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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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下的是我给你的。”顾廷煊脸上终于荡起了笑,大清早欣赏着小妻子脸上千变万化的表情,真是一件令人回味的趣事。
底浅的笑声让童若瑶全身的血气都涌在脸上,扭头怒视顾廷煊,一把年纪的大叔,怎么还喜欢以捉弄人为乐?童若瑶牙咬切齿,“大叔放心,绝对一分钱也不会还给你了!”
顾廷煊隐忍住笑,用风轻云淡的语调说道:“那是我全部积蓄。”
鬼才相信呢!童若瑶甩了他这样一个眼神,重新将所有银票都放进去,然后盖上盒子,抱在怀里用眼神威胁他不许跟来,三步一回头住里间去了。顾廷煊站在原地,深邃的眸子盛满笑意。
只是,等他的小妻子再返回来,这笑就有些挂不住了。
童若瑶踮起脚尖,举着一张银票,“拿着,给你的零花钱。
不过她个子矮小,顾廷煊高大,就算踞着脚也做不出居高临下的气势出来。
小玉敲了门进来,恰好就看到这样的一幕,顾廷煊快速地将银票收起来,大步流星出了门。
小玉目送他去了书房,再回头就见到童若瑶脸上胜利的笑容,担忧了一晚上,现在心里终于宽慰了一些。二奶奶和姑爷之间,相处的应该还不错。
“范妈妈还没来,今儿你给我梳头吧。”童若瑶心情愉悦,语调轻快。
小玉看着也高兴,“那我就献丑了。”
“只要你别太在意,自然些就定能梳的好看。”
小玉点点头,欢喜地拿起梳子,桩到一半,雪香神色惊慌地跑进来,到了童若瑶跟前,一边见礼一边道:“红袖姐姐回来了。”
雪香惊慌极了,因她这两日都在屋里走动,二奶奶虽没有明说,但她明白这就是她的机会,虽不能直接成为大丫头,至少能从三等晋升为二等。但是红袖,是大夫人给二爷的大丫头,二奶奶没来之前,都是她和盈袖主持青松院的事儿,正屋里面也只有她和盈袖才能进来。这种特殊,是青和院其他丫头都没有的。
等级的差别看似不大,月例等各方面的差别却格外明显,家里又急需要钱……
小玉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倒影在镜子中童若瑶的脸色,扭头问雪香,“人在何处?”
雪香没来得及说,童若瑶浅笑问道:“红袖是那个家里有事儿的丫头么?”
雪香点点头,见童若瑶背对着自己,忙道:“是。”
“叫她去找范妈妈吧。”
雪香愣住,小玉也一愣,范妈妈是大夫人身边的人。童若瑶没有继续说,外头又有丫头进来票报,“红袖姐姐在门口跪着请罪。”
雪香闻言又看了童若瑶背影一眼,心中一动就出去了。小玉不放心,请示了童若瑶也去门口香了一眼,却很快就返回来。嘴角挂着一抹嗤笑,接着传来雪香劝红袖去找范妈妈的话。
不一会儿外面的声音没了,童若瑶开口问道:“你知道各处的门是何时落锁,何时开锁?”
小玉立刻答道:“一般是百时初刻就落锁,早上卯时三刻左右开锁,各院的门时间不定。”
现在大概卯时三刻,红袖一早就在门口守着门一开就飞进青松院不顾?
梳了头,去净房更衣,雪香领着丫头在西次间摆饭。范妈妈和红袖站在斜对面小书房门口,两人不知说着什么,范妈妈要拉红袖离开,红袖不肯。
童若瑶站在门口望去,虽然天还没亮起来,院子里却点了灯笼。那一身素色打扮的俏丽身影也瞧得清楚分明,而回眸一瞥的多的是惊艳。红袖生的一张漂亮的瓜子脸,清瘦的脸上一双大眼睛哭得梨花带雨,发饰随意,只斜斜戴着一只素银簪子,即便如此也胜过秀珠三分。
范妈妈见童若瑶在正屋门口看着,触在红袖耳边也不知说了什么,红袖放弃挣扎,任由范妈妈拉着去了后罩房。
西次间早饭摆好了,童若瑶让小玉去通知顾廷煊用饭。
外面那么大的动静,童若瑶不相信在书房的顾廷煊就没听见,可他不问自己也就不用说了。吃了早饭,小玉和雪香已经将各处的东西分出来,童若瑶笑着朝顾廷煊道:“咱们先去母亲那里请安吧。”
顾廷煊迟疑了一下,盯着童若瑶半晌,道:“母亲要静养,时候早了些。”
童若瑶愣住,没想到顾廷煊会这样说,琢磨着道:“咱们离百寿堂更近
最终,顾廷煊还是同意先去百寿堂。时间似乎真的早了些,他们去的时候吕氏刚穿戴整齐,惊愕的神色在眼里一闪即过,脸上露出温和慈爱的笑。
“怎么这样早?”
童若瑶上前见礼,歉意地笑了笑,吕氏看着小玉提着东西,知道是昨儿童若瑶回娘家,娘家给的回礼。不等童若瑶说,就忙叫身边的秀珠去接住,“亲家夫人费心了,预备这么多。”
秀珠随手就将东西放在桌上,气得小玉咬牙。吕氏和童若瑶说话,并没瞧见,顾廷煊不悦地蹙起眉头,吕氏扭头之间却看见他的神情。心里一顿,刚说的什么都忘了,笑道:“你们快些过去给老夫人请安吧,我今儿身子重了些,替我向老夫人告罪。”
吕氏历来身子骨不好,老夫人早就免了她请安的礼,这一点童若瑶是知道的。可她昨儿还非常精神……
“定是昨儿劳累了……”
吕氏摇头,似乎很心疼童若瑶自责的模样,叹道:“时好时坏的老毛病,不用担心,快去吧。我不能天天儿去老夫人跟前请安,你和廷煊更因该多去走动。”
童若瑶回头看了顾廷煊一眼,见他一语不发,只得福福身。与顾廷煊并肩出来,童若瑶有种说不清的无力感,婆婆和丈夫之间的问题,她怎么也想不出所以然来。
073:三房局面、发落丫头
路过青松院,里面传来底浅可怜的女子哭声。音若瑶走在顾廷煊身后,目光未从他身上离开过,一直到那哭声消匿于耳,顾廷煊始终目视前方。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即可添加了些许沉重,那前方伟岸的背影,恍惚间如同一座沉默的大山。
老夫人屋里依旧是那样的热闹的,黄氏笑语连珠,顾三奶奶崔氏附和着说了些逗趣的话儿,惹得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
童若瑶和顾廷煊进来,说了两句话,黄氏就十分歉意朝老夫人告罪,儿媳先下去忙了。”
老夫人笑着点头,“春耕是大事儿,马虎不得,你且去吧。”
黄氏得意地目光从郝氏身上扫过,郝氏如坐针毡,遂也站起来道:“儿媳也先回去瞧瞧廷雅。”
老夫人露出几分担忧,“廷雅这孩子平时话不多,你作为母亲多多留些心,叫屋里奶妈子好好照顾着,廷雅好了有的是她们的好处。”
郝氏感激地笑起来,目光却依旧有些无法掩饰的懦弱,点着头道:“儿媳会给她们说的。”
黄氏和郝氏走了,其他人也各自寻了借口告退,一时之间老夫人屋里就剩下童若瑶和顾廷煊新婚夫妇。
钱妈妈搬了张椅子放在老夫人就近的地方,老夫人叫童若瑶过去坐下,笑眯眯看着她问道:“可去瞧过你母亲了?”
童若瑶点头,老夫人很高兴,“你母亲身子时好时坏,这身上不痛快的人,最爱胡思乱想,你没事儿多过去陪陪她,两个人说说话解解闷,说不定什么病痛都没了。她也是个命苦的,我这三个儿媳妇里面,只有她……”
说到最后,眼里似已经有了泪光,童若瑶忙道:“孙媳明白。”
老夫人勉强笑起来,又扭头瞪着顾廷煊道:“你也是,别人不敢说你,我还说不得不成?别只顾着外面的事儿,她毕竟是你母亲,母子之间什么话不能说?”
这……童若瑶扭头看了顾廷煊一眼,他微微垂着头,薄唇抿着,半胸才道:“祖母教训的是。”
“别只嘴里答应着,你年纪也不小了,早过了明事理的年纪,我瞧着你呀,是越来越糊涂!”这话明显是训斥了,童若瑶不明所以,抬头看了老夫人一眼。
顾廷煊一动不动,又是隔了半晌才点头,嘴里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老夫人瞧着叹气,还预备说什么,外头婆子进来传话,说外头有人过来找顾廷煊。老夫人眼里十分不悦,那婆子战战兢兢的,只敢抬头偷偷观察老夫人的神情。
老夫人无力地摆摆手,缓缓道:“罢了,你且去忙你的吧,我和你媳妇说说话。”
顾廷煊站起来,行了一礼便大步流星出了门,身边老夫人喟然长叹。童若瑶收回落在顾廷煊背影上的视线,有些无措执地着老夫人。
钱妈妈倒了一杯茶送到老夫人手里,面带微笑,嗓音温婉,“儿孙自有儿孙福,老夫人何必还担心这些?不是当着二奶奶的面儿才如此说,咱们二爷是老夫人众位孙子里头最拔尖的,他做事您还不放心,那老夫人这一颗心可就不顶用了。”
老夫人前头训斥了顾廷煊,虽然童若瑶还不知道原因,这会子钱妈妈偏又说顾廷煊的好话,虽然是劝老夫人宽心,可分明也是说给童若瑶听。童若瑶垂下头,女人的心思很奇妙,一旦将自己的一切都交给了一个男人,那个男人便不知不觉在心里生根发芽,童若瑶也不能免俗,至少现在顾廷煊在她心里是独一无二的。
老夫人又叹了口气,低头看着童若瑶,笑容重新回到脸上,放下茶杯握住童菩瑶的手,“你年纪小,倒也是稳重的,廷煊是痴长了那些岁数。屋子里的事儿,他向来不上心,要如何就你自己做主吧,无需与他商议,有什么只管来给我说。”
这指的是什么?难道是今儿红袖回来的事儿老夫人已经知道了?童若瑶轻轻点了点下巴,抬头笑道:“孙媳知道了,谢谢老夫人。”
老夫人笑起来,钱妈妈重新给童若瑶沏热茶,租母、孙媳闲聊起来,童若瑶什么也没有打听,虽然知道在顾老夫人这里定然能打听出什么来,可她希望有些事还是不要越过顾廷煊。
说了一会儿话,见老夫人渐渐露出倦意,童若瑶让小玉将娘家回礼拿上来。
“费这些心做什么?亲家夫人也太客气了。”话虽如此说,还是将桌上的东西都细细看了一遍。“上京的规矩我也不大懂,你黄二婶子预备的可齐全?”
童若瑶忙笑道:“让二婶子操心,孙媳心里一直过意不去,二婶子预备的比羽媳知道的还要齐全呢!”
“她这人就是这样,样样好强,所以才叫她去忙。”
钱妈妈笑道:“二夫人是热心肠的人,还不是她自个儿揽了去,老夫人若是不让,她心里才不好受呢!”
老夫人赞同地点点头,看起来很喜欢黄氏。
童若瑶低头莞尔一笑,“孙媳明白婶子对子媳好,所以想亲自过去谢谢
婶子。”
“那就快去吧,平日里也多出来走动。”
童若瑶福福身告退,领着小玉、雪香等出来。雪香在前头带路,一路将沿途瞧见的说了一遍。顾家内宅的格局也简单明了,老夫人居住的千禧堂是中心位置,大房顾廷煊居住的青松院和吕氏居住的百寿堂位于东边。
二老爷顾守成居住的富贵堂,是一个三进两出的大跨院位于南边,顾廷之夫妇住的碧云院就在富贵堂的左后方。三房郝氏和儿子顾廷礼住在西边的庆余堂,左边挨着碧云院。右边挨着庆余堂,中间有个大的暖房,暖房后面就是住着守寡的大奶奶。顾廷雅、顾廷雯、顾廷莤还有二老爷屋里的蔡姨娘带着儿子住在北边的白玉楼。
顾家内宅很大,即便住的人多,里头也修建了许多亭台水榭的观赏修葺处,青松院外面有个池搪,没想到富贵堂的院子里还有一个更大的池搪,里头养着几只野鸭,有人过来,都往水池中间游去了。那池边的石柱,每一个上面都雕刻了形态不同的富贵花,每隔三四个石柱,地上就摆放了一株绿幽幽的盆景,天空蔚蓝,池水清澈,绿色点缀之下,富贵堂里的春天已经提早到来了。
坐在门槛上的婆子见童若瑶,忙过来见礼。
童若瑶略点了点头,“我过来给二婶子请安,她现在还忙着么?”
婆子抬头细细打量童若瑶两眼,才笑道:“二夫人在抱夏处理事儿。”
童若瑶往正屋看了一眼,门虚掩着,两三个丫头在屋子走动,笑道:“如果婶子忙着,我就不进去打搅了。”
扭头示意小玉,小玉立刻将东西拿过来,童若瑶谦和地朝婆子笑道:“这些是我娘家送来的,替我交给二婶子吧,谢谢她为了侄儿媳妇费心,一点薄礼聊表心意。”
婆子满嘴应承,将东西接下。童若瑶转身往庆余堂去,想了想就打发跟来的婆子,将顾三奶奶那一份送去。
小玉趋身上前,低声道:“二夫人好像在正屋……”
童若瑶明白小玉的意思,担心是黄氏摆谱不见她,童若瑶倒没在意,大概是不方便吧,你没瞧见里头丫头们忙碌着。”
小玉垂下头,雪香笑道:“二夫人向来对下人都很和蔼的,小姐们都喜欢她。”
对下人尚且如何,何况是童若瑶,就说明是真的不方便,黄氏那样性格的人,不壕会做这样的事儿。例是没想到,三婶子郝氏不肯见她。
大丫头玉珠不卑不昂地看着童若瑶,虽脸上带着笑意,眼底却有些复杂的情绪,“三夫人身体抱恙,这会子才歇下,希望二奶奶谅解。”
早上还在老夫人屋里见到她,这会子就不能见客了。童若瑶蹙着眉头,“三婶子要不要紧?可请了大夫?”
玉珠道:“让二奶奶费心了,三夫人不过是昨儿夜里没睡好,今儿觉得身子重,勉强去老夫人哪里请安,回来就躺下了。”
童若瑶记得郝氏早上说女儿顾廷雅不好,她原还以为到了这里郝氏不在呢?没有深想,笑道:“那我就不打扰三婶子了。”
让小玉将郝氏的这一份拿上来,玉珠看了几眼才勉强收下,福福身道了谢。
童若瑶微微一笑,从庆余堂出来。郝氏也是寡居,庆余堂依旧是个素净的地方,院子里除了几株发芽的梅花树,和一方小花园在没有别的,各个房间的门亦是紧紧关着,门上的灯笼轻轻晃动,连偶尔走过的丫头婆子也都小心翼翼不发出一点儿声音。
纵然睛空万里,阳光普照,这院子终究有一种庭院深深的寂寥凄凉感。童若瑶想起四爷顾廷礼,也许是郝氏的缘故,顾廷礼虽已经十八九岁,却连正视老夫人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似地。老夫人不喜欢顾廷礼也显而易见。
没想到今儿出门如此不利,小玉蹙着眉头,香雪也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直到拐了弯看不到庆余堂,香雪才道:“三夫人除了去老夫人哪里请安,平日里哪儿也不去的。”
她守寡本来就不宜出门,童若瑶扭头问道:“顾廷雅她们住的地方离这里远不远?”
香雪琢磨着距离,道:“各位小姐住的白玉楼离二老爷和二夫人住的富贵堂更近一些。”
顾廷雯和顾廷茜都是二老爷顾守成庶出的女儿,顾廷雅是三房嫡出,郝氏的亲生女儿,却不住在庆余堂,偏偏住在离富贵堂最近的白玉楼。
似是看出了童若瑶的疑感,香雪又道:“原是打算把庆余堂外面的花厅改建成院子,让五小姐住,但白玉楼是原来就有的,里头居间多也都宽敞。五好娘年纪略大,一两年就到了出阁的年纪,最后就没有改建,所以五小姐一直住在白玉楼。
几个姊妹里头,顾廷雅看起来应该已经有十四五岁了。不用香雪明说,童若瑶也知道,这话定是黄氏说的,让顾廷雅住在白玉楼,无形中压了三房一头。三房嫡出的女儿,和二房庶出的女儿一样。
而在老夫人眼里,都是她的孙女儿,并没有不同来。但在其他人眼里,可就并非如此了。老夫人那么精明的人,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童若瑶没想到老夫人会如此是不喜欢三房?不但不让三房沾染府里的事儿,就是外面的生意,只怕也没三房的份儿。可三居这样薄弱,如果不这样,又怕二房和大房会心存不满。老夫人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
郝氏和黄氏表面上看还是很和睦的妯娌,不过黄氏处处压制郝氏也显而易见。但玉珠怎么会对她产生敌意?玉珠代表的就上郝氏,郝氏不肯见她就是最好的说明。她如今是顾廷煊的妻子,代靠的就是大房。
顾廷煊沉默寡言,吕氏常年抱病,大房做了什么叫三房不满?
“二奶奶别多,三夫人就是这样,奴婢斗胆说句该死的话,奴婢们私底下还说三夫人是个怪人呢!”
童若瑶回头瞪了香雪一眼,“知道是该死的话,你还说,再叫我听见就撵你出去。”
香雪唬得一愣,随即跪在地上求饶,“二奶奶饶了我,以后奴婢定好好管住自己的嘴,什么也不敢乱说了。”
童若瑶哼了一声,“下不为例。”说完给小玉打了眼色,小玉过去将香雪扶起来,笑着道,“别看咱们二奶奶脾气好,真惹急了我都害怕呢。”
香雪只点头,吓得出了一手心的汗。没想到平日里笑容永远挂在嘴角,看起来温和又好相处的二奶奶,板着脸的时候竟……
香雪也没有恶意,不过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可她如今在自己身边,对别人也这样口无遮掩的有些话不是童若瑶说的,只怕传到别人耳朵里也是童若瑶说的。大家庭里生活着,是非往往就是从嘴里跑出来。
回到青松院,顾廷煊还没有回来,童若瑶将里面的夹层袄子脱下,才往吕氏屋里去。
时辰刚刚好,童若瑶到的时候,秀珠从后罩房将吕氏的药端来,童若瑶就坐在吕氏身边,自然而然伸手去接,秀珠似是没瞧见,朝吕氏道:“大夫说这药吃了就该再来诊断了,如果好些要换方子,夫人觉得如何?要不要请大夫来瞧瞧。”
吕氏嫌麻烦,“没有什么感觉,就按着这个药方去抓药吧。”
秀珠蹙眉劝道:“到底也该听大夫如何说才是。”
吕氏慈爱地看着她,童若瑶也劝道:“秀珠说的不错,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就算母亲没有什么感觉,也该请大夫看看才是。昨儿母亲的精神就很好,如果是劳累的,那歇一歇就又好些了,所以和母亲的病关系不大。
秀珠咬着嘴唇,不吭声。
吕氏的目光渐渐呈现出歉意,看着童若瑶点点头。童若瑶也没去看秀珠的脸色,站起来从她手里将药端过来。
吕氏吃了药就劝童若瑶回去,言辞恳切,还透露出怕她在这里顾廷煊不高兴的意思。如果非要留下,婆婆和丈夫之间的芥蒂,好像童若瑶就成了真正的元凶。童若瑶只得告罪应下,临走时看了秀珠一眼,秀珠垂着头很不服气的样子。
刚到门口,吕氏突然叫了童若瑶一声,童若瑶转身笑盈盈问道:“母亲还有事儿?”
吕氏眼中闪过一丝为难,忙用笑容掩饰了,摆摆手道:“没事儿,你去吧。廷煊回来,劝他别有事没事往外跑。”
童若瑶点头应下,“儿媳会转告二爷。”
吕氏点点头,又摆了摆手,童若瑶福福身出来。
才二月,中午的日头已经有些热了。范妈妈焦虑不安地守在青松院门口,远远瞧见童若瑶走来,便快步走过来,一边见礼一边笑道:“二奶奶回来了。”
脸上倒没什么急色,童若瑶信步往里头走,不好意思地笑道:“没想到还有些热。”
范妈妈赔笑道:“是啊,上京的天气就是这样,如今开春,中午的日头虽然不毒,倘或站久了还是有些叫人吃不消。”
确实会有些叫人吃不消,那站在院子中央的人儿,摇摇欲坠,好似一阵温柔的春风也能将她卷上天。小玉眉头不自觉地蹙了蹙,扭头看童若瑶。童若瑶正和范妈妈说话,“……不知母亲往常请的大夫是谁?”
范妈妈立刻答道:“来了上京后,一向都是找济世堂的张大夫,据说以前是御医院的,夫人请了他之后,病情确实好转了。”
“之前做过御医,那定是极好的大夫,都是谁去请的?”
范妈妈笑道:“这张大夫脾气古怪,不想出诊任多要金银财宝他都不肯,还是二爷和九爷办法多,不知怎么就请来了,说来也怪,张大夫给咱们夫人出诊,连诊费都不收的。”
听到古怪童若瑶就知道后面定然还有续文,顾炎和顾廷煊之间的感情不用任何人提醒,童若瑶眼睛也能看出来,“身怀绝枝者,大多如此罢。”
说着话从红袖身边经过,红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磕了头道:“奴婢红袖向二奶奶请罪。”
童若瑶慌忙伸手去扶她,小玉和香雪忙过来帮衬,“有话起来慢慢说,怎说跪就跪着了?”
红袖不肯起来,眼泪刷刷地落下来,哭着道:“求二奶奶原谅奴婢,奴婢不是故意迟迟才来给二奶奶磕头。”
童若瑶无措地看着范妈妈,范妈妈忙过去安慰红袖,“二奶奶叫你起来就快些起来吧,咱们二奶奶心慈仁厚,不会为难你。”
红袖还是不肯,哭着道:“奴婢自知有错,也知没脸来见二奶奶,可是……”
可是二奶奶心慈仁厚,定然不会为难她,范妈妈已经无形中替童若瑶说了。小玉低头瞪着红袖,雪香垂着头,目光躲躲闪闪的,似是有话要与童若瑶说,偏偏又不知如何开口。
红袖、盈袖、在童若瑶进门之前,一直在青松院照顾顾廷煊的起居。这样的大丫头,如果二奶奶是个宽厚贤惠的,就会继续留用,时机到了就抬起来做姨娘。如果二奶奶是个容不下人的,自然会尽快打发出去配人。
红袖到底有什么样的魅力,竟然让范妈妈帮着她说话?虽与范妈妈接触的时间也不长,可童若瑶一直觉得,范妈妈是个很实在的人,很多事儿即便她不说范妈妈也知道,比如范妈妈对小玉的提携。
“先起来吧,你这样跪着叫外人瞧见,还当我如何呢?”童若瑶叹口气,蹙着眉头又道,“在太阳底下站了大半天,生病请医吃药是小,自己的身子还要吃亏。”
范妈妈忙道:“二奶奶说的对,姑娘快起来吧。”
经袖这才缓缓站起来,用手帕擦着脸上的泪。范妈妈扶着她微笑道:“姑娘有话好好和二奶奶说,别这样哭哭啼啼的。”
又朝童若瑶福福身,笑道:“奴婢先下去忙了,今儿午饭二爷要回来吃吧?”
顾廷煊没有打发人回来通知不回来用饭,童若瑶点点头,而范妈妈这话未必不是说给红袖听得。
到了正屋,童若瑶先去净房换衣裳,小玉安排香雪进来伺候。
“你刚才是不是有什么话说?”脱下外衣,童若瑶扭头笑问道。
香雪一怔,想了想一咬牙道:“咱们二爷只怕是离不开红袖。”
童若瑶愣了愣,转过身看着躲躲闪闪的香雪,轻笑问道:“为什么?”
“奴婢……奴婢也不知道真正的原因,是听其他人说的,说是几年前咱们二爷屋里一个丫头都没,大夫人挑了好些送来,二爷都说不要。可是后来,红袖和盈袖两位姐姐来了,二爷就没说不要了。”
这大概就是范妈妈帮着红袖的原因吧,大夫人安排红袖和盈袖到青松院,秀珠就没阻止么?还是,芳珠的心思是这两年才有的?童若瑶蹙了蹙眉头,“你知道红袖和盈袖入府多久了?”
“四年左右。”
顾家在上京落户大概也是四年左右,到了上京顾廷煊身边才有丫头。
童若瑶淡淡一笑,她偏要瞧瞧,顾廷煊是不是真的离不开这两个丫头。
换了居家常服才出来,红袖在正屋里站着,见香雪扶着童若瑶出来,立刻上前见礼。童若瑶在榻上坐下,接住小玉送来的茶水,吃了两口才抬头看着红袖。
早上远远的瞧一眼,就觉得靖丽脱俗,别说丫头里面,就是小姐里头那也是出挑的。现在近距离地看,童若瑶还真有些自愧不如的感觉。红袖约莫十七八岁,虽衣裳宽大,婀娜多姿的身形隐隐约约也能瞧出一二分,很漂亮,这一点毋庸置疑。
“听范妈妈说你家里出了事儿?”童若瑶柔声问道。
红袖点点头,“是,家中母亲病了一场,现在好些了,奴婢就回来了。”
“原来如此,你为什么不早说?我也是为人子女的,我家里人生了病,心里也会着急。”童若瑶有些担忧,“你走了家里可还有人照应?”
红袖红了眼,“家中嫂子容不得人,只有十一岁的弟弟和九岁的妹妹照顾。”
童若瑶蹙着眉头,“他们的年纪还那么小……”
红袖又哽咽起来,童若瑶看着都心疼,看了看小玉又看了看雪香,轻声安慰红袖道:“快别伤心了,你是长姐,若是你都没了主意,弟弟妹妹可如何呢?这样吧,你就先回去照顾你母亲,等你母亲好了再回来。我身边有小玉和雪香就够了,毕竟你母亲的病要紧。”
红袖闻言,忙跪在地上,一边落泪,一边惶恐地道:“这如何使得,奴婢卖的是死契,这一次承蒙二爷开恩,才让奴婢回去尽尽孝道。再如此,奴婢还有什么脸子?”
“规矩是人订的,便是活的,你母亲病重你又如何安心呆在府里?你弟弟妹妹年幼,能照顾自己可如何照顾好你母亲。”
红袖张张嘴说不出话来,一双泪眼望着童若瑶,楚楚可怜叫人动容。
小玉劝道:“若是你母亲因没人照顾病情严重,可叫二奶奶如何心安?你年幼的弟弟妹妹又怎么办?”
红袖咬住嘴唇,伤心又难堪地道:“倘或奴婢不在府里,母亲买药的……”
童若瑶笑着叹口气,“这有何难,你服侍二爷一场,听范妈妈和香雪说起,也是尽心尽力的。”
机灵的小玉已经去了里间,收拾房间的时候,知道平常用的银子搁在什么地方。得快就取出来交给童若瑶,童若瑶递给红袖,“这里的银子你先拿回去给你母亲看病要紧,其他的事儿不用担心,我自会给二爷和夫人说。”
红袖没想到二奶奶这样大方,一下子就给了她二十两银子,相当于她两年的月钱。如果不收下,自己便公然不买二奶奶的账,可若是收下,回来的日子摇摇无期。眼前这位看似温和的二奶奶,轻易就让自己身不由己。
她不回去就是不孝,虽然是卖了死契,可主子开了天大的恩,这样的主子上哪儿找去?大夫人向来心慈仁厚,必然也很乐意瞧见二奶奶如此。
二爷,怎么还不回来?
屋里静悄悄的,童若瑶面带微笑,目光平静地落在红袖脸上。这位是红袖,而还没有露面的盈袖,不知道又是怎样清丽脱俗的一个佳人?不过盈袖去了婆婆吕氏哪里,童若瑶去请安这么些次数,也没见着她。
小丫头进来询问午饭什么时候摆,红袖灰暗的眸子燃起希望,童若瑶目光从她身上离开,“二爷回来了么?”
小丫头道:“回来了,在书房呢。”
童若瑶有些诧异,顾廷煊已经回来了,都没有出现在正屋,直接去了小书房。红袖刚刚燃起的希望,如油尽的灯慢慢熄灭,跪在地上给童若瑶磕了三个头,拿着银子一步一步渐渐从青松院消失。
童若瑶舒口气,朝小丫头道:“现在就摆饭吧。”
小丫头临命而去,香雪去西次间收拾桌子,留下小玉在童若瑶身边。
“若是好爷问起……”毕竟是青松院的大丫头,这样打发走了,小玉虽觉得畅快,但未免不会让人觉得童若瑶容不得人。
小玉的心思童若瑶如何不明白,容不得人那就容不得人吧,横竖现在她还有容不得人的资格,若是如此顾廷煊就不满。自己一颗心又何须全部交出?相敬如宾的婚姻,彼此之间或许更容易相处。只是心,难免有些醒楚。
收起这些心思,童若瑶起身去了西次间。见顾廷煊端着茶杯,背靠着椅子坐着,又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太心急了些?
饭菜依旧简单,只是让范妈妈给小厨房说了一声,做了一道顾廷煊爱吃的菜。吃饭的时候也只有小玉一人在里头伺候,饭桌上童若瑶留心观察,那道婆婆说的顾廷煊喜欢吃的菜,他一筷子都没动。
下午顾廷始没有出门,童若瑶琢磨着是不是该给白玉楼的三位姊妹送些东西去,找范妈妈商议了一回,一起选了几样小玩意儿让小玉亲自跑一趟送去。
顾廷煊在里间窗前的榻上看书,童若瑶给他挨了一杯茶送去,顺道告诉他红袖的事儿,顾廷煊迟疑片刻,道:“屋里的事儿你做主便是。”
和老夫人一个语气,童若瑶看着他的脸,却看不出任何情绪来。目光向下,顾廷煊手里的书竟然是自己的《天工开物》。
香雪说的话在耳边回荡,童若瑶琢磨着轻声道:“等她母亲病好了,还让她回来如何?”
顾廷煊的目光从书本上离开,直直盯着童若瑶,童若瑶心里一顿,下意识地垂下头,咬了咬嘴唇。耳边传来顾廷煊低沉醇厚的嗓音,“你大哥明儿去欧阳先生哪里,东西备下来,在书房明儿你打发人送回去。”
却突然就说起别的。
“没想到这样快。”童若瑶怔了怔才说道。
顾廷煊挑挑眉,“欧阳先生虽对他青睐有加,尊师重道也该按时去。”
童若瑶有些窘迫,多少人想去还没机会,大哥这样的殊荣也不是每个人都有的。“大哥去了,只怕家里更沉静了。”欧阳先生就在上京城外,大哥又不是去远方,而且时常还能回来,童若瑶想回去送送,也显得有些不合规矩。家里本来就不甚热闹,白天老爹去部里,家里的人就更少了。
“过些日子,你回去瞧瞧。”
童若瑶点点头,还是觉得有些闷。
顾廷煊抬眼看着她,娟秀的脸庞,娇小玲珑的身姿,双手交握垂在腰间,显得有些惴惴不安。他叹,“红袖的年纪似乎不小了,既然家中出了变故,以后也不必回来,屋里人手不够,给二婶子说一声便是。”
童若瑶抬头看着他,眉头微微蹙了蹙,他真的一点儿也不留恋?香雪说的那些……还有范妈妈对红袖的维护,难道都不是看在顾廷煊的脸色上?
童若瑶突然有些迷糊,怔怔地盯着顾廷煊,他眉宇舒展,薄唇抿着,目光专注,灼灼盯着自己。心头慌起来,敛目喃喃道:“屋里丫头也不算少,我也不习惯什么事儿都让别人做。”
顾廷煊点了头,身体舒展,用手臂撑着斜斜半躺着,平日里一丝不芶冷清的人,这会子却慵懒中透着魅惑,仿佛变了一个人似地,嘴角向上勾起,“有劳娘子倒杯茶来。”
童若瑶暗暗瞪了他一眼,还是乖乖去倒了茶送到顾廷煊手里,没想到顾廷煊坐起来一手接住茶杯,另一只手臂突然揽住童若瑶的腰,轻而易举就把她抱起来。童若瑶脸一红,嗔怪道:“大白天的二爷尊重些。”
顾廷煊扬扬眉,却没松手,“我在屋里一般不会其他人进来。”
童若瑶更窘迫了,脸颊烫的好像不是自己的。偏佯装镇定,“可我在屋里。”小玉她们就有可能进来找她。
顾廷煊没说这个,反问道:“你很喜欢农事?”
接连几日温暖的太阳,终于让大地复苏,那些光秃秃的枝桠冒出嫩绿的青芽。春风卷起纱帘,黄氏端起茶杯,屋里请安的两位姨娘起身告退。
珍珠从外面进来,“二爷屋里的红袖,二奶奶给了银子打发走了。”
黄氏一怔,遂冷笑一声道:“真看不出来,瞧着那般温顺……她用什么理由打发走的?”
“红袖母亲病重无人照顾。”
黄氏笑道:“也难怪了,她这一出手不但打发走了红袖,还给她自己博了一个良善的名声。可见红袖那丫头也是没脑子的,说什么不好偏偏说家里母亲病重。”
珍珠道:“红袖家里确实艰难了些。”
黄氏想起自己屋里,再想起刚才两位姨娘来请安,虽面上恭恭敬敬,眼低分明不服,“二爷怎么说?”
珍珠冷哼一声道:“二爷还能如何说?老夫人发话了,二爷屋子里的事儿,单凭二奶奶做主。”
“得了,不说这个了。你和红袖平日里还有些来往,待会儿那些银子带点儿东西,去她家里瞧瞧,好歹是府里出去的,不能这样冷了下人的心。”
珍珠点点头,欲言又止的几次都没张开嘴把话说出来,黄氏斜视她,不耐烦催她,她才小心翼翼地道:“老夫人格外喜欢二奶奶,只怕会让二奶奶……”
珍珠不敢说完,黄氏也已经知道她的意思,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下去,紧紧捏着茶杯,飘然道:“老夫人真有这个意思,也不怕寒了我的心?”
珍珠不敢接这话,唯有担忧地看着黄氏。
当童若瑶将红袖一事说给吕氏,吕氏对童若瑶的做法很是赞赏,倒在童若瑶的意料之外,最后不放心还打发身边的丫头送些银两过去,扭头朝童若瑶笑道:“主仆一场,她这一去也不能再回来了,看在她细心照顾廷煊的份儿上,多给些银子就当做她自个儿的嫁妆吧。”
还真是轻而易举就把红袖彻底给打发了。吕氏都说了不让红袖回来的话,童若瑶没必要在说什么病好了就让她回来,恶人已经当了一回,马后炮还显得矫情。放一个整天虎视眈眈的丫头在屋里,谁能安心?
吕氏接着问道:“红袖走了,屋里丫头还够使?”
站在吕氏身后的秀珠,手指紧紧篡着衣袖,似有些紧张。
童若瑶扭头看了一眼小玉,笑道:“在家时我身边也只小玉一人,现在屋里丫头好几个呢,平常都不知该让她们做些什么。”
吕氏笑道:“廷煊也是个不讲究的性子,真正用得上的丫头也就那么一两个,可家里也有家里的规矩。”
那一两个丫头就是指红袖和盈袖吧,现在红袖打发了,盈袖该露面了。
没想到吕氏话音又一转,道:“罢了,屋子里的事儿你费些心。”
童若瑶低头笑道:“儿媳谨遵母亲教诲。”
“如今天气一日比一日热起来,中午日头大,你别跑来跑去的,我瞧着也心疼。我身子已经这样,如是让你也热出病来,咱们大房就真成了全是病歪歪的人了。”说着一叹,又道,“廷煊平日里的针线都是红袖张罗,有些是秀珠帮着做的,他常年在外跑,难免费些,你针线好,就给他多做几件。外面虽然有,再怎样也不及家里人做的。”
一个家里人,不但包涵了童若瑶,还顺道把秀珠也搭上了。童若瑶点点头,有些不好意,“儿媳知道了,已经……已经在给二爷做。”
吕氏笑起来,目光尤其慈爱,“这就好,你们和和美美的,我也能彻底放心。”
婆媳又说了些话,瞧着吕氏面露倦意,童若瑶起身告辞,吕氏点点头,目送童若瑶离开。但她的背影在视线中消失,吕氏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下去,最后化作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
074:黄氏伤心吐真言、种子
“秀珠从小就在夫人身边,九爷打小就跟着咱们二爷,有一次二爷去山上摘果子,从悬崖上滚下来,是九爷把二爷背回来的。那时候九爷才十来岁,背着二爷回到家就累得昏过去。老夫人感念他们一家忠心,父亲又因为大老爷才没的,就让夫人收了九爷做义子……”
范妈妈说完微微一笑,看着童若瑶道:“二奶奶还不知道,咱们二爷小时候顽皮着,后来大老爷……”
说到大老爷,范妈妈脸上的笑容渐渐没了,见二奶奶望着自己,才勉强扯出一抹笑道:“最苦的就是咱们夫人,大老爷没的时候,二爷才十岁不到,孤儿寡母,幸而秀珠的母亲晚娘一直陪着。后来晚娘也……”
范妈妈嗓音有些哽咽,那些艰难的日子,如今想起来依旧心戚戚。世间之事千变万化,谁也说不清,变故说来就来,连个提醒都没。没收家产,牢狱之灾,大夏颠覆也只瞬间。
“晚娘是九爷和秀珠的母亲?”童若瑶轻声问道,没想到今天范妈妈突然会对她说起顾家以前的事儿。
“晚娘是得了病,一时请不到大夫才去的,临走时夫人许诺她,定然会将九爷和秀珠当做亲生儿女对待。”
童若瑶心一沉,没想到如今风光无限的顾家,以前还有那样艰难的日子,生了病连请大夫的能力都没有。“那母亲的病,是不是也是那个时候留下的?”
范妈妈沉重地点点头,“夫人心力交瘁,忧虑过度慢慢就落下病根。”
童若瑶垂下眉目,范妈妈继续道:“秀珠一直在夫人跟前伺候,晚娘才去的那几年,家里总有变故,又因为……后来等到秀珠十五岁,夫人和老夫人提了提,也认秀珠为干女儿,备上一副嫁妆,好寻个好人家风风光光地嫁了,也算是回报了晚娘两口子的忠心。老夫人应了,秀珠却不肯。那几年二爷常年外出,归家的时候少,夫人身边都是秀珠照顾着。”
吕氏离不开秀珠,所以一直将芳珠留在身边,范妈妈要说的便是这个吧?
“秀珠孝顺,把夫人当做亲娘一样,只说一辈子都在夫人身边再不离开。”范妈妈说完,便留心观察二奶奶的脸色,见她眉头微蹙,眼底带着几分悲戚。
“二爷多大岁数就在外行走?”
范妈妈不知童若瑶心中所想,可想到二爷小小年纪就在外行走,亦是满心窝的心疼,“十五岁就跟着二老爷外出,两年不到便单独外出了。”
经过大起大落的人总是很早熟,可十五六岁到底年纪小,那时候他便要单独外出来养活母亲及母亲身边的人。他沉静下来的心,也是这些变故造成的吧?童若瑶觉得心酸,在原来那个世界,十五六岁的男孩,正是疯玩的年纪。
见童若瑶郁郁的神色,范妈妈笑道:“那些年多亏了二老爷和二夫人,还有老夫人,如果不是老夫人坐镇,这一家子只怕早就散了。”
童若瑶不觉点点头,没有老夫人在,二老爷和二夫人未必会管只剩下孤儿寡母的大房。既然范妈妈说起,童若瑶也想知道,便问道:“公公,大老爷是怎么……”
范妈妈忽地抬头望着窗根子外蔚蓝的天空,语气幽幽,隔空传来,“依稀听说是大老爷政务上犯了过错。”
那以前便是官,范妈妈虽是顾廷煊的奶娘,依旧也是顾家的下人,主子的事儿她知道也不能妄加议论,方才说的这些,她主要是想告诉童若瑶,秀珠和顾炎的来历。童若瑶自知失言,也就不便再问范妈妈了。
范妈妈能说的,便是顾炎和秀珠的爹娘都是为顾家而亡,是顾家的忠仆。
可细想范妈妈的话,也能揣摩出一二,单凭她说的晚娘病故,可见顾家落魄时到底多艰难。就童若瑶冷眼观察,如今顾家的一切条理分明,可见没有落魄之前,家里也是风光的。以前为官,如今却从商……
见童若瑶沉思,范妈妈忽地笑道:“都是奴婢的错,平白无故的说起这些。”
童若瑶抬头感激地笑道:“范妈妈也是为我好,我心里都明白着。”
范妈妈轻轻点了点头,看着童若瑶手里的针线活计,笑问道:“二奶奶这是做什么?”
才想起自己在给顾廷煊做鞋面,双颊爬上红晕,“以前没做过这样的鞋面,现在才摸索着,妈妈在正好可以瞧瞧。”
范妈妈拿起来细看,就知道是给顾廷煊做的,遂笑道:“二奶奶手巧,怎么做二爷必然都喜欢。”
童若瑶更不好意思起来,“就瞧见二爷脚上的鞋子有些旧,慢慢做,等做好了正好可以穿。”
范妈妈笑笑道:“如今有二奶奶打理,奴婢就清闲了。”
正说着,小玉端着点心进来,见范妈妈也在忙招呼道:“妈妈也尝尝,这是我照着二奶奶说的法子做的点心。”
范妈妈抬头看去,只见圆滚滚都是嫩嫩的红色,竟好像红色汤圆。小玉解释道:“这是枣泥糕,妈妈快尝尝味道如何?”
范妈妈拿起一块放在嘴里一咬,满嘴的枣香,清甜不腻,十分爽口。只说好吃,小玉又让童若瑶尝了一个,期待地看着她。
童若瑶点点头,真心夸赞道:“不错。”
小玉兴奋极了,“那我就照着这个法子做了给夫人送去吧。”
范妈妈笑道:“这样漂亮的点心,看着就喜欢。”
“二奶奶想着夫人喝了药嘴巴苦,偏夫人的药方子忌甜食,二奶奶询问了张大夫,张大夫说枣子补气养血,倒是有益处。于是二奶奶就想了这么个法子,把枣子煮烂去核去皮,不加一点儿糖做出这枣泥糕来。夫人吃了不但能去了嘴里的苦味儿,还对病情有益呢!”小玉一副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的模样说道。
童若瑶打了几次眼色,她都没能停下。范妈妈听着眼睛一亮一亮,恍然道:“夫人吃药从来没问过大夫要忌讳什么,还是二奶奶蕙质兰心,想的周到。”
童若瑶被表扬的有些惭愧,“在娘家时,我母亲也总是吃药,可俗话说是药三分毒,就找大夫问有没有别的法子。当年在东临,倒有那么一个游历郎中,说了些食疗的法子。我开始不信,后来一想反正都是吃饭,不如照着他说的做,结果母亲的身体渐渐就好些了。”
范妈妈听得一愣一愣信以为真,音若瑶只是一开始就觉得,吕氏是心病
,现在听范妈妈说起过去,更能肯定了。吕氏常年在屋里呆着,不常出来走动,少见阳光,脸色瞧着自然就是一副病态。
何况,吕氏的精神是说好就好,上一次便是如此。顾廷煊去请安,百寿堂的丫头十分惊愕,第二天吕氏的精神就很好了,还去老夫人哪里请安。结果那顿秀珠费心张罗的晚饭不欢而散,吕氏又病了。
待范妈妈下去,童若瑶不由自主地想起范妈妈说的那些话,心里明白范妈妈是提醒自己,秀珠和红袖这样的丫头身份不一样,不能随便打发了。可秀珠分明是吕氏身边人,即便是普通的丫头自己也无权过问,何况是被吕氏当做亲女儿一样对待的秀珠。
秀珠的心思,自己眼睛也能看到,范妈妈特意提醒,可见是要自己主动去提出来。秀珠年纪不小了,吕氏心里着急,怕芳珠没有好归宿,苑妈妈在吕民跟前伺候那些年,自然和吕民一条心。
如果自己提出来,岂不是不尊重婆婆,连婆婆身边离不开的丫头也要要过来?秀珠这样为之,不但让吕氏为难,也让自己为难。
这两天顾廷煊都是上午出门,中午回来吃饭,下午在家,要么去书房,要么就在里间榻上休息。看起来很悠闲,童若瑶白天除了去老夫人和吕哪里请安,剩余的时间便在屋里做做针线,日子过得也很悠闲。
天气慢慢暖和,春耕就在当下,童若瑶利用晚上的时间将《天工开物》从头看到尾,心里依旧琢磨不出来如何处置那抉不大不小的坡地。这个时代的农作物,水稻、小麦、豆类,豆类的品种已经相对齐全,红豆、绿豆、大白豆、黄豆等都有了,谷物也有好几种。
大概是第一次有一抉地能自己做主种什么,所以童若瑶总想弄出点儿特别的,可偏偏自己不能出门,对农事懂得也不多,没有什么可借鉴。关键是她想种的,又没有种子。
叹口气,将书合上,实在不行,就按照当地地习惯,能种什么就种什么吧。那块地总不能凭白荒废了,毕竟是老爹的心,如果他知道了,心里难过可怎么办?自己现在不缺吃不少穿的,就看不起那贫瘠的土地了么?
顾廷煊抬头看一眼歪在床上沉思的小妻子,巴掌大的脸皱成一团,看起来似乎更小了许多。习惯性咬唇的动作,再咬下去只怕要破皮……
眼前灯光忽地一暗,童若瑶抬头望去,顾廷煊就站在他跟前,蹙着眉头盯着她。然后理理衣摆顺势在床边坐下,“这本书真如此引人入胜?”
“我没事翻来看看。”
“这些事倒可以去请教二婶子,老夫人的那些庄子都是她在打理。”
童若瑶翻翻白眼,“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我自己有一块地,我琢磨着看看能种什么。”
顾廷煊浅笑,明知故问道:“看出什么了?”
童若瑶阻丧地摇摇头,她没有特异功能,想到的都是不能实现的。“眼看春耕快到了……”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才知道自己竟然什么都还没谁备,就那样一块地搁在那儿,什么时候耕地,谁去耕地都还没有安排,自己当然是不能去的,可身边好像也没有合适的人……
童若瑶又沉思起来,倒没注意到顾廷煊眸子闪了闪,盯着小妻子愁眉苦脸十分纠结的模样,突然萌生了一个想法。
“你还没想好种什么?”
童若瑶晃晃脑袋,如果想好了她还纠结什么,真是枉费在乡下生活那么些年,突然给了自己一抉地,就手足无措起来。
顾廷煊起身出去,不一会儿手里拿着一本黄历书回来,翻看一回道若实在没有主意,我倒想到了可以种什么。”
童若瑶先是惊讶,慢慢的就将信将疑,顾廷煊是生意人,主要经营布庄、绸缎,他真的能了解农事?想到他翻看过手中的书,童若瑶正儿八经地道:“种地不是纸上谈兵,我也看了一回,也是一知半解的。”
顾廷煊浅浅一笑,薄唇扬起一个完美的弧度,“不试试怎么知道能不能种出来。”
童若瑶怀疑地盯着他,大商人还有心情种地?“种什么?”
“金豆。”
童若瑶当然不知道金豆是什么,拥有一部分现代农作物的常识,也不知道。但如果是上京还不盛行的,她倒是愿意试一试,“种子呢?”
顾廷煊沉思片刻,“明儿写信给顾炎,谷雨前后应该能送来。”
谷雨前后便是春耕的最佳时候,还有些日子才是清明,清明过了才是谷雨。反正自己还没想好,童若瑶点点头,“但若是种不出来呢?”0
顾廷煊对此也没有十分的把握,童若瑶想到那种子还得叫顾炎从南边带回来,是顾廷煊的一片心意,可能是在南方能种植,在北方就不得而知了。忙笑道:“试试才知道结果,反正那块地也没多少亩。”
童若瑶这边是确定,顾廷煊都又有些拿不定主意,扰豫片刻,最终还是没有多想。过些日子他便要忙起来,找些事儿让小妻子做,也好打发时间。
不过,顾廷煊的意思,谷雨前后顾炎便能回来,“南边的事儿九爷解决了?”
“尚无书信回来,十之八九解决了。”
童若瑶微微一笑,没看出来顾炎也有些本事,不过心里还是琢磨着,预备一些别的种子……为这事儿去请教黄氏,也太小题大做了,她本来就忙,自己的她又不多。思来想去,倒想到陈妈妈在上京外的乡下住着,回去找她只怕还更便宜些。
想到这里,童若瑶叹道:“也不知大哥去欧阳先生哪里怎么样了?”
“童兄深得欧阳先生脾性,倒不必担心。”
童若瑶自然不担心大哥,“嫂子怀孕了,上次回去还有些不适应,也不知现在如何?”
许久都没听到顾廷煊回应,童若瑶撇撇嘴,嫁人后原来也是不自由的,想回娘家也得有个像样的理由,“还有老太太,也不知好些没?”
自言自语说了几句,身边好像已经没有人,童若瑶张望,恰好对上顾廷煊那双深邃的眸子,还有眸子中遂渐燃烧起来的火焰。心里一慌,忙垂下头,自上次回门前夜后,夜夜同床共枕一直都相安无事,现在……
童若瑶心底有些怕,又有些渴望,那种莫名其妙无法言说的心情,让她的双颊瞬间火红一片,连喉咙也干渴似地,很想喝水。急急忙忙站起来,熟料身上披的外衣被顾廷煊坐住一角,她一动就顺着肩膀滑下来。
凉意透过寝衣直达肌肤,童若瑶不觉打了个寒颤,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顾廷煊粗暴地抱起来,“你就那么想生病?”
什么生病,童若瑶又羞又愧,“我,我只是想喝水。”
说完就把脑袋埋下去了,因为她知道,床边的矮几上就放着一杯还没有喝的热茶,是顾廷煊走过来的时候,给她倒的。她坐上床上,只要一伸手就能够着,根本不用站起来。越想越心慌,真是没用,又不是第一次,可想到
顾廷煊精壮的胸膛,好像永远用不完的体力,她的心脏就,“碰碰”她跳起来。
重新回到床上坐着,顾廷煊亲自把茶杯端来,童若瑶低着头去接然后低着头小口小口地喝。顾廷煊去熄了灯,只留了一盏不算明亮的角灯在床头的矮几上,才拖了外衣坐在床边上。
童若瑶自觉地住里头挪了挪,知道他等着自己喝了茶好将茶杯放下,忙猛喝了几口,递给他,险些呛着了。闭闭眼,定定神,终于让自己稍稍镇定了些,才将披在身上的衣服脱了,慢慢地躺下来。
耳边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大红色慢帐放下来,童若瑶用被子将自己严严实实盖住,顾廷煊强有力的手臂跟着伸过来,自然而然地圈住她的腰
“还疼么?”热气扑在额头上,那嗓音似是透着蛊惑,带着某种渴望的沙哑,撩动神经,叫人不由自主的怦然心动。
新婚夜的急躁差点儿把她吓哭,晨起的粗暴是他必须为之,她是他的妻子,他承认就必须要证明的事实。他向来自控能力强,若不是后来瞧着她眉宇间的倦意,这些日子只怕也忍不过来。现在,应该没事儿了吧?
她的小妻子,虽然时常摆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依旧是含苞特放娇嫩如花儿。
童若瑶紧紧咬住嘴唇,简直是多此一问,那炙热的手掌是谁的?是谁解了她寝衣的衣带?从腰上划过,留下一阵阵酥麻……这又是谁做的?
“瑶儿……”
随着那一声沙哑透顶的呼喊,童若瑶倒吸一口凉气,胸前的柔软被滚烫的手掌包裹,如电流传遍全身直教人酥麻难耐,即便不是第一次,也羞得不敢睁开眼看他。何况,这一次他不是直接,而是一点一点撩起火花,直到童若瑶觉得全身就被火烤似地难受……
娇喘奏出最美妙的乐曲,轻轻晃动的大红色幔帐,在寂静的夜里绽放出绚丽夺目的光彩。
范妈妈手里拿着针线埋进百寿堂的院门,在抱夏门口坐着做针线的秀珠抬头时,恰好看到范妈妈进来,忙将手里的收针放下,笑盈盈迎上来,“范妈妈今儿怎么得了闲过来?”
范妈妈看着秀珠,又踞着脚看了看被秀珠放在杌凳上针线,蓝灰色缎子……忙不留痕迹地把自己拿着的针线往袖子里藏了藏,陪笑道:“姑娘忙着,我来找夫人。”
“夫人歇着,不过也歇了一会子,妈妈进去吧。”一边说,一边正屋去,到了门口,范妈妈紧一步上前预备自己打帘子,秀珠却比她快,已轻将帘子撩起,笑眯眯道,“妈妈请进吧。”
范妈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才抬脚跨进门槛。
吕氏不过觉得春困,加之心里搁着事儿,就屋里的人都打发出去,歪在榻上闭目养神。范妈妈进来的时候,她已经坐起来,看到范妈妈不等她见礼问安,就让秀珠搬杌凳叫范妈妈坐下。笑问道:“那边没事儿么?怎么这会子过来?”
范妈妈微笑道:“二爷在屋里,丫头们都不进去打搅,奴婢就偷偷懒过来瞧瞧夫人。”
吕氏安心笑了笑,“煊哥这些日子在家的时候还多吧?”
多是多,不连除了早上晚上陪二奶奶过来请安,其他时候都在青松院。范妈妈快速改了口,笑道:“虽然在家里,也多是在书房。”又推测道,“</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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