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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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的过的如他们看到的那么好。

    可她不想让童若绾看出什么,她童若秋,童家正正经经的嫡出女儿,凭什么不如一个姨娘生养的?凭什么要让一个庶出的来看自己的笑话?

    陈妈妈带回来了很多点心,还有两个菜。本来是打算留下来照顾童若瑶,童若远却说那边忙,又说周氏身上不好,叫她过去。陈妈妈也知道这两日周氏不好,没有多说,带着丫头过去了。

    童若远去做了饭,将菜热了两兄妹坐下来吃。若不是怕辜负了童若远难得的体贴,童若瑶还真吃不下。可,到底这事儿搁在心里。

    “放心,总会想出法子。”

    可对方是黄大人,什么叫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黄大人大童老爹不是一级。

    “不相信大哥么?”

    童若瑶摇摇头,她是不想因为自己害了老爹,害了大哥。

    “并非你想的那般厉害,他是官,不敢明着来,倘或真的逼急了……”

    “既然看的是这张脸,大不了……”大不了一刀子划破,童若瑶愤愤地想着。太平盛世,怎么就出了这样的狗官!

    “好了,如果相信大哥,就别想了,娘回来好好劝着,爹那边我去说。你是我的妹妹,我不会眼睁睁看着我的妹妹跳进火坑。”童若远语态决绝,却有股子安定人心的作用,童若瑶心里的愤怒淡了几分,多了一些温暖。

    看着小妹吃了两碗饭,童若远微微放了心,只叫她回去休息,他收拾碗筷。

    午饭没有见到童若绾,孙博文心里愈发着急,自从进了童家大门,不是童若秋死死跟着他,就有其他人在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他想去见童若绾,告诉他这一切并非他所愿,可根本就走不开。

    终于,他发现没有见到童若远,询问起来,周氏道:“许是在屋里温习功课。”

    孙博文心里虽急着要摆脱人,却也知道慌不得,便道:“大哥学富五车,先生时常夸赞,与大哥相处几日,受盖匪浅。”

    童二叔爱听这些讨论读书的话,何况,孙博文并非夸大,先生也时常在自己跟前夸赞若远。现如今孙博文是自己的女婿,半个儿子,也巴不得他将来光耀门楣、榜上有名,所以孙博文提出要去看看童若远请教一个问题,童二叔立马就应了。

    张氏和老太太对视一眼,忙打眼色给廖妈妈,廖妈妈心领神会,亲自送孙博文过去。一路上孙博文都想甩掉廖妈妈,廖妈妈都好似明白他的意图,都不留痕迹地挡下来的,直送到拱门外,见他进去才顿住步子。

    孙博文往里走了几步,回头看廖妈妈走了没,却见她远远在村荫下,压根就没有走的意思。孙博文气得跺脚。这两日新婚,赵夫人不许他出门,原指望今儿来童家就能见到绾儿,却只有匆匆几眼。

    绾儿一定在怪他,他必须要告诉绾儿,他心里一直都有她。从来就没有忘记他的承诺,只要过些日子,等母亲气消了,他自会给母亲说。至于童若秋,也由不得她答应不答应了。

    但是,他要怎样才能和童若绾说上话?在老太太和岳父岳母面前,他自知不能,何况今儿除了童家人还有外人在。

    孙博文又朝前走了几步,焦头烂额之际,一抬头见童若瑶的门虚掩着,忽而想起今儿也没瞧见四妹。脑海里便有了个法子。

    那荷包做工精细,一瞧便是花费了不少的心思,细腻的针法,绣着栩栩如生的一对相偎相依的莲花,花蕊用了金线,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着细微的光芒。童若秋并没有这样好的女红,她的针线童若瑶见过,自然也见过童若绾的。

    “来的路上捡到的,四妹可认得?”

    捡来的?真是好笑,“不是二姐做的么?”

    孙博文摇摇头,童若瑶在心里冷笑,感情这会子还叫她去当红娘不成?“二姐夫,如果不是二姐做的,你带在身上做什么?也不怕二姐瞧见了?这荷包我并不认识,也不知道是谁的?你还是去问二姐姐吧,反正我这边并没有遗失任何东西。”

    孙博文有些窘迫,好像自己的心事被童若瑶看穿了一般,忙道:“路上捡到的。”

    童若瑶笑起来,“前些日子,三姐姐也莫名其妙地捡到了东西,这就好奇,到底是谁这么丢三落四的,自己的东西也不好好收捡着。不贵重的倒还好说,贵重的东西也这么丢了岂不可惜?请二姐夫过去吧,这边也没人招待你。”

    孙博文不觉红了脸,童若远听到说话声,从屋里出来,见孙博文在院子里,顿时沉下脸。

    孙博文见他忙心虚地转移话题,“我特意过来寻大哥。”

    说着就住这边走来,童若远本就不喜与他交往,何况他做的那些见不光的事儿,还连累了自己的小妹。这会子更是没好脸色,冷声道:“我正要出门。”

    孙博文从赵夫人口中得知童若远很得欧阳先生看重,笑问道:“可是要去欧阳先生哪里?”

    童若远摇头,摆明了不想多说,站在门,也没有要孙博文进去的意思。弄得孙博文讪讪的,只得退回去。

    052:每人都有自己的苦衷

    阳光普照,白花花一波接一波,院子里花草植被晒得奄奄低下高昂的脑袋。热闹了半天的童府终于慢慢恢复宁静,只余下蝉鸣隐隐约约传来。

    老太太歪在凉椅上,双腿舒展地搁在前面的矮杌凳上,一名丫头拿着扇子送来清凉的风,一名丫头蹲在地上,给她捶腿。屋子里迷茫着淡淡的熏香,凝神平心。

    突然,帘子撩开,张氏走进来,“老太太找儿媳?”

    老太太睁开眼,挥挥手叫丫头下去,张氏会意忙把跟着来的丫头也支退出去,又才走过来,拿起矮几上的扇子,一边给老太太打扇,一边轻声道:“他过去没多久便过来了。”

    老太太斜眼看她一眼,“可叫人盯着了?”

    张氏忙道:“廖妈妈一直跟着,这会子去了前院。并没有随意去不该去的地方。”

    老太太冷哼一声道:“光盯着他有何用,三丫头那边也找人看着。”

    “巧玉过去了,我叫她就在那边,不用过来服侍。”

    巧玉是张氏屋里最得力的丫头,老太太放了心,眸子却依旧冷森森的,“那丫头不安分,做些有辱门风的事儿,郑家说定了,就尽早把婚期定下。我看,也不用等她年满十六,既是好姻缘错过了可惜,你去看个日子,早走早安心。”

    张氏犹豫了一会儿才点头,老太太瞪她一眼,似乎猜出了她心里怎么想的,冷笑道:“你当郑家真是那么好?”

    张氏没说话,看来也是没有叫人去打听,可郑大人好歹是官,她一个庶出的嫁到官家去,张氏心里多有不甘。只顾着老太太的,不好当面说出来罢了。这会子听老太太如此说,倒觉得诧异。

    “郑家也不过如此,要不怎么就看上了她一个庶出?”老太太不欲多言,问起童若秋来。

    张氏遂笑起来,“倒都还好,亲家夫人老太太也是知道的,他们回来带了那些东西,秋儿说都是亲家夫人一手预备的。”

    想起这个张氏就高兴,满满一车子,人人都有份,就是怎么连嫂子一家都有?对于这一点张氏心里有些疙瘩。就算家道好,也不该如此破费。

    老太太又瞪了张氏一眼,“你就只看得到表面,倘或他们小两口真的好,我何苦叫你派人盯着他和三丫头。秋儿这丫头脾气不好,性子冲动,平日却听你的话。你好好给她说说,为人媳妇,只要安分守己方可,万万不能斗心眼耍性子。”

    张氏惶恐地点了点头,“到底是老太太慧眼厉害,我竟没有多想,现在想来,是该好好说说她了。”

    老太太缓缓闭上眼,舒口气道:“今儿你嫂子脸色不太好,她与郑夫人是旧识,今儿似有意要疏远她。你找人过去问问小玉,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张氏今儿也看出来了,不在意地笑道:“还能有什么,嫂子原以为郑夫人能瞧上四丫头,这会子偏偏瞧上了咱们这边的三丫头,嫂子心里不痛快罢了。”

    “四丫头只比三丫头小一个月吧?”

    “是啊,还有三两个月,也十六了。但这四丫头圆圆的脸,雅气未脱,看起来不过才十四五岁。也许,就是因为看起来小了,所以才迟迟没有说亲。”张氏说的格外轻松,柳姨娘是自己的陪嫁丫头,童若淳和童若绾都在她名下养着,如今四个女孩儿。除了童若涵没有到操心的年纪,其他三个都有了着落,她的事儿完成了就罢了,哪里会费心地去管别人?再说,她也要好好看看,给自己找一个能帮得上忙的儿媳。

    老太太琢磨一会子,觉得不放心,又道:“和郑夫人商议着,这个月就罢了,二丫头才出阁,下个月若有合适的日子,就把三丫头的婚事办了。”

    张氏巴不得如此,连连点头答应,一时又想起上午老太太说起给四丫头东西的事儿,浑身就有些不自在,目光闪烁地看着老太太,不知道如何开口。老太太早有所觉,冷着眼瞪了她一眼,她便明白了,忙笑了笑掩饰过去“那三丫头的嫁妆……”

    “看得过去就罢了,咱们原就不是殷实的大家族,这上京谁人不知?”

    得了老太太的明示,张氏已经在心里琢磨起来,反正是老太太发了话,老爷倘或有意见,也不敢和自己争辩了。只觉心胸开阔,舒坦极了。

    老太太最看不惯她这毫无掩饰的模样,倒也没说什么,这个儿媳这样肆无忌惮地把想法表达出来,也只在自己面前罢了。一时不高兴地问道:“二丫头呢?”

    “去找四丫头了。”张氏就奇怪,童若秋如何现在和童若瑶好起来了?一回来就问,现在大热天的,竟然跑过去了。

    老太太缓缓闭上眼再也没说话,张氏便悄悄地退出来,让丫头进去服侍。一抬头,忽见小玉忙完了从另一头过来,想起老太太方才的叮嘱,就招手叫她过来。

    小玉并不知周氏到底怎么了,只道:“昨儿大老回来脸色就不好,不过这些天大夫人身上本就不痛快,说是体质的缘故,到了夏季人就懒懒的没有精神。”

    张氏笑道:“嫂子身子骨历来就弱,你在那边服侍可要多留些心。”周氏的身子骨确实不太好,生童若瑶的时候,月子里忌的又不好,难免不会留下什么毛病。

    小玉笑了笑,“二夫人不说奴婢心里也知道。”

    “好了,过去吧。”

    小玉行了一礼,就去了。刚走到拱门的地方,就听见四小姐屋里传来一阵笑声。

    “好呀,四妹竟然取笑起二姐来,看我不撕了你的嘴!”说着就追着童若瑶要打。童若瑶忙躲避到桌子对面,笑嘻嘻地道,“我说的不过是实话罢了,二姐姐这样就恼了,以后我可不敢去瞧二姐姐了。”

    童若秋不依,指挥着丫头去将童若瑶抓住,那些丫头知道她和四姑娘闹着玩儿,只站在一旁好笑,“姑奶奶饶了我们吧,一会子四姑娘就反过来说我们了,我们可不敢得罪四姑娘。”

    童若秋无法,还折腾出一身汗,喘着气坐下来,指着丫头们道:”一个个吃里爬外的东西,看回去了不找你们算账。”

    丫头们忙过来求饶,气氛格外热闹。让门口的小玉也忍俊不禁,其他丫头瞧见,忙拉着她进来,笑道:“小玉姐姐也是有福气的,我们姑奶奶送给四姑娘的东西,四姑娘说这支簪子你戴着好看,要给你呢!”

    小玉惶恐不及,“这是姑奶奶给四小姐的,我如何敢收下?”

    “我们姑奶奶说了,东西给了四姑娘就是四姑娘的,随便四姑娘处置,不过话说回来,这支宫花簪子,小玉戴着还真的不错。”说着就把簪子戴在小玉头上,众人看了都赞不绝口。

    童若秋不满地嘀咕:“说的好像我从来不给你们东西。”

    那些丫头忙过去讨好童若秋,童若秋才笑了,朝童若瑶挤眉弄眼,佯装出不悦,“就是因为你,害的我又要破费了。”

    “那我们岂不是沾了四姑娘的恩德,要好好谢谢四姑娘了。”说着都过来给童若瑶行礼。

    嘻嘻闹闹了好一会儿才停下,小玉重新沏热茶,童若秋渴了一口,突然问道:“听我娘说三妹的亲事也定下了。”

    “这事儿我如何知道,婶子说定下了那就是了。”

    童若秋脱口而出:“她也配!”

    童若瑶愣住,莫非她知道了?童若瑶盯着童若秋,方才她一来就闹起来,这会子看她,虽脸上有新婚的娇羞和喜色,眼底却有不甘。看来童若绾的目的是达到了,童若秋和孙博文相处的并不愉快。

    只是想到童若绾的名字,童若瑶就觉得心里卡着一根刺,有些烦躁。

    “你可见过三妹要嫁的那个人?”

    童若秋这么一问,童若瑶才想起来,郑夫人几次来童家都是单独来的,并未带其他人。婚事定下了,按理是该带来让老太太和张氏瞧瞧,但郑夫人并没有如此。是张氏和老太太根本不用心所以没问,还是郑夫人的儿子不能见人?

    “我怎么会见过,平常去老太太那里请安就回来,郑夫人过来和我娘说话,身边也只跟着一个婆子。”

    童若秋冷笑道:“真希望是个傻子!”

    这样恶毒的诅咒,看来童若秋是恨上童若绾了。童若瑶没说话,淡淡笑了笑。而接下来,童若秋却爆料出一个让童若瑶惊愕的消息。

    赵夫人提到的那家姑娘,好像瞧得上大哥童若远。这话还是赵夫人说的,童若瑶心里一激动就忙叫童若秋细细说来。

    原来童若秋和孙博文大婚那日,蒋夫人携女儿也来了,恰好童若远和童若晨作为送亲的也去了,蒋夫人想起这事儿,就询问了赵夫人,赵夫人还特意把童若远叫去说话,借机让蒋夫人细看,蒋夫人的小女儿就躲在屏风后面。童若远目不斜视,赵夫人问什么就答什么,自然没有瞧见屏风后某个姑娘脸红心跳。

    蒋夫人虽对童若远模样举止很满意,听赵夫人说起家里的情况,却有些犹豫。

    “不过,我婆婆说当时蒋夫人犹豫的时候,蒋家小姐却有些失望。”

    只是碍着女孩儿,不能自己做主罢了。也是,人家的父亲是四品官,怎么能瞧得上一贫如洗的他们家。

    “但,我婆婆说这事儿说不十分肯定,却也不是完全不可能,你可知那蒋家小姐并非蒋夫人亲生,只是蒋夫人生养了三个儿子,偏偏没有女儿,才把她抱在身边养着的。”

    庶出,所以蒋夫人才会留意童若远。童若瑶倒不觉的庶出有什么,只要心态好,什么都好,再说如果真的是嫡出,哪里会看得上这些小户人家,那自然是得高嫁的。就像童若秋和童若绾、童若淳的。

    “你可瞧见了,人品相貌如何?”童若瑶决定好好打听一番,现在母亲心里难受,也好说给母亲听,让母亲宽宽心。

    听童若瑶问起模样,童若秋眼里就生出嫉妒,凉凉地道:“不比四妹你差,说话小声小气的,站在风口好像风都能吹走。”

    “啊?”童若瑶脑海里立刻浮现一个柔柔弱弱的林黛玉形象。

    童若秋又道:“反正比三妹好了不止多少倍,比四妹你也生的好看。”

    看童若秋眼里的嫉妒,童若瑶知道她说的并非假话,模样生的好,又是从小在嫡母身边养大的,说话小声小气,那定是教养不错,又温柔的女子,这样的怎么能看得上大哥,不是童若远不出众,关键是婚姻这样的大事,往往不是单纯的男女间爱慕和称心,包括很多因素,最大的莫过于经济基础。虽然是庶出,蒋夫人带着她四处走动,疼爱看重之情不言而喻。

    想到这里,童若瑶有些失落。只得说起别的话题。

    童若秋在这里一直坐到日头西斜才起身过去,还说明儿再过来找童若瑶说话。在上京的习俗,女孩儿出嫁三日回门,要在娘家住几日,然后新婚丈夫才来将妻子接回去。

    送了童若秋,童若瑶折身进屋,看着桌上的东西发怔。把自己所有的首饰加起来也没有童若秋送来的多,也不知童若绾和童若涵她们和自己是不是一样。成色上好的赤金簪子,还有玉石手镯、宫纱做的宫花以及几对戒指等。

    小玉见她一样一样拿起来看,笑着去拿来妆奁匣子道:“赵夫人对二姑奶奶真好,这些东西竟然都是她预备的,还没有落下任何人。”

    童若瑶笑了笑,童若秋能笑脸回来,大概也是赵夫人的功劳吧,有了一个好婆婆,即便丈夫对她不好,也多少要顾着婆婆的脸子。

    “对了,方才二姑奶奶说的蒋家姑娘,要不要告诉夫人?”小玉一边将首饰放进匣子里,一边随口问道。

    童若瑶摇摇头,“暂时别说,免得空欢喜一场。”

    说着看了看外面,老爹也快回来了,不知大哥到底想出了办法没有。不过,童若瑶这会儿反而平静了,细想大哥的话,并非没有道理,黄大人是官,在上京这种权贵之地,他一个侍郎还不能只手遮天。

    只是,就怕他找些莫须有的缘故来打压童老爹,老爹在部里待的时间本来就不长,与他交好的同僚只怕是不会站在他这边而去得罪黄大人。

    还是等大哥的消息吧,她一个女孩子又能做什么?其实,中午孙博文过来的时候,她很想将荷包拿了,但绝对不是悄悄儿交给童若绾,而是当着郑夫人的面儿,明明白白地暗示郑夫人,你所说的那个不知检点的童家姑娘,就是你要娶回去的儿媳。

    想想,撕破脸闹开了,外人说起依旧是童家姑娘,而不是单单童若绾一人。好吧,反正张氏和老太太定然会迫不及待地将童若绾嫁出去,而且还是郑家。

    夜里,张氏过来请周氏和童老爹等过去用饭,周氏推说身上不好不过去,童老爹又没有回来,只得作罢。

    直到掌灯时分,童老爹披着暮色回来,一脸的疲倦。童若瑶忙去倒了茶送过去,周氏接过他取下来的帽子,一边往衣架子上挂,一边轻声问道:“怎么回来这般晚?可还能看清路?”

    童老爹都是步行,身边又没个照顾的小厮,周氏一边看着童老爹一边琢磨着,是不是也该买个小厮来,平日里好跟着童老爹照顾他。

    童老爹在椅子上坐了,一口喝干了童若瑶送来的茶水,还觉得不解渴又示意童若瑶去倒一杯。周氏瞧着有些心疼,“不是渐渐清闲了,怎么累的连喝水的功夫都没?”

    童老爹不忍说出实情,道:“这几日略忙些。”

    周氏见他说的轻松,也就略略安了心,恰好陈妈妈进来禀报,晚饭已经备好了。

    饭桌上,童若远和童若瑶一直暗暗地关注童老爹,瞧着倒比昨儿好多了。童若瑶暗暗想,昨儿童老爹脸色那么凝重,是不是真有几分相信郑大人的话?

    “以后不用等我,你们饿了就早些吃。”饭后,童老爹突然说了这样一句。

    桌上三人皆愣住,这话里的意思便是,以后童老爹每天都会很晚才会回来。

    “太早了又吃不下。”周氏随即笑着道。

    一家子坐在一起吃饭才像一家子,童若瑶和童若远皆点头,认同周氏的话。

    童老爹有些动容,嗓音里透着丝丝关怀,朝周氏道:“早些吃了晚饭,在院子里走走消消食。”

    周氏垂下头,童若瑶隐忍着笑,原来老爹就是这般关心母亲的。周氏没说话,也没点头,童若远开口,说是书上有几个问题不解,童老爹便和他去了书房。童若瑶扶着周氏回到正屋,就让她在屋里走走。

    周氏故意沉着脸,童若瑶嘻嘻笑道:“爹爹说走走好消食,这是爹爹心疼娘。”

    “你这孩子,胡说什么?”虽恼,眸子里的光却柔和得能滴出水来。

    童老爹和大哥在书房待了许久才出来,陈妈妈准备好热水,童若瑶就去找大哥,大哥却只叫她放心,多的都不说了。

    而接下来,童老爹一日比一日回来的晚,现下夜短昼长,却也是天蒙蒙亮就出门,看来黄大人真的在给他施压了,这样总比传扬开好,然而不光周氏心疼,童若瑶也愧疚。童老爹是严父,也是慈父,可到底能坚持多久?总觉得,童老爹受的这些多都是因自己而起的,她总归算不得孝女吧。

    童若秋在娘家住了五六天,孙博文才把她接回去,在老太太和张氏的特别关注下,他终究没能和童若绾说上一句话。继而又得知童若绾的亲事说定,连日子都定下来了,后来又派人去打听了郑家,因此对童若绾愈发的愧疚,又将愧疚转移到童若秋身上。

    虽是新婚,他对童若秋并不是很好。但赵夫人却格外喜欢童若秋,童若秋的婚姻算是喜忧参半。张氏又经常去孙府,劝着童若秋耐住性子,只要早些怀上孩子,等儿子出世了,孙博文做了父亲,慢慢的自然就好了。

    只孙博文到底不死心,又说要来童家与童家兄弟一道读书,还掇出童若远来,说跟着他说不定就能得欧阳先生赏识。

    赵夫人哪里敢叫他去童家,徜或事情闹大了,儿子的前程就彻底毁了。因此,对童若绾也多有意见,嫌她狐媚子把自己的儿子勾引坏了,这做母亲的,永远都是偏向自己的孩子,哪怕自己的孩子也错了,都会千方百计地替儿子找借口。

    要说这赵夫人,也颇有魄力,事隔几日,赵夫人就托人找了个先生,让孙博文好好在家读书,彻底断了他与外界的来往。

    童家渐渐平静下来,童若晨也收了心跟着先生读书,因为童若远是个压力,他也不得不努力。童二老爷瞧着心里高兴,禀明了老太太,送了一些文房四宝给童若远。还送了一些料子,说是给童若远做两身薄一点儿的衣裳。

    黄大人那边的事儿还没有着落,童二叔又这般,周氏一时之间拿不定主意。说来也巧,就在童若晨长进的时候,先生突然病了。童若晨只得在屋里温习功课,童若远却日日往外面跑,也不说做什么,周氏对他历来放心,也不过问。

    郑夫人来下了骋,张氏热情地接待了,当然,她之所以高兴是因为送来的那些聘礼,和赵夫人送来的骋礼,那简直是天壤之别。老太太果然说的不错,这郑家也不过如此,童若绾嫁过去也配碍上。

    既然聘礼是这样简单的,那童若绾的嫁妆也就不必预备的太多了,郑家宅子小,多了也没地方搁不是?

    郑夫人见张氏热情,还以为张氏看得起她,哪里知道张氏心里想什么。

    倒是童若绾身边的丫头看不过去,跑回去朝童若绾道:“什么郑家?还说是官家呢,那点儿聘礼也好意思送来。”

    童若绾没说话,双手紧紧拽着衣裳袖子,半晌才风轻云淡地问道:“我让你留意门上,你可留意了?”

    丫头听见问,忙道:“这些日子除了二姑奶奶和郑夫人来访,倒没别人

    ,大老爷那边也没有客人。小姐,现在这么热的天儿,谁愿意出门子?”

    童若绾看了她一眼,“你看着就对了,我自有主张。”

    丫头点点头,又愤慨地道:“那孙家少爷真是无情,把小姐害的这样苦,再过两个月小姐才十六岁生日,下个月却要出阁了。哪家的小姐十六岁不是在自己家里过生日的?偏偏……”差点儿就要说张氏的不是,幸而童若绾打了眼色,丫头才止住。

    张氏和老太太恨她,她心里比谁都明白。那就恨吧,既然你们不叫我活,我也要让你们没脸。童若绾双手收紧,指甲深深刺入掌心,传来一阵蚀骨的痛疼,这些疼痛才能让她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到底有多不甘心。

    “姨娘,您怎么来了?三小姐在屋里呢,您快进来吧。”

    外面传来的声音让童若绾猛然回神,随即脸上挂着娴静的微笑。

    柳姨娘也顾不得别的,一进来便握住她的手,焦急地道:“去求求你父亲吧,你是她的女儿,看在父女的情分上,定不会看着你去吃苦。”

    童若绾矜持地收回手,笑道:“姨娘说什么?我去求父亲做什么?”

    柳姨娘急得声音都哽咽了,“大小姐已经那般命苦,你叫我如何忍心看着你也去吃苦?”

    既然不忍心,又何苦生下我来?童若绾心里一阵悲凉,从她记事起便养在张氏跟前,叫张氏母亲,叫自己的生母姨娘,看着生母在童若秋跟前低三下四,谁关心过她心里是怎么想的?谁问过一句?母女情分,就在这么多年一声一声的“姨娘”中淡了。

    “郑家并没有什么不好,比大姐好了不知多少倍,我是庶女,我有什么好求的?”童若绾说着视线便落到柳姨娘身上,这么多年,她连撒娇的机会都没有,每每看到童若秋赖在张氏怀里,柳姨娘你可知道,我是多么的想也拥有一个撒娇的怀抱?

    童若绾眼里的恨意让柳姨娘不觉退了一步,怔怔地望着她说不出话来。她讨好张氏是为了让张氏对她和童若淳好一些,她一个姨娘,她能付出的只有这些呀。

    “姨娘请回吧,我要午睡了。”

    凉凉的语调,让柳姨娘潸然泪下,轻声问道:“是不是你做了什么夫人和老太太不高兴?”

    “我能做什么?不管我做什么,她们何曾高兴过?姨娘多心了。”童若绾说着便往里间去了,留下柳姨娘站在原地,许久才离开。

    下午童二老爷回来,听下人们议论郑家,当即便去找张氏理论,却又被张氏一番话说得无言以对,只觉头疼,索性撂下恨话:“你们要怎样就怎样!我一概都不管了!”

    张氏冷笑道:“老爷倘或早些说这样的话,我自是不会给三丫头操心了,直接送去老家用童家家法伺候!”

    童二老爷一听,气得脸红脖子粗,“为何要这样说?”

    “老爷不如去问问三丫头不就知道了,她做的那些事儿,我一把年纪的人都说不出口。”说着,也不理童二老爷,当着童二老爷的面儿,吩咐那些去采办童若绾嫁妆的婆子,只说东西都不必买好的。童若秋是嫁去孙家,童若绾是嫁去郑家,两家差别悬殊那样大,自然嫁妆也不能等同。

    气得童二老爷直咬牙,“难道家里又没银子了?”

    张氏慢悠悠地道:“当年大丫头的嫁妆怎么办,三丫头的嫁妆就怎么办,这是老太太说的,至于秋儿,她的东西是我给的。这,老爷也要管么?”

    童二老爷答不上来,气却消了大半,最后只得从正屋出来,去隔壁抱夏才觉清净。

    张氏冷眼瞧着他的背影,一抹笑慢慢在嘴边荡开,又朝下面的婆子道:“饰品也不必去京福作坊,我那里有些旧的,拿出去找师傅重新打了,只要看起来是新的就罢了。”

    这些婆子虽觉得张氏有些苛刻,但也不敢有人提出意见,谁愿意去为了一个不得势的童若绾,而得罪张氏。再说,张氏既然敢这样明目张胆地对待庶出的童若绾,可见老太太也是支持的。

    说起来也是童若绾咎由自取,没什么好同情,这样想着都心安理得起来,张氏怎么说她们便怎么做。

    童若秋的嫁妆花费了张氏一个多月的时间才准备好,童若绾的嫁妆却只花费了两三天的功夫。预备好这些,张氏就掐着日子算,盼着七月初三快些到来,总归是要童若绾嫁出去才能彻底叫人放心。以后女儿女婿回来,也就不必防贼似地防着了。

    张氏心情舒畅,逢人便笑,极少苛刻下人,都觉得张氏的眸气突然好了。

    然而,周氏却不一样,那边张氏忙着童若绾的嫁妆,想到瑶儿没有着落,就一声接一声地叹息。陈妈妈瞧着,温言劝道:“咱们姑娘一瞧就是有福的,夫人真的不必过于忧心。”

    周氏道:“如何不忧心,外面还悬着,小门小户的怕咱们瞧不上不敢前来,大门大户的又嫌弃她没见识。”

    陈妈妈道:“我瞧着咱们姑娘可不是没见识的,夫人常常说,这些年都是她照顾着一家子,就这一点也比许多人强了。现在和姑娘接触的多,就知道她更多的好处了。凡是都有自己的算计,我看呀,她的福气都在后头呢,现在没来罢了,等来了说不定夫人也跟着享福了。”

    周氏勉强扯出一抹笑,“不求我能跟着享福,只要她好我就好了。”

    053:有人欢喜有人愁

    大雨将石板路洗得一尘不染,低洼处聚集的水明晃晃倒映着茂密翠绿的一小方景致,残红满地,狼狈不堪,草儿却因为雨水的滋润而愈发的娇翠。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芬芳,甚是沁人心脾,叫人神清气爽。就连风也是湿润的,温柔的。

    这里是童家后花园的一处,一条羊肠小径弯弯曲曲,一头通向童家大老爷那边。童若绾就站在小径上,望着童家大房那个方向。上京的夏天,只要下雨气温便急剧下降,她却还穿着异常单薄的衣裳,衣裳被风卷起,姣好的身形一览无余。

    匆匆赶来此地,这会子才把呼吸调节顺畅,看着湿淋淋的地面,和满地残红,她觉得老天爷都在帮她。

    “小姐,马上就过来了。”小丫头急匆匆跑过来。

    童若绾抬头看她一眼,轻声道:“你也跑累了,回去歇歇吧,再帮我找个篮子过来,我有用。”

    小丫头不明所以,却也没有多问,点点头就忙忙地去了。她也知道这些天小姐心情不好,老太太经常找小姐,张氏又没好脸色,今儿好容易她们都忙着接待顾家的人,小姐才得空出来走走散散心,要不天天儿拘着,早晚要拘出病来。

    好在昨晚下了雨,今儿早上雨停了,外面又凉快,她巴不得小姐别那么快回去,在外面多逛逛,也就不会整日愁眉苦脸的了。

    “好的,我去了马上就回来寻小姐。”小丫头又一阵风地跑开。

    童若绾嘴角慢慢扬起一抹笑,看了看周围的地形,前面有个不大不小的低洼浅滩,羊肠小径本来就不甚宽,只容得下两个人并肩走过,一边种植了一些夏季盛开的花,但此刻已是残红满地,另一边种着常青树,昨儿才修剪过的,枝桠还有些锋利。

    童若绾端详着,慢慢朝这边走过来,就站在积水处,蹲下身将路边的花瓣细心地捡起来,任由裙摆垂在水面上。刚捡了一些花瓣在手里,耳边就传来男子的说话声,她怔了怔又装作没听见,只看着地上的花瓣。

    一直到脚步声靠近,她似乎都没有发觉,眼里能看的,就是那些被雨水冲刷的失了颜色的花瓣。

    顾炎颇有些好奇,家中二姐最爱用这些花花草草研制熏香,可却从来不会去要这些落在地上的花。正要询问,顾廷煊瞪了他一眼,叫他不要多事。

    顾炎只得作罢,咳嗽一声,本是想请这姑娘让开,他们好通过,没想到自己一声咳嗽,竟然把这姑娘吓了一跳,站起来的时候脚下一滑,整个人就这样横倒在路上。

    童若绾虽不及童若秋高挑,可毕竟也不是孩子,下面又是石板路,这一摔下好像骨头都散架了,冰凉的水浸在肌肤上,本来就觉得有些凉,这会子竟有些冷,而更痛的地方是手臂……

    “姑娘,你没事吧?哎呀,都流血了!”顾炎惊呼一声,忙蹲下身将童若绾扶起来,只见她白皙的手腕上长长一条口子,鲜红的血就从那口子里不停地冒出来,触目惊心。

    童若绾没想到会这么厉害,即便不用装,也脸色苍白,疼的她皱起眉头,摇摇头道:“无碍。”

    “都这样了,这附近可还有没有人?我去找找看。”

    顾炎说着松开童若绾,童若绾猝不及防,差点儿又倒下去,心里暗恼这人不懂怜香惜玉,一边道:“真的没事儿,公子不用担心。”说着抬头快速地看了顾炎和他身后的男子一眼。

    顾廷煊只冷眼看着,顾炎却有些急,四处张望,终于见有个小丫头从那一头跑来,这个丫头正是给童若绾送篮子来的,见小姐坐在地上,衣裳都湿了不说,还见了血。

    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冲过来哭道:“小姐这是怎么了?您别吓奴婢。”

    “小姐?还以为是个丫头呢。原来你是童家小姐?”顾炎说完又朝丫头道:“快扶你家小姐回去,找个大夫瞧瞧。”

    童若绾闻言,心里咯噔一跳。听说顾家人来了,她专门叫丫头去看了,知道来了些什么人还特意装扮了一番。这人却当自己是丫头?她都这样了,他们竟然打算不管了?

    却平静地朝丫头道:“我没事儿,扶我回去吧。”

    顾炎见她眉头紧蹙,于心有些不忍,顾廷煊却一个眼色拦住了。读书人家最讲究俗礼,既然是府上的小姐,那还是能避开则避开的好。

    可童若绾刚刚直起腰又差点儿摔下去,若不是小丫头扶着,只怕会像刚才一样摔下去。小丫头紧张地哭起来,直问她哪里疼,童若绾指了指脚,“怕是脚葳了,你去找吴妈妈过来。”

    “可是小姐,你衣裳都湿了,站在风口下,万一感染了风寒可如何是好?”小丫头紧张又担忧地道。

    童若绾摇摇头,“不碍事,还是先请两位公子过去吧。”说着示意小丫头扶着她往旁边让了让。

    顾廷煊目不斜视,迈着步子走过去,顾炎跟在后来,满脸的不忍心,走了几步又回头,童若绾心里暗喜,却听到他说:“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找人来。”

    说着不顾顾廷煊阻止,就原路返回。顾廷煊回头,恰好将童若绾眼里的失望看的一清二楚,又下意识地看了看她刚刚跌倒的地方,不过就是有水,并没有泥土,看来平常走动的人不多,所以石板还有些粗糙。

    她摔倒了,脚都不能动,他们不该抱她送她回来么?从那边回到自己的房间,要从老太太院子前经过,天时地利,为什么就是没有成功?难怪他们会以为自己是府上的丫头,童若绾看着镜子里狼狈不堪的人影儿,妆容已经花了,头发上还沾着几片叶子,衣裳早已经湿透,紧紧贴着皮肤,一副落汤鸡的狼狈样。

    心里慢慢涌起一股子绝望,这是她最后的机会,明明老天爷都在帮她,她也算计好了一切,为什么就没有成功?

    突然,脑海里闪过一双锐利如鹰一般的眸子,浑身不觉一颤,好半晌才把心里的不安抑制下去。望着镜子里的人儿,嘴角绽放出一抹凄厉的笑。

    “老夫人也真是有心,不过是她举手之劳,怎好让您亲自跑一趟,也不怕折煞了小辈的。”老太太言谈中多有敬畏之意,张氏一张脸笑着格外灿烂,顾家老夫人竟然亲自来了,以后要去顾家拜访,可就名正言顺多了。

    顾家老夫人笑容异常和蔼,看了身边大儿媳吕氏一眼,笑着朝老太太道:“我那大儿子去的早,这大儿媳妇又长年累月地卧病在床,今儿天气凉快,不冷不热的,又没有太阳,就带她也出来走走,顺便来瞧瞧您老人家。”

    老太太道:“咱们年纪瞧着也差不多,都是半身入土的老婆子,可也别老婆子老婆子地称呼来称呼去,我看,就以姐妹相称如何?”

    好像正说到顾老夫人心坎上,眸子闪了闪笑道:“我今年就七十三,你看起来倒比我小,就叫你大妹子得了。”

    老太太笑着喊了一声:“老大姐。”她确实没有顾老夫人年纪大。

    张氏惊呼道:“老夫人不说晚辈还以为老夫人不过六十左右罢了。”

    老太太也说顾老夫人真是硬朗,七十三岁的高龄,还是这般精神,又说自己就不成了,人老了愈发懒惰。

    钱妈妈笑道:“老夫人身体一直都十分硬朗,就我也不能和她老人家比的。”

    顾老夫人故意嗔怪地瞪了她一眼,笑说:“又叫老人家,可不是嫌弃我老了。”

    大家说笑一回,才回到正题上,顾老夫人今儿特意带着大儿媳妇来,竟是来相看童家姑娘的,张氏忙道:“三丫头的亲事定下了,四丫头是……”

    老太太忙打断张氏的话,笑着朝顾老夫人笑道:“老大姐就别打哑谜叫妹子猜了。”顾老夫人一来便说起上次在观音寺四丫头搭救她的事儿,又夸赞了一回,这意思再明显不过,老太太心里也明白,顾老夫人这会子来必定是也找人打听了一番,现下先来这边,怎么说也是要自己点了头才作数。即便是四丫头,她也不会越了自己直接去找周氏,老太太倒是没想到,商人之家也是这般懂礼数的。

    “一瞧大妹子也是爽快的人,我就不拐弯抹角了,正是大妹子想的那样。”

    张氏心里一沉,颇有些不甘心,顾家虽是商人,可买卖做到天家去了,听二老爷说与很多朝中官员都有往来。再想起顾老夫人送的那两件贺礼,只恨自己怎么就不多养一个女儿,这样就两全其美了。

    老太太笑道:“虽也叫我一声奶奶,却是隔了一层的,这儿女大事总归要她爹娘点头。”

    顾老夫人笑着朝老太太挤眼,“我这不是要托大妹子去说说?”

    老太太爽快地答应了,就让廖妈妈去叫周氏过来,顾老夫人道:“不可,我们过去。”

    张氏忙道:“这如何使得,怎敢叫您……”

    一直不说话的吕氏突然站起来道:“老夫人就留在这边吧,我过去拜访夫人。”

    吕氏一脸病容,说话声音都弱弱的好像费了很大的劲儿,穿着一身簇新的蓝绸衣裳,露在外面的手和脸,苍白的好像从来就没见过太阳。叫她去,张氏心里居然有些不忍心。

    老太太便说在屋里闷得久了,正好也想出去走走。便让张氏在外面陪着客人,让廖妈妈扶着她进去换身衣裳。

    刚走到里间,就有婆子进来,低声说了一句话。老太太脸色大变,朝廖妈妈吩咐道:“去叫莲蓉进来。”

    莲蓉是张氏的闺名,廖妈妈见老太太神色不太好,忙出去,片刻张氏就进来了。圆脸上还带着笑,见老太太神色凝固,忙止住笑,轻声问道:“老太太怎么了?”

    老太太抬头冷冷瞪着她,“你还问我怎么了?今儿可叫人看住三丫头了?”

    张氏几乎想也没想,脱口而出,“三丫头又闹出事了?”

    老太太冷哼一声,“刚才下人来说,三丫头跑出去跌倒,是顾家九爷来找人将她送回去,这丫头到底不死心,这会子竟耍这些花花肠子!”

    张氏恨童若绾入骨,忙道:“不如就把她送去蜀地,任由她在那边自生自灭。”

    “婚事都定下了,这会子突然将她送走,也不知外人会如何议论。”老太太的嗓音愈发冷清,张氏心头一震,深深地明白不能碰触的就是老太太在乎的童家颜面。书香家族,即便落败也不能养出这样大逆不道的后辈。

    “可将她留在上京,总归不叫人放心。”亲事都定下了,还不死心要出去勾引人,就算嫁人了,也不知会不会……

    这一点老太太倒是不担心,那郑夫人瞧着也不是个善主儿,童若绾嫁过去之后,那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一会子我陪着顾家老夫人等过去,你叫人去外面请大夫来瞧瞧,怎样都是童家的女孩儿。从今儿起就叫人看紧了,直到七月初三,不许她踏出房门一步。有人问起,就说不小心摔伤了腿,才在屋里养着。”

    张氏忙点头,今儿也是大喜过了头,顾老夫人一早派人递了拜帖,她就张罗着接待顾家人,怕这边丫头不够使,才把那些看着童若绾的丫头都叫过来。没想到就这一会子,那丫头就迫不及待地要兴风作浪。

    老太太虽明着没怪自己,心里定是不满,张氏想着就恨得咬牙。

    陈妈妈笑盈盈进来的时候,童若瑶正在给周氏掭肩膀,都是年轻时留下的病根,常年坐着做针线,颈椎和肩膀严重受损,这天气一变就酸疼的厉害。

    “老太太刚刚儿打发人来,说顾老夫人要过来瞧瞧夫人?”

    “啊?”童若瑶本能地叫一声,顾炎今儿又来找大哥,没想到那个黑面罗剂也来了,这会子怎么连顾老夫人也来了?

    周氏忙站起来,理了理衣裳问道:“怎么现在才说?可过来了?”

    陈妈妈笑道:“才打发人过来说了一声,只怕还有一会子。”

    不管顾老夫人因何而来,周氏心里总是惦记着顾老夫人的搭救之恩,忙叫小玉和陈妈妈将屋子里整理整理。童若瑶见她有些忙乱,便笑着叫陈妈妈去准备茶水,她和小玉将会客的外间收拾收拾。

    刚准备妥当,只见廖妈妈满脸笑容地走进来,瞧见童若瑶,忙行了一礼笑道:“先过来给四姑娘道个喜。”

    童若瑶有些迷糊,廖妈妈也不多言,只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就问周氐在哪儿。童若瑶领着她进去,周氏重新换了一身衣裳,见廖妈妈以为人来了,忙从椅子上站起来。

    “奴婢先过来了,老太太也来了。”

    童若瑶一听,立刻明白廖妈妈的意思,这一行人比较多,外面会客的地方椅子却少了些,忙和小玉去书房搬了椅子过来。又去将童若秋送的一套新茶具拿出来,准备好了,就听到老太太的说话声和顾老夫人的说话声。

    “……倒是比我那院子幽静。”

    “让老大姐见笑了,不过是那四丫头细心,将这里收拾的好看。”

    周氏听着声音就忙带着童若瑶迎出去,老太太、顾老夫人、还有一位四十来岁的夫人,是没见过的。老太太带着两个丫头,顾老夫人身后跟着钱妈妈和两个丫头。那两个丫头正好奇地东张西望,童若瑶瞧着却觉的有几分眼熟。

    倒是那两个丫头先认出她来,笑着朝顾老夫人道:“原来不信您说的,这会子我就信了,如果不细看还真认不出是童姑娘呢!”

    童若瑶猛地想起,这两个丫头就是在船上领着她和月氏去换衣裳的丫头,现在看她们依旧打扮的好似小姐。

    “老夫人安好。”童若瑶上前一步朝顾老夫人见礼,又朝老太太见礼,只是另外的这位夫人……

    巧香笑盈盈地道:“这是我家大夫人。”

    童若瑶见了礼;吕氏一双眸子就溜溜地在童若瑶身上转悠,童若瑶起先觉得好奇,忽而想起廖妈妈进来那一句莫名其妙的道喜,再看看顾老夫人这样浩大声势的拜访,她不用细想就明白了。

    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顾老夫人。又觉失礼,忙垂下头,周氏笑着请大伙进去。

    刚刚入座,老太太忽而想起什么,朝童若瑶道:“最喜欢你做的那道叫什么什么来着的点心,最是爽口。”

    廖妈妈补充道:“老太太今儿一早起来就念叨着。”

    什么点心,童若瑶从来没给老太太做过,这分明是要将她支退出去。童若瑶笑着道:“不知老太太如此喜欢,往后就天天儿做了送去。”

    顾老夫人笑说:“看来我们今儿都有口福了。”

    童若瑶抿嘴笑了笑,巧香显然活跃一些,立马就说去帮忙,顾老夫人却不让。说在外面还这么不懂视矩,老太太笑说:“我这身边就缺这样活跃的丫头,一个个的都闷葫芦似地,还是老大姐会调教人。”

    周氏见这边没事儿,一个陈妈妈就够了,便叫小玉去帮忙。再说,瑶儿去做一道点心,也算是酬谢了顾老夫人的搭救了,可越看这势头越觉得顾老夫人来的古怪,心里也是一怔,接着竟“咚咚”地跳起来。

    童若瑶却犯难了,这边开支一应从俭,除了一日三餐,哪里会做什么点心?在李家村还好些,乡下地方什么东西都要便宜一些,周氏为了教她做点心,偶尔也要买些材料回来。上京什么都都贵,点心这种消遣的食物,就再也没做过。

    小玉进来就见童若瑶犯愁,却急于弄明白这突然冒出来的贵客到底是些什么人,看她们的穿戴皆不凡,就是老太太也和那位老夫人没法子比,还有那些身份是丫头的,倘或不说出来她还以为是小姐呢!她在童家待的时间不算短,除了赵夫人,再没见过这样富贵的人了。

    童若瑶叹口气道:“就是上京路上遇见的贵人,顾家老夫人。”

    小玉惊呼一声:“岂不是那个顾家公子的家人?”

    童若瑶点点头,小玉不觉自言自语,“不曾想原来他竟然是大家族的。”

    童若瑶没注意小玉说什么,倒是想起陈妈妈买了些红豆回来,忙四处寻找,终于找到了。就叫小玉生火,老太太不过是找了一个叫她出来的理由,可没说到底做什么点心,如今现有的材料也只能做一道红豆点心了。可却提到要爽口,童若瑶琢磨着,现在是夏天,点心太甜吃多了反而腻口,不如……

    先将红豆煮烂,捣成泥,和面粉混合,这样颜色便好看了,没有模子也只能靠手捏,童若瑶直接用最简单的,用刀切成菱形,然后便能放在蒸盖上,下锅蒸熟便可。

    刚做好最后一个,小玉提着水壶从外面进来,见了童若瑶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问道:“小姐,你觉得顾家那位公子如何?”

    方才小玉送开水过去,见顾炎和顾廷煊都在正屋里面,众人脸上都带着笑,加上她听到了那些话,顾老夫人却是来提亲的。好容易才按捺住心里的欢喜,佯装镇定随意地问童若瑶,其实就是暗示童若瑶。

    小玉的暗示童若瑶自然听得明白,她早就看出来了,这会子安安静静地做点心,才引开了她的注意力。被小玉一提,心里反倒七上八下,说不出什么感觉。

    “我说的就是那个来了咱们家几次的。”小玉又提醒了一句。

    “纨绔公子哥一只,你说如何?”

    没想到童若瑶这样回答,小玉没忍住,笑道:“可我觉得挺好的,和小姐也般配。”

    说完才觉得失言,今儿初次拜访,如果夫人应了,还要拿小姐的庚帖去合一合,合得上才好。

    童若瑶怔了怔,故意扳着脸道:“小玉,你是不是太多嘴了?快帮我把这些放进锅里。”

    小玉只当她是害羞,笑嘻嘻地答应一声,就忙将案板上做好的点心放进锅里,一边说道:“这下夫人总算可以安心了。”

    古代的婚姻便是这样开的头,童若瑶坐在椅子上,有些不太适应来的这样快。可如果亲事定下了,张冠李戴那件事呢?再想起小玉说的顾炎,心里的感觉更是说不出的怪异,她和顾炎见过两次面,都不欢而散,他不会因此就看上自己吧?

    怎么觉得自己好像摆在柜台上的物品,买主看上了还来讨价还价,然后……

    “小姐,夫人叫你过去呢!”正想的入神,陈妈妈笑盈盈走来,

    童若瑶回神,“点心还没做好呢,可是老太太要走了?”

    小玉忙笑着道:“小姐去吧,点心我看着,蒸好了便送出来,这味道闻着好香,老太太和老夫人一定喜欢。”

    已经上了大气,红豆的味道和薄荷的清香已经散出来。

    陈妈妈笑道:“她们都没走,只是叫姑娘过去陪着说说话儿。”

    陈妈妈故意将后面的说得重些,童若瑶再也不能淡定了,到了门口特地深吸一口气,眼角余光能瞧见里头众人都望着她。

    周氏笑得合不拢嘴,拉着童若瑶的手,一下一下地拍着,陈妈妈在一旁笑道:“我就说咱们姑娘是有福的,顾家长公子瞧着倒和咱们大公子是一个性子的人。”

    周氏点点头,小玉在外面收拾茶具,听得陈妈妈的话,问道:“不是那位顾炎少爷?”

    童若瑶还没彻底从恍惚中回神,她开始也以为是顾炎,突然间才知道是那个整日黑着一张脸的顾廷煊。她实在是想不通,这个第一次见到她就表现出敌意的人,怎么偏偏就接受了顾老夫人的安排?

    看起来他应该不是那么容易掌控的人,如猎鹰一般的眸子,总是跳跃着狂傲不羁,这样一出现便觉强势的男人,怎么就……

    “可年纪却大了太多。”如果一定要说不满意的地方,周氏大概就觉得对方年纪太大。可反过来想想,如果不是年纪大,也不会瞧得上瑶儿。外头的事儿还悬着,这亲事说定了,也不怕郑大人再从中作怪。

    陈妈妈笑道:“也大不了多少,咱们都是过来人,倒觉得年纪大点儿,反而好相处些。”

    “可不是这么个理儿,年轻人总是浮躁了些,周氏只觉得喜从天降,抬头三尺有神明,不禁双手合十,念叨了一句佛语。

    马车一摇一晃,渐渐远离了童家,顾炎放下帘子。到现在他还有点儿不敢相信,这一次大哥会这样配合老夫人。以往每每提到谁家的姑娘,老夫人还没说完,大哥就找借口离开。开始说生意忙,后来连借口也没有了。

    老夫人心里一横,就从老家来了上京,势必要给大哥娶个媳妇回来,不惜搬出府邸住到观音寺去。大哥才略略妥协了,可顾炎觉碍,大哥不过是应急才妥协。回到家里老夫人确实提到几家的姑娘,大哥一直没应,怎么今儿心血来潮?

    “大哥,你真的答应了?”顾炎觉得还是该确定一下,免得自己以为自己在做梦。“你真的瞧得上童兄的妹妹?”

    顾廷煊没说话,他只是不讨厌那姑娘罢了,特别是那双不服输、不服气的眸子,似乎很久都没看到过了。今儿倒没瞧见她,不知那丫头得知后会是怎样的模样?

    “老夫人一把年纪,莫非你还要我瞧着她搬去观音寺?”

    顾炎忙摆手,可想想觉得不对劲,大哥这语气怎么好像逼得老夫人去观音寺的人是他顾炎而非大哥?当然不能喊冤,只能认栽。

    张氏却越想越不甘心,怎么这样的好事儿偏偏就让童若瑶给占了,可自己又再没有女儿,不甘心归不甘心,也没法子。

    老太太看她一眼,吃了两口茶道:“倘或说定了,你瞧着也给四丫头备些东西。”

    “为……”张氏不甘不愿地闭上嘴,童若瑶又不是童二老爷的女儿,她备东西做什么?

    老太太瞧着,气道:“你呀,这么多年了,也该开开眼,怎么还这般没见识?那丫头倒是一个懂得感激的,你给了她好处,她自是记在心里。”

    张氏怎么好与婆婆争辩,不过是回到屋里找童二老爷发了一通脾气。童二老爷却惊喜连连,今儿一早他便出门去了,现在听说这件事,喜道:“到底是老太太看的远,你呀就好好想想吧!”

    童家上上下下所有人都欢喜,除了张氏不甘,童老爹也并未表现出多大的惊喜来。童若瑶问过童若远的意思,童若远虽面不改色,却也有些难言之意,只说顾廷煊倒是难得的人才,并没有反对。他是觉得小妹连这样的问题都问,有些挂不住。

    吃了饭,周氏便随着童老爹去了正屋。她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童老爹却蹙着眉,鲜少如此对周氏说话,“糊涂,真是糊涂!”

    周氏更是疑惑不解,童老爹瞧着,问道:“如何也不等我回来再说?”

    “上午来拜访的,今儿也只求了瑶儿的庚帖。”

    童老爹叹口气,“你可知道,士农工商,商人不得入仕。”瑶儿若是嫁过去,她这辈子都是商人之妻不说,就连她的孩子也不得入仕。

    “老爷,瑶儿马上就十六了。我没有老爷想的深远,只望她这一辈子不吃苦,何况,她嫁过去是正妻。正妻总比……”总比妾室好,顾老夫人瞧着和蔼,顾廷煊的母亲温柔娴熟,都是极好相处的。他们这样的家庭,到底是高攀了啊。

    见童老爹不说,月氏又道:“等瑶儿嫁了,便没人再为难老爷您,您这一天天回来的这样晚,瑶儿嘴里没说,心却不知怎样内疚。”

    说到这事儿,周氏不安起来,万一有人跑到顾家人跟前说了什么,那瑶儿岂不是……不能等下去了,务必要想出个法子来。</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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