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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怎么知道?】陆武眯起了眼睛,审视的看着孟章。

    旧时仲堃仪替天枢王出使各国,往来斡旋,期间听说不少奇人异事,回宫后亦常同处深宫中的孟章说起。只是此间种种,无需向外人说明。

    【听说你是被张婶救回来的,现村中疫病严剧,有件事需要你去做。】孟章不疾不徐的说道,为君多年,骨子里带出来的气势总能在不自觉中散开,带给人巨大的压力。陆武心里反感权贵,却也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直面孟章,被孟章气场一压,竟在一瞬间有了怵意。

    【你要我做甚?】陆武问。

    孟章拉开挡在身前的展珏,将图纸递了过去。

    陆武见之,吃了一惊【鯥匣!】鯥为祥瑞,冬死而夏生,食之无肿疾,普通官宦家中见都很少见,更不会用做木匣章纹。

    【我需要这个匣子,越快越好。】孟章说的认真,言语中还带着急躁。

    陆武看了片刻,回道【明日可做好。只是你若是无法解除疫病,我定不饶你。】说罢带着图纸进了屋,无礼的关上了门。

    【陆武,你不要太过分!】展珏咬牙在门外吼了一嗓子。

    孟章拉了展珏,摇了摇头,示意无需介怀。

    次日,陆武果真拿来了匣子,他将包着匣子的布包丢给展珏之后,转身就离开了。

    展珏赶紧拿给孟章,打开布包,只见木匣精致,其上瑞兽比之孟章草草勾画的更为生动细致,展珏不由心中暗服。

    孟章看到匣子,浅浅的笑了一下,从储物台子上取出初春时节收起的那件裘衣,拿起剪刀,从裘衣上剪下一小块雪白的柔软皮草垫在匣子里。

    【哎,你就这么一件御寒的衣物】展珏的话卡在喉咙里,他看见孟章从自己的脖子里拉出一根金色的细绳,然后从贴身的衣物里抽出一块拇指大小的玉佩。

    那是一块极通透的黄翡玉佩,色泽明黄,映光润泽,上雕祥云,此玉孟章自幼佩戴,也是在天枢的那场浩劫中,孟章唯一带出来的东西,从来细心保管,展珏也甚少见到。

    孟章拿起剪子,把金线剪断,将玉佩从脖子上取下来。他撵着光滑细腻的玉面,垂着眼睫,兀自笑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好事情。随后笑容渐渐变得有些苦涩,孟章把残留金线从玉佩上解下来,把翡玉放进垫了貂绒的匣子里,有些郑重的把匣子交给了展珏。

    【你带着此物,今日就动身,去往北面最近的城池,北方近年动乱较少,不少富商都举家迁往避难,你找几家大些的古玩铺子、当铺,就说你是天枢亡故侯爵的家臣,走投无路,要卖主人家的旧物,然后择一家卖了,陆武的匣子做得很好,应能增信,给这玉佩加上不少身价,你一人上路我不放心,一会找陆武同去,问价的时候谨慎些,以防有人起意。】

    展珏拿着匣子,有点呆滞的张了张口,像是要说些什么,但又想到村里越发严重的疫病,若是再不买来药草,怕是自己和孟章也很快会染上。展珏咬了咬牙,道了声保重,带着匣子走了。

    展珏前脚刚走,孟章就脱力的摊在了地上,原也是撑着一口气才做完的事情。待到展珏的脚步听不到了,孟章才放肆的咳了出来,捂着胸口,眼前不时晃过虚无的黑影憧憧,一如在天枢王宫中那般煎熬,孟章觉得,自己命不久矣。

    仲堃仪的部署堪称疏而不漏,骆珉再次赞叹的把密信悄悄烧毁。

    趁着天权和瑶光刚刚战毕,生息未复,仲堃仪一举攻入天枢旧郡,一方让藏在天璇旧地的探子们散布些瑶光不公,欲奴役天璇旧民的言论给慕容离找些麻烦,一边将天枢从前的商会势力调动起来,无数埋藏在中垣各处的暗桩尽数起了作用,成为天枢的新旧军队源源不断的经济来源。

    天权和瑶光几乎没来得及反应,天枢旧郡连同以前天玑的大半地界就都收在了仲堃仪手里,可谓是一击必杀了。

    骆珉微微笑了起来,仲先生说,天权和瑶光在重击中已经回过味来了,没有再行挑拨的必要了,等仲堃仪的大军正式入了天枢国旧地驻扎,骆珉只需带着自己手下的天权军队来一场让执明措手不及的反水,便可归国天枢了。

    半月后,骆珉大功告成,回到了阔别许久的旧都。途经过天枢那巍峨依然的城门时,骆珉不由堪堪落下泪来。一朝亡国,几番挣扎求存,其中滋味,难言尽矣。

    仲堃仪夺得旧国后,未立刻称王,而是借着叛于遖宿的说辞,清除天枢残余世家势力,以自己的亲信代之,修正恢复旧制,以安民养国,现暂居偏殿理事。

    骆珉进了王宫,就在宫人的带引下去侧殿见仲堃仪。

    一入侧殿,骆珉便闻到四周充满的,浓郁的安神香的气息。天枢的宫殿里,依旧是挂着浅青色的帘幔的,几乎和天枢灭国前一模一样,仲堃仪独自坐在绘着天禄纹样的长椅上,正看着一本书。

    骆珉思索了半晌现今要怎么称呼仲堃仪,终于规规矩矩的作了揖,道【先生,我回来了。】

    仲堃仪慢悠悠的放下手中的书,穿着一身明黄色的旧衣袍,从青幔中走了出来,带着笑意的双眸藏着寂静的暗潮。

    他走到骆珉面前,赞许的说【你做的非常好。】

    骆珉受宠若惊的又作了一揖。

    仲堃仪随后仔细问了骆珉带兵的情况,安排下了一些驻军的事宜,骆珉一一诺下,记在心中。

    诸事稳妥,骆珉欲行告退之时,突然想起来了个事情。

    【先生,我这次归来,途经旧时天玑北郡的时候,看到当地一家颇有名望的商家在拍售一件宝物,说是天枢国旧时郡侯的传家宝,我不知真假,故买下带与先生鉴别一二。】

    【是吗?拿与我看看。】仲堃仪笑着看着骆珉拿出了一个精致雕琢的木匣子。

    ☆、章十

    骆珉双手将木匣子呈与仲堃仪。仲堃仪甫一入手便觉有些不对,匣子的样式图案倒是完全符合天枢旧时诸侯的形制,再者做工精良不像是民间普通匠人的手笔,但清漆未老,匣子明显是新做的。再仔细瞧去,只觉此方木匣上面的图案颇为眼熟,倒像是在哪里见过。

    仲堃仪缓缓打开匣子,只见内里一块温润华美的黄翡玉佩静静躺在白绒垫上,端的是一副价值连城的做派。

    骆珉只看到他的老师原本噙在唇边一抹笑容无端碎了开去,撕成了一副支离破碎的震惊模样。

    那匣子上的图案在仲堃仪的记忆深处终于找到了合适的落脚处,那分明是孟章尚为安乐候时所用器物上雕刻的样式。孟章称王之后,一些偏好的器件后也被带入宫中,在仲堃仪无数次出入孟章寝殿的时候曾被频繁的看见。

    良久,仲堃仪收敛起了情绪,垂着眼,口中飘出来一句【你可知是何人出售的此物?】

    骆珉有些惶恐的回道【此郡城尚算繁华,鱼龙混杂,常有人变卖古玩宝物,我也曾询问过拍卖方,却也说不清楚。】

    仲堃仪听及,不由暗自思索起来,此番重回天枢旧都,虽打了瑶光与天权个措手不及,却也非完全一帆风顺,慕容离非易与之辈,期间暗斗不断,却也惊心动魄,此物来的蹊跷,售卖之人更有意隐藏身份,不得不让人往深处想去。

    仲堃仪将玉佩放回至匣中,眼睛微眯,像是条危险的毒蛇,暗自揣测着此物背后之人的用意。

    【骆珉,你速速差人打探下,售卖这玉佩的人现在何处,是何身份,越为详细越好。】仲堃仪将匣子合上,有些抱歉同骆珉说【这玉佩于我颇为重要,不知可否割爱转卖与我。】

    骆珉忙道【先生喜欢收下便好,原也是带与先生的。】

    【怎么能占你便宜呢,定是要给你补上的。】仲堃仪轻笑,骆珉反倒不好意思了起来。

    【骆珉,你一会去清点军械粮草后,叫人把沙盘和演算图送来偏殿,再将我最近几日宿在偏殿的消息传出去。】仲堃仪带着笑意,漫不经心的说着,手指不经意的敲着手里的鯥匣。

    骆珉一震,诺了一声,不敢耽误,作揖退下。

    仲堃仪缓步走回青幔之后,以一个极其舒适的姿势重新坐回长椅上,他拿出孟章钟爱的明黄色玉佩,笑着翻来覆去的看。

    仲堃仪重回天枢,手掌兵权,几番勒令清扫,把天枢国的世家大族压得喘不过气来,只是有些人,昨日能为了荣华富贵向遖宿低头做小。今日为了苟全,也能去联合别的什么人,压到极致,却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王都,是该好好清理下了。】仲堃仪说着,看着玉佩的表情却显得柔和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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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往后几日,仲堃仪皆在侧殿之中,随侍亦只有寥寥几人,且都在外殿。仲堃仪麾下军队在短短时日内亦分驻于天枢各处,王城看上去似乎留军不多,王宫内,几乎沿袭旧制,仲堃仪下令安抚众宫人,依旧各司其职。

    朔月之日,更深夜重,凌乱的夜风吹得宫廷内打更的侍者无端打了个寒颤。侍者拢了拢领口,缩了缩脖子,不敢怠慢,又向前行去,天枢王宫年余无主,灯烛供给一时未到位,王宫长长的壸道,隐没在漆黑的夜里,漫漫不见尽头。

    忽然王宫西侧小殿方向,骤然大亮起,打更侍者离得不远,分明看到像是有火光。侍者大惊失色奔跑过去,却听小殿处有人尖叫着【走水了!走水了!】

    侍者被这尖叫一激,立时乱了阵脚,边跑边敲起更鼓,亦大喊着【走水了!走水了!】

    更鼓在寂静的深宫中发出突兀而凌乱的锐响,不多时,大半禁宫守卫惊动,皆跑去偏殿救援灭火,一时乱做一团。

    仲堃仪所处偏殿于王宫东侧,并未受到波及,依旧是静谧一片。安神香袅袅弥漫于偏殿,床榻上的人似在安眠。

    侧殿之外,一队身着黑衣的刺客,放轻了步子,神不知鬼不觉潜入殿内,借着宫殿里的摆设立柱,藏进漆黑的阴影里慢慢走近长榻。

    为首一人,大着胆子走出阴影,行至榻边,正欲挥刀砍去,突觉头骨剧痛,似有利器刺入天灵盖,眼前流过几道温热的液体,隐隐透着腥气,随后四肢麻木,力气骤然丧失,一下向后栽去倒在地上,他四肢抽搐着,渐渐失去焦距的瞳孔中分明看到大殿梁上伏着密密麻麻的黑影,离的最近的那个黑影,手中的刀片依稀泛着银蓝色的利光。几乎同时,他听到同伴依次倒地的闷响,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刺客头子脑中只剩下一句苍凉而嘲讽的话——大势已去。

    仲堃仪慢悠悠的从床上坐了起来,悠然的下了床,披上金纱外衣。房梁上的黑衣护卫亦训练有素的跳了下来,替仲堃仪卷起殿内帘幔,点上灯烛,将满地的尸体拖去殿外,将备好的清水冲去血迹,最后铺上绒毯,安神香的清郁气味一遮掩,偏殿里如同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般。

    【将殿门打开吧,我的客人要来了。】仲堃仪说着,坐在了高椅之上,好整以暇的看着门外,像是真的在迎接着什么人。

    不多时,骆珉压着一个穿着锦缎便服的人进了殿内,那人衣着华贵,却着实狼狈,正是苏尚卿,苏尚卿一进偏殿看到仲堃仪,眼里立时射出火光,恨不能将对方挫骨扬灰。

    【先生,此人是在天枢东城门处拦截下来的。当时苏大人正举家欲出城。】骆珉抱拳道。

    仲堃仪点了点头【宫中走水的事情处理的如何了?】

    骆珉讥诮的看了眼苏尚卿回道【放火的,造势的,蓄意扰乱禁军的皆已落网。王城中的探子还查出几处暗藏情报的据点,其中有几人来自于瑶光,现也尽在控制了。】

    【哦?还有这意外收获啊。】仲堃仪颇为满意的点头。

    【仲堃仪!你不要太得意!】苏尚卿按捺不住,破口大骂【孟章死的蹊跷,你手里国书玉玺来路不正,谁知是不是你谋害于他,如今天枢落入你手,于窃国何异!满朝文武,又有几人服你!】

    仲堃仪神色一厉,冷笑道【苏大人,你向遖宿谄媚,加重天枢百姓赋税上供求荣的时候,又与卖国何异呢?现如今国书印信一日在我手里的,我就可代先王行事,你勾结瑶光于王宫行刺重臣,罪证确凿,论罪当斩,还不将此人拖下去。】

    众侍得令,压着苏尚卿出了殿门,苏尚卿被拉扯着,架着出去的时候咆哮着【仲堃仪!你出身低贱,非天枢王族中人,终究名不正言不顺!我倒要看看,你要怎么称这个王!】

    仲堃仪神情冰冷,在大殿呼啸的穿堂风中,生生压抑出一片骇人的气场,他回过头,看着骆珉,用一种近乎狰狞的语调下令道【杀。】

    骆珉得令,带着黑衣侍者门迅速的退了出去,整个偏殿只留仲堃仪一人,空空荡荡。

    骆珉忙至清晨,才将诸事处理妥当,回至偏殿向仲堃仪复命之时,仲堃仪正在偏殿的巨大沙盘前仔细的演画着什么,像是一夜未眠。

    【先生】骆珉隔着段距离,恭敬的行礼【已经都处理妥当了,其余的一些世族也已被震慑,都配合多了。】

    【甚好,辛苦你了。】

    骆珉复又道【先生,您之前让我去打探的,何人卖玉的事情,也已有结果,只是颇为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