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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只花妖,杀了那么多人,还不够吗?”花妖道行高深,老鼠只能一直防着,没有出手反击的机会。捏了个定身诀,径直往她指去,那老妇只随手一挥,便挡了符咒。
“哼,就这么点本事还敢拿出来。你不是我要找的人,便再浪费力气了,我不想杀了你。”
“你若要杀沈苓,便先从我的尸首上踏过去!”老鼠汇聚真气,不再运用招法,直直扑过去,打算以命搏命。他知道自己打不过这花妖,但他更无法有人伤害沈苓。方才一见青烟,便明白那魔妖到底找来了。凡人如何能与魔斗,本就是不公平的事情。或许他再拖上一阵,离元察觉到妖气就过来了。
“不知好歹!”鬼脸花妖怒气陡增,招招狠厉,再不似方才那种小打小闹。老鼠本就道行浅薄,又从未遇上过真的搏斗。只见老妇身形一幻,一柄长剑没入他的心口,再无半分气力。一时间,天地静止,老妇摁着长剑,直直把他捅到地上,剑端硬生生插进青石板中,老鼠的身子如轻飘的羽毛,渐失生气。血自伤口涌出不止,不多时便浸透了小路,顺着石缝染红所经之地。老妇睨了他一眼,不再管他,往回廊而去。
墨云运聚最后一丝灵元,以灵元为注,心口血为引,押在口里念出的诀上。远处的老妇突然倒在地上,再一阵青烟,地上只余一株三色堇。魂擒术,以命抵命。鼠妖曾趁离元不备,偷偷修了□□上这术法。
沈苓,你要好好的。紧紧看着不远处绵延弯折的红廊尽头便是那人书房,推开紧合的门,里头会有一束阳光自雕花窗棂投进,谢谢打在红木案上,斜斜映上那块墨、那方砚、那支笔,那个人。定是执了一卷书在看,俊朗的眉目如星辉闪耀,这一世,他便再也无法移开眼了。一阵无法抵抗的疲惫袭来,意识远去。
一朵白云自天边而来,白衣白发的离元道长面容冷漠,一拂拂尘,三色堇收入袖中。皱着眉走到墨云身边,抬手为其注入真气,地上的少年却毫无动静,狠了狠心把长剑拔出,血飞四溅,连正午的艳阳都要染红,无一丝尘垢的白衫上红点凌乱。一挥广袖,地上没了血流不止的华衣少年,只有一只被血腥浸透皮毛的灰鼠,将它小心抱到怀里。俊美无俦的脸上闪过一丝刺骨的寒意,抬起眼,往回廊那里看过去,有一道灰色身影,不知已经在那站了多久。灰到透明的瞳里精光乍现,声音无异,如往常般冷淡疏离,却似一把剑刺入沈苓的耳里,
“还望沈相念及旧情,今日之事不要传出去,便当贫道欠下的人情,沈相随时来讨便是。”
离元走后,沈苓仍站在原地,袖中握拳的手无力颤抖,脚下似有什么拖住脚步,半分也挪动不了。方才开膳许久,墨云一直没有出现,心底又无来由地心慌,想着到园子里找找,兴许墨云贪睡,在哪处晒着太阳,睡得香甜,闲来无事时,他便常常如此。
走过九曲蜿蜒的廊,恰看见离元现身,之后种种,似带着倒刺的勾刀,一下一下刺进他的身体。入目的红,三色堇,......,幻成鼠形的墨云。
长久来刻意忽视的不安毫不留情摧毁他自欺欺人营造的梦境,自第一次在他房里见到那个浑身□□的漂亮少年,他便知道事有蹊跷,丞相府守卫森严,怎么会任他这幅模样也能闯入,看着就手无缚鸡之力,况且还昏倒在他的屋子里。
思绪纷乱不止,有千般情万般困惑要破将出来,双目充血,头痛欲裂。眼前滑过一幅场景,精致素美的木头笼子里,有一只毛色光亮异常的灰鼠,它在一心一意地抱着榛子肉啃,脸两侧鼓得似榛子那般圆,时不时轻溜黑豆眼瞅他,目光晶亮。
原来,他是那只灰鼠。
心神俱恸,却忍不住失控大笑,冷心冷面的沈相大人,何时有过这般疯狂,便是他亲手斩杀了老师的那天,也只醉酒整夜,天一亮,又是那个稳重冷静的丞相大人。再回顾,往日种种皆是讽刺,什么你情我爱,什么日日陪伴,他道他终是破了情戒,想生生世世与那少年相伴。却原来,不过是只鼠精,幻了人形便当他是人了?妖怪到底是妖怪。枉他沈苓自认识人清明,到头来,还是栽在了无妄的自信里,他以为,墨云是真心喜欢他的。真真痴妄,妖怪怎会有情?又怎会懂爱?不过镜中月、水中花,谎言一场。
阖上双目,牙关咬得生疼。
作者有话要说: 自动跪键盘认错tat...
拖到现在才更新...也完成不了答应的一周两更...
真的很抱歉...
第9章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再别已成两相隔。在阴间寻他千百度,枉回首,仍是空一场。问尽所有,丢了诰命的尊严,他人却只待是笑话一出,身后的闲言私语她听得真真切切,饶是再一颗怜悯宽怀的心,也经不住这造化的玩弄。原是这人间以外,也不外乎无公无理,阎王殿上高高端坐的王啊,你既是不给一番因果轮还,老身自道是,去亲自索理。
“她本是一道冤魂,若安生入了轮回,来世便是一生平安顺遂。”离元如是说道,手里捏着那朵三色堇,此时花瓣颜色尽失,枯黄干萎。去阎王殿查了她的生平,四世凄惨,本这世完了便事事转好,她却选了如此结局。
于阁老是重情重义之人,自数十年前相思桥畔和唐家千金一眼定情,便相知相伴了一生一世。唐妁生有隐疾,注定无儿无女,心下凄然,还是为于阁老迎入一房又一房夫人小妾。断然心里再有不甘,也担不了香火不续的罪业。于阁老生性直板固执,硬是让那些个貌美如花的女子空守深院,听尽奴仆暗嘲。
犹记得那日义禁院教头抄办于府,满腹怨恨的妇人们信口雌黄,争先恐后地把一顶顶莫须有的黑帽扣在于阁老头上,似是以为这样做了便能赢得宽恕,最后还不是一道陪葬。死刑场上,谩骂声不绝于耳,因为不甘所以格外的疯狂。有了夫人名号又如何,他于勤一眼也未舍得予我,我为何要将命都赔上?!咬碎一口银牙,黛眉明眸里满是癫疯。说到头来,都是因为唐妁!若不是她,她们本应另寻户疼她们怜她们的夫家,一生一世过得幸福安乐。若没有她,于勤兴许会与平常男子一般无二,雨露均沾,今夜睡东厢,明日宿西房。若不是她......若没有她......她们何至于此......
听着她们的诋毁和咒骂,唐妁心下绝望惨凉。今日之事她看得清楚明白,那年轻帝王只是寻了一方借口,想把深受先皇重视的于家拉下台去罢了。这群刁妇!恁不懂得事理!
果然如她所料,义禁院都省了拷问的工夫,把她们说的所有条条清晰记在册子里,隔日便呈进宫里。天子震怒,一道“自家不扫何以扫天下”的罪名扣下来,再合之前贪污受贿、私心谋反的种种恶罪,尽将之前的功名抵得干净,死刑难逃。
齐元帝当真心狠无情,将于府众口拉上刑场,于阁老一身血污囚衣,头发散乱,跪在刑场中间,亲眼看着亲人仆从一个一个死去,闭上眼都驱不散那些怨恨的目光。终于到了她,似是有所感应,于阁老睁开眼睛,往她这边看过来,眼里不是哀伤痛苦,而是后悔。他后悔了。
珠泪似断了线般撒下,唐妁想告诉他不要难过,想和他说,于他们而言,死亦是超脱。几番动唇,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原来再怎么自欺欺人,她也骗不了自己的心,她有多么留恋人世,她有多么想和他过完一生。头是白了,却未及老。
于是,她暗暗下了誓言,一定要寻到法子为于府平反,哪怕闹到阎王殿上,她也要讨得一番说法。
去了阎王那哀诉,声声泣血,端坐于高堂之上的鬼面阎王却无动于衷,连语气也未改变分毫。
“命定如此。”
“命定如此?那你告诉我,何为命?!命里好人活该枉死,坏人自在逍遥吗?命之一字,不过是你们这些自视甚高的仙人堂而皇之的借口罢了!”
再也说不了什么,鬼兵鬼卒见其辱骂高堂上人,施了法让她闭嘴,毫不留情地把她扔出殿外,再近不了殿门半分。
一腔怒火无处发泄,偶然听得小鬼议论入妖之法。纵使知晓不该,仍义无反顾地跃了妖道。世有奇花,姜黄簇黑,长相奇丑,又生得诡异,有人称其,鬼脸花。世人眼里,鬼脸喻其不祥,故避而远之,敬而不谈。魑魅魍魉,一如九重天上神仙般遥远而可畏。
亦有奇言,说古有人思念至极,死后化作一朵奇花,长得奇异,却生命力顽强,几经风霜雨打,仍开得灿烂。故人云,相思至极,花亦长生。取名三色堇,喻意相思紧。
唐妁入妖道幻作鬼脸花,因心魔愈甚,终是堕了魔道,一夕间,法力高涨。所以月余,便杀尽了城中高官。
吏部李大人,一本奏折将于阁老告到齐元帝那,是日,天子震怒。
兵部吴大人,向齐元帝呈出一封密信,上面写着谋反的邀约,字迹几乎与于阁老一般无二。
......
刘太傅,当日还只是于阁老的门下弟子,与一众师兄弟被喊来问话时,唯他一人,抖若筛糠,哆嗦着嘴指控他老师的不洁之道。
一桩一桩,一件一件,她都记得清清楚楚,她会亲手把这些清算彻底。天算什么,命算什么,主不了公道她便不认,此后,她就是自己的天,心里念念不忘的那些罪孽,便是她的法。任他玉皇大帝还是阎王老爷,也改变不了分毫。
这些腌臜,俱是贪官污吏,仗着权势欺压良民的案例数不胜数,他们死了,世道都会干净许多。所谓替天行道,不过如此而已。
现身在他们面前,瞧着他们惊恐之至的表情,再一点一点抽干他们的血,以及至死都惊惧睁大的眼。心里涌上一股难言的快感,几乎是兴奋地看着这些尸体一整夜,天方亮才离去,寻找下一个目标。
“但我不甘心,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鬼脸花拼着最后一丝气力化了形,手握爪形,欲朝道长的心口抓去。
离元一甩宽袖,老妇人便飞倒在地,猛地咳出一口黑血,仅余力气苟延残喘,再没法站起身。咬牙咽下喉间不断涌上来的血意,五脏六腑有如虫啮,密密麻麻的疼痛让她喘不上气。
她不甘心,早不到、晚不到,为何偏偏是她要去杀沈苓的时候!
眼前光景模糊一片,似有个未及冠的少年正在腼腆地笑着,特有的青涩嗓音害羞地唤她“师母”。生得俊灵,她初见便忍不住起了疼爱的心思。她看得出来,于勤也很喜欢他,这孩子跟那些弟子门生不同,不仅有副好皮相,而且脑子聪明,总是能很快领会于勤的教诲,策论、诗文亦是信手拈来,他的师兄弟们还在绞尽脑汁苦苦思索的时候,他已经捧着下一本经册静静看起来。这孩子心思也细腻得很,每每见到府里为老爷填房迎妾,他都会钻过人群安静找到她,拉着她的裙摆,抬着脑袋看着她,眼里满是担忧。饶是再怎么拼命安慰自己,也是再扯不起嘴角。是啊,连个孩子都看出他的不愿意了,她还假装什么呢。心绪翻动,想把伦理纲常都抛在脑后,再不管什么香火传承,但是......也只能想想,到底还是蹲下身去摸摸他的脑袋,温声说句“师母没事”“师母高兴呢”。
便是愈发疼爱,几乎将其当成亲生孩子看待,吃、穿、用、度,无不亲自上心,细细安排。沈苓亦十分懂事,丝毫不似同龄孩童那般调皮胡闹。有时天放晴,她在亭子里刺绣,他在旁边陪着说话,说的无外乎于勤,无外乎未来,无外乎理想。为官正道,这是入仕前的沈苓说得最多的四个字,她便信了。
痛苦地闭上双眼,心痛如绞。就是这个深受她和老爷喜爱的孩子将他们送上了断头台。台上端坐在天子右侧,腰身挺得笔直,无悲无喜、冷漠如斯的脸上空白一片,她仔细寻觅一丝悔意,但以绝望告终,她找不到。
是她傻了,总是忘记他早就不是当日那个还会害羞笑着的小孩。官场如泥沼,沈苓也不可避免,染上一身腥臊!她把当年的仇人一个一个杀死,带着满腔恨意去了丞相府,却发现宅子被符咒牢牢镇住,她无法靠近分毫,便扎根在院子里,伺机而动。第一日便碰上他来花园散步,大喜过望。又发现他身后那少年不是凡人,身上有妖气缭绕,隐约看得出原形是鼠。
不愿多起事端,便耐下性子候着,想等那少年不在时再动手。等待的日子很煎熬,总会想起沈苓还在府里的日子。恨意是不减分毫的,换作别人她不至于这么痛恨,但如若是沈苓,她没法释怀。
好不容易盼到少年出府,沈苓又恰巧下早朝回来,按他习惯应会来院子里走走。果不其然,察觉到他的气息靠近,刚化形却正好撞上少年回府。一场恶战,风沙四起,少年灵力微弱,完全不是她的对手。于是,不再收着手脚,使上杀招,少年也如她所料被狠狠刺在地上。但她当真没想到,那个少年竟会用那道咒法,加上离元又来助阵,她再无机会!
这样的结局,似是一场空无,她无法甘心。她忍不住设想很多,如果她不把时间浪费在那些人身上,先就趁其不备将沈苓杀了,哪怕另外的人全部生还,她也定不会如此恼恨。然而悲哀的是,就算再来一次,她也不会选择先去杀了沈苓。到底是一手照看大的孩子,她如何下得手。
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原是如此啊。”
“你不应执着于此。”离元道。
“恨的是我,不舍的亦是我。”即使没有那个少年,她也无法杀死沈苓。
黄焰跳动,照出一室哀伤,一人清冷,为这一切无动于怀。
“你入了魔道,已犯了一等大罪,三界皆不可赦。你再也入不了轮回,明日我会将你送入天牢。”宣判落定,再无转圜余地。这次事情改变了很多人的命格,这世作孽之人本当下一世来还,却因死得残暴洗尽罪孽,下一世又当顺遂一生,因本性不改,便会凭空出现不少受罪的可怜人。如此循环报应,生死簿里将大作修改,九重天上的神君早已为此焦头烂额。只怕日后天牢里的日子,会是十分难过。灰得透明的瞳里闪过一丝怜悯,转瞬即逝。
作者有话要说: 情人节快乐~~提早祝新年快乐~~
来年还请大家多多关照~~
谢谢大家这一年来的陪伴和支持~~^o^
第10章
那夜福伯通报有一女子求见。
“容貌极好,就是穿着吓人得慌。”福伯躬着腰,回答问话。
衣裙红似卷焰,露出大片白皙嫩肤,螓首蛾眉,微挑眼角都满是风情。沈苓微微眯眼,纵然长相完全不同,但总有一丝熟悉感颤动心弦。
女子未曾掩饰脸上的厌恶,不屑之情亦是坦荡地摆在眼里,兀自不客气地坐上高椅,凌厉目光直刺案后的男人。
“我不喜废话,但有些事情还是要听到你一声承诺。”
“若是为了那只鼠妖,离元道长已经说过,至于其他我也不想知道,姑娘请回。”
复将目光放回经册,不愿多言。
红娘气极,黑色瞳仁转瞬赤红,妖异慎人。
“鼠妖?他以命抵命就换来你一句这样的话,你当真好本事!他待你如此是他对你有情,我可没这好脾气,杀了你易如反掌!”逼近红木案,嫣红的唇边两颗犬齿显露,森白的长齿尖利无比,似乎下一刻便会毫不留情地刺入他的脖颈。
沈苓冷冷与她对视,似是毫不在意她的威胁。
“人妖殊途,姑娘应该明白这道理。”
怒极反笑,红娘笑得难以自抑,放肆的笑声划破夜晚的宁静,自相府传远,入了家家户户,入了城郊深山。月缺如钩,有人裹着薄衫推开窗户,瞧了半天只见到对面同样好奇四处张望的邻居,目光所及处无一道笑得疯狂的身影。生生打了个哆嗦,双手合十,默念几句“菩萨保佑”,赶紧拴好窗子钻回被窝,连眼睛都不敢露在外头。
似是笑累了,红衣女子弯着腰斜靠在案边,低下头不再动作。沈苓抬手示意惊惧进屋的福伯退下去。他皱着眉看着她,这女子太过琢磨不透,方才他亦被那笑声震得发慌。若是墨云的话,不会这般笑的,往往只缀着羞怯的笑,但眼里的高兴实实在在,丝毫不懂得掩藏。
目光黯淡,合上眼,浮现的又是那天的亲眼所见。被殷红浸透的单薄身躯,脸上毫无血色,苍白到透明,好似要淡到随风而去。想跑过去却被人抢先,再一转眼,脚下再也动不了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