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年年醒来已经有十多天。

    但是徐立成--位小有名气的心理医生，他说，身体醒了、精神却不愿意醒来。

    夏时西有点烦他们这种绕着圈子的说话方式。

    徐立成向他道歉、解释:“你的这位朋友,长期处于被监禁、压抑至极的状态，心理上很难不出现问题。但是因此留下的心理创伤并不是最主要的,更主要的是他现在出现了精神分裂的倾向，他把你当成了别人。≈ap;ldquo;

    “这个别人又是长期给他精神施压的人,我们可以这样理解,他在长期被控制的时间里，已经下意识地将这个人双重符号化，既是魔鬼又是天使。他在长时间不获救的情况下，渐渐出现这样的认知:他依赖这个人生存，在危机时能够拯救他的也只有这个人。≈quot;

    “所以，他才会下意识地把救了他的你，当成是那个人。””

    徐立成说到这里停了下来，面露难色。

    夏时西神追问:“怎么治疗。≈ap;ldquo;

    徐立成缓缓摇头，有些遗憾地说:≈quot;事实，上我不建议过度治疗，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很可能撑不到治疗见效的那一天，我建议还是以平复他的心情为主。”

    夏时西体会了一下他着话的意思，不可置信道:≈quot;你是说继续骗他?”

    徐立成:“不是骗，是安抚。他听说的时间不多了，他需要什么就给他什么吧，他现在需要的是贺衍。”

    徐立成叹气:”让他走得顺心些吧。”

    夏时西甚至想≈quot;着医生该不是来骗钱的吧但是冷静又冷静之后，他也没有办法。年年已经很可怜了,给他些幻想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03

    年年跟从前比像是换了一个人，并不是脱胎换骨而是扒皮抽筋，只剩下了一个躯壳，毫无生气与灵魂。

    被那双空洞的、无知无觉的眼睛看的时候，他的心像是空了一块，疼得不行。

    靳予年甚至没有问过自己的眼睛还能不能再看见-他也知道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看不看见都没有了意义。

    没有求生的欲｀望，这一点非常糟糕，令一切的治疗都失去了前提。

    靳予年听到开门声，警觉地动了动。

    夏时西心口又是一疼，≈quot;年年是我，别怕。

    过了大约有一一分钟，靳予年说:≈quot;我从前也有一一个朋友总是叫我年年，他去国外了，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

    夏时西深深吸气、缓缓开口:“你想见他吗?≈quot;

    靳予年沉默了。

    看表情却是极为认真的，许久才说:“还是不见了吧，看见我这样他会哭的，我现在没力气哄他了。≈quot;

    夏时西拿手背揉了揉眼睛。

    他不敢再提起自己，换了话题说:≈quot;晚上煮粥给你吃好不好?”

    靳予年又恢复到那种沉静的、毫无波动的情绪里，一点反应也没有。夏时西有时也会琢磨，靳予年都在想什么呢，会怪他去了国外、会怪他没能及时救他吗?

    可是面对靳予年无动于衷的表情，他无计可施、一点痕迹也看不出来。

    夏时西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拼命对他好。可是即便做得再多也给不了他生活下去的希望，等死的过程总归是难以幸福的。

    04

    这天天气并不好、雨声大得仿佛要盖过一切，年年却难得高兴起来，提出了他进医院以来的第一一个要求:≈quot;贺衍，我们吃火锅好不好?”

    夏时西终于等来他这句话，高兴道:≈quot;好,你最喜欢午餐肉对不对?”

    靳予年有些意外，似乎是笑了一下，”你怎么会知道?”

    夏时西:“我爱你，当然就什么都在意,”靳予年像是没有听见，又回头去看窗外,他是看不见的却仿佛看得见那样，夏时西看得难受，年年也是在意的吧，死之前不能再看--眼这个世界这件事。

    夏时西用最快的时间准备好火锅。

    年年被抱到了轮椅上，虽然依旧很不方更，但是闻到火锅的味道他还是有些高兴。

    夏时西把小碗和勺子放到年年的手里，告诉他:“你想吃什么就告诉我，我给你煮熟了放碗里。,al“”靳予年点头，≈quot;嗯。”

    这一顿火锅吃得极慢,吃了两个多小时。吃完之后，靳予年捂着肚子说:≈quot;哎，好久没吃这么多了。”

    夏时西:“不多,你最近太瘦了。≈quot;

    靳予年又是沉默。

    夏时西叹气，带他去洗漱完又将人抱回到床上。靳予年却一点也不困，难得很有兴致地跟夏时西说话。

    谈论的都是些无关痛痒的小事。

    比如那个给他换药时悄悄塞了-颗大白兔奶糖的护士姐姐是不是长得很好看，每次查房都要唠唠叨叨半天的主治医生是不是个单身狗

    夏时西对他耐心极了，可是看出年年累了便立刻劝他睡觉休息。

    靳予年眼里难得有些亮光，他说:≈quot;今天谢谢你，从前有人说下雨天和火锅最配我还嫌他矫情，可现在才知道那句话的意思。≈ap;ldquo;

    夏时西一顿:“是什么。

    靳予年浅浅地笑了一下,才说:”是我爱你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刚好今天下雨，你又想吃火锅了。≈quot;

    我这辈子都忘不了这个笑容了，夏时西想。

    05

    夏时西有时甚至会想要逃避，他很不能接受这样的靳予年，他看起来太脆弱了，仿佛一碰就要碎掉。

    他也不是夏时西印象中的那个靳予年，他对生没有渴望，甚至对死亡无动于衷，每次带他去做检查的时候，在别的病人脸上至少还能看到一些波澜，或许不那么生动但却是生命跳跃的痕迹，可靳予年脸上却始终是平静的，什么也没有。

    医生说过无数次，病人没有求生欲，治疗效果微乎其微，但是夏时西怎么舍得放弃？

    他慎重地挑选医生给出的治疗方案，反正会有人帮他找到最好的医生和最贵的药。

    靳予年渐渐也知道了他的不遗余力，但却并没有因此而配合治疗，反而劝说：“贺衍，我快死了，你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你有其他喜欢的人，不是吗？”

    夏时西蹲下来，抑制着说：“没有，我喜欢你，只有你。”

    靳予年仿佛有些吃惊，思索片刻后道：“可是你不生气吗？你那么想让我变成他，可我还是不能让你满意。”

    “我不是他，你还会喜欢我？”

    夏时西握着他的手，眼泪滴到了手背上，他道：“喜欢，从前是我错了，不要怪我好不好？”

    靳予年本能地要拒绝，抽出手的时却碰到了眼泪，他愣了愣，“贺衍你……哭了吗？”

    夏时西终于忍不住，站起来俯身抱住他，大哭一场。

    靳予年看不见，但是仍旧感受到了夏时西表现出来的极大的悲伤，他实在有些不知所措，贺衍那样对他，竟然是因为喜欢他吗？

    这实在是太可笑了。

    之前对他那么坏，把他从火海里救出来之后又对他这么好……

    居然是因为喜欢吗？

    06

    改变也是有的，至少靳予年不再抗拒治疗了，也会主动记得要吃药，虽然经常因为药物作用而没什么胃口也会逼自己吃一些东西。

    天气好的时候，还会让夏时西推着轮椅，带他出去晒晒太阳、透透气。

    他在试图给“贺衍”希望。

    可治疗状况却仍旧不容乐观，并没有因此出现令人惊喜的好转，夏时西却更加执拗了，他不允许医生做任何保守、消极的治疗，他还是希望年年能好起来。

    可惜事与愿违。

    胡医生一直都知道夏时西背景不一般，他不肯放弃也没人敢劝他放弃，既然病人家属都已经不惜成本了，他们做医生的还犹豫什么？

    但是渐渐地，他开始犹豫了。他思想老派，不喜欢孤注一掷，既然已经治不好了又何必再折腾病人的身体？

    胡医生委婉地向夏时西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他说：“上一周，病人平均每天清醒的时间是五个小时，这周只剩下平均三个小时了；他的体重也比上周轻了四公斤……小夏，我理解病人家属的心情，但是你有钱有精力不愿意放弃还不够，病人折腾不起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