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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别了刘氏之后,陈陵毫不拖泥带水的就骑着自己的马一路飞奔,远远地把禹州城甩在了身后,到看不见那水汽弥漫的州郡的时候,才觉得心头的阴影慢慢的蛰伏起来,缩成一团的让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公子,这日头偏西,这一路上也没有什么可留宿的地方,今儿晚上我们不会是要睡在荒郊野地里吧?”林思站在马背上极目远眺,前后皆是一片萧瑟的滚滚烟尘,半点儿人家的影子都没瞧见,皱着眉犯难的说。
陈陵半点儿也不在意是不是荒郊野地里住宿,只觉得远远地离了那个上辈子囚禁了他大半辈子,现在又是他心中阴影的禹州,心中只觉得畅快舒坦,睡在幕天席地里都觉得安心,见林思犯难的皱眉,浑不在意的道:“荒郊野地有什么的,我们又不是什么娇怯怯的小娘子,受不得风餐露宿的苦,且又不是长久这样,将就着对付一晚上也没什么的。还是你受不得这样的苦楚?”
陈陵垂眼打趣的看看林思身上浆洗得干干净净的衣裳,挑眉道:“还是说你怕脏了这身衣裳,辜负了意中人对你的一片情意?”
林思被这句话闹了一个大红脸,从来都是脸比城墙厚的人,居然也有说不过陈陵的一天,嗫喏着哼了一声,转过头去不理他了。
元清章在一旁看陈陵生龙活虎的玩弄侍从,脸上是柔善温柔的笑意,一双略略狭长的深黑色的眼睛里毫不掩饰的泛着缱绻的波光,一路上那眼睛只顾着盯在他身上,一时半刻都未曾挪开过。
陈陵早就习惯他把眼睛只放在自己身上,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倒是王琦一路上阴恻恻的十分想上来教训元清章。每每已有动作就被跟着的弹云挡了下来。这会儿子停了下来,王琦的眼睛还是不善的瞪了他一眼。
弹云皮糙肉厚并不在意,他只要伺候好他的家主就够了,现在主子显然是把一颗心斗殴放在了自己夫人的身上,以后说不准就是静安海的另一个当家了。弹云作为一个合格的心腹,怎么可能让别人破坏主子的感情。何况几个眼刀有什么见血的伤害么,不过就当做是蚊子挠痒痒罢了。
第三十五章:乌晟
早春的夜色黑的也早,不过是略说了几句话就已经黑尽了天色,林思和弹云两个面和心不和的前前后后的忙找了个平坦安全的地方扎了帐篷,在一条细细的溪流边儿上搭锅起灶做起饭来。
身边的几个人都去去忙碌了,王琦出来了之后就像放飞了的鸟儿一般早就走得远远的,现在只剩下陈陵和元清章两个无事忙的紧紧地靠在一处的慢悠悠的沿着毛茸茸的草地上散步。
“禹州偏南,地气也格外的温热湿润些,才是早春,这野桃花就开了花苞了。”元清章明目张胆的拉着陈陵的手,身边也没有熙熙攘攘的人跟着碍眼,陈陵也答应了他的心意,远了禹州那个不祥的地方,心情似乎都松快起来。掌心贴着掌心,肌肤相贴之间的温热,让他只觉得一路上并无什么亮色的景致都觉得格外的不同了起来。
“你行走天下,比这奇怪瑰丽的景致看的不知多少,禹州城不过是贪了一个地气湿热,催的花儿早早地开了起来的便利,你怎的就这般的高兴了?”陈陵偏头翘着嘴角的笑着说:“莫不是因为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之后,就算眼面前放着的是一团乌糟糟的烂泥也觉得美得很了。”
“是呀,只要你在身边,哪怕是深处炼狱血池也觉得此生美满无忧,只要你在身边就好。”元清章把他的手拉在唇边亲了一口,不同于肌肤触感的柔软让陈陵烫手一样的颤抖一下,挣扎着想要把手缩回来却被元清章死死地拉在唇上,眼睛缱绻缠绵的盯着他。半空里落下来一片尚且青涩的粉红花瓣,擦着元清章的眼尾落下去,更显得那双含情的凤眼绮丽多思,温柔的一塌糊涂。
陈陵害羞的稍稍侧头,终究是舍不得他的好颜色和凝睇他的眼神,眼角余光仍旧是落在他身上。林子里的野桃花开的寂静而又热闹,枝头上密密匝匝的挤着饱满的花苞,虽尚且有些青涩,但边缘上透着的些许粉色在暗夜之中也弥漫着一股轻薄的暧昧的桃红。弯弯绕绕的清浅的溪水顺着脚边徐徐绕流,水面儿上铺着一层上游流下来的枝叶花草,打着旋儿的卡在凸出水面的石头上,跌跌撞撞的被流水嘻嘻冲刷的动弹不得。
也许是因为心情好,也许是因为终于知道了阴云谜团中的最重要的一角冰山,陈陵现在的心情重又恢复先前的温善柔和。蹲下来伸手把堆积在石头边上的花瓣扫出去,看着花瓣随着水流匆匆一去不回头的样子,突然之间幽幽的叹息一声,“这时间当真是匆匆如流水,像这样轻轻地一拨,当时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会烟消云散,遍寻无迹。当初那样大的一件事情,到了现在也不过十来年的光景,也渐渐地不为人所知了。就算是我有心想要打听,也得避忌着夜游宫盘根错节的势力。”
昨夜元清章和陈陵就在一张床上睡的,慢条斯理的听陈陵把来龙去脉讲清楚,早就有所猜测的东西也只是在话中重新被证明一遍。
“人都说时间能掩埋所有的秘密,但是我始终都相信,时间只是暂时的把这秘密埋藏起来,等到作恶的人降低警惕的时候,再重新以一击雷霆的姿态,重新把真相大白于天下。”元清章低头抵在他额头上,近到陈陵轻轻地抬眼一看就能看见他眼底深处的脉脉温柔安慰。
“我知道,只是突然之间慨叹,这世上的人做起恶来,什么法子都想得出来,千奇百怪得叫人心惊。不知道他们这样做又是为了什么?”陈陵眨眨眼睛,思索的沉吟道:“还有乌晟,我当时只觉得他风流俊逸,是个世间难得的无双公子。现在想来总觉得他出现的太过突兀,我当时不过是在那里多看了一眼而已,怎的突然之间就昏睡了过去。当时只顾着与他说话,现在想来却是疑点重重。只可惜现在我们已经远走,这几日也尽是忙碌府中事宜,也未曾和他见面告别。若是现在还在城中,该去向他问个清楚明白的。”
沈流意就是元清章的毕生大敌,到哪里都能听见这个人的名字,以前也便罢了,左不过是争谁更聪明谁更厉害罢了,现在看这样子分明就是来和他争男人的。现在有了名正言顺的名分,元清章总算是不用再向以前一样的遮遮掩掩的闷在心里吃醋,眼眸一暗,危险邪魅的道:“你在我身边还提别的男人的名字,难道是在欲擒故纵的引起我的注意么?我这么天底下第一英俊潇洒的男人,你竟然还有余力去关注别的男人!”
陈陵不雅的朝天翻了一个大白眼儿,他早就想说了,他成日嘴里说的这都是些什么鬼东西,每每到遇见沈流意的时候,他总会冒出这些个叫人一听便笑掉大牙的言辞来。
“你和乌晟究竟是什么关系,我早先就想说了,你和乌晟两个人看起来甚是熟稔,难不成他也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么?”陈陵推开他,揪着他的脸皮正色道:“还有,你这些话都是从哪里学来的,乌七八糟的,听着都觉得不正经。你不会是去秦楼楚馆当中混迹的久了,无师自通了吧。还有你和我说的那些甜言蜜语,保不准也是在那些花娘手底下历练出来的。是我没见过世面,才上了你糖衣炮弹的当!”
“天地良心!我管理族中事务还忙不过来呢,如何会有闲情逸致去秦楼楚馆里闲逛,况且我和你说的话从来都不是什么甜言蜜语,那是我的真心话!”元清章可怜兮兮的咧着嘴巴,眉毛眼睛都挤到了一块,黑嗔嗔的眼珠里泛起一丝委屈的泪花,看起来就像是被人揪住尾巴的狐狸,可怜兮兮的叫人下不去手伤害他。
“油嘴滑舌!”陈陵放开手,没好气的笑骂了一声,借着凑在一处问他和沈流意的关系,“那乌晟呢?我看你和他言辞之间虽多有口角争执,但熟稔之态做不得假,你们俩从小就认识?”
元清章实在是不想提起这个倒霉蛋,只是一边儿的陈陵还在虎视眈眈,只好委委屈屈的说:“他儿时和我在一处读书,我们两家彼此也算熟悉,所以认识。他性情狡猾奸诈,喜欢作弄人,我不喜欢他。十岁那年他家里出了点儿事离开了,之后便再也没见过他,我也是到了禹州之后才知道他竟然到了这里。”说起正事,元清章的脸色倏然严肃起来,拉着陈陵的手郑重道:“以前我还能看出点儿他的路数想法,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不知道他究竟经历了什么事儿,只觉得他越发的深不可测。况且他还现在已经是乌越宫的宫主,身份敏感,我们还是不要和他沾上关系的好。”
第三十六章:惊讶
乌越宫,和夜游宫一样的是江湖上的毒瘤,只是夜游宫行事更加的嚣张些,便显得乌越宫不那么显眼。何况自老宫主死了之后,乌越宫内部争权夺利,很是动荡了一段时日,待到稳定下来之后,也渐渐地消失在人的视野之中。现在冷不丁的听见乌越宫三个字,还让陈陵愣了一会儿,才慢慢地想起从前乌越宫的丰功伟绩。
“乌越宫和夜游宫不同,夜游宫行事狠辣嚣张,且专司合欢双修一道,名声很是不好听。”说道夜游宫三个字,陈陵眼中闪过一道血色的暗芒,就是这样声名狼藉的人,顶了他父亲光风霁月的身份,还装模作样的在白日之下安然做起了官太太。
“乌越宫则不然,动辄杀人灭门,但每每探究背后原因,也总是有理有据的叫人心中摇摆。若说这两者之间谁更叫人厌恶,那非夜游宫莫属。”陈陵脸色冷厉,眸中凝着尖簇簇的冰棱,转顾之间竟有寒芒闪灭。
元清章知道他这是因为夜游宫算得上是屠戮了他家满门,才会出此偏颇之言,乌越宫和夜游宫本质上也并无什么不同,都是一样的草菅人命,搅弄得人心惶惶不可终日。
“他现在是乌越宫的宫主,无论他在你面前做出何等善解人意,温柔和煦的样子,你都莫要掉以轻心。一不小心你就会被他利用的体无完肤,末了还要被他物尽其用的榨干净你最后的价值,等到你没什么用了就轻易地把你抛弃。”说起沈流意的恶行,元清章那是眼睛都不眨的可以说上三天三夜。他是很想用尽全力的抹黑沈流意的名声,只是他害怕说得多了反倒叫陈陵生出探究和匡扶正义的心思,捡着其中几件要紧的事儿说透了也就住了嘴。
陈陵靠在他怀里,秀丽柔和的侧脸在夜里也能看清肌肤的白腻光滑,眼睫柔软的栖在眼窝处,混合着夜里深深的暗影,在脸上铺了一层冷肃的阴影,衬得那双眼睛也显得格外的深邃迷人起来。
夜空里渐渐地有月牙爬上来,暗淡的月光被密密匝匝的树影摇碎了漏下一星半点儿,浅浅的披在两人的身上。元清章着迷的凑近了想要亲吻一下那双眼睛,却被越来越近的声音搅了好事儿。
林思在远处挥舞着火把扯着嗓子的叫嚷道:“公子……公子……饭食已经好了!你们回来吃把!”
陈陵被这声音惊得从沉思里缓过神来,一抬眼就看见元清章一张大脸凑在面前,嘴巴上还有湿润的光泽凑在眼睛面前。害羞得装作无奈的推开这张大脸,转身先走一步的往帐篷那边儿走过去。
元清章留在后边儿怨念的眯缝了一下眼睛,眼见着陈陵越走越远了,忙跨步追上去重新牵着手慢悠悠的走回去。
走到近前元清章还是不放手的大摇大摆的过去,陈陵也并未要在林思面前遮掩什么,由着林思一双眼睛瞪得快要掉下来一般的木呆呆的看着他们亲亲密密的过去,半晌才回过神来杀猪一般的叫喊起来,“公子!公子!你们这是在做什么!你······你和他······你们两个······”
林思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手舞足蹈的结结巴巴的半晌都没办法把一句完整的话说清楚,只能在在一边挤着眉毛的着急。
弹云老早就看不惯这个吊儿郎当的只知道调戏小姑娘的一点儿都不称职的近侍,这样的人若是放在静安海,那便是连第寻常人家都不会要的废物点心。也是他运道好,遇着这么一个宽和的主人,才让他这么逍遥自在的狐假虎威到了现在。
现在看见他这样的大惊失色的连话都说不清楚的模样,好心的上前道:“我们主子和你们主子,现在是一对儿了,将来是要做我们静安海的另外一个当家的人。你以后水涨船高,在我们那儿也是和我一样身份的管家,高兴吧?”
见陈陵不理他和那个一看就不正经的拈花惹草的薄情浪子坐在火堆面前吃东西,林思眼中飞快的闪过一道破灭的绝望,听见弹云这样兴高采烈的话,当即便怒发冲冠的怼了回去,“静安海的当家很金贵吗?我们公子是天幕山最有实力和名望的人,将来是要继承剑宗大人衣钵的传人。我们公子如此尊贵的身份,凭什么说是要去你们静安海做另一个当家,为何不是你们主子来天幕山做剑宗宗主的夫人呢!”
林思心头在滴血,他日日夜夜照顾长大的公子,竟然被一头猪给拱走了,还是一个不为天下人所接受的臭男人!且不说这合不合乎世俗礼法,单论剑宗大人到时候若是知道了出门一趟,公子就领了一个男人回来的暴怒的模样,就这一条就让林思觉得生无可恋,前途渺茫。他平平安安的长到现在这么大,才刚刚对一个女人有了爱慕的心思,就要英年早逝了吗?心中正是百感交集,急怒交加的时候,还有一个幸灾乐祸的捡了大便宜的在一边儿时候风凉话,怎能不让他暴躁。
“你们公子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只看那面相就是风流薄幸的,成日家的招蜂引蝶,之前都不知道和多少小姑娘眉来眼去。就这样三心二意的人,也敢打我们公子的主意!?”林思不管不远处的元清章会不会听见这些冒犯不敬的话,只管把心中的话说个干净。
弹云也是个护主的,听见林思这样诋毁的话,脸上笑眯眯的神色顿时换成了薄怒,口气严厉的道:“你敢口出狂言诽谤主子!且不说你只是一个小小的近侍,根本不可以对主子的事说三道四,只凭你信口雌黄,我立时就可以把你就地正法!”
“信口雌黄?难道江湖上那些绯闻留言是我们说的?若你们主子行得正坐得端,如何会有这样的流言传出!我也不想对主子说三道四,只是我自小伺候公子,不能眼睁睁地不看着公子折在你们手里!”林思恶狠狠地道,瞪着站在面前的弹云,两双眼睛相对怒视,俱是蓬勃燃烧的怒火。
第三十七章:强撑
陈陵只顾着看他们两个吵架,手上拿着的一串烤鱼差点凉了还津津有味的只顾着乐。元清章无奈的把他手上的鱼接过来,一条一条的撕了肉送进他嘴里,手指还别有心机的摩挲两下肖想许久的水润润唇。
林思嘴皮子利落,那是当年和天幕山最厉害的诡辩家公孙愁辩论也不分上下的人物。若不是因为他的身份且无心学习诡辩一道,只怕现在也是个不输公孙愁的诡道人物。弹云干实事比嘴皮子利索,强硬着说了两句,终究是拜倒在强大的诡辩之下,只能瞪着一双眼睛,气鼓鼓的看着林思站在下边耀武扬威的神气。
不过……弹云嘴角翘起一抹得意的笑,虽然他对付不了这个偷奸耍滑的小子,但是他们主子已经把这小子的主子给拿下了。看那彼此浓情蜜意的样儿,可不比他们两个之间的斗嘴还要来得痛快吗?
林思神清气爽的抖了抖眉毛,刚想和自家公子炫耀炫耀,就看见那个不知廉耻为何物的男人一脸色眯眯的揩他们公子的油。林思气得连元清章是静安海当家的身份都忘了,怒气冲冲的蹬蹬蹬的几步就上前把陈陵拉出来放在身后,一双眼睛不善的盯着他,“元当家的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大家高手,掌管天下秘闻,多少豪杰恨不能与当家您义结金兰,鞍前马后。我们家公子不过是一个还未出师的寻常江湖剑客罢了,有个剑宗宗主徒弟的身份也不过是名头上好听罢了,对您没什么切实的好处。还请元当家的放我们公子一条生路,就此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您先前照顾我们公子的情,我们领了,待到日后禀告宗主大人之后,自然会有重礼送上。”
火光照映在元清章坚毅锋利线条的脸上,忽明忽暗的火光把一双暗水沉渊的眼睛映照得越加深邃神秘。一身玄色配紫色的衣裳长长的铺展在地上,用银线绣制的繁复花纹迤逦流淌在衣摆上,被火光撩拨的不住流转着璀璨流银的光芒。
他就这样优雅的撕扯着鱼肉慢慢的填进嘴里,分明是和他们一样的吃东西,却怎么看怎么有股子高高在上的蔑视之意。
元清章根本不想搭理跳着脚叫嚣的林思,若不是因为他是阿陵身边陪伴长大的侍从,只凭他犯上这一条,他就是立时把他打死也没人能说出他的不是来。
“我不许你计较,只因为你是阿陵身边得用的人,且你方才这般无礼叫嚣终究也是为了阿陵好。”元清章把手上插鱼的签子规规矩矩的放在陈陵扔下来的签子旁边,看着两根木头签子并排的放在一处,像是相依相偎的夫妻,唇边便划出一抹欢喜的笑意。
“若是再有下次,就算你是陪伴阿陵长大的忠仆,我也不会轻饶了你。我和阿陵两心相悦,我和他之间的事,不是你能置喙的。”元清章不看气得脸色通红的林思,目光尽数落在他严严实实拦着的陈陵身上,笑意妍妍的温声道:“阿陵过来,你昨夜就没休息好,今日又在马背上颠簸了一日,该好好休息才是。”
林思梗着脖子的不许陈陵过去,就更加惹得元清章的脸色深沉如墨,冷测测的盯着他,嚣张磅礴的凝练气势宛如追魂锁链一般勒得他透不过气来,头上大滴大滴的汗珠不住滚落下来,泅湿了脖颈上的褐色衣领。林思心里害怕得要命,但是还是强梗着脖子的不肯退缩一步。今儿若是他退缩了,保不齐明日他们公子就要被这个花心萝卜给抛诸脑后,到时候得不偿失,还要被天下人耻笑。他的公子世无其二的高洁疏朗之人,怎可能斗得过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奸诈小人。
陈陵被林思好好的保护在身后,严严实实的用自己不算坚实的脊背护着他,和上辈子一样。一样都是把他护在身后,即便是面对比自己强大许多的敌人,就算是可能是会要了他的性命,也从未退缩过。可是分明他自己就是个最好享受的人,平日里跟在他身边也尽可能的是找了安逸舒适的地方安置,用的东西虽比不上他的,但也是仆役中的头一份儿了。
“好了,知道你武功高强,可不要再难为我身边的人。”陈陵安慰的拍拍林思的肩膀,推开他自己走出来,在林思不赞同的目光中往元清章那边走过去,“林思是伺候我的仆人,可在我心中他和我的兄弟不差什么了。你就算是要测试他的忠心,也不用这般用威压恫吓人。”
陈陵不赞同的朝元清章摇摇头,元清章痞笑的一摊手,从善如流的把身上的威势收了回去,安静的缩在后头看着陈陵耐心温和的向那个在他看来根本不值一提的小人物慢慢的解释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
“我和他是互生情意,没有什么他骗我诱哄我的,都是我自愿的。”陈陵抬手把林思要出口的反对压回去,眼眸中是不容错辩的真心,“我知道你关心我,生怕我被他骗了,到时候毁了自己的后半辈子。只是我还是要告诉你,这是我自愿的,我喜欢他。就算是到时候到了师傅面前我也是这般说。”
林思眼皮抖了两下,若说先前他还能理直气壮的对着元清章叫嚣,但是现在对着陈陵,他却不能重现当时的威风,只能不甘不愿的勉强点头应了。看着陈陵依旧坐在元清章旁边和他说话,背过身子愤怒的瞪了一眼满面春风的元清章,打定主意一定要好好盯着这个薄幸人,万不可让他伤了公子。
第三十八章:刺客
夜晚的风喧嚣寒凉,吹得帐篷都有些摇摇欲坠,旁边长成一片的桃林有黑影倏忽飘过,挂落几片还未长成就快要颓靡的花瓣。
漆黑一片的帐篷里有幽暗的香气弥漫,规规矩矩的隆起的两个鼓包动了两下便安静不动了。不同寻常的静默了片刻,那帐篷被栓紧了的门帘轻巧的翻飞两下,一缕黑烟鬼魅一般的飘进来,下一刻便就看见一个瘦削的黑影站在床前,手上无声的露出一抹寒芒,雷电一般的眨眼间便狠厉的插进隆起的鼓包里。
只是刀锋划过的触感并不是血肉撕裂的平滑,而是棉絮一样的绵绸钝感,让黑影顿感不妙的立时便想要逃走。只是刚刚转身就见黑暗中一道锋利如星的剑光自眼睛眯缝的瞬间流星一样的闪过,尽管黑影极为迅捷的闪身避让,手臂上还是被划破了一刀。粘稠的血液被劣质的麻布衣裳吸收,看不出血液的鲜红,只剩下铁锈味儿的腥气在帐篷中飘散。
蜡烛暖黄色的光晕把漆黑的帐篷点亮,陈陵柔和偏秀丽的脸被火光照耀得更多了几分善意的温和。他把手上的烛台放在凸起来的一块还算平整的,被当做桌子的石头上。身后站着和他睡在一处的元清章,十分惬意的抱着他的腰身,下巴陷在他的肩窝处。只是在看向黑影的时候悄然间的射出一道阴冷的暗光。
“不知道先生漏夜前来,所为何事。”陈陵温和有礼的冲僵直着身子的黑影颔首,眼眸里似有一星湿润的水泽闪过,把那双浅黑色的眼睛柔润得越见柔软。面上的笑意不像是面对一个令人为之厌恶得斩杀的刺客,倒像是在看一个久别重逢的风雅好友。
黑影并不搭话,只是安静的站在那里,若不是烛光照映出明显的影子,还当是陈陵自己在自言自语。
铺在厚实的竹垫上的铺盖隆起的鼓包被陈陵揭起来,露出里头放的一团团起来的棉布衣裳。
“阁下身法灵活轻捷,手法也甚是很辣果决,手上的匕首也并非凡品,不是什么寻常杀手组织能培养出来的人。若是阁下不介意自报家门,还请阁下明白告知,你究竟出身何地,为何三更半夜的要来刺杀我。”陈陵抬眼似笑非笑的瞟了一眼仿若柱子一样的人,慢慢的掀起一抹笑意。
“你不想说?那也无妨,我来告诉你,你的身份。”陈陵把手上本就是用来装深沉的茶杯放下,精致的青瓷杯子在石头上磕出一声短促的脆响。
“我们刚刚出禹州城门的时候,你就跟着了,你跟人的本事不怎么样,但是这份心性却叫人佩服,一直隐忍着到了夜半三更的时候才动手。”陈陵不甚真诚的抚掌拍手,赞道:“假以时日,想必定能成就一番事业吧。虽说,这事业并不叫人钦佩称赞。”
黑影仍旧不为所动,似乎并不为陈陵冷漠的贬低所愤怒生气,但陈陵敏锐的看见规矩的放在腿侧边儿的手轻微的抖了一下。
是人就会有软肋,只是有的不为人知,有的故布迷阵。他现在已经管不了这是不是故意表现出来的弱点,有这么俊的功夫,还有这老辣的刺杀手法,怎可能是一个初出茅庐的人会有的东西。既然他们要故意让他知道这是一个轻易就可以拿捏的刺客,那他倒不如坦然接受,顺了他们的想法,方不负他们的深情厚谊。
“我见过夜游宫的人,你们的手法如出一辙。这么多年了,也不曾见你们有何新鲜之处。”陈陵眼角飞出一抹骄矜的轻蔑,那张温柔可亲的脸竟露出几分讨人嫌的张狂骄横,“你来刺杀我,是为了你们的老前辈五十一?”
见刺客不应声,陈陵只当他是默认了这个理由,自顾自的说下去,“五十一刺探宗门消息,被被朔风长老下令关在暗牢中。听说他是你们教习师傅中的一个,你们这些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无情人,竟也有这样热血情肠的时候,着实叫人……无端的有些感慨。”
陈陵蓦地冷了眼睛,森然道:“想杀了我替你们师傅报仇?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命。”说罢,抬手间就是一道月华星辉的剑芒,在暗夜之中划出一道弯月状的锋芒。木呆呆的人这会儿倒是不楞了,迅捷的踮脚旋身避过锋利的剑气。
刺客的身影恍若一道烟雾,轻飘飘的,但是陈陵的剑光却也如流水一般变化灵动,剑光舞动之间已是毫不留情的在人身上割了数道深可见骨的伤痕。且伤口上还附着陈陵内力震出来的剑气,可烧灼伤口,不是比他真气强横深厚的人帮着滋养调理,没有几年功夫,万不可能好起来。这也算做是他给他们派人试探的一点小小赠礼吧。
元清章没正形的靠着帐篷的一根承重的粗树干,眼皮子也不抬的靠着陈陵暗地里放了那刺客一马的让他在密密实实的剑网之下脱逃而出。在刺客飞身而出的时候,弹指便悄没声息的在身上留下一道阴冷的真气,悄悄地潜伏在心脉之中,到时候疗伤的真气与之相撞,即便到时候能痊愈,这过程也会让他生不如死。
敢大着胆子故意往他枪口上撞,就要好好接受这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