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这一行要是对动物的耐心还没有对人高，当那份热忱被刁钻的客人和难缠的病患磨平，对着那些脆弱的小生灵再也燃不起怜爱之心，那基本上工作就只能是工作了。

    留下来后谁来带他俩呢？骆闻舟拿着笔，在最后一份报告上签了自己的名字，收拢好报告开始转着笔思考——

    按性格来说让陶然带郎乔比较合适。陶然性子柔和，不会像他似的动不动就张嘴骂人，郎乔人虽然机灵，但毕竟也是个刚毕业初入社会的小姑娘，骆闻舟怕她经不住自己的爆脾气。

    当然，让陶然带肖海洋也问题不大。陶然近两年精修的项目多，肖海洋又是知识型人才，给他打下手正合适。

    “嘀嘀嘀嗒嘀——”

    手机提示音响起，打断了骆闻舟的思绪。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是之前一个猫摔断腿的男顾客给骆闻舟发的微信，说今天带主子来医院复诊，问他在不在。

    在不在的……那猫的腿早就好了，每次来了之后都上蹿下跳跟打仗似的。还来复诊？司马昭之心啊！

    骆闻舟也懒得戳破。那情儿逼虽然矫情了些，养只糊透了的暹罗自己还美滋滋地带着四处炫耀，猫没看住给摔断了腿，送到医院后事儿还特别多——这个不能用，那个不能用——全得挑贵的和进口的用，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个有钱的冤大头……但是，人长得可真对他的口味。

    给他家那个倒霉猫主子做完手术后，那人就要了骆闻舟的联系方式，说是术后有问题再联系医生也方便。

    这也不是什么难为人的事儿。骆闻舟存了上百个宠物主人的联系方式了，聚在一起都能开一个小型歌友会了。

    之后骆闻舟也和那人私下里聊过几次，当然不光是聊猫的病情，也聊一些私人话题。

    一个在意大利学中文的海归？人和他养的猫一样不靠谱。

    骆闻舟拿起手机正准备回消息，有人敲了敲他的诊室门。

    “请进。”骆闻舟放下手机，抬头看着门。

    “老大，”郎乔推开了门，怀里抱着一个快递箱子，走到骆闻舟看诊台前，“我来拿报告的。刚才前台说有您的快递，不知道是什么，还挺沉的。我给您捎过来了，放哪儿啊？”

    “谢了，给我吧。”骆闻舟赶紧站起身，接过郎乔怀里的箱子，放到自己办公桌下，又从办公桌上拿起郎乔的报告递给她，“也没什么，就给家里祖宗买的罐头。”

    “怎么又买啊？”郎乔接过报告也不着急走，估计这会儿也不忙，“前几天不是刚买过吗？”

    “是给那位新‘爷爷’买的……”骆闻舟叹息道，“嘴太挑！猫粮不吃专吃罐头，还看不上骆一锅吃的那种罐头，就爱吃上次院里发的那种进口货。”

    郎乔：“嗷——这甜蜜的负担，您要是嫌烦我可以替您分担啊！”

    骆闻舟斜了她一眼，眯着眼睛恐吓道：“那可是只公猫，你就不怕他哪天变成人‘吃’了你？”

    郎乔又“嗷”了一次，喜笑颜开道：“就算变人也肯定是个美男子！被‘吃’了我也乐意！”

    “没正形！”骆闻舟哂笑，“拿着你的报告跪安吧，你个小狼女！”

    郎乔掐出兰花指来福了个身，嗲着嗓音道：“谨遵父皇教诲，臣女告退了。”完事后拧着一点也不优雅的姿态，跳着“马兰花开二十一”地出了骆闻舟的诊室。

    这么能闹，陶然怕是折腾不起。

    骆闻舟又想起了他这位认识了将近十年的同学——撩了这么些年都没有变弯的趋势，直得好似定海神针。最近更是和公司新来的财务常宁走动频繁，听那意思是他高中时期的女神，当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手难牵”啊！

    太难了，实在是太难了……算了吧。

    骆闻舟心想，还是由自己来带郎乔吧。万一陶然和常宁能定下来，给他分配一个漂亮姑娘当助理，就算郎无心妾无意也难免公司其他同事的八卦——买卖不成仁义在，基情难成友情存嘛！

    做通了自己思想工作的骆闻舟，拿起手机给男顾客回了消息，表示随时恭候他带主子来送钱……不对，是来检查身体。

    在等接诊的空档，骆闻舟打开了手机里的宠物监控app——不仅可以防贼报警，还能随时监视家中时刻准备造反的猫祖宗。

    画面接通后，手机屏幕上映出了骆闻舟家里窗明几净的客厅，他滑动屏幕旋转着视角，却没有找到任何一只猫。

    “骆一锅？”骆闻舟按着屏幕上的麦克风，“骆二锅？”

    午后洁净的阳光斜透过阳台的窗户，洒在客厅的沙发、茶几和地毯上，处于墙角阴影中猫爬架的小窝中，垂下了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应和着骆闻舟的呼喊，很不耐烦地拍打了两下。

    看毛色应该是骆一锅。

    这猫是骆闻舟和陶然刚工作那年一起捡的。奈何陶然家不在本地，还是一个四处租房的狗派人士，无奈只好由骆闻舟这个喜欢养鱼遛鸟的本地二世祖，暂时收养这只丑了吧唧的中华田园小野猫，说找了下家就立刻出手绝不留情。

    然而七年过去了，不仅下家一直没找到，骆闻舟还把猫养出了感情，它也算是骆闻舟成为社会人的纪念了……尽管骆闻舟总是想着一锅炖了这只“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活祖宗。

    骆一锅有很强的领地意识，而且非常喜欢刷存在感，每次骆闻舟打开监控，总会看到它变着法的作妖——而今天却躲进了猫爬架？

    骆闻舟调转镜头，又对着屏幕喊了一声：“骆二锅？”

    可是并没有任何猫出来回应。

    骆二锅是骆闻舟两个月前在他所就职的宠物医院门口救起的，是一只消瘦且伤痕累累的成年雄性内华达猫。

    这种猫在国内很少见，院里人都很重视——遭受虐待的纯种赛级猫，这很不正常。

    但是他们没敢大肆宣扬，更没有在网上给这只猫发布寻主启示，只是旁敲侧击地询问了国内外的赛事举办方、爱猫协会、宠物医院联盟等，试图查询到这位疑似有虐猫倾向的有钱人。

    之后两个月过去了，依旧没有查到任何有用的消息，而网上也没有爆出有关重金寻猫或者有人虐猫的新闻。

    随着这只猫的伤势逐渐恢复，院内一群已婚、未婚的女同事们，都成为它美色的囚徒，争着抢着要将这只白来不要钱的名贵种猫领回家，其中以云养猫领袖人物郎乔同志的意愿最为强烈。

    “当今社会，千万分之一的人有化猫的能力，万一这就一个能够化猫的人呢？”

    陶然一番话，浇灭了一票表面看起来还算矜持的女同事们想要收养这只猫的热情，唯有郎乔这种由内到外都不矜持的狼女仍在坚持。

    而他更是以“你捡的猫你与猫有缘”为主要对外说辞，和“你是单身基佬如果碰到化猫人正好交流一下感情”为次要隐藏理由，力荐骆闻舟成为猫的收养人。

    于是，并不在乎是否真的会有化猫人的骆闻舟——住着百十平米还附带地下室的黄金单身汉——在众多女同事的羡慕嫉妒恨和院长的放心踏实妥之下，收养了这只身世成谜的名贵公猫，并为其暂时取名为“骆二锅”。

    骆二锅与骆一锅不同，是一只很平静的猫。

    最初拿回家关在笼子里做隔离，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安和焦躁，对于到它面前刷存在的骆一锅更是爱答不理，既不叫也不闹，只不过对吃食的要求格外高。

    后来从笼子里放出来了，也不知是因为曾经受过伤体能尚未恢复，还是本性如此，依旧是一副懒洋洋的模样——对猫爬架或者其他猫玩具也不感兴趣，对向它宣誓领土主权的骆一锅更是不屑一顾，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趴在床上睡大觉。

    骆闻舟没在监控画面上看到骆二锅，又按住麦克风喊了几次也没喊出猫来，估计那货在卧室床上睡了，骆一锅始终躲在猫爬架的猫窝里拍打着尾巴……他怀疑这只平时过于得瑟的太监猫，终于还是被雄风依旧的骆二锅给教训了。

    “嘀——”

    电脑响起接诊提示音，骆闻舟再是担心也无可奈何，只得暂且关了手机的监控，滑动鼠标点开接诊信息——得嘞，“冤大头”来了。

    “咚咚”，骆闻舟的诊室门被敲响。

    骆闻舟摆出职业脸，端好坐姿应道：“请进。”

    “骆医生，我又来了！”门被打开，“冤大头”背着他骚包的宠物背包，走进了骆闻舟的诊室。

    还是先伺候好这位大爷，再想着回家如何伺候另外两位猫大爷吧！

    ☆、第二章

    下午“冤大头”临走前约骆闻舟共进晚餐，美名其曰是感谢骆医生尽心竭力地为他家猫主子看病，骆闻舟当时也没直接拒接，只说晚上再联系。

    仅靠一份面包和一块炸鸡排撑了一下午的骆闻舟，下了班后实在饿得急，结果看到陶然和常宁一起出了医院门，胃里便开始一个劲儿地反酸水，也没什么约人吃饭的心情了。

    他给“冤大头”发消息说今天不舒服改天再约，就自己随便在外对付一顿后开车回了家。

    “孩儿们，”骆闻舟打开家门，冲着屋里喊道，“爸爸回来了！”

    骆一锅扭着肥硕的身躯出现在门口，边极为娘炮地叫着，边用自己的头一下下地撞着骆闻舟的脚踝。

    “啧，还是骆一锅懂事！”骆闻舟将装了罐头的箱子放到鞋架上，弯腰抱起了十几斤重的骆一锅。

    他用左脚褪去右脚的鞋，穿上拖鞋后又用右脚褪去了左脚的鞋，双脚都踩上拖鞋后才托着骆一锅关上了房门走进了屋。

    此时骆二锅正坐在沙发上理着毛，对家主归来这件事毫无反应，直到骆闻舟坐到它身边，用手弹了一下它的耳朵，它才慢悠悠地转过头——瞄了一眼人和人怀里的另一只猫后，又扭过头继续舔自己的毛去了。

    骆闻舟感觉不光骆一锅被“后来者居上”了，自己作为人的威严也受到了挑衅。

    他把怀里秤砣般的骆一锅放到地上，转而一掐后脖颈，扽起了对他视而不见的骆二锅。

    “哎，你说你这孩子怎么回事？”骆闻舟托着骆二锅的后腿，将它打横抱在怀里，“爸爸救了你的命，还给了你新的家，你欺负哥哥也就算了，毕竟这是爸爸我的臆想，目前还没有证据佐证。但是你对爸爸我如此冷漠，是不是太过分了！”

    骆二锅团缩在骆闻舟怀里，忽闪着它那双大猫眼，用尾巴扫着骆闻舟的手臂，以示自己的困惑和烦躁。

    “你个没良心的白眼狼，”骆闻舟低下头，将自己的脸埋进骆二锅的颈项间，呢喃道，“爸爸待你不够好吗？去你妹的当不成情人当朋友，爸爸想上你想了这么久，你怎么就说跟别人好就跟别人好上了呢……”

    被骆闻舟□□的骆二锅，极为不适地扭动着身体，奈何胳膊拧不过大腿——伤愈没多久的猫终是逃不开青年男子的钳制。

    现在要是换作骆一锅，早就上爪子挠人了，管你是铲屎的奴隶还是衣食父母。

    可如今被困在骆闻舟怀里的是骆二锅，是一只会配合治疗、不爱叫也不会闹，出奇听话的猫。

    所以它只是象征性地挣扎了几下，发现逃不出骆闻舟的“魔爪”后便不再浪费体力，只是尾巴依旧不耐烦地拍打着骆闻舟的手臂。

    骆闻舟仿佛被定了身，趴在骆二锅身上久久不愿起身——直到骆一锅发出催命似的嚎叫，他才意识到自己吃饱了猫却还饿着，赶紧放开了被他弄乱一身毛的骆二锅，从沙发上弹起来去给骆一锅准备吃的了。

    骆二锅不仅看不上骆一锅的罐头，更拒绝同它一起进食，所以两只猫要分开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