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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若瑶虽躺在床上,却一直留意着外面的动静,孙博文在大哥屋里待了一个时辰左右,估计是先生讲课时间到了,他们便一起过去。隔了一会儿周氏那边就传来开门声,童若瑶忙从床上起来。
这事儿她也拿不定主意,还是得告诉周氏。
周氏听完大惊失色,直呼道:“莫要胡说八道。”
“我并未胡说,而是亲眼所见,娘若是不信可问问大哥他们,今儿午后孙博文确实过来了。再说,我胡说对我有什么好处?”
周氏知道自己的女儿并非信口开河之人,可见是真的,叹口气道:“怎么如此糊涂?岂不是要自个儿害了自个儿?”
不光是要害了她自己,还会影响其他人。童家太老爷当年娶得一对姐妹花,是流传一时的佳话,可佳话最终却是以悲剧告终。姐妹最终反目成仇,老太太将妹妹儿子一家都撵出家门,那还是亲姐妹。童若绾和童若秋一个庶出一个嫡出……
这左邻右坊的谁不知童家当年事?如今说起到底是佳话多,还是看戏的多?童老爹一家即便回来了,与童家上上下下,那也是尴尬的。
再者,童家落败,即便落败也没得童家女孩儿都要嫁去孙家吧?
“你可曾对旁人说过?”
童若瑶摇摇头道:“怎敢和旁人说?可也不知他们到底是什么时候就……但那边都安安静静的,想来是没人知道。”
周氏蹙眉,“这就难办了。”
他们去说,那张氏还以为他们眼红了,可如果事儿闹大了,就没法子收场了。堵不住人的嘴早晚都会知道,童若瑶琢磨着,张氏瞧着随和,可脾气外扬了些,如果被她知道了,还不知要如何对童若绾。如果说给老太太,这可就有点儿旧事重提的意思,她又是多心的,还以为是去质问她。也就童二叔还好些,但人家的闺女,也没得她们操心。
童若绾一个黄花闺女,和准姐夫有私情,传出去都不是好话。怕的是,外人提起不会说童若绾,只会说是童家姑娘。那不是一棒子打死了童家所有女孩儿?加上童家原就有这样的事儿,还不知会说成什么样。
童若瑶琢磨了一下午,是越琢磨越可怕。固然可以清者自清,但也有人言可畏一说。就怕到最后牵扯的不光是女孩儿,把童若远也要牵扯进去。
隔了半晌,周氏道:“这事儿你别放在心上,中午你爹回来吃饭,说明儿同僚郑大人夫人要来拜访。”
说到这,周氏脸上竟然带着笑。童若瑶愣了愣,中午在老太太那边吃饭,自己是不是错过了什么?再看周氏眼底的深意,童若瑶暮地红了脸,又强着嘴硬,道:“那娘的意思是,这事儿咱们只当做不知道?”
如果不是老爹姓童,自己和大哥也姓童,童若瑶也不会浪费时间去琢磨,管她们怎么闹,横竖与自己不相干,只当做看戏就罢了。
周氏板着脸道:“才说了不要你放在心里,你还说?一个女孩儿说话也没个忌讳,这要是明儿郑夫人来了,你还这么口无择言的,看我不收拾你。”
周氏竟拿自己打趣,童若瑶脑袋突然一转,道:“我倒是有个主意,现在天气热了,先生年纪大,不如叫先生歇一段时间。”
“这可行不通,夏天天气热不读书,冬天天气冷不读书,那你倒是说说,什么时候才能读书?”
十年寒窗苦读,古代的学子真可怜。童若瑶答不上来,总不能把什么减轻学生负担的道理搬出来。
正说着话,陈妈妈突然疑惑地走进来,道:“外面来了个人,说什么欧阳先生请大公子。”
周氏微微愣住,“这个时辰……”虽然白昼长,可眼下也不早了,“是那位欧阳先生?”
童若瑶欢喜地道:“还能是哪个欧阳先生,说不定是让大哥现在就去他那儿呢!”
周氏才反应过来,忙叫陈妈妈将外面的人请进来,陈妈妈点头去了。进来的人却吓了童若瑶一跳,怎么看着都有几分眼熟,可又好像不是那个人。
对方不过二十来岁的年纪,活脱脱一个锦衣白面书生,头戴玉冠,手持纸扇。在门口与童若瑶擦身而过,童若瑶也只匆匆一眼,从屋里出来,就听得那人笑盈盈道:“小生见过夫人,奉了欧阳先生之命,特来邀请童兄。”
这一声童兄倒叫的亲切,可童若远什么时候结交上这样的人?童若瑶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那人倒是彬彬有礼,看来倒和孙博文有些不同。
想起孙博文这个名字,童若瑶就是一阵恶心。摇摇头回到屋里,却又想起周氏刚刚提到的郑夫人。
毕竟天色不算早了,欧阳先生住在城外,这个时候赶着去了,未必能赶着回来。问了来传话的人,不是要紧的事儿,便约定明天去。那人走后,周氏便叫陈妈妈过去给童若远说一声,好提前告一天假。欧阳先生是怠慢不得的,自是要早早就去。
晚上,童老爹回来,吃饭的空挡,周氏便问起郑夫人的喜好,说是预备明儿接待,其实那分明是要童老爹说郑家如何,好让童若瑶自己听听。
童老爹一本正经地道:“不过是才从外地回来,在上京没有多少相识的人,我与郑大人乃同僚,互相认识罢了。”
周氏微笑着,童老爹这话明明是怕童若瑶一个女孩儿害羞。再看女儿埋头吃饭的模样,便说起欧阳先生传话叫童若远去的事儿。
童老爹微怔,遂扭头嘱托童若远要尊师等语。
隔日一早,童老爹前脚走,童若远后脚便出门。送走他们父子,周氏就忙着拾掇女儿童若瑶了,还要吩咐陈妈妈买什么菜,让小玉把正屋里里外外都收拾一遍。最后才语重心长地嘱托女儿这儿那儿的。
童若瑶本来不紧张,都被周氏弄得紧张起来,好容易让周氏停下,童若瑶才得以喘气。却听见孙博文在外面喊童若远,周氏回答一声他出门了,这厮竟然像进自家的门一样,大摇大摆地进来。
周氏眼底有些不悦,马上掩饰了,微微笑道:“孙公子是来寻若远的么?若远今儿告了一天的假,出门去了。”
孙博文只呆呆地盯着周氏跟前坐在椅子上的女子,上面穿着杏黄窄腰比甲,下面穿着妖红色百褶裙,只坐在哪儿便婀娜多姿。脸上虽未施胭脂,却十分精致明艳,即便是怒瞪着一双大眼,也媚妍的叫人错不开目光。
这是,这是四妹?
周氏咳嗽一声,孙博文才从惊艳中回神,上次童若瑶虽也细细打扮,毕竟穿的较多,如今天气热了,衣裳穿得单薄,更……
“我,我,我来寻大哥一道去先生哪儿。”孙博文虽是对周氏说话,视线却未曾离开童若瑶,就这么明目张胆地盯着她。
还读书人,这样失礼的盯着女孩儿看,也不知书都读到哪儿去了!童若瑶冷着脸,远远避开他出了门。
044
目送孙博文失魂落魄离开的模样,周氏怔怔地坐下来,心头却是不安。自己女儿虽懂事,可孙博文却这样明目张胆,随随便便进进出出,即便没有什么,叫外人瞧见也多有不妥。别人家如何教养孩子她无权过问,若远与他一道读书,再加上一个童若晨……
周氏越想越后怕,思维更是混乱,一时想到童若瑶说的那个法子,也未免不可。新婚燕尔,他总不能也日日往这边跑,实在不成,也只得叫若远不过去了,只在家里温习课业。
陈妈妈一手提着菜篮子,一手提着一只鸡回来,小玉在回廊上瞧见,忙迎上去接了菜篮子,却盯着那只鸡发怔,“妈妈,还是活的?”
“可不是活的?我想着这鸡毛咱们留着还能自个儿做个鸡毛掸子,平日里扫扫灰尘是极好用的。”陈妈妈一边说一边往后面走。
小玉称赞道:“妈妈手巧,我却做不来。可妈妈会杀鸡么?我记得市集上也有杀鸡的,何不……”
“那又得给钱了,杀鸡有什么难?你只管瞧着。”说着朝正屋里望了望,见周氏呆坐着,脸色似乎有些不好。
小玉随着陈妈妈的目光看了一眼,冷哼一声,压低声音道:“方才孙家少爷冒冒失失地闯进去了,还说是有教养,却这般无理。也不知是不是压根就没把咱们童家放在眼里,虽说与二姑娘有了婚事,也不该把这里每一处都当成自个儿的家吧?”
陈妈妈没说话,只往后厨去了,见小玉跟着来,便叫她去前面照应着,厨房里不要她进去。
巳时三刻,新开的门前停了一辆九成新的马车,小玉在回廊上瞧见,忙去正屋禀报周氏知道。周氏理了理衣裳便出来,只见一位四十来岁的妇人在一名小丫头的搀扶下从马车上下来,随后又一位婆子跟着下了马车,三人在门口望望,似是看看有没有走错地方。
周氏却在看清那夫人的模样后怔了怔,只觉有几分眼熟,似是在什么地方见过,具体的却又想不起来。
倒是那来客惊喜地叫了一声“淑珍”,竟是周氏的闺名。
周氏一时也弄不清到底是谁,但显然对方是认识自己的,忙带着笑迎上去。见周氏眼底的疑惑,郑夫人也不打算兜圈子叫她猜,只笑道:“你嫂子可还好?”
周氏猛地想起来她是谁了,说起来还是周氏未嫁人时的事儿,那时候她和母亲借住在表哥家里,这一位就住在表哥家隔壁。
“原来竟是夫人你?”周氏禁不住心底的惊喜,多少年了,自从她嫁了人,母亲病故,表哥一家不知搬去什么地方,就再也没见过那些当姑娘时认得的人。
郑夫人笑道:“你倒是没变,如今瞧着你,还和那时候一样。”
既是旧识,便多了几分亲切,更多的则是久别重逢后的感触。郑夫人瞧着院子里的一切,叹道:“那时候你嫂子只担心你,生怕你因没了父亲,嫁了人吃苦。如今倒是可以放宽心了。”
周氏黯然,“我也许多年未曾见过嫂子,并不知他们如今身在何处。”
郑夫人愣了愣,继而叹道:“当年你出嫁之后,我也搬了家,说起来也真是巧。老爷一日回来,说起同僚童大人,我也就那么一问,不曾想就是你。可真正应了那读书人嘴里说的,不巧不成书。”
说这话便进了屋,小玉忙将备好的茶到上,周氏请郑夫人坐下,随着郑夫人来的两个人便站在她身后。周氏又叫小玉搬了杌凳让她们也坐下,才和郑夫人继续叙旧。
原来郑夫人的丈夫在部里已经待了多年,只因家境也不宽裕,在上京租了房子住着。郑夫人前年春天才来的上京,如今倒是在上京买了一处小宅子,女儿嫁了人,三个儿子住在一处,大儿子成了家,二儿子也到了婚配的年纪,小儿子是姨娘所生,如今年纪尚小。
说起不宽裕,大概也是当年,现如今郑夫人可是一身官夫人派头。身上穿着绫罗绸缎,头上戴着赤金簪子,便是跟着她来的那位婆子也是体面的。现在正用一双挑剔的眼睛,打量着屋里的陈设,似乎想透过这些看明白童大人家的家底。
“你是有福气的,童大人进士出身,如今在部里又深得上面的器重。不像我家那位,考了个举子,最后拜在黄大人门下,才在部里谋了个缺。”郑夫人一说一笑,又是一叹,好像还真有几分羡慕似地。
她的年纪也只比周氏大两三岁左右,保养得当,看起来却与周氏差不多。再者,周氏身上穿的都是往年的旧衣赏,和郑夫人坐在一处,多少有些寒碜,她又觉得高人一等,说话声便大了几分。
周氏笑道:“都是天子门生,倒时常听他回来说,在部里多亏了郑老爷照应。今儿还嘱托我,夫人来了要好好招待着。不曾想,竟是夫人你。”
郑大人资历深,现如今虽和童老爷官品一样,然童老爷是新人,和他到底不同。说白了童老爷也就一个助理,郑大人好歹还有点儿说话的资历。
童若瑶在门口听着里头说话,听到郑夫人问起周氏的儿女,童若瑶才进去,遵循着周氏的教导,规规矩矩给郑夫人行了礼。
郑夫人只呆呆地看着她,半晌才笑道:“竟活脱脱一个仙女儿!”
童若瑶微微红了脸,听着这样的赞美多少还是有些害羞的。在加上,周氏昨儿话里话外透出的意思,虽不是男女相亲,却也是见见对方的母亲,何况童若瑶也不擅长这样的场面。
周氏笑着介绍郑夫人,让童若瑶喊伯母。
童若瑶依着周氏的意思,叫了一声,郑夫人便站起来,亲切地握住她的手,从头到脚细细看一番,最后扭头朝周氏笑道:“倘或你嫂子瞧见,指不定比我还高兴。那会儿你住在你嫂子家里,好像还是昨儿的事儿,今儿你女儿都该嫁人了。”
这话说的,到底是来叙旧还是来那啥的?童若瑶垂着眉眼,倒希望她只是来叙旧。郑夫人说话听着好听,却分明处处压着周氏。
陈妈妈在后面听得外面的动静,料定是客人到了,便将早起预备的点心端进来。客套间,童若瑶挨着周氏坐下,听着郑夫人继续和周氏叙旧。从中倒知道了一些母亲过去的事儿。正听得津津有味,外面童若秋的声音传来。
“……妈妈何苦自己做,我屋里便有剩余的,你过去拿便是。这血淋淋,瞧着多吓人。”
竟是童若秋从那边过来,经过后面厨房见陈妈妈在哪里杀鸡,又见她将鸡毛细细地收捡起来,好奇一问才知道她要做什么,便摆出趾高气昂地模样说了这些话。
人刚到院子里,便朝着童若瑶的屋里喊道:“四妹,老太太昨儿叫你画的花样子画好了没?叫我过来取呢!”
那不耐烦的语气竟好像童若瑶是她的丫头,一边说一边自顾自地往那屋里去,小玉站在门口喊道:“二姑娘,四姑娘在这里陪客呢。”
童若秋顿住步子,“这边来了客?怎么我不知道?”
说着便朝正屋来了,郑夫人疑惑地看了周氏一眼,周氏解释道:“是二老爷家的二姑娘。”
郑夫人对童家倒是不甚熟悉,只见一位身姿高挑的女孩儿进来,不耐烦地看了屋里众人一眼,才朝周氏和郑夫人行了礼。
郑夫人目光在童若秋和童若绾身上来回转了几圈,神色渐渐有些异动。
周氏虽不喜童若秋,身为长辈也不好摆脸色,便叫童若瑶陪童若秋去拿老太太要的东西。她们刚出门,郑夫人便打听起童若秋来。周氏倒没多心,又因她是旧识,少不得多说了几句。
别说郑夫人留心,就是她身边的婆子也留心了,都是童家的姑娘,身上穿的可大不一样。
“既然来了,是不是也该去拜见拜见老太太?毕竟是长辈,今儿就让我充一回你的娘家人如何?”郑夫人笑着问道。
周氏爽朗地道:“夫人要过去拜访老太太,老太太必然高兴。”说着便叫小玉先过去通报一声,她和郑夫人随后就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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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京西街一代,多是外来人住的地儿,有从商做买卖的小商户在此落地生根,亦有一些从外地搬来上京的人,少数上京本土人家。因地界处于朱雀街末端,住宅后面便是酒家驿站,甚为喧哗,来往人流鱼龙混杂。这里的宅子或买卖或凭租相对来说便宜许多。
此刻,天才蒙蒙亮,街上车轮碾地,商家叫骂伙计,扫地声、小孩儿哭闹声,各种啁哳此起彼伏。
一位婆子推开门进来,“老爷方才问,昨儿借来的马车还用不用,倘或不用他便打发人去还了。”
郑夫人理了理鬓角的头发,对着铜镜照了照,一边起身一边朝那婆子道:“你去王家问问,他们若是要用就拿去还了,不用就搁着吧,我还有用。”
说话的空挡已经从屋里出来,随着朝西边紧闭的房门望了望,嘴里碎了一口,便朝东边抱夏去了。
里头两个小丫头已经将早饭端上桌,郑老爷坐在上首,就着一碗米粥一个馒头吃早饭。郑夫人叫丫头们都退下,这才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刚准备吃饭,冷不防郑老爷突然问道:“家里还有多少银子?”
郑夫人一听,眼底虽不喜,却笑着答道:“一家子多少张嘴吃饭,还能有多少剩余?”却知郑老爷这么一问,必定是要用银子的。
郑老爷道:“我平常坐的那定轿子坏了,昨儿张财说只花几两银子用这个旧的去换个新的。今儿张财要过来,你叫人看顾着。”
郑夫人松了口气,是几两银子的事儿,不是黄大人府上又有什么大事儿。这三四年间,女儿出嫁,大儿子成亲,如今又在上京买了宅子,家里的日子确实是难了。眼下二儿子年纪到了,在老家寻个姑娘固然容易,但这迎娶路上却不知要花多少钱。
童家姑娘好是好,可那家也分明是穷得叮当响。童家二房那边却不同,昨儿郑夫人过去拜见童家老太太,所见所闻皆像大户人家。夜里找郑老爷一打听,才略略知道了一些童家的事儿,又听得老爷说童家曾经如何风光,想到那句“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俗语,心里却已是打定了主意。
且说,童若远去了欧阳先生哪里,却是隔天一早才回来的,看上去筋疲力尽。周氏和童若瑶吓了一跳,敢情他是一夜没睡?
“下了一整夜的棋。”童若远瞧着累坏了,嗓音却还精神。
周氏眉头打成死结,陪欧阳先生下了一夜的棋,这欧阳先生是个怎样的人?别说周氏,就是童若瑶也想象不出来,反正她觉得,所谓先生便是身着布衣,留着一尺长的白胡子老头。
见大哥这样,童若瑶忙和小玉去把饭菜热了热,想了想又打发陈妈妈过去再给先生告一天假。大哥这个样子,还怎么听课?
童若远是真的累坏了,草草吃了一碗饭,就回房睡觉去。周氏瞧着满脸的心疼,禁不住怀疑那欧阳先生是不是浪得虚名,哪有先生彻夜下棋的,以后童若远去了,难不成就陪着他下棋?不行,老爷回来定要和老爷说说这事儿。
孙博文今儿倒没过来找大哥,童若瑶去给老太太请了安,便回来坐在屋里做针线。一边想着郑夫人昨儿来拜访的事儿,心里暗喜她并未说起别的,忽然小玉气冲冲地从外面进来,道:“也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无赖,到了别人家里,竟欺负一条狗。”
童若瑶留神一听,就听到小黑呜咽声传来。周氏在屋里也听见了,只当是小黑热了,也没在意。童若瑶从屋里出来,远远见一个人蹲在那里,手里拿着一根木条,正赶着小黑。
小黑被绳子套住,躲避不及,对方又是高头马大的,手里还有木棍。它本就被童若瑶调教的很听话,平常这边来人,它都不叫。何况这人来过一次,狗的记忆可比人类厉害,不能叫,不能反抗,只能求饶。
童若瑶心里腾地生起一股子火来,小玉站在旁边,冲着那人的背影叫道:“要不要脸,竟欺负一条狗。”
那人也不起身,也不回头,继续用木根挑拨,嘴里优哉游哉地道:“我欺负它之前,并不知道它比我弱。”
小黑见小主人来了,立马睁着可怜兮兮的眼睛盯着童若瑶,童若瑶咬咬牙,敢情家道不好,狗也要被欺负?喊了一声小黑,做了一个凶狠的动作,然后用眼睛示意那人。
小黑得了主人的令,终于可以捡回狗的尊严,呲牙咧嘴,眨眼的功夫就扑上来。那人遂不提防,一屁股跌坐在地方,长衫下摆却被小黑死死咬住,露出两排森森獠牙。方才温顺如羔羊,现在就是活脱脱的狼。
小玉都吓了一跳,呆呆地看着小黑,手心里冒出冷汗。今儿早上她还来给小黑吃食,小黑温顺的像小猫,现在……
那人也没预料到这只其貌不扬,身形小小略比猫大一点儿的狗会突然反抗。毕竟是在人家的地界上,哪能真的动手打狗?所谓打狗也要看主人,童若远那张冷脸像极了他害怕的某人,他不过是突然看到了这条狗,无聊之余来挑弄罢了。
开始还好好儿的,后面谁叫了一声,它竟然会扑过来。扭头一瞧,竟是两个姑娘,看模样应该是丫头。顿时火冒三丈,“府上竟是如此待客?”
“它咬你之前从来不咬人,所以我也不知道如何阻止它咬人。”
“你!”顾炎何曾料到丫头竟将他方才说的话反过来说了一次,瞧来是不打算阻止这条狗了,又传来“撕”的一声,长衫下摆一大截都被狗撕裂了,而那狗竟然预备着又扑上来,顾炎哪里还顾得了颜面,若真被狗咬一口那才是得不偿失,忙退了几步,觉得狗够不上了才站起来。
周氏在门口瞧着,叫了童若瑶一声,小玉紧几步走过去,一副恶人告状的模样,道:“夫人,不知是哪里来的野人,跑到咱们院子里撒野。”
这边新开的门平常是关着的,有人来必然要叩门,周氏也弄不清他是怎么来的。望过去,竟是前儿欧阳先生打发来请童若远的那个小生。
童若瑶也才看清楚,都说读书人懂礼数,这一个个的却都不知把书读到哪里去了。
顾炎惋惜地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的长衫,走过来行了一礼,道:“奉命来看看童兄是否已经平安归家,打搅夫人之处请担待。”
周氏心底对欧阳先生本就存于不满,他门下的学生又这般冒冒失失不通报就闯进别人家院落,对顾炎便不似前儿那么热情,矜持地道:“多谢记挂,已经回来了。”
顾炎许是猜着了周氏的心思,又行一礼,道:“小生从那边过来,并未遇见人,所以……”
“何需找借口,既是从那边过来,也因该有人带领。”小黑的气已经出了,可这是他们的家,外人怎么能随随便便进出?
顾炎笑道:“被我打发走了。”
“这里可是你的家?”
顾炎摇头:“不是。”
“你既将别人打发走,一个人进来行为诡异。小玉,去瞧瞧,看看有没有少什么东西?”
小玉闻言,当真就准备四处看看,还非得找出少了什么似地。
顾炎气得直喘气,这院里什么东西是他能瞧上的?再说,哪有白天行窃的?
“小黑从来不咬人,只一点,倘或外人碰了这里的东西,哪怕是一草一木,它都……”
“你血口喷人,不过是欺负了那条臭狗。”
“你的意思便是,任谁到了你家都可以欺负你家的人?”
明明说的是狗,怎么扯上人了?顾炎脑袋溜溜转一圈,方才明白这丫头是拐了弯骂自己是狗。血气涌上来,半晌才憋出一句话:“亏得老夫人去年搭救了你们!”
046
张氏惊愕地重复第二遍问道:“你说他是顾家的人?可是老太太寿辰那天……”
童二老爷点点头,眼里的意思便是,我骗你做什么?嘴里说道:“上次去拜访顾家,听得顾府下人称他九爷。倒是怪了,若远上次去并未与他说上话,怎么他好像认识若远?”
张氏琢磨着道:“许是大嫂后来又叫若远登门道谢……”这话说着心里就不是滋味,“你不是说要留意着,多走动几次?”
“我何曾不想?我本也是留了心的,倘或能结上这门亲,那才叫好。”童二老爷确实有这个想法,只苦于没有路子可走。没有个事儿就登门拜访,也不知能说什么。
张氏想了想,叫门口的婆子进来,吩咐她道:“去大老爷那边瞧瞧,将客人请过来吃个便饭吧。”
婆子领命而去,童二老爷赞赏地看了张氏一眼。张氏心里暗喜,可又想到自己的亲女儿已经定了亲事,马上就要过门,如果按老爷的说法,那定然是给童若绾谋划了。心里便有些不甘,柳姨娘和童若绾虽都极是听话,可瞧瞧老爷这么上心的模样,她就格外不舒畅。老爷何曾这般惦记秋儿?
却不知他们在里头说话,外面一个丫头听到了,转身就把听到了的告诉了童若绾,焦急地道:“倘或老爷真有这个意思,小姐可怎么办?”
童若绾白了她一眼,不说话继续埋头绣花。这丫头也不是别人,就是从小服侍童若绾的,在这后院之中,便是她的心腹。她与孙博文来往,别人不知道,这丫头无意中却瞧见了孙博文随身佩戴的一个扇套在童若绾的枕头底下。童若绾并未对她隐瞒,这丫头便认定自己的小姐爱慕孙博文,又想到平日里妈妈们闲磕的碎言碎语,什么姊妹共事一夫……
这丫头不甚聪慧,脑袋也不灵光,却极是忠心,童若绾不叫她说什么,就是打死她亦是不会说的。童若绾到底要做什么,她就更不得而知了,又见自家小姐瞒着众人给孙博文做荷包,孙博文偷偷打发跟着他的小厮送东西,那大概就是妈妈们说的两情相悦。
换上童若远的长衫,顾炎浑身不自在,也只得掩饰了,彬彬有礼地解说他为何是从那边过来的,原来是驾车的小厮走到了那边,恰好童二老爷出门瞧见,将他认出来,盛情难却只得从那边过来。
“昨儿,童兄与大哥棋逢对手,故此战了一夜,原是让我护送童兄回来,不料早起童兄已经走了。大哥不放心,便叫我来瞧瞧。”
周氏脸上勉强带着笑,说了几句道谢的话,又叫陈妈妈去叫童若远起来,顾炎忙说不用。周氏挽留他吃了午饭再回去,顾炎也婉言谢绝了。从正屋里出来,差点儿被长衫绊住而跌倒。
明明瞧着身高差不多,没想到自己挨了这些!顾炎扶着门站稳,抬头就瞧见小玉在对面的回廊上看着他好笑。
顾炎本要发作,小玉听见屋里童若瑶叫她,忙转身进屋去了。顾炎从那边过来,跟着来的小厮也在那边,如今只得从那边出去。狠狠瞪了敞开的房门一眼,扬长而去。
童若瑶也万万没有想到这人竟是顾家的,更想不通顾家怎么和欧阳先生扯上关系,有一点倒是真的,大哥童若远酷爱下棋,小时候去私塾读书,那教书的先生也是一个棋迷,大哥颇有这方面的天赋。有一次童老爹去私塾,就瞧见先生让其他学生习字,偏偏让童若远和他坐着下棋。童老爹怕童若远沉迷其中而忘了读书,故此便不叫他去私塾,留在家里自己手把手地教了。
最后还是童若远起来吃午饭,才说起顾家兄弟与欧阳先生是旧识,欧阳先生输给了顾家兄弟,才叫他去应战。
说完见小妹挤眉弄眼地看着自己,咳嗽一声道:“难分胜负,故此耽搁了一夜,让母亲、小妹记挂。”
童若瑶无语,“一局就战了一夜?”
“对方招数诡异,我也是拼尽全力,才小胜了。”真正的原因是,倘或不赢大概今儿也回不来。欧阳先生确非浪得虚名,然而,这人的脾气却超乎童若远的预想。
见童若远颇为头疼的样子,周氏更不想让童若远去欧阳先生那里了。但这事儿还得和童老爹商议才能做决定,当下也不便多言,只劝童若远多吃饭。
挂在心头的事儿好像一下子多了起来,郑夫人来拜访之后,便再无音信。孙博文依旧每天来童府读书,中午便过来寻童若远一道温习。童若远去了欧阳先生哪里的事儿,到底还是被大伙都知道了。
赵夫人还特来打听了一番,话里透出要童若远引荐孙博文的意思,周氏只当是没听出她的意思。何况,瞧见赵夫人就想到童若绾和孙博文的事儿。
周氏夜里和童老爹提起,童老爹还不信,这下她更是没有法子了。
一眨眼,又过去了好几天。童若秋过门的日子越来越临近,这一日,童若瑶照例过去给老太太请安。刚走到老太太屋子外,就听到童若秋质问童若绾:“这是什么?!”
童若绾正欲辩解,童若秋身边的丫头惊呼道:“这东西眼熟的紧,好像是孙少爷腰上佩戴的玉佩!”
童若秋如何不知道那是孙博文身上佩戴的玉佩?这些日子孙博文过来必要去爹娘那边请安,童若秋躲在帘子后面,不知看了多少回。别说玉佩,就是哪天穿什么样的衣裳都记得清清楚楚。何况是第一次见面就看清楚的玉佩,原以为是换了另外的戴上,没想到却是……
童若绾却面不改色,不惊不慌地道:“无意中捡到的,也不知是谁弄丢了。”
“怎么偏偏就被你捡到了?莫不是三姑娘天天跟在人家身后,等着掉在地上好捡了吧?”她的话立马就被童若秋身边的丫头抢白。
童若绾不觉红了脸,道:“我根本就不知道是谁的?也没谁说丢了东西。”
“随身佩戴的东西,无意间丢了,就是他自己没有发现,难道他回去,下人也没发现么?该不会是偷来的吧?”
童若瑶瞧着,才知道童若秋身边原来还有这样伶牙俐齿的丫头,如此说来,上次的事儿也许和童若绾并无关系。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童若绾的丫头一心护主,见别人诬陷自己的小姐偷东西,张口便道:“什么偷来的,是孙公子送给三姑娘的。”
这话一出,童若瑶都吓了一跳,捂住嘴巴才没有惊呼出声。童若绾脸色瞬时苍白,童若秋闻言,那脸色也是阵红阵青,扬手就是一耳光打在童若绾脸上,“啪”的一声,留下一个鲜红的掌印。
这一巴掌好似还不解气,童若秋扬手又是一个耳光,作势要踢童若绾,好在屋里闻讯赶来的廖妈妈及时拦住,让她们都进屋去。
童若瑶站在原地,说走吧,方才大伙也都看见她了。不走,难道留在这里看戏?正左右纠结之时,廖妈妈站在屋檐下叫她也进屋去。看来,这场戏她还得从头看到尾。
好吧,她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047
童若绾的丫头见老太太神色凝重,二姑娘一副要吃人的模样,其他人都微垂着头,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吓得哭起来,“我说的不是真的,方才瞧见二姑娘打三姑娘,我才那样说的,这东西本来就是在院子里捡到的……”
哎,现在才这样说,还有什么用?童若瑶往后面挪了挪,试图找个地方把自己藏起来,刚找准地方,准备过去,那边童若秋一声怒吼把她吓了一跳。
“胡说八道!明知是孙少爷的东西,如果捡到了为何不归还?还随身带着?”
老太太不悦地扫了童若秋一眼,落到童若绾身上却是足够结出冰粒子。
童若绾原是打算放在屋里,可扇套能被发现,玉佩只怕也会被其他人发现。现在已经这样了,只能想办法圆过去。
童若瑶抬头看了童若绾一眼,不得不佩服,事到如今她还能那般镇定,就是童若瑶只怕也做不到这一点,而接下来童若绾说的话,又叫童若瑶惊叹了一回。
童若绾跪在老太太跟前,双手捧着玉佩,低垂眉眼,不慌不忙地道:“老太太明鉴,这玉佩确为我捡来的,并不知到底是谁的,今儿带在身上,也是打算给老太太请安后,便将此物交给母亲,让母亲问问到底是谁掉了东西。不想,方才掉出来……”
童若秋急了,吼道:“信口胡说,前几天我还瞧见在孙公子身上呢,为何今儿才冒出来?”
廖妈妈不留痕迹地摇摇头,老太太冷着声音道:“让她说完。”
童若秋不甘心地闭上嘴,狠狠剐了童若绾一眼,童若绾似有所觉,扭头看着童若秋道:“倘或我知道是孙少爷的,我就不会去捡了。”
说着竟委屈地哭起来,刚才没有被吓着,现在却委屈了,哭诉道:“统共就见过孙少爷一面,我何曾知道他身上戴什么东西?”
童若瑶有些摸不清头脑,但童若绾一口咬定是捡来的,就是很理智的做法。可是她为什么要撇清和孙博文不认识?她费尽心思引起孙博文注意,两人还……现在捅破了,不是恰好能如愿嫁去孙家?
童若秋欲要发言,老太太瞪了她一眼,她没敢说。只见廖妈妈将玉佩从童若绾哪里拿去,交给老太太,得了老太太的指令,又亲自将童若绾扶起来。
“不过是一个人的东西掉了,另一个人捡到罢了,也至于你们姊妹出手打人?”老太太的意思童若瑶是领悟到了,这事儿不能追究,一追究说不定就追究不清了。
童若秋并未领悟到老太太的意思,道:“老太太分明是偏袒她,府里那么多人,别人没有捡到,为何偏偏是她捡到了?”
“你要如何?难道要当面对质?”老太太分明已经非常生气了。
童若秋又不怕死地道:“这又何尝不可?”
“啪”的一声,一只青花茶杯在地上四分五裂,众人唬得同时一颤。义愤填膺的童若秋慢慢镇定下来,老太太看着众人,命令似地道:“今儿的事过去了便不许任何人再提起。”
这话令童若绾愣了愣,惊慌也只在眼底一闪而过,随即收敛了。
张氏这才闻讯赶来,老太太将玉佩递给她,让她交给孙博文,这才露出乏意,大伙鱼贯着出来。
到了门外,童若秋不解气恨不能再上去打童若绾几个耳光,回到了屋里自然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之后老太太找张氏说了半个时辰的话,出来后,张氏的脸色也十分的难看,只叫身边的婆子下去吩咐以后将童若绾看紧些。她则带着玉佩去拜访了赵夫人,到底是怎么说的不得而知,但孙博文从那天起,便再没来了。
其实,孙博文过来读书倒也没什么,读书的地方在外院,后院女眷鲜少去。可张氏喜欢这个准女婿,偏偏让他顺便进出后院,也不管什么避讳不避讳了。
这样的结果,不外乎说明老太太是瞧出了什么。但,直到过去了几天,童若瑶还是没弄明白童若绾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无疑她是聪明而且大胆的人,可这样做的结果只能让张氏和老太太都不喜欢她,她不是自毁前路么?
小玉端着茶水进来,见童若瑶手里捧着书,视线却落在别处,轻声问道:“小姐,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童若瑶摇摇头,那天发生的事儿她没给任何人说,包括周氏。
小玉也不多问,笑道:“这是上次来的那个无赖送的茶叶,小姐尝尝味道如何?”
童若瑶歪着头看了看童若远的房门,“那人走了?”
“走了,也不知和大公子在屋里说了什么,才走一会子。这茶叶他说是道歉……”说着忍不住吃吃笑起来,接着道,“还带了一打骨头,说是给狗道歉的。”
童若瑶刚送进嘴里的茶水吐出来,将茶杯放在桌上,只道:“去倒掉,这茶叶留着,倘或他以后再来,就用这茶招待他。不来,就留着等它发霉。”
小玉不解,童若瑶懒得解释,重新拿起书。这天气早晚还能做做针线,中午这会子手心出汗,但手中的书已经来回读了好几遍,想了想还是去找周氏说话,这两天她心情郁结。
童若瑶刚到正屋门口,就听得陈妈妈在里头说话声传来:“……据说是吃了午饭才回去的,夫人,下次她若来了,要不要去请她过来坐坐?”
周氏叹口气,嗓音沉闷,“罢了,强求不来的。”
童若瑶听着,不禁想起在李家村的时候,老爹中举后的种种。然而,现在环境开阔了,很多事都变了,似乎还没有在李家村时那么如意。
就童若瑶所知,郑夫人已经拜访了张氏三次,今儿算上是四次了。没有一次过来找周氏叙旧,感觉好像还躲着周氏似地。童若瑶都能看出郑夫人的心思,周氏必然比童若瑶更明白。
原来以为童若瑶终于能脱手,结果没被瞧上。
待里头她们说起别的,童若瑶才进屋。周氏招手让童若瑶过去,指着桌上的料子问道:“好看么?”
自然好看,老太太给的,不要钱的不好看也好看。童若瑶点点头,周氏笑道:“赶明儿再给你裁一件衣裳。”
“我有衣裳穿,还是给娘做吧。娘身上的衣裳也旧了,该换新的了。”
周氏笑容温和起来,“娘又不长个了,再说这些衣裳还都能穿,做了白搁着。”
是能穿,但都旧了,童若瑶看了看料子,“可这颜色娘穿着才好看,女为悦者容,娘穿着漂亮了,老爹瞧着也喜欢啊。”
周氏绷着脸,做出生气状。一旁的陈妈妈笑道:“夫人是该做件衣裳,这颜色四姑娘穿着确实老气了些。”
“所以还是娘更适合这个颜色,难道娘还想穿花花绿绿的?”
周氏要笑不笑的,最后还是笑出来,笑了一会儿又叹气。童若瑶知道她想什么,窝进她怀里,悠悠地道:“我还想多陪陪娘呢。”
午后阳光洒进来,童若瑶靠在周氏怀里,心里满满的都是幸福。她真的不想周氏太过担心自己,可在这个时代,她能做的便是听话、安分守己,做力所能及的事儿。再说,大哥还没娶妻,她是妹妹总不能越过大哥去。
048
人逢喜事精神爽,随着童若秋出嫁的日子临近,童家上上下下,各处都洋溢着喜色。就连童若秋也好像变了个人,见到童若瑶不再是飞扬跋扈,虽然态度依旧不乐观,但交好之意却非常明显。
也许是因为童若绾的缘故,出了玉佩那档子事儿,童若秋见了她就没好脸色,她也自觉地远远避开。几天的功夫,人瞧着憔悴了,脸色沉闷了,花季少女,却好像是已经历尽沧桑的人。
童家女孩年纪相仿的也就三个,而童若涵,完全可以当做隐形人,取舍之下,童若瑶好像变成了和她能有共同语言的唯一人选。
从老太太屋里出来,童若秋就拉着童若瑶去她那里坐坐,童若瑶犹豫着,童若秋立刻瞪着眼不满地道:“四妹怕什么?莫非怕二姐吃了你?”
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好吧,其实已经十多年了。
“走吧,不过是为了明儿出门子的事儿,我这个做姐姐的,总不能让妹妹跟在后面受委屈。你这衣裳虽是新的,样式也旧了些。放心吧,不会像上次那样了,这一次妹妹自己去选一套。”童若秋见童若绾后一步从屋里出来,又故意扯着嗓子道,“还有新打的首饰,只要妹妹喜欢,全部拿去都成。”
童若瑶暗暗嘀咕,亏得童若秋好意思提以前。快速扫了一眼童若绾,见她略低着头,在丫头的搀扶下,沉默地离开。只觉心里怪怪的,惋惜说不上,倒觉得童若秋幼稚,用这种法子刺激童若绾。由此可见,童若绾没有得罪童若秋之前,她们姐妹的关系应该不错。可到底是什么原因,让童若绾做出这样的事儿来?难道真的是爱情的魅力?
童若瑶都能想到这是老太太心头不能碰触的一根刺,她还偏偏要再扎一根刺进去。
胡思乱想,已经被童若秋拽着到了她屋里。果真叫丫头将柜子打开,把那些没穿过的衣裳拿出来,童若瑶扫了一眼,这些没穿过的,都是颜色相对淡雅的,不过质地和料子都属上乘,看来童若秋比张氏大方多了。
至于首饰,童若瑶可不敢要,那都是童若秋出嫁时要戴的。
屋里众人叽叽喳喳,甚为热闹,隔大老远都能听到童若秋的声音。此时时辰尚早,阳光温柔,晨风清爽,花骨朵含苞待放,偶尔飞来几只雀在门前的大树枝头梳理羽毛。
童若绾依着回廊看着四角天空,身后一名婆子从屋里出来,嘴里抱怨道:“我又没得罪谁,怨我一个粗使的婆子做啥?”
屋里一个丫头接下话茬子,语气十分冲人,“不过是多说一句,让把那些不要的东西拿去扔了,就勾出你这么多话来?再说,昨儿也是姑娘没胃口,才叫厨房做些清淡的,我又不是没给银子。”
那婆子正欲回嘴,抬头见童若绾,又生生地把话咽下去了,朝着童若绾的背影做了个“呸”的动作,不也打招呼,只当没看见若无其事地走开。
从屋里追出来的丫头,喊了几声,那婆子只当没听见,头也不回。
“小姐,这些婆子越来越不成体统,不如回了夫人,打发走了干净。”丫头气愤地说。
这已经好多天了,底下人是越来越不将小姐放在眼里,暗地里少些东西也就罢了,现如今一个个的好像都成菩萨。这个不能做,那个也不能做,单凡有点儿事儿,推三阻四理由一个比一个多。
童若绾何曾不明白,嘴角扬起一抹冷笑。人人都说张氏对她们这些庶出的女孩不错,可童若绾却将张氏为人看的清清楚楚,姐姐童若淳就是一个鲜活的例子。在家时听话孝顺,后来呢?
老太太偏袒自己的儿子,将大伯一家撵走,焉知张氏何曾不也是这样的人。即便对张氏再孝顺又如何?她始终不会将你的孝顺放在心里,只恨自己身为女儿,不能建一番事业。
纵然心头百般滋味,语调却淡雅,“罢了,由着她们去吧。”
丫头不服气地道:“小姐也忒心慈了些,她们都这样了,小姐合该管管了。”
管?这些人那个不是看着张氏的脸色行事?童若绾一点儿也不后悔自己做了什么,孝顺、听话和得罪张氏,结果都一样。为什么不做点儿什么,让张氏后悔,让张氏亲眼看着自己的女儿以后的日子如何艰辛。
即便是自己不好过,也要拉着她们陪着自己。
童若绾浑然不觉,自己眼底的决绝和冷漠多么吓人,那丫头瞧着,只觉后背森森,不觉打了个激灵,忙转身进屋去了。
隐隐约约传来童若秋的笑声,童若绾扭头望着那个方向,冷笑一声,喃喃低语道:“笑吧,也不知还能笑多久。”
张氏以为不让孙博文来就万事大吉,可张氏只看到了孙家,并没有看清孙博文这个人。童若绾想着,慢条斯理地从袖子里拿出一把折扇,扇子上几排行楷小字,写尽了缠绵相思、地久天长。
愈是得不到的才愈加想得到,亦如水中月、镜中花,触摸不及,便将一切归咎于天太高,镜太无情。
童若瑶最终也只象征性地选了一套衣裳,童若秋拿着在她身上比划一番,难得说出赞美的话,“四妹花容月貌,这件衣裳穿在四妹身上比穿在我身上漂亮多了。明儿就穿这一身吧。”
可明显裙摆长了一大截,“只怕穿上没法子走路。”
童若秋撇撇嘴道:“谁叫你走路了?我娘自会叫人备下马车。”
童若瑶不想和她争辩,先应下,明天的事儿明天再说。童若秋见她没反对,就叫丫头将衣裳抱起来。
终于摆脱了童若秋的纠缠,童若瑶抱着衣裳往回走,刚走到拱门处,就听到周氏屋里有人说话。正屋门口的屋檐下,小玉正和一个丫头坐在回廊上闲聊,见她过来,两人忙站起身见礼。
童若瑶觉得那丫头眼熟的紧,还没想起在哪里见过,小玉就笑道:“赵夫人在里头和夫人说话呢。”
赵夫人?看着童若瑶眼里的惊讶,小玉拉着她走到边上,悄悄地道:“方才进去续茶,听赵夫人提到什么姑娘,夫人很高兴。还说起大少爷的名字,我琢磨着,不知道是不是……”
童若瑶惊讶地瞪圆了眼睛,差点儿就喊出来了,好在及时止住,不确定是问:“你的意思是赵夫人当月老来了?”
小玉点点头,笑得好像是她要娶媳妇了。童若瑶有些不信,赵夫人看起来是个很热心的人没错,但她随着孙大人在任上,历经这么多年,绝不是那种会主动帮人的人。也许是童若瑶多心了,反正因为孙博文,她对赵夫人一家子都没特别的好感。
里头周氏听到外面响动,问了一声,童若瑶便进去。赵夫人和周氏坐在里间,看样子相谈甚欢,特别是周氏,一扫这些日子的郁结,整个人看起来都神采奕奕的。
见女儿进来,周氏笑着随口问道:“又和二姐姐说话去了?”
童若瑶点点头,所谓拿人手软,拿了童若秋的东西,也要卖卖乖,笑道:“二姐姐留我坐了一会儿,说我身上的衣裳厚了些,明儿出门会热,便送了一套簇新的给我。”
赵夫人笑眯眯的,随即略显诧异地问道:“天气渐渐热了,出门子做什么?”
周氏却是知道的,笑道:“夫人跟着孙老爷在外多年,倒把上京的俗礼忘了,单凡女儿出嫁前,必要去观音寺上一株香,祈求菩萨保佑,嫁人后多子多福,合家平安和顺。”
赵夫人适才想起,眼里不觉有些心疼,“竟忘了这事儿,这么热的天儿,你们女孩儿出门可注意些,别中暑了。”
哪里就有赵夫人说的那么热,不过是日头底下颇叫人受不了,阳光照在皮肤上火辣辣的。不似南方,阳光温和许多。
周氏也明白赵夫人担忧的是童若秋,怕把她未来儿媳妇热出病来。一时心里涌起颇多感触,也衷心地觉得童若秋有福气,还没过门她婆婆便心疼了,以后过门婆媳之间相处定然不错。又想到自己当年初嫁给童老爹,接着目光就落到童若瑶身上,也不知以后自己的女儿会遇上什么样的婆婆。
说了一会儿话,赵夫人起身告辞,周氏送她出门,临走时赵夫人又道:“等我问准了,就告诉你,适时再找人登门拜访。”
周氏连说了好些谢语,目送赵夫人离开,才转身回到屋里,笑着对童若瑶道:“如果这一次准了,我也了却了一桩心愿。”
童若瑶装作不明白,故意问了一句,周氏道:“赵夫人提到徐州知府蒋大人的夫人,与她相识,恰好来了上京拜访亲戚,随同的还有蒋夫人的小女儿,说是预备在上京寻一门亲。”
知府系从四品外任官,品级在老爹之上,何况做到了徐州知府,家道定然不错,能看上他们家么?童若瑶觉得这事儿一点儿都不靠谱,可周氏那么高兴,她也不忍扫了兴。
晚上吃饭之际,周氏问童若远,再去欧阳先生哪里,能不能把孙博文带去。童若远想了想,点头答应了。童若瑶算是明白,赵夫人为什么会突然这么好心,可明显提到的这家姑娘,注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不过,赵夫人如此看重欧阳先生,也许周氏对欧阳先生也就不会存在那么多成见。童老爹自然是非常坚决地让童若远去,只说在哪里呆上一两年,下一次大考定然榜上有名。
049:黑脸就了不起!
老太太原也打算去庙里祈福,奈何早起身子便不适,只得不去了。她不去张氏就松了口气,现在虽还没到酷夏,老太太也一把年纪了,从家里到城外观音寺,少说也有一个时辰的车程,倘或路上有个好歹,不知要生出多少事儿来。
何况,女儿童若秋出阁在即,万万不能出什么篓子。
老太太不去,马车就宽松许多,在童若秋的要求下,童若瑶和她坐一辆,另外便是跟着她的两个丫头。小玉大概也了解张氏,所以找了借口不去,这样张氏已经显得有些勉强了,童若瑶厚脸皮地装作没看见。
面对周氏,张氏倒是很客气,让陈妈妈陪着,她们坐了前面的马车,童若绾和童若涵还有其他跟着去服侍的丫头婆子坐了最后一辆马车。
考虑到路程,出门的时候太阳才露脸,马车动起来,童若瑶就忍不住撩开帘子看外面。
童若秋坐在对面,看着童若瑶,只见她里面穿着一件藕色绢质薄衫,外面套了一件丁香暗纹对襟比甲,下面着一条黛色、酱紫拼成长裙,裙摆和群中用大约三指宽的丁香色布连接,上面细细碎碎绣着一些碎花。虽然怪异,却有耳目一新的感觉。
“昨儿不是给了你衣裳了,为何穿这样的?做一条裙子的料子都不够,需要用其他的来拼凑?”童若秋说的嫌恶之极。
童若瑶笑了笑,倒没在意,因为这是大实话。童若秋在张氏的庇佑下,应该是没吃过苦的,哪会知道这样完好的料子丢了可惜。可还真没见有人穿这样的裙子,今儿早上周氏还说了她,可她觉得今儿出门,这一身衣裳才凉快,再说,童若瑶自己觉得挺漂亮的。
“二姐给的衣裳长了些,又来不及修改。再者,东临那边很多人做这样的款式穿呢!”撒个小谎,让自己镇定一些,别被异样的目光打击。
童若秋十分惊讶,童若瑶看她脸色就知道她心里想什么,不外乎是惊讶盛产纸鸢的东临难道都是穷苦人?
童若瑶叹口气,看着童若秋正色地问:“你觉得不好看么?”
童若秋摇摇头,“好看是好看,可……”
“这衣裳只要穿着舒服,看着舒服就结了。”再套用一句话,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吧。
童若秋不赞同,顺便挪了挪位置,企图离童若瑶远些。这让童若瑶颇有点受打击,还有点儿后悔不该特立独行,好吧,这是个教训,以后定要注意些。
没人说话,耳边传来熙熙攘攘的喧哗声,童若瑶撩开帘子一角,走马观花地瞧着热闹的街道和或忙碌、或散漫的行人,以及林立在街道两边的商铺。
童若秋以及跟着她的两个丫头皆露出嗤之以鼻的表情,在心里嘀咕着土包子。可见童若秋看得津津有味、浑然不觉,童若秋按耐不住,也学着童若瑶撩开她那边的帘子,打量着外面热闹的人流。
直到出了城,风扬起了沙土,两人才放下帘子。前面是张氏和周氏她们乘坐的马车,如果这辆马车走在前面,就不会有沙土眯眼了。
上京气候相对干燥,官道虽平坦却是土路,童若瑶怀念起那些走在柏油路上的日子。
对面童若秋也甚为无聊,看着童若瑶,突然问道:“这衣裳是你自己做的?”
这不废话么?一家子的衣裳都是她和周氏做,还包括脚上穿的鞋袜。
“那裙子上的刺绣也是绣的?”童若秋撇撇嘴,似是有些嫉妒,可又装着瞧不起的样子。到底也没维持多久,“有空给我做一条裙子如何?就要你这样的。”说着,好像怕童若瑶不答应,就先开出条件,“料子我给你,再多给一匹。余下的便是你的。”
有求于人,态度是不是改号一点儿,童若瑶很为难,“我的针线也不好,自己穿着丢人就罢了,不能让二姐也丢脸。”
童若秋立马就不高兴了,“不过是叫你做一条裙子,就这般为难,亏我对你好。”
这话童若瑶真不敢恭维,扯着脸皮笑了笑,垂着头没说话。
童若秋瞪了她一会儿,又觉得没意思,眼睛盯着那裙子左看右看,越看越觉得新鲜。少不得语气软了下来,要让童若秋出口气人童若瑶没想过,但现在的态度倒还成。点头道:“这裙子针线复杂,话费的时间也多,只怕二姐等不及。”
童若邱见她答应做,忙点头道:“不碍事,我能等。”
“那好吧。”答应了,但什么时候能组号就不一定了。只是,童若秋是不是也太直肠子了?这裙子其实也挺简单的,随便找个师傅,画个图稿,未必就做不出来。她的衣裳,不都是找外面的师傅做么?
又走了好一会儿,马车终于停下,童若瑶</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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