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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傅会找我吧,师兄也会的吧,我找不到回去的路了,好累好晕,我就在这儿歇会儿吧。
他抠了两块药膏,擦在自己眼后的两个穴位,凉悠悠的感觉顿时弥漫了他的脑袋,难受的感觉褪去些许,好不容易得了半分舒适,困倦感猛然袭来,眼睛一闭,就这么沉睡了过去。
天亮时他是被一个出摊的老奶奶叫醒的,晨露打湿了自己薄薄的僧衣,老奶奶心疼地替他抹去脸上的湿润,给了他一个热馒头。
寂远边啃边回去客栈的时候,心里觉得暖洋洋的,可是一打开门,发现屋里还是没人时,又变得空落落了。
那一次后,心中空落落的感觉便刻进了他的脑海中,每当师傅和师兄不在身边时就越发沉重,后来师兄能力越来越出众,师傅眼里慢慢只有师兄,寂远开始有些迷茫。
他开始寻着由头离寺往俗世走,每次都去汲州,他不敢进南馆,只敢远远地观望,期盼那个特别的人又能出现,然后自己好好给他道一声谢。
他的确又见到了几次夙翕的身影,可临到那时,他又畏缩起来。
如此反复外出几次,湛明发现了徒弟的玩忽职守,一次训斥之后,罚了他禁闭一月。
那一个月,寂远心中的不甘怨妒以及思念渴望达到了一个顶峰,他没能如师傅的愿在禁闭中静下心来,反倒更加渴望见到夙翕,甚至……渴望还俗。
他的前半生都是在朝华寺度过的,在此之前,还俗是他不曾想过也不敢想的事,可这想法一旦有了苗头,便不可遏制地疯狂生长起来。
师傅对师兄的偏心和宠爱在他眼中更加的刺眼,师兄平静淡薄的样子让他觉得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自己如此渴望能有一个人对自己千万分的好,师兄有的,却总是无动于衷。
现在自己也有了,那个汲州的小倌,对自己很好呢……
他又一次下山,去到南馆,却正好看见一辆板车从馆里后门出来,上面躺着一个盖了白布的人,门前有几个台阶,板车颠簸了两下,那白布挪开三分,让他看见了上面躺着的死人。
那是他朝思暮想的夙翕,那个不笑如出水白莲、笑起如祸国妖孽的夙翕,就这么面色惨白的,顶着一脸泡白的掐紫痕迹被人推了出来。
寂远觉得自己那一刻已经疯了,他冲上去,推开那些龟奴,一下又一下抚摸着这张没了温度依然倾国倾城的绝世容颜,怒意渐渐侵占了他的大脑。
他抓过一个龟奴,得知夙翕昨夜接的是城里一户官家公子,那公子出了名的会折腾狎玩小倌,夙翕本是不接的,那时夙翕已经是左南馆的头牌,有意与右南馆的头牌姑娘争馆主之位,那头牌姑娘使了暗手,把那官家公子硬送了上去。
那官家公子用一张浸湿的帕子敷在夙翕的脸上,一次又一次欣赏他窒息的模样,一夜折腾,龟奴后半夜没听到里头有动静,试着敲了几下门,推开时,就看到了气绝多时的夙翕。
勾栏院遇上会折腾的客人,只要收的钱多,几乎不会报官送到台面上的,夙翕就这么一夜殒命,就被人连夜从后门推了出来。
第二日,汲州一户为官人家满门被屠,其中官家那位二世子死的尤为凄惨,腿间那根被剁得稀烂,后处捅入了一根烧焦的木炭。
汲州一时轰动,官府却查不到任何线索,始作俑者抱着夙翕的尸身四处求医,然后遇到了曲雁屏,开始了那场交易。
“朝华寺有禁-书大梵经,我不需要你将它给我,只要你自己习得,助我杀去一个人,事成之后,我便赠予你一块能让人死而复生的宝贝。”
寂远心动了。
杀戒已犯,便不再是六根清净的佛门中人,决绝的离开朝华寺没有想象中那样困难,尤其是心中那缕尚未理清的痴念,早已理不清。
回寺,盗书,叛出,还俗,他没有片刻的犹豫,一切顺理成章的,他得到了神鬼令碎片,救回了夙翕,杀去右南馆那个女人,扶夙翕坐上馆主之位,为他复仇。
夙翕复活时流着恨泪说:“此番重生,我定不再如以往那般苟且活着,若至死也不得复仇,那不如永世不得超生!”
寂远想:对,苟且一生数十载,不若潇洒淋漓三五天。
为了这个人,我背叛整个世界、屠净所有人也在所不惜。
☆、番外 2
“此处顺着两指弯成月牙,然后把另一半面皮对折贴上,这样捏,总共十三折,出来就是漂亮的水晶饺子了……嗯……二公子做得很好。”
陆晚风把自己捏得歪七扭八的饺子放到蒸盘上排好,竖起满是面粉疙瘩的食指摇了摇失笑说:“杏娘,我早就不是陆家二公子了,您不能这么叫我了。”
杏娘抱歉地对他笑,“叫了十几年,总改不过口来。”
本就是半嗔半调笑,陆晚风有拿过一张擀好的面皮在手里摆弄,然后眼睛往旁边一瞟,看到秦初寒还在跟那张已经扯破了洞的饺子皮作斗争,哈哈大笑:“你这样,一煮馅儿都没了,怎么吃。”
秦初寒微微抿了抿唇,还是不想放弃,就又拿了一张面皮把破的包住,继续纠结。
“哈哈!这要煮不熟了!”陆晚风笑惨了,结果被秦初寒睼了一眼,就见那冷淡的眼神从脸上直往下挪,停在了自己现在还酸软的腰腹,吓得他立马老实了。
开过荤的禁欲者,好像要把前几十年没吃过的肉全部补回来似的,没日没夜的拉着自己“辛勤劳作”,这位被强行日夜开垦的可怜娃早就吃不消了。
惹不起,惹不起。
这边包饺子的工程开始了好一会儿池小寒和萧无痕才姗姗来迟,池小寒哈欠连天,眼下都泛了青色,“这上上下下的,大过节也不让我休息一天。”
大半年前江泉城那场战役,玄族仙门格局进行了一次大洗牌,江南陆家迅速没落,漠北萧家隐没江湖,四大家唯余池凌两家,因着凌家与世无争世外修行的性子,池家站到了玄族第一大家的位置。
于是这位曾经胡天海地纸醉金迷的池家少爷,一跃成为池家之主,玄族之首,不得不收敛了心性兢兢业业起来,忙得昏天黑地。
今日是冬至,陆晚风与秦初寒提前从南边回来过节,杏娘被池小寒带来了巴蜀,她手艺极好,又是看着几位长大的,便主持起了这顿聚餐。
陆晚风扬扬手道:“我们大老远赶回来,你现在才出场,派头大了嘛。”
池小寒呸道:“事情多,这边马上过来了?话说你这回去南边可有收获?”
他问的是文锦,陆晚风轻叹一口气,摇头道:“暂时没有,我爹那边也说没消息,过完节我准备和初寒再去苗疆看看。”
他说的时候表情很平静,其实他们都知道,一个人故意消失了这么多年,再想找简直是天方夜谭,可他就是觉得娘亲没死,自己这一生没什么追求了,就把它当做一场游历吧,也许在过去或未来的某一天、某一个车马驿站,他们能与那人打一场照面,因为彼此二十年未见,互相认不出来,只当是匆匆过客,微微点头,便就此擦肩而过,至少是见过。
带着希望活着,这有什么不好呢?
池小寒坐了下来,也像模像样地学着包起饺子,萧无痕对这个并没有兴趣的样子,抱刀倚在门边闭目养神。
过了一会儿,池小寒没好气地回头喊他:“你站在那做什么,过来坐下,想吃现成的?门都没有!”
萧无痕倏地睁开眼,看向池小寒,万年不变的冰山脸竟然柔和下来,他提刀走过来,坐到池小寒身边,把冷血刀放在自己脚边,骨节粗大的手掌笨拙地拿着面皮,低低地说了一声:“嗯。”
这声音好像有粘性一样钻进池小寒的耳朵,让他一阵别扭的恶寒,嗯?嗯你个大头鬼啊!死锥子!
冷血刀好像有了灵性,敛去嗜血与阴鸷,静静地躺在那里,参与到一桌的温情之中。
另一边,连靖他们也在包饺子。
敖冽早在一线天醒来的那三年就从连靖那里学了一些简单的厨艺,包几个像样的冬至饺子不在话下,两人不紧不慢地忙活了一阵,屋外走进来一高一矮两个人。
“……魔君,你这地方好难找,我差点迷路了!”子涧生的声音大老远就传进来。
连靖赶忙把手在围裙上擦了两下,迎出去,“你们来了!”
子涧生大喇喇地走进来,与子涧生同行的人停在了屋外,露出一截墨绿色的衣摆。
连靖左右无奈地看着,撒蝰在外面抱歉地对他笑了笑,无声地用口型说道:“没事。”
“可……”这是团圆的节日呀。
撒蝰在被子涧生收伏之前因为修行做了不少坏事杀了不少人,虽说魔教收纳的也不是什么圣人善类,但是来到魔教,还是要遵守既定的约法三章,可撒蝰那时候不服管,还是闹出杀人劫色多人钱财等不少需要魔教出面收拾的烂摊子。
所以身为魔君的敖冽为当时还不稳固的魔教操碎了心,也着实不喜欢这条无法无天的大蛇,尤其是修了人形也不像个人样,后来招惹上子涧生,也不懂得收敛,还调戏过文锦。
子涧生难受,把子涧生看成亲兄弟的魔君自然也难受了,更别提自己女人被人惦记这事,所以他非常讨厌这条蛇,不允许他出现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一刻也不行。
敖冽被连靖灼热的目光看得很不自在,也看到了外头的那人,只是表情有些冷淡。
其实他这几年也发现这撒蝰好像是收了一点心的,起码在面对曲雁屏时,对子涧生是绝对无二心的,在身受那样重伤与巨毒时,也只想着回到子涧生身边。
就是那扭扭捏捏不像个男人的样子还是让他心里不舒坦,不过他又想到,这人是妖,是蛇,好像……体态也只能如此。
又见子涧生也犹犹豫豫的样子,他终究长叹了一口气,重新低头对付饺子,语气平常地道:“让他进来吧。”
子涧生眼睛一亮,出去把人拽进来,一点没有很长时间没见朋友的生疏感,看到他们在包饺子,高兴道:“这一路紧赶慢赶,吃的都是风,可算有好吃的了!”
一家人放下芥蒂团团圆圆围在一起的样子着实让连靖感到温馨,他拾起几个饺子装盘子里,笑道:“我先蒸上几个,马上就有得吃了。”
“好呀好呀,”子涧生兴致来了,摩拳擦掌道,“那我再来包几个……啊!”
本想坐下来,撒蝰忽然一把打横把他捞起,自己坐下,把人放到了腿上。
他惊道:“你干什么!?”
撒蝰大手微微托起他的臀部,手指若有似无地在上面打转,面对围了一桌的各人面不改色,弯弯眉眼尽是色气:“椅子硬,不舒服。”
子涧生腾地脸红,看到对面连靖羞得遮脸的反应,气得对萧无痕又锤又打:“说什么浑话呢!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平时撒娇得没骨头似的撒蝰这会儿挺直了腰板,对于他的挣扎毫无反应,垂眼看到桌上擀好的面皮和包得奇形怪状的饺子,蓦地蹭了蹭他的脸,开口道:“宝贝,给我包几个。”
“宝你大爷!”致力于与恶势力抗争的子涧生当然不会屈服,手是伸出去拿了面皮了,可是没继续装陷,而是糊到了撒蝰脸上,恶狠狠道,“想吃饺子是吧,吃啊,我请你吃饺子——皮!”
听到外头的打闹,连靖从厨房伸出脑袋来瞧,见状无奈地笑了,然后望向抿着唇却也止不住眼角笑意的魔君大人,唤道:“魔君,酒煮好了,过一会儿就可以去祭拜了。”
敖冽回首看他,两人的眼神交汇到一起,温度恰到好处,“好,我们一起去。”
文锦的坟就在他们的小院一侧,那位记忆中总是带着腼腆羞涩的笑容的女子,就这样安静地躺在这片群山的泥土之中。
他们找到这里的时候,那个被文锦临终托付的老爷爷几乎已经走不动路,他磨得漆亮的拐杖每一下都扎进泥土之中,那张褶皱多得几乎找不到五官的脸上,隐约还能辨识到上面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