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我的，咱们保守治疗，多拖一段时间好吗？”

    夏时西木然地盯着最新的检查报告，眼前是模糊的，医生在说什么他好像也听不清了，是在劝他放弃治疗吗？

    怎么所有人都在劝他放弃，年年还活着为什么要放弃？

    07

    又过一周，靳予年的身体状况每况愈下。

    他的生命就好像是按上了快进键，还没来得及绽放就要枯萎，并且枯萎的速度越来越快。

    夏时西夜里也不敢离开了。

    他每天晚上都会抱着靳予年睡，他时刻警觉着，年年自然能感受到。

    年年问他：“贺衍，你是不是也瘦了？”

    夏时西亲一亲他，“没关系，我没事的。”

    年年也就不再多说，他太累了，连说话的力气都要没有了。

    第二天治疗结束后，年年趁夏时西不在的时候，对护士说：“我不想治疗了，每天都好疼呀……”

    夏时西刚好回来，听到护士的低声安慰，他忽然意识到，这一次或许是真的应该……那两个字他连想也不愿意想，伸手敲了敲病房门。

    靳予年意识到他来了，立刻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还对他笑。

    夏时西被他笑得心都要碎了，他没办法再自私下去了，年年因为治疗而承受的苦痛他都看在眼里，没办法再用任何借口来视而不见了。

    08

    医院调整了治疗方案，或许是因为心情的原因，年年的起色竟然渐渐好了起来。夏时西喜出望外，又去找了医生。

    医生欲言又止，不忍心打击他。

    夏时西坚持：“医生，要不要再做一下检查，他今天还说等好了之后要跟我一起去国外结婚的，连婚礼用什么音乐都讨论过了！”

    胡医生沉默许久，还是道：“准备后事吧，就这两天了。”

    夏时西脸上还维持着来时那种虔诚的笑容，“哦”了一声，笑容逐渐收了起来，一时有些茫然无措，呆呆地立在那里。

    他无意识地扣了一下手心，整个人仿佛都在微微颤栗，“医生，您能再说一遍吗？”

    09

    警方联系夏时西，说是从火灾现场找到一个日记本，不知道是不是靳予年的，请他帮忙辨认一下。

    夏时西知道这是特意拿给他看的，道谢接过。

    那甚至不是一个笔记本，是一个速写本，不只是谁画了一些线条，这令年年写上去的字都显得杂乱无章。

    夏时西深吸一口气，拿出一万分的勇气开始阅读。

    10

    “我被关在一个地下室，有一个小窗口，但是几乎看不到阳光。

    贺衍逼我看录像，他竟然收集了一个人从小到大所有想影像，他太可怕了。

    他让我学那个人。”

    “我学不会，我不配合，我为什么要配合？”

    “看了一万遍了，我要疯了！”

    “贺衍不给我手机，现在连手表也不给我了，我再也不知道时间了。”

    “时间过得太慢太慢了，贺衍今天居然要教我怎么吃饭，我连吃饭的动作都要学别人吗！他别真是个变态吧！”

    “他是！”

    “我发现他来找我的规律了，大概是隔几天一次，具体几天我还不知道。”

    “这个速写本也不知道是谁的，画得乱七八糟，我都看不清自己写的字！”

    “贺衍开始跟我说他和白月光的爱情故事，救命啊！我真的不想听，关我什么事啊！”

    “他又来了。”

    “今天吃饭的时候打叉没有摆对位置，他罚我蹲墙角，这是个什么变态。”

    “我的没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要像那个人，真奇怪，我甚是都不认识那个人。连长相都没有一点相似，为什么是我？”

    “……”

    “……”

    “他说我越来越像他了，那还不都是被逼的！等我出去了一定要去考中戏，我就是下一个影帝！”

    “我还能出去吗？”

    “夏时西他到底从国外回来没有啊！他都不会找我的吗？他是不是在国外结婚了？”

    11

    夏时西乍然看到自己的名字，甚至有些不敢相信，再三确认之后只有难以名状的苦痛。原来，年年在等他……

    可他在做什么，年年暗无天日的这些日子他在做什么？

    他一个人在国外读书，在认识新的人、在拿奖学金，在享受作为天之骄子的虚荣，他也去各种派对、开跑车、看球赛，他只不过是内心偶尔惆怅，并不耽误享乐，跟年年承受的一切相比根本不算什么。

    俞初白是夏时西回国后唯一联系的人，他亲眼看到夏时西从愤怒到挣扎再到绝望的过程，心里实在很不好受。

    在他的印象里，夏时西从没这么颓丧过，每天都在医院泡着，简直要没个人样了。可这事他没法干涉，也没法劝，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就这么熬着。

    夏时西合上日记本，抬头对俞初白说：“怎么办，他说在等我救他。”

    俞初白：“……”

    他开始后悔让人把这个笔记本从警局里捞出来给夏时西了。

    俞初白道：“小朋友人呢，我去看看他。”

    夏时西连忙站起来，边擦眼泪边说：“在病房睡觉，说不定已经醒了，他醒来没看见我会害怕的！”

    12

    病房正在抢救。

    医生、护士都是形色匆匆，脸色凝重。

    夏时西被拦在门外，无助地看着，眼里一片灰茫茫。

    俞初白提醒他：“该通知的人你给我列个单子，我替你请来，他爸妈明天也该到了。”

    夏时西：“来干什么？”

    俞初白厉声：“小西，不要任性。”

    夏时西质问他：“他们算什么父母，就看了一眼，就一眼，然后问我他们能赔到多少钱，你找他们来做什么？”

    病房里，医生宣布了死亡时间。

    夏时西不可置信地看着医生护士一个个退出去，不知道该怎么办，胡医生过来对他说了些什么他也没有听清楚，他只是木然地、俞初白让他干什么他就做什么。

    13

    葬礼过后，夏时西大病了一场。

    过去的半年像是一场噩梦，梦里只有病房、检查报告和绝望，醒来之后他失去了一个很重要的人。

    回到家，他发现只有他走不出来，其他人和整个世界都没有因此而改变，从前的同学又在为了新的学期而忙碌，为了交到新的朋友而欣喜，他们都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只有他，办了一年休学，无所事事地得过且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