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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别说,他这么一狠下心来,还真的很有用。润玉在山里过了几天不知今夕何夕、脑子动也不动一下的日子,心情竟真的畅快了许多,连带着斩荒的心情也好了许多。斩荒一天恨不得在万妖堂和行宫之间跑上八百个来回,回回脸上都带着些笑模样。
解决了一个问题,他就又想去解决其他的问题。润玉心情刚一好些,他就想着能不能让润玉的心情更好一些,他天天去逗弄润玉,一副不像话的样子。
今日也一样,斩荒再一次回绝了润玉想回去的要求,揽着他的肩望着天边的夕阳,眼珠一动,道:“出去玩好不好?”
大不了他多跑几次,或者干脆带上几位长老随行。正事总是办不完的,不如他们二人快活一番。
他笑吟吟的看着润玉,润玉却摇摇头,玉白指尖无意识的摩挲着衣料,神情茫然而又专注。
他呆愣着静默一会儿,道:“我累,我不要动了。”
斩荒的面色就变得悲凉一些,然后,他点点头,温声说听你的。
这世间有太多的事情超出了他的掌握之中,尤其是这件。
他于是又突然的明白,大约已来不及了。
他叹了一口气,润玉看他一眼,轻轻的抚他紧皱的眉头。
“没事的。”他轻声道。
润玉其实没有说实话。
刨除生命中那些悲哀与痛苦的部分,他其实是一个很风雅的人,煮茶论道、云游四方这种事,无论何时,他都是很乐意做的。
他很遗憾不能在离开前和自己在乎的人走遍这天下,却也甘心自己将要有这遗憾。
他一向清醒又理智,自然明白如今形势紧迫,他不该去扰乱斩荒的心神。再加上他最近很是嗜睡,黏斩荒自然就黏的少了些,总算是让斩荒做了一次英明君主。
他说到做到的,他不要再做他的拖累了。
拖累。
这个词虽然难听一些,却很符合实际。
斩荒终究处处受他的情分掣肘,只要他还活着,斩荒就没办法专注的去做自己的事。
他从前刚知晓自己命不久矣时,总害怕斩荒对他太过上心会惹得众妖不快。后来相处久了,他发现妖界众妖团结的不得了,个个把自家陛下的仇当作自己的仇来记念,对他更是体贴尊敬的不得了。他不再怕这个了,又开始怕自己会误了斩荒的大事。
他总是控制不住的思虑过多,即使在现在。
他总觉得,他为别人做不了什么有用的事,便只能多为别人考虑一些,这样好歹也算有点用处。
他想了那么多,从没想过自己。相应的,斩荒也一样。
他们两个都是又倔又拧的脾气,润玉清楚的知道,他们两个,谁也劝不动谁。
他清楚地明白,如若没有这场骗局,无论他生前把斩荒哄的有多么服帖,只要事情了了,他不会多活片刻。
他清楚斩荒的性格,就连劝都劝不出口。斩荒知道他清楚明白,就连半句假话也不对他说。
他们两个不过相处了一年,就已经相投的过分了。
是很甜蜜,也很让人头疼。
他不想死的,他也不想害他,可他想不明白,他想不明白自己到底该怎么办。
他有的时候想,他这样骗斩荒,让他那样无望的活着,斩荒会开心么?可他有的时候又想,斩荒好不容易才得了机缘捡回一条命,怎么能因为他又白白的丢掉呢?或许是他太无情,或许他会怪他,可是,活着是好的啊……
他活了几千年,才终于在将死之前觉得,活着是好的。
即使要他不顾斩荒的意愿而把这份好强加给他,他也想他好好的。
他也不知自己到底是对还是错了,他心中一团乱麻,干脆不听不想、放手不管了。
他于是又不可自抑的难过起来了,为他对所有人都尽心尽力,却偏偏对自己的爱人不管不顾。
斩荒不知道他正想着这个,他只是注意到润玉的神情又低落下来,以为自己又不慎让润玉害怕不安了,赶忙亲亲他眼睫,转移话题道:“旭凤定了亲了,知道么?”
润玉吸吸鼻子,睁大眼睛想了想,斜他一眼:“我到哪里知道去?”
说完,他又扁扁嘴:“告诉我这个做什么?”
斩荒点点他鼻子:“小骗子,可蒙不过我。”
他看着润玉心虚的窘迫样子,忍不住笑了:“别人叫一声哥就恨不得掉下泪来了,还装什么铁石心肠呀?”
他说着从袖中取了一份文书出来,放在润玉的面前:“毕竟还没打起来是吧,虽然别扭了点,我祝贺他两句,别人也说不上什么。你若想,就在后面跟一句,他该认得出来。”
润玉一愣,别别扭扭的低声道了句谢,低着头不看他。
斩荒在一边笑。
说什么冷面无情六亲不认的,偶尔破一破例,也不妨事。
只要他开心就好了。
润玉低着头,展开那卷文书慢慢地读。读着读着,惊呼一声:“觅儿?”
斩荒直勾勾的看着他,咳嗽着点头,周身一股浓浓的酸意。
润玉斜他一眼,叹着气改口:“锦觅姑娘?他们重修于好了?”
斩荒想了想,不甚在意的点点头:“该是吧。”
润玉想了想那姑娘几月前在自己面前凄惶决绝的模样,微微皱了眉,沉思一会儿,又舒展开。
他笑了笑,支使逆云去给他拿笔墨:“那是该好好恭喜一番。”
总归是前人的恩怨,没完没了的牵扯下一辈也确实不好。情这种东西,说不清道不明的,有个好结局是万幸了,当然要贺。
斩荒看他一脸欣慰,哑然半晌,无可奈何的揉他的脸,道:“你还真是……什么事情都看的那么开?”
润玉笑笑:“那不正好?谁让我夫君是个醋坛子?如今我成了婚,锦觅姑娘也成了我的弟……也定了亲,不正让某人放心了?”
斩荒“嗯”了一声,笑嘻嘻的凑上前去,点头:“勉强能放心吧。”
他笑着笑着,忽的又皱起眉头“啧”了一声:“不过这姑娘突然来这么一出,别是想干点别的什么吧……”
牵涉故人,他没有同润玉说,水神和风神前些日子遇了袭,至今昏迷不醒、生死未卜,据天界的探子说,这事似乎还与鸟族有些关系。
这时候定亲,这姑娘是想什么呢?
若传言属实,这可是新仇旧恨啊。
可别是要做什么傻事吧。
可话说回来,一个姑娘家,现下又无依无靠,有了个有情人,也算是一点慰藉。
他在心里泛着嘀咕,润玉扫他一眼,满脸疑惑:“能出什么事?”
斩荒定定神,摇头:“应该没事。”
润玉也不疑,点点头,接着提笔。他想了想,拽着斩荒进屋,让他又多拿了几张纸来,拄着下巴悬着笔想,想一会儿写两笔。一直想,一直写。
斩荒就坐在旁边,笑着看他一会儿团一张纸,眉头都皱起来。看了一会儿,只听“啪嗒”一声,润玉手中一松劲,笔落在纸上,晕开一朵墨迹。
斩荒一愣,屏着息去轻轻的握他手腕,在指尖触到那细弱的搏动之时松了口气,起身去把润玉抱回榻上,又叹了口气走回案前,接着润玉的思路又添了半句,算是完了事。
他又叮嘱了侍从一番,起身往万妖堂走,脸上挂着苦笑。
他的心都快不会跳了。
这些天来,润玉的身子越来越差。他一向会忍,所显露出来的迹象也不过是嗜睡了些,而就这一点迹象,已经够吓得斩荒丢了魂了。
斩荒已经足够体贴,体贴到无限度的压榨自己,不分白天黑夜的来陪他。可这一陪,才陪出事来了。
润玉第一次突然倒在他怀里的时候他们正聊着天,你一句我一句,轻声细语,柔情蜜意。可还没等斩荒甜够了,润玉就突然噤了声,软软的倒进了他怀里。
斩荒吓得呼吸都一滞,浑身上下一瞬间冷了个透。他愣了许久,才想起来要去搭润玉的脉,他颤抖着感受了许久,毫无预兆的泪如雨下,一把将润玉揽进怀里。
“你不要走。”他只道。
他不愿润玉再伤心,也就只舍得在他睡着的时候央他这样的话,别的时候只字不提。
他的脾气都要磨没了,被这日复一日长久缓慢的痛苦磨没了。
他一天天看着润玉越发清瘦,到现在只剩了一把骨头似的,又说清醒不清醒,说昏沉不昏沉的样子,心里疼,又说不出话来。
怎么办呢,日子还要过的。
这折磨是他自找的。
只好惜着眼下罢。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