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7
字数:4599 加入书签
这口气叹得十分微妙。
以往他若叹气,大约是值得一战的高手终究不敌命丧己手,从而心下失落,不由感慨。
然而这会儿这口气,却全不是为这些。
他盯着锅中母鸡光溜溜的鸡皮,眯成一线的眼,和脖子上干净利落的刀口,不由叹了这口气。
而后运动内力扬声道:“风大,不准出来!不准在屋里给鸡烧纸念经!”
窗后探出李莲花的半颗脑袋,絮絮叨叨地嘀咕:“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加一勺糖更好吃些,莫忘、莫忘!”
·tbc·
第十章 ·痛
笛飞声并不愚笨。
他只是太执着。
执着到连自己都不愿承认,那早就明明白白、清清楚楚昭示出的答案。
白衣的话像一点灯,在这昏昧的风雪中蓬勃,亮了眼前那片朦朦胧胧的晦暗。
他忽然笑了笑,慢慢点了点头,说:“对,很重要。”
他今日已笑得太多。
笛飞声很少笑。偶尔笑起,总有种淡漠的冷冽讥诮之感。
此时的笑,却居然仿佛有种温柔的暖意。
李相夷、李莲花,是不是朋友,是不是对手,都无所谓。
很重要,就行了。
他轻抚少师,乌木剑鞘入手温润,竟不曾被这天寒地冻的空气一同寒凉了去。
“还有一日。”他说。
花开尚有一日。而后他便可持剑斩花,了结这一切。
了结花期,了结此行,了结死路。
笛飞声迈步向白衣走来,在花旁坐下。
风雪猎猎,他运动悲风白杨,仍觉寒风刺骨。
白衣脸色苍白,与裘衣的白和霜雪的白几乎融为一体。他吁了口气,道:“好在只有一日了。”顿了顿,又问,“你喝酒么?”
笛飞声挑眉,见他自身后摸出一个酒囊。内中液体似乎所剩不多,在风中微微晃荡。
白衣道:“这是专门酿制,用来抵御严寒的火酒。喝一口吧。”
笛飞声接过递来的酒囊,饮了一口。酒是烈酒,入喉呛辣,如吞进一团火。他感受那股热流冲入胸腹,暖了脏腑,无端便忆起李莲花冰凉的手脚来。
怎么暖都暖不了的冰凉。
李莲花的陋室只有一张床,两人不得不同榻而眠。睡至半夜,笛飞声惊觉身边人窸窸窣窣,探手一触,却是在发抖。
床上仅一张被子。睡前他仗着悲风白杨护体,无视李莲花的谦让,将被子一把丢过去。李莲花一面干笑“啊呀……我也只是客气客气,不盖被子可没法睡哪”一面迅速把自己塞了进去。
谁知此刻,他裹着被子,依旧瑟瑟颤抖着。
笛飞声握住他攥着被角的手。那手,仿佛失却温度,一如窗外的寒夜。
他的思绪中,刹那间划过一个“死”字。
李莲花感应到热源,向这儿蹭了蹭。白日里故作疏朗的眉头略微蹙起,似是被寒气折磨得睡不安稳,好不容易能汲取一丝热度,却又微乎其微。
笛飞声也不知那时是怎么想的——亦或许什么都没想——揭开被子将打着颤的人搂在怀中,一臂环过他瘦削的肩,大手缓缓摩挲单薄的腰背。
这个人,怎么会这么瘦。
自重逢,他就看到他瘦削的手腕和脖颈。及至在角丽谯行宫提住手臂的时候才发觉,那“瘦”不该是练武之人的体格。
现在竟比那时瘦了更多,凸出的骨头硌着他的手掌,令他无端便痛。
这痛是从掌心指腹慢慢向上攀爬的虫孑,一路啃噬,直钻到心里去。
他运动内力,升高体温。李莲花在梦中呓语,哼哼唧唧贴得更近,他圈着他,忽然就想——你不能死。
这一瞬间,他没去想相夷太剑,没去想明月沉西海,没去想少师吻颈。
只想着:你不能死。
那些虫子在他的心口,一口、一口撕咬着。不见伤口,只余疼痛。
他又喝了一口酒。
烈酒入喉,居然也隐隐作痛。
·tbc·
第十一章 ·忆
笛飞声向来不畏痛。越痛,越叫他气血贲张、战意大盛。
可此刻这痛,却令他片刻心惊。
自什么时候开始,他也会受不得另一人苦,受不得另一人痛,受不得另一人死?
天上地下,穷尽此生,怕是也只有这么一个人而已。
每个人的生命中总会遇上重要的人。只要活着的日子够长,只要身处人世,那个重要的人终会出现在眼前。
管你是什么邪魔外道、武痴武狂,都逃不开这宿命。
那是生而为人的证明。
笛飞声又笑了笑。许多事未及细想便已发生,待蓦然惊觉,方知避无可避。
花株在风雪中摇曳生姿,含苞待放。紧密环抱的花瓣似乎微微涨开。
白衣仰头望了望天色,道:“冬至了。”
绝岭九峰的雪遮天蔽日,不辨东西。枯坐于此,连时间的流逝都难以精准判断。
白衣出声,笛飞声才明白,时候到了。
于冬至日开放的双生之花,映着雪光,展颜而笑。瓣蕊晶莹,如同片片水晶雕琢。
笛飞声忽然道:“你们怎知少师斩花可保花朵不萎?”
白衣叹道:“我们那里,总有些前辈高人的记录流传。有的真,有的假,信与不信,实在不是常人可以分辨。”
笛飞声挑了挑眉。
白衣又道:“所有的尝试都是在冒险。可如若不冒这险,那就半点希望都没有了。”
笛飞声沉默半晌道:“那个人,也是你重要的人吗?”
“是朋友……”白衣顿了顿,忽然露出一抹堪称开怀的笑,“也是重要的人。”
笛飞声也笑了一笑,抽出少师。
莹莹青碧之光一闪而过。水晶般的花朵悠悠折落茎头,落入泛着寒意的玉色匣子里。
白衣将匣子合拢,收入怀中,道:“走吧。去找你那位重要的人。”
第九峰、第八峰、第七峰。
笛飞声停住脚步。
白衣回头道:“怎么了?”
他闭目不言,片刻方喃喃道:“……奇怪。”
太久、太久了。深埋在记忆中的景象,若非某个契机,实在难以再现。
在这第七峰驻足,他忽然回忆起那神秘的洞穴,以及洞穴中的壁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