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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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还面若冰霜的陈皮,也勾起了嘴角。他低下头,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张日山又贴心的给他舔满。
“想吃什么呀?”陈皮放下杯子,漫不经心的说。
“陈皮。”张日山一脸诚恳的回答道。
“那你还是饿着吧。”陈皮翻了个白眼,把手里的瓜子皮朝张日山扔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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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的余晖在天边缓缓褪去,远处的民居里升起了袅袅炊烟,喧闹了一整天的长沙城也终于安静了下来。
陈皮和张日山坐在二楼的栏杆边,木桌上点着一盏油灯。伙计给他们把饭菜端上来,便识趣的下楼了。
两人沉默的吃着饭,都没有要聊天的意思。这倒不是还在因为刚才的事怄气。食不言寝不语是军营里的规矩,也是张日山多年以来的习惯。
天边绮丽的晚霞已经完全融化在了夜幕里,一弯明月爬上了树梢。疏阔的秋风中,夹杂着几声从远处传来的鸟鸣。
忽然,张日山用余光瞥见陈皮的嘴角沾上了一颗饭粒。“比我还要大几岁呢,这都多大的人了,还像个小孩子似的。”张日山心里偷笑。他放下筷子,也不说话,只是默默盯着陈皮的嘴角偷笑。
陈皮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怎么了?”他问道。
张日山抬手扣住他的下巴,凑到他面前,亲掉了他嘴角的饭粒。
陈皮被他弄得一愣,眼神失焦了几秒才回过神来,脸上浮上了淡淡的红晕。
“你府上的厨子手艺不错啊。”张日山贴在陈皮耳边,轻声说道。
两人靠的很近,彼此都能感觉到对方灼热的气息。桌上没有酒,两人却如同大醉一般为对方意乱情迷。
“那你赶紧让张启山来提亲啊。”陈皮一时嘴快,无心的说了句玩笑话。可话一出口,陈皮就感觉到张日山面色微变。
张日山眼里闪过一丝犹豫。他没有回答,只是在陈皮的嘴唇上轻啄了一下,就放开了他。
张日山心里清楚,张府的亲兵既然能找到这里,就说明佛爷多半是知道了他们两个的事。亲兵否认,应该也是佛爷授意的。他俩的事有悖伦常,张日山不知道佛爷已经知道了多少,更不敢肯定佛爷一定会同意。
只不过,这些事张日山暂时还不想让陈皮知道。“吃饭吧。”想到这里,张日山压下心里的纷乱思绪,勉强的笑了笑。
暴风雨前的平静或许也可以看做是一种征兆,如同彗星袭月,白虹贯日,它们提醒着站在悬崖边的人不要行差踏错。
可是,有的时候,那个人早已找不到来时的路了。
☆、巨变陡生
自从陈皮掌管通泰码头以来,人们一提起陈皮的名字,总是说他乖戾暴虐,丝毫没有学到他师傅二月红的温润儒雅。
起初,陈皮在码头上肆意妄为,常常会因为一点小事就取人性命。那几年,码头上几乎每天都要出几起命案。
陈皮在外面做的事,总会传到他师傅的耳朵里。二月红知道了这些,本想重重的罚他,可又怕他师娘也跟着操心,就只罚他在祠堂跪着。
在外面杀人不眨眼的陈皮,只要一回到他师傅师娘的面前,就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他总是一声不吭的领罚,从不违逆二月红。可一踏出红府的大门,陈皮就又成了通泰码头那个狠厉的陈舵主。
后来,张启山从一个小小的秘书起家,当上了长沙城的布防官。这位手握重兵的新任长官,一上任便雷厉风行的整饬全城治安。
自那以后,陈皮就收敛了很多,码头上也很少再出现流血的冲突。
人们都夸张启山这个布防官政绩显著,却不知道,陈皮只是顾及张启山身边的副官,不想让他为难罢了。
可太平的日子过得久了,总是有人会忘记,饮饱鲜血的利刃,是不会钝的。
这两天,早已入秋的长沙城接连下了好几场大雨。久未放晴的天空是阴沉的铅灰色,灰蒙蒙的雾气遮住了阳光。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水汽,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这样的天气让陈皮觉得浑身不舒服,就好像阴湿的潮气从每一个毛孔钻进了身体里。他莫名的变得很烦躁,连他自己都找不到理由。“这天要是再不放晴,整个长沙城都要馊了。”陈皮在心里抱怨着。
晚上,码头上要出一批货,买家是九门的四爷。这不是他们之间第一次做生意了,之前的几次往来从没出过岔子。
按照之前商量好的,陈皮吩咐伙计准备妥当之后,就在码头等四爷的伙计来拿货。
陈皮一向霸道,做生意有自己的规矩。买家不能验货,就是其中的一条。
一开始,反对陈皮的人确实不在少数。可是,有异议的人都在陈皮的雷霆手段下吃了不少苦头。而且,陈皮虽然为人狠厉,却很少强取豪夺,他们跟陈皮做生意,几乎没有亏过本。后来,也就没有人敢多说什么。
大家按照约定的规矩办事,倒也相安无事。可这次偏偏就是个例外。
四爷的伙计仗着自家主子位列平三门之首,而陈皮只是个还没自立门户的小徒弟,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对于陈皮订下的条条框框,早就颇为不满。
之前的几次交易,他们还没摸清陈皮的底细,不敢轻举妄动。这次,他们自以为有十足的把握,可以从陈皮这里占到大便宜。他们心里的算盘倒是打的很好。他们以为,只要态度强硬的威胁陈皮,就能只用不到一半的价格从码头上拿走这批货。如果顺利的话,甚至可以趁热打铁,把通泰码头据为己有。
到了约定的时间,四爷的伙计不紧不慢的走进通泰码头。他们似乎并没有要付钱拿货的意思,而是态度傲慢的指责陈皮办事阴狠,年纪轻轻就敢冒犯在长沙立足多年的九门四爷。
陈皮手下的伙计听了,正准备为自己的舵主出气,却被陈皮拦下了。“咱们是做生意,别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陈皮听了他们的奚落并不恼怒,而是皮笑肉不笑的打量着他们,说话时的语气没有丝毫波动,“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咱们今天的事就算结了。”
四爷的伙计嗤笑一声,趾高气扬的把钱袋扔给了陈皮。
陈皮神色淡然的掂着手里的钱袋,心里却早已涌起了滔天怒火。常年下地的土夫子们,手上的力道极其的稳。一件东西到底有几斤几两,只要一拿在手里,立刻就知道了。
“陈舵主,钱已经给你了,这批货我们可就带走了。”见陈皮一言不发的握着钱袋,四爷的伙计以为他嗜血狠绝的名声不过是徒有虚名,平日里虽然横行霸道,却不敢和九门的四爷作对。
“哼,”看着眼前这几个大难临头而不自知的人,陈皮发出了一声轻蔑的冷笑,“想走?你们在我陈皮的地盘上耍滑头,还想活着出去?”
“你,你想怎么样?”即使这几个伙计再笨,现在也察觉到了事态有些不妙。他们说话时有些心虚,没有了刚才嚣张的气焰。
“我给你们两个选择,”陈皮把手中的钱袋放在桌子上,波澜不惊的语气里透着让人胆寒的凉意,“今天,把货和钱都留下,我让你们活着出去,”他顿了顿,冷冰冰的看着他们微微发白的脸色,接着说道,“或者,把你们的命也一起留下。”
四爷的伙计猜到他们的谋划多半是落空了,却仍是不死心,还想再赌一把。他们心里一急,口不择言的骂道,“你只是二月红门下的一个小徒弟,居然敢为难九门四爷?况且,你师傅二月红也不过是个戏子,四爷能让他占着上三门的位置已经是莫大的慈悲了,你不感恩戴德,居然还敢这么嚣张?”
听到他们提起二月红的名字,陈皮心里的那根弦倏的绷紧了。陈皮并不在乎这些人是怎么抹黑自己的,却丝毫容不得他们诋毁二月红。
“我师傅的名字也是你们配提的?”陈皮的怒吼撕裂了静谧的夜色,众人一时间愣在原地,不知道今天这场面该如何收场。
秋风灌进屋里,吹得桌上的烛火不安的跳动着。
接连不断的阴雨天让码头里飘着股若有若无的霉味,潮湿的空气消磨掉了陈皮仅存的耐心。那几个伙计甚至没有看清陈皮是怎么出手的,就已经赔上了性命。
混杂着霉味的血腥味在屋里弥漫开来。陈皮握着滴血的九爪勾,看向他们尸体的眼神里满是厌恶。
“把这里收拾了。”陈皮收起九爪勾,转过身径直朝门口走去。
“是,舵主。”陈皮的伙计恭恭敬敬的回答道,生怕一不小心惹到了这个阎王。
“桌上的钱就赏你们了。”不等伙计们回话,陈皮的身影便已消失在了夜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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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府。
张日山刚刚吃过晚饭,现在正坐在灯下,悠闲的翻着一本兵法。
忽然,一阵夜风吹开了书房里半掩着的窗户,突如其来的凉意让张日山微微一怔。他略微有些走神,手指无意识的收紧,竟把书页撕开了个不小的口子。
张日山看着手里撕裂的书页,自嘲的笑了笑,走到窗边把窗户关好。
“这是要变天了呀。”他喃喃自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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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陈皮像往常一样,守在二月红的卧室门外。等他听到屋里有响动时,便去打来一盆热水,站在门口轻声问道,“师傅,您起床了吗?”
过了许久,屋里都没有回音,陈皮端着热水,在门外静静的站着。二月红沉默良久,像是在两难的境地中反复挣扎过,才开口说道,“进来吧。”
陈皮推开门,见二月红坐在桌边,脸上隐隐有些怒意,看他的眼神也与往日不同。陈皮把热毛巾递到二月红的手边,微微敛眸,“师傅,我来伺候您洗漱。”
二月红没有理会,而是冷冷的看着他,一字一顿的说道,“陈舵主,你还知道,你有我这个师傅啊?”
“师傅,您这是什么意思?徒儿不明白。”陈皮低下头,说这句话时的语气,仍和多年前他刚刚拜二月红为师时一模一样。
“你在外面做了什么好事,自己心里还不清楚吗?”二月红眉头紧皱,失望的看着陈皮,“是不是去祠堂跪上一天,你就能想起来了?”
“徒儿做错事惹师傅生气,请师傅责罚。”说完,陈皮把毛巾放在桌边,走出房门,便朝着祠堂的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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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皮在祠堂里跪着,心里默默盘算着还有几个时辰,无聊的用手指在地上划圆圈。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他连忙挺直腰杆,端端正正的在蒲团上跪好。
这些年,陈皮在外面闯下的祸事从没间断过。为此,二月红可没少罚他。每次他在祠堂跪着,二月红会时不时地来查岗。不过,师娘心疼他受苦,也会瞒着二月红,偷偷的来给他送点吃的。次数多了,陈皮光是靠脚步声,就能分辨出来人是谁。
只不过,她已经不会再出现了。
二月红走进祠堂,站在陈皮的身侧,满含怒意的训斥道,“我以为你已经能辨明是非了,没想到你还是这么顽劣。为什么动不动就要伤人?你造下这么多杀孽是要遭报应的!你这性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改一改?”
“这次明明是他们先找茬,不然我是不会动手的。”陈皮忿忿不平的辩解。
“你还狡辩?你知不知道九门上下肝胆相照,共同进退,彼此之间绝对不可以起冲突?”二月红厉声斥责,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