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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的不是幻觉。我放小脚步声走到屋外,朝公用洗手间的方向走去。回到病房的时候发现我的好心似乎没起什么作用,隔壁床的真正病号已经醒过来靠坐在了床头。

    “早。”清晨柔和的亮光轻轻蜷趴在他的床上。

    “……早啊。”我平淡地接话。这几天我们的对话都局限在了生活日常所必须的交流上,我没有再多说自己的事情的意愿,神荼也没有再追问。“早饭吃什么?”

    “白粥、鸡蛋,有点咸菜就行了。”说完,他还是加上一句,“麻烦你了,安岩。”

    什么麻烦不麻烦的,真多余,在朝食堂走的路上我想道。我仍旧不适应从那张嘴里再说出我的名字。那个声音本来应该早就从我的记忆中抹除了。

    买来的早餐我放在了床头上,神荼吃着,我坐在自己的床上玩手机,没有交流。这几天也习惯这样了。

    我有时间都往病房外面走,假称自己有工作要打电话,或者去买烟。总之待在这里也没办法说话,同处一室太久不聊又显得尴尬,不如让我这个方便下地的四处走走缓和一下气氛。

    “你是不是不习惯?”

    “不习惯什么?”神荼一开口,我便神经紧张地立即接话道。

    “住在这。”

    “不,挺好的,没什么不方便。”

    又没有话了。不知是我不想和他聊天,还是真的无话可说。

    神荼放下筷子,我习惯性地又拿起餐盘准备去还餐具,忽然发现装粥的碗还剩上一大半,碟里的其他菜则和我拿来时一模一样,分毫未动。

    “你不饿吗?怎么不吃了。”我问。

    神荼没说话,也不看我,只是出神地看着窗外。窗外有几只黑褐色带白点的小鸟在树枝上唱歌,叽叽喳喳,好像是野生的画眉。

    “你先回去吧。”神荼平静地说。

    啊?我愣了一下,只听神荼继续说:“回燕坪。”

    “你发什么脾气……你是小孩儿吗对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天天把你当大爷伺候你还不满意了?”

    神荼讶异地看着我,我看着那张脸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从兜里摸出一根烟狠狠咬着,留下一句“我抽烟”就摔门而去。

    他神荼大爷又在想什么?搞不懂。真的搞不懂,这个人。脑子的构造大概跟我是两个样子。

    病房离走廊尽头并不远,我走到尽头的玻璃窗前才想起这里是不能抽烟的。被气糊涂的自己弄得好笑,正要取下嘴里的烟的时候,忽然一只手从我牙关中间摘走了那根烟。

    坏了,我想。那手真好看。骨节分明,手指细长,不是女人的手但皮肤白得像雪,应该是因为常年被泡在类似防腐剂的玩意儿里的原因,见少了阳光。

    我屈指抓便擒住那只手的手腕,不顾对方反抗把病号服松垮垮的袖子往上一拽,右臂上分布着的数道如蜈蚣匍匐的伤疤就露了出来。

    神荼一拧手腕用力抽回手,我的虎口传来差点被撕裂的痛感。那些是苏止被拷打的时候留下的伤,还有的是那帮混蛋用他做实验的时候……

    “早就已经不痛了。”

    我知道神荼观察着我的脸色,他对我——至少是以前的我太过了解,想要藏起我的想法实在太过于困难。我只是咬着牙把攻心的怒火压下去,逞强地说:“那就好。”

    “我说要你回燕坪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他耐着性子慢慢靠近,像要避开即将触发的陷阱似的拿捏着分寸,“别勉强自己,安岩。”

    又是这个声音说出的我的名字。心脏猛地收紧,等意识跟上身体速度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抵死推着神荼的肩,阻止了他就要落下来的亲吻。

    “不行,神荼,不行!”我竭力地仓促呼吸着,从心脏处传来更加明显的刺痛,“现在还不行……”

    明明已经和他这么接近,在梦里都想要重新拿回的一切已经触手可及,为什么我恐惧到不得不退缩?我到底在害怕什么?

    我用力挣脱神荼放在我双肩上的手形成的拥抱的雏形,如同逃离现实般远远地逃开。

    第55章 多年以后(二十三)

    多年以后

    “你在害怕我?”我重新冷静下来回到病房的时候,神荼已经老老实实盖着被子打上了今天的第一瓶点滴。

    我摇着头,不知对自己也不知道的原因作何解释,只是说:“对不起,我刚才太激动了。”

    “手,拿过来。”我狐疑地抬头看着神荼,他再肯定地重复了一遍,“我说,安岩,把手给我。”

    神荼伸出没有连着输液针的右手示意我抓住,眼中很有耐心地看着我。我盯着他的眼睛,虽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但也不知道他在打什么算盘。再让他等下去气氛又要尴尬了,我迟疑着把手放上去,防备着他的下一步动作。

    谁知神荼就什么也不做了。他摊开的手心上放着我的手,我连大气都不敢喘地看着这一幕,而神荼只是用连着吊瓶的手不时地翻动面前的书页。

    过了五分钟,我道:“你想干什么?我是说,你这样看书也不方便,我可以把手拿开。”

    “我想握你的手。”神荼的眼神离开了纸张,转向了我,“但是我稍微一动你就会跑开,所以我只能这样,什么也不做。”

    我并不想被他看穿心思,但我不得不承认他是对的。如果刚才神荼是想抓住我的,他只要一动手指头,那么我一定会二话不说拍开他的手。如今这样仅仅是双手叠在一起,连握手都难称得上,不近不远的接触距离反而让我心生焦虑。

    最后我纠结了很久,终于跟神荼谈判说换到床的另一边。至少让他用没有输液的那只手翻书比较方便。

    我们这是在干什么?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甚至不能理解为什么神荼说想要握住我的手,也不知道自己的内心是想要将他的手握住,还是想远远地甩开。他的每一个举措、我的每一次回应,好像都在小心翼翼在躲避着什么。

    “可以换个姿势握吗?”神荼又翻过一页书,平淡地说,“手。”他示意。

    “握手还分什么姿势……”我嘟囔了一声,看着轻轻放在我手背上的手往我自然蜷起的手指慢慢滑动,稍稍一收把我的手指虚扣在他的四指里。接着,他灵巧的手指再一使力,从我手心的方向把我的右手手指全部顶开,一一滑入了我的指缝间。“神荼!”我莫名一阵紧张惊呼出声。

    只是握手而已!此时他的左手和我的右手呈立掌十指交缠的状态,我赶紧一翻手腕,让自己的手背贴在床单上,手心向上贴着神荼平放的左手。

    “你干什么?”我发怒道,“输液针扎破血管就好玩了?”

    神荼得逞了一般笑了一下,而后马上正色道:“我没事。手还牵着就好。”

    直到他睡觉之前,我们一直保持着这个别扭的姿势没有变过。

    我总算是知道神荼在打什么算盘,但不过是晚饭后握两个小时手而已,这么简单的请求实在是不好拒绝。

    因为贴得太紧,两个人的手分开的时候常常是汗湿的,其实我也可以用这样的理由推拒,但最终没有这么做。

    过了几天苏谕来看望神荼,我负责给一人剥了一个柑橘就让他们自己聊,自己出了门转转。神荼对于苏谕来说恐怕不是生父却近似生父,他们之间的谈话我也就自然不去打扰。苏谕离开的时候我把她送到住院楼下,谁知她在载她来的车门口踌躇犹豫着,始终没有坐上去。

    我感觉不妙。

    “神叔叔他……还有两个星期的时间。”她终于还是说了出来,声音像失去了灵气的恹恹的画眉鸟。

    没过多久,我啪地一声推开病房的房门,神荼也停下了手里的钢笔,抬头看着脸色阴云密布的我。我对着他劈头盖脸地丢出一句话:“苏谕说的都是真的?!”

    神荼默默地看着我,不置可否。我在房里来回焦急地踱步,但无法再靠近神荼半分。

    “坐下说。”他招呼我道,用手拍拍自己的床边离他很近的位置。见我不为所动,神荼才又道:“这次你来广陵尽是知道些我的坏消息,我本想说服你先回燕坪等我。但我不想再瞒你一刻了,剩下的所有时间里都不想再瞒着你任何事情了。”

    这一次我坐在了他手能够到的地方,并且主动用五指缠上了他的手,紧紧抓住。我感觉得到自己的周身在轻微地发抖。

    又要再一次失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为完结章,最后一更加长到约为以前两章的长度。

    感谢大家和我一起看完这个故事。

    第56章 多年以后(二十四)

    多年以后

    黄昏近晚,昼鸟归巢。深金色落日的阳光也阴沉沉地落在窗户上,我听着神荼诉说的每一个我不知道的真相,努力地让停滞的思维重新工作起来。将魂魄从一个身体移到另一个身体需要消耗相当大的灵能,处于异体的魂魄也比呆在原来的身体中需要更多的灵力和精神力,这些过度的消耗就体现为了灵魂的虚弱和原本身体脏器的快速衰老。

    也即是说,无论是移魂还是固体,这些通常情况下能延续寿命的做法都已经失去效用了。没有什么能阻止这个不可逆的衰亡过程。

    “把魂魄从苏止的身体上移回来,小谕曾经是非常反对的,因为她知道我的寿命会因此再短去一截。但我希望苏止终于能入土的时候不止是个衣冠冢,她是时候应该体面安详地真正睡去了。另外更重要的,我希望可以亲手触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