鷇音子此刻也眉心深蹙，一边拉了无梦生的手过来探脉，一边道，“不知，但应是棘手之事。”

    “吾倒是想起一事，”无梦生将手从鷇音子手中抽出来，正色道，“离开裂缺峰被围攻那日，罗浮山中有异响，是何物？”

    鷇音子沉吟片刻，“彼时与倦收天要了罗浮山来落脚时，并未听说有此物，它偶有动静，我也曾寻过，可未见其真容。久而久之相安无事，便也习惯了。”

    习、惯、了……

    这人是这么随性的吗？

    无梦生自入山以来第一次正儿八经儿地侧目看了他一眼。约摸失了灵力，加之近来四处奔波，这人脸色不是太好，眉头皱得比以往还深，唯有那双琥珀色眸子，看过来的时候依旧是——

    无梦生倏然转了头回去，并不想与那双眸子对视，“你没找到它，说不定并不是因为它藏得好，而是——他并不属于那个时空。”

    “你是说，时间城在一段过去的时间里，封印了什么东西？且这东西有能力跨越时间的阻隔，去影响其他空间？”

    “不好说，毕竟如果是时间城的话，想在时间里任意穿梭，也不是难事。只是时间城若有所求，为何不直接来与我们说起呢。” 无梦生摇了摇羽扇，又道，“我随便猜的，事情也不见得会如此巧合。”

    鷇音子沉默半晌，忽然开口，“无妨，罗浮山的地势较熟，纵使战况不利，带你脱身应是不难。”

    这人沉默了半天想的居然是如何带着他逃生吗？不是应该想一下时间城究竟有何目的吗？

    无梦生无语地抚了抚额角，“我的意思是——”

    然而前方带路的两人忽然停住，银豹略有些紧张而压低的声音传了过来——

    “到了！”

    ☆、第 17 章

    之十七

    尽管做足了心理建树，以为会面对一只不仅极难对付且还有可能带有时间城额外加成的恶犬，可当看到实物时，无梦生还是吃了一惊。

    吃了一惊的无梦生觉得，这个年代的人，思维方式果然和现世不太一样。

    “你们是不是对恶犬……有什么误解……？”

    无梦生几近无语地看着对面泥坑里一只正在泥巴里打滚的小白狗，那小家伙最大不过尺把长，一看就是还没长开的奶狗，圆头圆脑，见有人来也不躲，反而用乌溜溜的小眼睛警惕地看着眼前人，粉色的小鼻头微微抽动。

    无梦生又道，“……你们确定这是你们要找的？恶犬？”

    犬是没错，但怎么看，也不恶吧？

    “呃……”银豹略有些尴尬地甩了甩豹尾，“于我们而言，如果一个类魂体粘着你窜来窜去，又无法抓住，就比较麻烦了。”

    “类魂体？”

    燎宇凤解释道，“它不是魂体，但近似魂体，我们观察许久，却不能真正断言它到底是何物。它有时出现在这里，可一眨眼就不见了踪影像是凭空消失一般，又会突然闪现在别处，行动轨迹难以捉摸，更重要的是，我和银豹都无法碰触到它。”

    正说着，那只小奶狗一翻身从泥坑里站了起来，兴奋地冲四人汪汪叫唤两声，身后的小白尾巴摇成了虚影，眼见就要向他们扑过来。

    “来了——！”

    小奶狗不知为何似乎对银豹情有独钟，上来就先往银豹身上扑，银豹一闪身躲过，小奶狗扑了个空，四爪一着地便腾空而起换了个方向，直接扑到了鷇音子身上。

    鷇音子并未躲闪，似是故意被扑的。

    而后，便如意料之中一般被径直穿过。

    鷇音子浑身一颤，说不出的诡异感觉从小白狗穿过的地方蔓延开来。

    没有痛感，但那种忽冷忽热一张一弛的拉伸感足以让人浑身战栗，总觉得再被它这么碰触几次，兴许自己会被这股诡异的力量撕扯成碎片。

    无梦生见鷇音子顿住，赶忙上前一把将其拉开，这才让他躲过了小白狗的回身又一扑。

    细细看了，无梦生觉得小家伙并没有展露出攻击性来，那不停摇动的尾巴显然是在宣告着兴奋而非备战。

    “它并没想攻击你们，只是想你们陪它玩。”

    “是，”燎宇凤向后一跃，随手捡了根树枝横在身前，护住身后银豹，“可它扑到身上的效果，我们也无法消受。”

    无梦生皱了皱眉，转而对鷇音子道，“你还好么。”

    “无碍，你当心。”

    “你听到什么了么？”

    “时有时无，被它穿过的时候尤其明显。”鷇音子灵力不在，但身手还在，敏捷地拉着无梦生绕着周围树木来回躲闪，“是时计的声音。如果真是时间城遗物，那它造成的撕裂感，怕是不同时间在同一时空碰撞下，拉扯肉身的感觉。于我们不利，确实棘手。”

    如果是整个人被扯入同一个时空，那还好说，可若是东一块西一块……

    无梦生看着那小东西在对面追着另两人跑来蹦去，明明满怀兴奋，却次次扑个空，已然失落没了什么动力，开始蹒跚着跑两步，便坐一会儿，呜咽呜咽的声音让人心生怜悯。

    “没有实体，却能伤人无形，当真无敌，不过它似是并非故意……”见对面人躲得辛苦，无梦生忽然朗声喊道，“你们有人带鸡腿或其他吃食吗？可以先喂给它。”

    银豹边躲闪边道，“没有，谁会带那种东西在身上啊？要不我现抓现烤一个？”

    无梦生摇了摇头，又对身旁鷇音子道，“你记不记得，时间城光之子最光阴，有一只雪獒，叫小蜜桃。”

    “有印象，是它么？”

    “不确定，但是放它在这里终归不是办法，普通人无法对付，只会更凶险。”无梦生说罢一把拽住鷇音子背后衣物，又补了他一掌，“你去燎宇凤那边，我试试。”

    怎么也没想到无梦生好端端地说着话会突然动作，鷇音子猝不及防，竟是真被无梦生推到了金凤银豹身边，一时心生莫名怒气，也不知是怨的谁，他刚要回身，却是被白狗一扑阻断了去路，怒极吼了出来，“无梦生！魂体无肉身屏障，万一——”

    无梦生恍若未闻，只蹲下身来，掌心朝上，伸手对着那小家伙招招，又啧了两声嘴引起它注意。

    小毛球受了召唤，一转头看向无梦生，二话不说便开心地飞奔了过来。

    本来做足了心理准备，不知自己会不会同样被它穿过，无梦生紧紧盯着它奔来的方向，可盯得久了，这才发现白狗的运动轨迹确实极为异常，一个本该连成一条线的移动轨迹，却经常忽然断掉几处。

    若不是之前燎宇凤说过，无梦生还以为自己眼睛出了问题。

    而也就是消失的那一瞬，明亮而清晰的时计之声有一下没一下地传入耳鼓。无梦生忽地想通了其中关窍，同时，那小东西已是与他撞了个满怀，被他一把抱住。

    成了？

    小东西的毛虽然还粘着从泥坑里带出的泥巴，但这并不妨碍那一身白毛本身的质感。无梦生将之举起，还在它身上揉了几把，手感不错，“没事了，我抓住它了。”

    “成功了？！”银豹围了上来，瞧着那还在无梦生怀里抓玩头发的小毛球，“有什么异样的感觉吗？”

    “没有，不过它并不属于这里，我们会带它走，交给可以处理的人。”

    银豹点头赞同，“如此再好不过，只是希望不会太给你们添麻烦。”

    “无妨。”

    无梦生挠了挠小毛球的下巴，小东西似乎终于找到了安心之所，安安稳稳地窝在他怀里打着咕噜。

    一个困扰了俩神兽的巨大麻烦，竟是如此轻而易举地化解了。

    “你们离境之法，我们会尽力找寻，不过在此之前，”燎宇凤看着无梦生，余光却不可察地瞄向鷇音子——

    “你可想恢复记忆？”

    ☆、第 18 章

    之十八

    夜晚的风偏凉，尤其是罗浮山上这山风，跟醒来后第一次遇到时一模一样，冰冷的风像是开锋带了刃，直往人骨头里剜。

    无梦生抱着已经睡着的毛球坐在崖边，倚着一株松树。银豹从他身后走过来，直接跳上了旁边大树最粗的一根枝桠坐好，跟着无梦生一起看夜色。

    “他们两人在喝茶，你不去吗。”

    无梦生摇了摇头，“不用，多谢。”

    银豹在半空晃了晃腿，明明不是很大的动作，可那树枝却传来几声耐不住重量的吱呀声。

    “唔，看来这棵也不是很结实。”

    “呃……”无梦生略有些担忧地抬头看，并把自己一直以为燎宇凤会比较重的话吞回肚子里，“兴许不怎么见光的缘故？”

    “哈哈，也不是，我和阿凤即使化为人形，也还是保有着原本神兽身体的重量，所以一般的枝桠，确实受不住。”

    “哦，原来如此。”话是这么平淡地说的，但无梦生突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又心道不知还能不能回苦境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