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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时候,下人卖与富贵人家是签订了卖身契的,那轻飘飘的一张纸,蚊子血似的红手印,便是血肉鲜活的一条命。

    只要家主吩咐,变卖,惩戒,甚至将人打死,都是天经地义,无人会管的。

    不为一下子慌了,仓皇着磕头,“郡主娘娘饶命!小人知错!小人知错!”

    他虽怕得厉害,但关于连城璧,他一句话也没说。

    齐母又很拍了一下桌子,怒沉沉道:“最近衡儿的吃食是平时的两倍,且都要送进屋去吃,今儿你又鬼鬼祟祟出去埋这衣裳,当我真的老糊涂了!由得你们在我眼皮子底下变戏法!”

    不为浑身颤抖,一直不停地磕头,“娘娘饶命!小的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齐母见他隐瞒,也没有再问下去,只硬着一口气:“好,好。你不说不要紧,总归我今日,都是要打死你!”

    说话间,几个家丁上来,三五大绑将不为拖了出去,捆在长条凳上,棍棒如雨点一般密集地砸下来,在本就不宽厚的身子落下,不多时,血液便透过衣裳渗了出来。

    “小公爷!啊!哥儿!啊!哥儿救我——”

    他凄惨地呼喊,声音喑哑,如被猎物的陷进捉住拼死挣扎的鸟。

    “母亲!不为他犯了什么错您要这样打他!请您快让家丁住手!”

    齐衡挣扎着跑来,也许是前几日他对父亲谎称染疾,一语成谶,昨晚连城璧走后,他便一下子发了高热,现在头重脚轻,走路都摇摇晃晃要人搀扶。

    齐母见他为了一个小厮不顾自己的身子,怒火更盛。

    “你不去躺着养病,倒来我跟前吵嚷?来人,送小公爷回房!”

    “放开!”齐衡挣脱小厮的手,重心不稳一下子跪了下去,他也没有起身,就着地板跪下。

    “母亲,请您让家丁住手!否则,不为真要有个三长两短儿子才真是要病入膏肓了!”

    门外传来不为的惨叫声,一声比一声凄厉,一声比一声虚弱。

    齐母本顾惜他的身子,不想惊扰他,但如今齐衡却铁了心要插手,她也不打算姑息。

    “这猢狲帮着你擅自在屋里养人,我今日不打死他,往后府里的下人便都来帮着你,阳奉阴违做出这等违背伦常之事!”

    齐衡像被谁抽了脊梁骨,一下子没了底气,“没有,不为没有帮着我养人,我没有在屋里养人!”

    齐母指了指地上的血衣,“这是男人的衣裳!证据确凿你还在狡辩!我看你是被他怂恿惯了,从前孝顺懂事,现在竟敢忤逆父母!”

    齐衡心中慌乱,但自小养成的顺从尊长的习惯又仿佛一个枷锁,将他的心锁得严丝合缝,一点歪念头都不敢有。

    只有不停磕头,声音越发凄厉:“请母亲高抬贵手!饶了不为!母亲我求你了母亲!”

    齐母见他如此,并不是不动容,但昨日皇后才派人给她送信,说大内近日必有动乱,邕王妃又明枪暗箭地派人来访,逼迫齐家站队,句句诛心。齐家现在正处于风口浪尖,稍微一个不慎便落个满门抄斩的下场,她如若现在手下留情,往后新皇登基,架在他们脖子上的刀更不会手下留情。

    深吸了一口气,“给我打!”

    于是,院子里的叫声更加凄惨。

    “啊!啊!”

    不为的声音逐渐微弱下去,齐衡连磕了十几个响头都没有反应,他想着这样不幸,便踉跄起身,朝院子跑去。

    “住手!”

    他是齐国公府的小公爷,往日说话是很有分量的,然则,今日那些家丁显然得了齐母的指示,除非她亲自开口不得停手。于是,棍棒便也一直未有停下。

    齐衡见状,直接扑在了不为身上,拿自己的病躯抵挡。

    这下子,家丁便也不敢再下手,只握着棍棒站着,望向齐母不知如何是好。

    齐母似乎是铁了心要打死不为,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她也没说为什么。往日对儿子疼惜百倍的平宁郡主,竟然就这样没有商量的余地,硬要将陪着齐衡长大的小厮打死。

    “来人,把小公爷拖起来,接着打!”

    “不要!”

    齐衡拼着一口气死死攥着长条凳的边缘,但他终归只是个读书人,又染病在身,敌不过那些家丁身强力壮,不出片刻,他便被拉了起来,眼睁睁看着那手臂粗的棍棒又落到不为身上。

    “母亲,我求您”他说话没有气力,这样哑着嗓子,很多字眼都没了声音。“不为从小跟我一起长大,您要杀他,就是要把我的命也一起杀了!”

    齐衡乞求地望着眼前似乎已经不认识的母亲,眼睛仿佛三天三夜没有合眼一般酸涩,那样痛,却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

    不为此刻已经奄奄一息,他抬头,望了眼齐衡,唇角噙着笑很是满足。

    “哥儿有救我的这份心,我死了,也知足了”

    人世间,最残忍的不是你卑微时什么也护不住,是你明明显赫荣耀,明明站到了最高处的巍巍云端,却还是什么都守不住。

    齐衡被人牵扯着半跪在一旁,盯着不为嘴角溢出的血液,不知从哪里生了力气,陡然挣开了家丁,一下子又扑到不为身上。

    那施刑的家丁没料齐衡突然出来,落下去的棍棒已经收不回来了。

    “不!”

    所有人惊叫出声,吓得愣在原地。

    “元若!”

    “小公爷!”

    却有一只手,不知从哪里横空出世,在那棍棒落上齐衡后脑的前一刻握住,制止了这场血腥漫天的意外。

    预料的疼痛并未将领,齐衡脑子里嗡嗡的,迷迷糊糊睁眼,抬头望去,只见在耀耀白光之下,一个不能再熟悉的人背光而立,温柔,宽厚,让人瞧着心里踏实。

    “元若,我来了,莫怕。”

    作者有话要说:  不为啊,你家公子终于救下你了

    ☆、第 13 章

    齐衡病了。

    这消息很快就传遍了京城,为此,邕王还派人送来两枚辟寒丹,说是治疗风寒的圣品。平宁郡主不好驳邕王的面子,便也点头收下。但因祸得福,结亲一事因着齐衡重病,邕王便也答应,先压下不谈。

    平宁郡主是齐衡的生母,往日都是将齐衡放在手心疼爱的。就拿科考来说,她担心齐衡身子跟不上,每天半夜了都还会嘱咐小厨房烹煮夜宵,直到下人来回话,说小公爷已经吃过睡下之后,她才安心去睡。

    往日虽然严苛,但也是疼惜儿子的。只是最近邕王一家仗着位高权重于明里暗里都在警告,邕王之女嘉成县主对齐衡一见倾心,于是邕王和王妃便半劝半威胁着,让齐家与之结亲。

    权贵结亲,向来就不是单纯的儿女情长,在那软绵绵的情谊之后,是权力的塑建与崩塌。是政友还是政敌,都在这一念之间。若是稍有不慎,一招落错,便只会落个满盘皆输,倾家荡产的下场。

    再退一步说,邕王是最得宠的亲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除非皇帝开口,否则,谁敢违背他的心思?

    他今日发现齐衡屋里藏人,好巧不巧,还是个男人。若这消息传扬出去,亦或来日齐衡越发大胆做出更过分的事情,闹出个未婚豢养外室的名声,即便不娶嘉成县主,也是在把齐家往绝路上逼。

    而这些,平宁郡主都一个人担着,想着科考临近,会扰乱齐衡心绪,从未跟他说起。

    今日他想着将不为打死,给齐衡一个警示,亦给国公府的下人一个警示。谁想齐衡如此固执,拼了命也要护着这蝼蚁一般的小厮,还在惊扰之下昏迷不醒,才压下去的高热一下子又烧了起来。

    这孩子如此重情义,那,是她这做母亲的,错了吗?

    齐衡再次睁眼,已是三日之后。他这几日昏睡不醒,都是下人把吃食和汤药撬开牙关喂进去,这才勉强撑了下来。

    他迷迷糊糊掀开眼皮,眼眶被高烧折腾得湿漉漉的,像受了惊的麋鹿。半晌,涣散的眼神转了转,落到床侧之人的身上。

    “你怎么在这里”

    他迟缓地动了一下眼皮,罩在宽大的被子里更显瘦小,巴掌大的脸都瘦得凹了下去,仿佛一碰就会散架似的。

    连城璧坐在一旁,却比他更虚弱。但他守在这里多日不,见着这人终于醒了,无力的眸子又闪过光亮,“我不放心你,就回来瞧瞧。”

    齐衡呆滞地眨了眨眼睛,“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要回去武林盟,捉叛逆的吗”

    他说话很慢,仿佛跟脑袋一个反应速度,宛如刚出壳的蜗牛。

    蓦然,他一下子想起什么,腾的就翻身坐起。

    “不为!不为呢!”

    由于起身的动作太猛,脑中又是一片晕眩,害他拿拳头捶了好几下才缓解一些。

    “元若,莫要着急。”连城璧坐上床沿,替他按摩两侧的太阳穴,“不为没有大碍,只有一些皮外伤,正休息着呢。你昏睡了三日,这才刚刚苏醒,行事莫要太剧烈。凡事有我呢,别担心。”

    连城璧一面说着一面按摩,将齐衡半圈在怀里,语气如冬日泛着腾腾热气的温泉,将周遭的寒冷悉数驱散。

    齐衡尚未觉着这姿势有多暧昧,只觉着这人的力道刚刚好,按摩的穴位似是涌入了清涧一般,渊源长流,温和又清澈。

    “不为没事就好。”

    他心里松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天大的包袱。

    “谢谢你谢谢你救了他”正说着话,他眼眶倏地就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