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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大皮革厂,江南皮革厂倒闭了!老板黄……”劣质喇叭变调的电子音突兀的打断了秦南的话,经典路边摊广告语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个青年的大喊,“大师救命啊,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您帮我修了压手杯可不只是救了我一条命,还有我爷爷的,两条命可是十四级浮屠,大功无量一件啊!”

    扩音喇叭的声音响彻整个琢园。

    “下来,有什么事情好好说,下来说话。”女声斥责。

    “我不,秦大师不帮我我是不会下来的,我就长在树上了,要成望秦石。”

    “顶多是个泼猴。”

    “只要能够见到大师,耍猴我都愿意。”青年蛮不讲理,他继续拿着喇叭大喊,“秦大师救命,压手杯是我爷爷的最爱,他心脏不好,要是知道压手杯被我打坏了,非气出个好歹来。求求你了,救救我,救救我爷爷。”

    从床上下来,走到阳台边望向楼下的秦南不知道应该摆出什么表情,看到艰难趴在树干上的青年像是见到了耍赖不想做作业的自己,有些明白师父那时看着自己的无可奈何了。

    趴在树上的何建杉视线不断在古雅的三层小楼上扫,不知道秦大师在哪个房间,但是他可以密切关注,只要有人探出头就有希望是秦大师。二楼正南方向的房间阳台上出现一个人,何建杉一下子就认出了是秦大师,立刻仰着脖子大喊,“秦大师救我,我给你去庙里面立长生牌。”

    秦南:“……树要折了。”

    何建杉没有听清楚,“啊?”

    琢园占地面积极广,林木丰富,两人合抱的大树比比皆是,为了不挡住光亮靠近小楼的树木并不粗大。何建杉为了不被赶出去心里面憋着一口气跐溜爬了两米,手脚并用地抱着树,就像是瘦竹竿上戳了一个大西瓜,“竹竿”颤颤巍巍时刻会折断。何建杉感觉有些不对,抓在手上的大喇叭扔了下去,双手双脚用力抱住纤细的树干,犹如一只呆愣愣的考拉。

    “救命。”何建杉可怜兮兮地看着秦南。

    维持高人形象的秦南神色淡淡,“帮他下来。”

    “大师,还有另外一条命。”何建杉没有忘记自己托了重重关系进入琢园、死乞白赖地爬树是为了什么。

    秦南内心很想帮忙,但是实力说:不,你不想。

    他不是28岁的秦大师,他是18岁的渣渣秦……

    “答应他。”沙哑的性感声音再一次在秦南耳边响起。

    秦南左右张望,没有看见黑袍人。

    明岚:“先生需要什么?”

    “没什么。”他下意识地不想暴露黑袍人的存在。

    “答应下来。”黑袍人又说。

    秦南心中说:我不会修。

    黑袍人:你现在是大师。

    秦南自嘲:是不是大师你还不清楚。

    黑袍人:在外人看来,你就是。

    秦南:……无法反驳。

    深吸一口气,秦南说:“明叔,让这人去会客室等着。”

    明岚看了平静的秦南一眼,说:“是。”

    楼下,何建杉得知自己能够见到秦大师了高兴地跐溜下树,其动作之快完全没有之前抱树求救的怂样。

    抱起了扔在地上的喇叭,何建杉跟着明岚去了一楼的会客室。他没有刻意打量小楼内的内饰,但入目所及之处皆是低调的奢华、内敛的韵味、含蓄的张扬……花架上叶片肥厚的绿萝都像是传了几百年似的,在这种清幽到不似人间的环境的中,他渐渐地放轻了脚步。

    会客室很快到了,门在眼前推开,坐于窗边的男人映入眼帘,着青衫、端白瓷,温雅中带着清冷,犹如水墨画中那些令人高山仰止的文人骚客。

    何建杉情不自禁地说:“太帅了!”

    秦南抬首看过去,平淡眸光毫无波动,内心:我是大师,我是大师,我是大师……

    ☆、秦南首秀

    “秦大师拜托了,这只压手杯是我爷爷的心爱之物,陪伴爷爷有五六年,他每天都要拿出来把玩。要是爷爷看到压手杯碎成了这样,肯定承受不住。”

    何建杉打开了檀木雕花的盒子,露出被蓝色绸缎包裹的青花压手杯,在灯光下压手杯釉质肥腴、胎体细腻、青花色泽饱满浓艳,花纹为海水江崖,非常大气。可惜的是,压手杯摔碎成了三块,慌乱地塞进了木盒中,碎裂的瓷片娇弱凄苦,楚楚可怜地诉说着自己的悲哀。

    “爷爷和老战友出去游玩,我那个趁着爷爷不在家……”何建杉看着碎掉的压手杯尴尬地搓着手,“我拿出来的时候就是没注意,手上滑了一下它就掉地上了,地上还铺着地毯呢,没有想到压手杯这么娇弱,磕一下就碎。”

    因为杯子从口沿到杯底,胎体越来越厚,拿在手上感觉到杯子压手,所以称之为压手杯。杯子,小者也,何建杉拿来的压手杯不过掌心大小,器型玲珑可爱,注入清茶大口些的一两口就喝掉了。

    秦南用明岚准备的手巾擦拭着自己的双手,他的手手指修长白净,无一处疤痕、老茧,指甲修剪得圆润,莹润光泽如同最优质的珍珠。表情淡定高冷的秦南内心疯狂吐糟,娘们唧唧的手啊,就连右手中指上常年握笔的老茧都不见了,九年制义务教育、三年高中勤奋留下的勋功章没有留下一点儿痕迹,哼唧,不知道怎么保养的。

    秦南从小耳濡目染,看着师父、师兄师姐如何鉴宝、应对持宝者,现在自己装起来那是游刃有余,除了眼神偶有移动泄露了一点点心虚外,大体上看是毫无破绽。

    始终站在他身后的明岚心中的忐忑担忧淡了下去,双手交叠于身前,垂眸低头更加恭敬地站着。

    秦南放下了手巾,修长手指捏住杯沿拿起压手杯最完整的一块,何建杉的目光随之移动,看到占了整个压手杯三分之二的残件被一只如玉的手托在掌心,这一刻他甚至觉得价值连城的压手杯被比了下去,在这人的手上黯淡无光。

    秦南掌心中的残件拥有几乎完整的杯身和整个底托,杯内底部有一瑞兽麒麟抱珠的球形花纹。他手腕轻动,杯子翻了过来,底托朝上,露出杯底落款,米粒大小的文字彰显它的身份尊贵不凡。

    “大明永乐年制。”

    何建杉恭敬的态度中暗含得意,“我小叔几年前在秋季拍卖会上以两百万的低价捡漏回来的,相同款制的可是国宝,藏在故宫博物院。署有永乐年款的青花瓷器外界公认也就博物院藏的那一件,嘿嘿,那是他们都不知道我家有这么件宝贝。”

    “青花海水连崖纹压手杯不仅仅是我爷爷的命根子,还是国宝。”何建杉可怜巴巴地看着秦南,“秦大师高人在世,肯定有办法修好的对不对。”

    秦南没有回答能不能修好,他说:“故宫博物院内的青花缠枝莲纹压手杯,署款在杯子内底球形花纹中。”要不是为了高冷,秦南肯定撇嘴了,还国宝呢,压手杯的基本鉴赏都不知道。

    何建杉连忙说:“我们请专家鉴定过的,有首胜鉴定行开具的证书,他们保守估价一个亿。”

    鉴定书就在盒子里,何建杉拿出来给秦南看,“正规鉴定,有国家权威机构的盖章。”

    “谁鉴定的?”首胜鉴定他听都没有听过,肯定是野鸡鉴定行。

    “吴止戈吴大师。”何建杉瞄着秦南的面色,小心地说:“据说是您二师兄。”

    秦南的高人形象短暂破裂,明岚适时弯腰凑到他的耳边轻声细语,“吴止戈叛出师门后开了首胜鉴定,专门抢我们的生意。”与琢园一系势同水火。

    秦南内心波澜起伏,表面只是轻轻颔首,“这件压手杯是赝品,确切地说半真半假。”

    “怎么会?!”何建杉不相信。

    秦南在记忆中翻箱倒柜的翻出以前背过的文字,“明人谷泰撰的《博物要览》看过吗?”

    何建杉摇头。

    秦南一手托着压手杯,一手食指描着压手杯的花纹,“永乐年造的压手杯,坦口折腰,砂石滑底,杯内中心有球形花纹,球内有四字或六字篆书,细如米粒,文字为‘大明永乐年制’或‘永乐年制’。此杯年款来源何人知道吗?”

    何建杉再次摇头。

    “永乐时有大书法家沈度。”

    何建杉崇拜地看着秦南,大师不愧是大师,知道的就是多。

    秦南暗爽,原来装高人这么舒服!

    “看来你有背书。”只有秦南听得到的黑袍人说话声。

    秦南洋洋得意,心中回答:“好歹是我师父的弟子,不能够给他丢人呀。”

    黑袍人轻笑,笑声特别好听,秦南被笑得恼羞成怒:“逃课出去打游戏被师父抓住罚抄的,所以记住了成了吧,真是的,非要我说实话。”

    十二三岁的他最是好动的时候,屁股上长钉,坐不住,成天就知道瞎玩,师父布置的课业丁点儿没有完成。那天也是,逃课出去到游戏厅钓乌龟(真的小乌龟,幼稚的和六七岁的小孩子抢着玩),疯玩了一天回家被师父逮住,师父淡淡地看着他他就怂了,蔫头耷脑地跟在师父身后认罚。

    此间会客室以前是师父授课的书房,师父临窗而坐烹茶看书,清幽茶香中他就站在书桌前苦大仇深地抄书,时不时抓耳挠腮地看向师父,可怜兮兮的犹如落水的小奶狗。

    怅然地望向窗边的那张罗汉床,盘膝坐在那儿的青年清俊的身影仿佛在眼前出现,侧首看着他,让他专心。

    “大师?”

    秦南收回视线,神情冷淡,“要么不落年款,要么就落款于球形花纹中,更何况你拿来的压手杯落款非沈度笔迹,是出自一般工匠之手。这杯身是假,底托为真,不过是后人利用现代技术拼到一块儿,混淆视听、以次充好罢了。”

    “真的可以拆?”秦南心中问黑袍人。

    黑袍人说:“可。”

    得到一个字就像是得到了特批,犹豫的秦南瞬间打了强心针,捏着底托的边缘用力,在他的眼中就见到底托那儿晕染的一层白雾抗拒地推着粗粝的杯身,就像是帮着他使力一般。

    咔哒——

    一声脆响,底托彻底与杯身分开。

    何建杉傻眼了。

    秦南拿着底托端详,发现那层白雾如同松了一口气般平静了下来。

    “白雾是什么?”秦南没来由地信任着黑袍人,什么都问他,总觉得他什么都知晓,虽然他连黑袍人是什么人,确切地说是什么玩意儿都不知道。

    黑袍人说:“此事罢,告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