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思索如何开口，就听鷇音子正色道，“请教二位，是否有从此境脱出之法。”

    燎宇凤道，“未曾听闻。”

    “此境？嗯——”银豹沉吟片刻，似是也并不惊讶，转头看向无梦生，“确是没听说过，我们毕竟生于此境长于此境，并没有脱出的必要啊。但是方法要找，不一定没有。不过眼下，二位能否帮我们一个忙？尤其是这位，不知如何称呼？”

    “无梦生。”

    “嗯，幸会，我们想请你帮忙抓个东西，那东西可能也只有你能抓得住它了。阿凤，你觉得呢？”

    燎宇凤看了无梦生一眼，“或可一试。”

    不明所以的无梦生只摇了摇手中羽扇，对二人极有默契的自说自话未置可否，却是一旁鷇音子忍不住开口问道，“敢问，是何物？”

    但见银豹哆嗦了一下，似乎想到那东西就头疼得很。

    “呃、一只……恶犬。”

    阳光倾斜着透过窗棱照进来，光线被床幔阻隔后变得柔和，只有几许逃脱重重阻隔的微光在熟睡之人眼角边跃跃欲试，却因着屈世途的突然现身而未能扰人清梦。

    察觉有人进屋，素还真倒是自己睁开了眼，他从榻上坐起后看了看窗外天色。

    “申时？”

    屈世途递上药碗，“是啊，你可还好？”

    闻到熟悉而令人实在愉快不起来的药味，素还真那一双漩涡眉又拧了起来，忽地想到了一个人。

    “天踦爵呢？”

    “一上午没见人影，可能真去找他俩师弟了，怎样，后悔了吧？”

    闻言，素还真闭了眸，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地一息吐纳之间倏然睁眼，还披散着头发就挣扎着从榻上爬了下来，正色道，“人在书阁。”

    “喂喂！”屈世途赶忙放下药碗伸手去拦，心道素还真这是良心大发现，知道心疼徒弟了么？“你躺着，我去帮你叫他就是！”

    “来不及了。”

    “什么——诶！你好歹把鞋穿上啊！”

    屈世途拎着鞋就追了出去，可眼前素还真虽是赤着脚，跑得却快，不多时便到了书阁门前，惊天动地地一掌拍在门上。

    本来虚弱的人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沉重的檀木门竟被直接拍碎在地，素还真大跨步地迈进屋去，一把将昏在案前的天踦爵捞起，伸手探入他怀中快速翻出天踦爵随身带着的怀表，随即捻诀在手催了自身内力。

    “素还真！你——就你现在这身体，不要命了？！”

    屈世途未及上前拦住，素还真已是将手中扣着的微光合在了那块怀表上。

    霎时白光炫目，只听衣摆随风而动的簌簌之声，再定睛，天踦爵依然被素还真扶在臂弯，而那块怀表的指针却走得越发有力，齿轮扣转声更是清澈悦耳。

    这一片声音之中，素还真死死握着手中那只金属怀表，一双平日里温和非常的淡棕色眸子，此刻几乎是要瞪出血来。

    屈世途看着眼前场景，一时惊得口条都有些不利索。

    “怎、怎么？”

    恍若过了百年，微弱的声音这才带着刚刚苏醒的朦胧，喃喃自语似地道，“……嗯？这是……诶？师尊啊。”

    素还真长呼了口气，任臂弯中毫无生气的天踦爵顺着他慢慢滑倒在地，自己则撑着书案在扶手椅中坐了下来，将那块怀表小心放在桌上，对着它道，“感觉如何。”

    “没什么感觉，我是——寄在了怀表里？”

    素还真略显疲惫地点了下头，“肉身已至极限，没想到以此怀表运转多余灵力的方法，尚不能长久。”

    屈世途赶忙进来查看了一下天踦爵的肉身，皱了皱眉，“金蝉脱壳？”

    “嗯，权宜之策。烦请好友先把天踦爵的身体浸入玉波池中保管。”

    “好，我去，你记得回去吃药。”

    “吾知晓。”

    ☆、第 16 章

    之十六

    绿野清风，松香林海。

    都呼啸着从二人二兽身边飞速闪过。

    而无梦生只能闭着眼，什么也看不见。

    倒也不是不想看或不敢看，只是——

    侧耳可闻鷇音子心跳，仰首可触鷇音子鼻息，那勒在他腰间防止他摔下去的有力手臂还把他牢牢箍住往自己胸膛贴，非得把他抱在自己腿上有个着力点后才肯罢休，保持这种姿势坐在豹背上奔袭千里，想必任谁也轻松自在不了。

    索性，闭眼装死。

    可为了更快到达目的地，靠金凤或是银豹载着他们的方法显然是最佳方案。

    虽然彼时离开罗浮山时，也是这么个打横抱起的姿势，但那时不过两人同行，而如今上有金凤翱翔，下有银豹狂奔，鷇音子在他身后坐得笔直，无梦生却觉脸上阵阵发热，闭着眼睛有些不耐烦地道，“松开些。”

    然后腰间一紧，自己被勒得喘了口气，这鷇音子竟是抱得更用力了些？

    也不知是否是错觉，无梦生总觉得鷇音子自从听闻燎宇凤下定论说他少了一魄幽精之后，看他的眼神便愈发古怪，那种不加掩藏的灼热和小心翼翼，让无梦生本能地寒毛乍立，立刻就想到了彼时罗浮山初见，鷇音子那眼神中蕴着的另外三分情绪。

    滚烫，炙热，只不过当时统统被隐藏在另外七分莫名怨怒之下收敛着，像是表面结着岩痂的岩浆，此时不知为何冲破岩痂而出，狂热炽烈得让人惊心动魄。

    思及此，无梦生毫不留情面，果断开口道，“我不喜欢你，你手松开点。”

    如此显而易见的拒绝，换做是从前，鷇音子应该是会收敛的，可如今，无梦生竟从这人胸腔处听得一声略有不屑的轻轻哼笑？然后才是柔声回应。

    “怕你掉下去。”

    “我不会——”

    说时迟那时快，鷇音子的手臂在毫无防备之间松了一松，霎时的失重感让无梦生下意识抱住了鷇音子的腰，虽然只滑了一寸，却是结结实实触到了先前碰触银豹时的微凉触感。

    无梦生微怒道，“你干什么！”

    “不干什么，我们中只有我能碰触到你，我怕你掉下去，所以要么你抱着我，要么我抱着你，你选一个。”

    不肖说，鷇音子是故意的。

    可让鷇音子松开些的正是他无梦生自己，于是只得成了吃黄连的哑巴闭了嘴。

    “呃咳，二位道友？”豹身的银豹张了张嘴呼出口雾气，他虽是迈着四爪狂奔，但气息丝毫没有受影响，语气稳如寻常，还带着一股子无奈，“还请坐稳扶好，虽然碰触不到无梦生的实体，但突然被魂体从身体穿过，感觉还是有些……呃，诡异的……”

    说罢，银豹颈部的肌肉极为细微且不自在地痉挛了一下。

    “抱歉。”

    鷇音子无甚表情地道了句歉，却并没看出有何歉意，仿佛错不在己，他不过是说了句场面话的局外人。

    无梦生瞪了他一眼，最终选择就着手臂的力道往他腿上倾了倾身子方便着力，然后一撒手做了甩手掌柜。

    仿佛心有灵犀一般，几乎是在无梦生撒手的同时，鷇音子一把将人搂住带往怀里坐好，照旧将手揽在无梦生腰间，那力道跟先前一样，不增不减分毫。

    也不知过了多久，路途的颠簸感变得缓慢，无梦生这才睁开眼从鷇音子怀里探出头来。

    经过不算舒服且尴尬的长途跋涉，被鷇音子抱着甫一落地，无梦生便挣脱了他打量起四周来。

    眼前景色极为熟悉，虽然植被较之境外那处来的更加丰茂，但山形走势未有改天换地的变化，星罗棋布的群山分布也很是雷同，乍一看去，茫茫群山之中一峰突起，四周众星拱月似的矮峰颇有那么几分朝圣的意味——

    不是鷇音子那个自大狂会住的地儿又会是哪儿？

    无梦生化出羽扇，眉尾一挑。

    “到了，罗浮山，裂缺峰，”银豹化身为人，站在他们身边，“我和燎宇凤经常看日出的地点之一。”

    无梦生喃喃自语，“原来它这么早就有了名字。”

    神仙常居之地，名字通常是神们自己取的，无梦生一直以为那个叫罗浮山裂缺峰的地方，名字也是鷇音子自己取的。

    “是啊，看来你们是从未来的时间过来？那时也还叫这个吗？”

    正说着，金凤呼啸而来落在他们身侧，甫一着地便也化了人形，“还在，山阴之处。”

    无头无尾的一句话，但银豹听懂了，还神情凝重地点了点头，“闲聊放之后，走吧，先去会会它。”

    一路跟在金凤银豹身后，无梦生看着前面走路都有些要踮着脚尖尽量无声的银豹，心里有些没底儿，转而对旁边鷇音子小声耳语。

    “现世倦收天和原无乡都非泛泛之辈，且以上古神兽之身，什么东西能让他们如此如临大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