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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在某个念头闪过的一瞬间掏出了手机,准备打电话给明仲夜,却在接通音响起之前就改变了主意,迅速地按下了挂断键——因为他忽然很不确信,这个时候他能问明仲夜什么呢?难道质问那个人,“你其实有另外的名字”或者“你居然和别人订过婚”?还是“你是不是一直都在骗我?”

    他直觉自己这个时候根本没办法太冷静地考虑刚刚听到的全部消息,也知道自己大概很可能会一时冲动,脱口而出一些比较伤人、甚至不可挽回的话——关系越是亲近,彼此之间就越是了解对方的痛点,也越能轻易伤害到对方。当然,如果那个人真的完完全全地骗了他——他其实不怎么愿意考虑这个可能性——如果那个人从头到尾,一直只是在演戏,一直只是为了想要征服他、想要在他这里得到一些好处,或者觉得恋爱中的人比较好控制才想方设法让他陷于情网,以彻底地掠夺他……想到这里,他不由自主加快了脚步,横穿过街道,和几个路人擦身而过,其中一个不轻不重地撞上他之后狠狠瞪了他一眼,他也懒得多说一句话,偏过了头,径直走过——他想,那他的确输得一败涂地。如果事情真的是那样,那么他将从此怨恨那个人,恨之入骨——也会痛恨这白日幻梦苏醒般、几乎要让他整个信念崩塌的整个世界。毫无疑问。

    夜里的冷风仍旧很凉,迎面吹了一阵后,他总算觉得自己的脑子清醒了一点。转过一个拐角后,他毫无目的地走上了另一段长长的、仿佛延伸到很远处的街道。街边传来几声犬吠,似乎是围栏里小区内的人家养的。这场景本该陌生,却莫名又让他觉得有几分似曾相识——连着刚刚发生的一切:稍微想一想的话,他是不是又把整个事情想得过于严重和极端了?不管怎么说,如果真的是伪造身份,苦心孤诣地骗取他的信任,这一切,整个成本似乎太大了——而且,他身上有什么价值,值得旁人这样费尽心机地去谋取?更何况,以他所知的明仲夜的个性,那个人除了真正想要的,大概从来并不会为了什么而委屈自己做到这种地步。

    所以,或许明仲夜并没有刻意欺瞒他——至少,在和他重逢之后,到现在一直没有。他觉得自己应该能相信那个人,也能相信自身的感觉和判断。但是另一方面,华月学姐也没有理由特地诓骗他——至少看起来,她是在为他着想,而且他也并不想在任何方面怀疑这位敬重的前辈一丝一毫。再说了,这种事情他事后好好查一查,找人对质一番,就能辨明真伪。就算为了拉拢和离间,这样的谎言也毫无意义。所以,她说的,大概也是真的。

    那么,结论只能是,明仲夜确实有,或者使用过另外一个名字“努伊”——这点倒不是太反常,毕竟那次在船上遇见那伙人时,他也一直用着“n”的假名,并且说过那是模特时期用过的艺名。再多一个也不算什么。但是那位名叫伊薇特的未婚妻……

    他知道如果他去问明仲夜,大概会立刻得到一个什么答案——不管是承认还是否认。这能马上终结掉他自己在这里无妄的猜测。但他仍然有些抗拒,甚至害怕从那个人口中听到什么确切的回答——如果是否认,他可能得怀疑那个人对他说谎了;而如果那个人承认……

    他不由得顿了顿脚,然后往交叉路口的另一个方向拐去。

    他的确曾经以为,只要能真的得到明仲夜,只要在那么一些瞬间,确定这个人确确实实地完全属于自己,他就可以彻底满足了。但他现在却不得不承认,哪怕两个人已经亲密如此,彼此信任和理解,对那个人的过往,他却其实并没有他所想象的那么宽容——当他得知,这世上的确曾经还有那么一个人,也曾经得到过那个人的青睐,和那个人非常亲密过,甚至两人到现在也许仍然有些牵连之后……他就觉得,心里仿佛被人狠狠地剜了一刀,无法抑止地产生了尖锐的疼痛和不甘。

    他知道这是他不该有的嫉妒——不该希望那个人从头到尾、一丝半毫都不差地属于自己,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以那个人的性格、还有他们中间分别了那么多年的事实来说,这本来就不可能。那个人已经给了他足够多了。他应该满足于他现在拥有这个人,拥有这个人的爱和许诺,而不该去贪求对方身上所有那些已经逝去的时光都属于他——这也是不现实的。但他居然还是嫉妒着、甚至有几分怨恨着这样的事实——那个人,曾经也属于过别人,和别人缔结过那样的契约,甚至也许还许下过什么海誓山盟。

    这些他都明白。可他仍旧无法抑制这些念头。

    明仲夜。为什么要是明仲夜呢?他简直要毫无道理地仇视起这个从未谋面的、名叫伊薇特的女子了。那个女子……难道比他更好吗?

    他有些费力地爬上了一个陡坡。然后是一段长长的下坡路。路两旁的灯光间距很远,颇有几分昏暗。

    可是,真的说起来,这样狭隘、善妒的他……其实也是不怎么好的。也未必配得上真的彻底拥有那样一个人——一个无论家世背景、学识、容貌、性格,都远远优越于他的人。说不定,他真的不如那个名叫伊薇特的女子。

    而现在,他居然还在想着这些——这些极端糟糕的东西。他是不是其实真的不怎么样?勉强靠勤奋努力才弥补了一点的才华,阴郁冷淡、很不讨人喜欢的个性,看似冷静其实碰到那个人就直接失效的自控力和意志力,还有种种无法抑止的狭隘欲望……这一切,肯定会让他的母亲失望,配不上华月的期待,大概也会无法避免地让明仲夜厌恶……

    这样的他,又哪里配得上被人真心地爱着呢?

    昏黄的路灯下,开始飘散起点点的飞雪。他在路上茫无目的地走着,穿过一条又一条街巷,脚步不停,仿佛想要走到世界的尽头——

    如果真的能一直这么走下去就好了。

    那他就永远不必再去面对那些眼神,让他们终有一天发现,自己其实是这么一个差劲到极点、完全不符合他们期待的人,然后对自己深深地失望了……

    一声刺耳的刹车声忽然在身后响起。

    在疯狂的汽车喇叭鸣叫中,他终于从漫无边际的思绪中回过神来,看清了周围的一刻,不由得一身冷汗——

    不知何时,他居然走到了一条宽阔的大马路的正中央。身后的那辆车堪堪刹在了距离他不到半步的地方,惊险至极。

    司机摇下车窗来破口大骂。他看了对方一眼,不知道能做出何种回答,只好木然着脸,不发一语地迅速地穿过了马路,走到了人行道上。那个司机的骂声仍然久久地飘散在夜空里——哪怕那辆车已经迅速启动,加速着恢复到了正常的行驶速度,呼啸远去,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或许是刚刚那一下惊吓的后怕,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后,他忽然觉得身上有点冷。

    他仰起脸,看了看街旁的路灯。雪还在下。虽然,一直不算太大。

    也不知道是不是走了太久。脚上似乎隐隐开始有些疲惫的前兆。

    不管怎么说,路也没法一直走下去——他终究总得找个地方停下来。

    回家吗?还是——

    正在思考着这个问题时,他插入衣袋的手忽然捞了个空。他一惊,再探了探,心里不由得微微一沉:衣袋里的确什么都没有。他的皮夹本该在那里的。

    他迅速翻遍了全身,仍然没有找到皮夹的踪影。在略微的恼火中,他忽然想到,之前过马路时,似乎和人撞了一下,撞得颇有些莫名其妙——仔细回想了一下那人的眼神,他忽然反应过来:难道那其实是个小偷?

    真是糟糕……

    片刻后,他就发现了另一个糟糕的事实: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手机已经没电了。或许是天气太冷的缘故——不然应该不至于消耗得如此快的。

    然而等他看了看周围,就发现,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周围是一片完全陌生的建筑和风景。

    不知不觉中,他居然把自己搞迷路了。

    黑暗。寒冷。加完全不认识的地方。

    情况还能比这个更糟糕吗?

    他等了等,发现这一段路上车流稀少。根本没有出租车经过。一直站在这里干等,他恐怕会被冻死。

    他四下看了看,干脆凭感觉挑了个最可能的方向,往那边走去——不管怎么说,先找回大路上吧。

    走了一段,转过一个岔路,他发现后面又是一条长到看不到头的路——也依旧没有半分熟悉感。他之前走了这么久吗?而现在,看样子,大概他得在这样寒冷的冬夜里,一路走回家了。他跺了跺脚,边走边想着。

    一切都简直荒唐得可笑。

    可能他唯一该感激的……幸好明天是周末,他不用赶着去上班,也不用跟其他人多解释什么?

    他差点真的因为这苦中作乐的想法,微微咧起嘴角——然而,笑容还没在脸上浮起来,就彻底消散了。

    皮夹丢了,金钱损失倒是其次。关键是不少证件得挂失补办,还有卡、券都得及时注销……

    麻烦程度大概仅仅亚于处理公司那个不知道被谁搞出来的信息泄露事件。

    另外,华月那边,他到底应该怎么答复?

    简直毫无头绪。他应该去问问明仲夜的意见吗?

    然而,一想到那个人,想到那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未婚妻”,他心中不由又是一沉……

    据说,黑夜会给一切披上一层完全陌生的外衣,让所有景物都变得面目全非。

    总之他似乎从没见过这座城市的这个样子,也从来没觉得,这城市里有这么一大块他似乎完全没来过的地方。

    他努力地辨认着周围的一切,靠着感觉和大致的推测前行。在难得遇到一个偶尔经行过的路人时,便硬着头皮,上去问问大致的方向。

    好在他的运气还算不错——虽然几度也走入过死胡同或者看起来完全不对的区域,但总体上他是在朝着正确的方向前进。

    夜色愈发浓厚,脚步也逐渐沉重。即使不断地行走着,身上仍然微微发冷,让他觉得牙齿忍不住要格格打颤起来……

    空荡荡的脚步声在冷寂的夜里回荡。有一两次,眼前迅速穿行而过的野猫让他吓了一大跳。

    他一边搓着手哈着气,一边觉得心里渐渐因为身体的疲乏而有些麻木起来。他的脑海里,忽然浮起很多年的一些零碎的记忆——似乎那个时候,他也曾经独自一人,在无边的夜色里,走过很长的路,走向渺然而无所希冀的前方。那个时候,仿佛天地之大,而独有他,无处可去。

    而现在,尽管后面还有一堆不想面对的麻烦要处理……至少,他仍然知道,有个地方,他还能回去。

    拍了拍身上的雪屑,他将手指放在了家门的指纹锁上——认证错误。机器发出警告的“嘀嘀”声。

    他换了个手指试了试,结果仍旧是认证错误和那一阵令人烦心的机械“嘀嘀”声。

    大概是手上沾湿了,或者温度太低?他蹙了蹙眉——身上的大衣大概已经差不多湿透了,头发上也是。现在这幅模样,估计谁看了都会觉得惊骇吧——他觉得自己大概这么多年来就没这么狼狈过——简直像一只凄凉的落水狗。

    “密码是多少来着?”他喃喃自语,将手放在了密码盘上。

    这时候,门突然被人“砰”地一声用力打开了。他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自己被拉了进去,然后直直撞入了一个人的怀抱里——同时,一双手坚定而有力地,紧紧地将他搂住了。

    身上的水珠落到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嘀嗒声。

    他立刻意识到,抱着自己的人是明仲夜。周身传来的都是那个人熟悉而温暖的味道。

    不知为何,在这一刻,他一边觉得尚有几许隐隐的不安和愧疚,一边发现,之前一路上心中想过的那些困惑和怀疑已经自动消弭了大半——即使他还什么都没问,这个人也什么都还没说。

    这个人,仅仅只是“存在于这里”本身,对他来说,就已经相当足够了。他忽然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这点。这份安宁感,简直让他满足到想要直接闭上眼,在这人怀里永远睡下去。

    早知如此,他干嘛还要出去兜那么一大圈,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到底是受了什么的影响?这一切简直是愚蠢至极……

    “明?”被那人用力地箍在胸前抱了很久,渐渐开始觉得被勒得有些难受之后,他终于迟钝地意识到了这个拥抱有点不比寻常——似乎有什么汹涌的感情铺面而来,是那个人从来未曾表达过的某种东西。强烈而纯粹至极,简直要将他溺毙在里面。

    “……岚。”那个人终于在他耳边开了口,声音里似乎带了点儿罕见的疲惫和微微的鼻音,“你去哪里了?手机也一直打不通,我问了一圈人,没有谁知道你的行踪。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

    “抱歉。”他挣了挣,“先放开我好吗?很脏……”

    那人的身体微微颤了颤,随即放开了他。明仲夜看着他,眼神里似乎有几分不可思议和……受伤?

    看到那个眼神,他这才反应了过来,立刻意识到对方误会了:“不是说你。是我自己,淋了一路的雪,弄得湿淋淋的……”

    “哦,没关系。”明仲夜舒了口气,将手又揽上了他的腰。

    “我手机没电了,钱包被偷了,然后还迷了好一会儿路……”说到这里,他自己都觉得有点窘迫,“路上也拦不到出租车。我只好自己一路走回来的。”

    “……”明仲夜看起来有点无语,不过随后就反应过来,推着他去了浴室,“赶快去洗漱。我去替你拿衣服。别感冒了。”

    “嗯……”

    等他洗了个热水澡走出来后,总算觉得身上的寒气被祛除了大半,快冻僵的身体渐渐恢复了知觉,思维也稍微活络起来。

    明仲夜递了杯热牛奶给他:“刚刚煮好的。趁热喝了。”

    “唔。”他乖乖地接过了杯子。

    室内的温度也被稍许调高了一点。那人见他喝完了牛奶,接过杯子放在了一旁,然后干脆利落地卷起了被子,将他整个人裹了起来,搂在了身侧:“暖和一点了吗?”

    “嗯。”他缩了缩,又往那人跟前凑了凑,看着那双漂亮的眼睛——仍然澄澈独特,只是带上了少许疲惫。这也是自然——现在大概已经凌晨三点半了。

    “先安心好好睡觉?”明仲夜看着他,“我刚刚给小夏和叶策他们各发了一条消息,告诉他们你已经回来了。之前搅扰了一圈人,甚至挨个查了你常去的酒吧、餐厅和酒店的电话,逐个打过去问了一遍……叶策先前告诉我说要是明天你还行踪不明,他会让警方那边帮忙调查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