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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修回视他,对他所指自然心知肚明,那眼神怎么看怎么满含同情:“沐橙怀疑喻文州和卢瀚文有血缘关系,我出来接应你之前,沐秋正在做化验。”
黄少天大惊:“什么?怎么可……”
话说到一半,他停住,脸上蓦然闪过一丝异样神色,好像想起什么似的,眉头挤得更紧了,聒噪被一扫而空。
车里跟他同样突然变得安静的,还有一直抽抽搭搭哭不停的阑珊。这姑娘一停止发愣和哭泣,就恢复了几分豪杰风范,目光炯炯有神地盯住叶修:“你们说喻文州?”
话一出口,对喻文州最为敏感的黄少天就接道:“你认识?”
阑珊眼中流露出几分沉痛,看向黄少天:“你之前问,你们指的是谁,我忍不住哭,是因为想起我这些年暗中联合的女孩子们。并不是人人都像我这样能忍受和习惯虐待,她们之中很多人都被太太弄得人不人鬼不鬼,还要工作。”
她顿了顿,语速放慢下来,好像陷入回忆:“我们基本是孤儿,或者是很小的时候被拐卖了,岳群山把我们买回去,然后…用,嗯,最恶劣的方式来玩儿……小女孩儿如果能坚持到被他玩腻还活着,就会继续转手到他老婆手里,就是姑姑……一开始,我觉得那个人比岳群山好,她照顾我们,和我们聊天,帮我们治伤……可等我们好了,她就开始训练我们,说是为了让我们以后有工作,能生存…可她所谓的工作不过就是卖…还是那种危险的卖…那种……”
说到这里,她闭起眼睛,把脸伏在膝盖上,肩膀微微有些颤动。三个男人对视一眼,自然明白“危险的卖”指的是什么。总有些人玩儿得特别过火,而这些无助的女孩子们,有什么反抗的余地?
他们谁都没有开口问什么,让她自己平复情绪。足过了半分钟,她才抬起脸,继续说。
“我之所以会开始联合这些女孩子,都是因为喻文州。他是岳群山最相信的下属,我们归岳群山玩的时候都接触过他,他看起来冷冷的,很可怕。但他偷偷教了我们一些方法,让我们离开岳群山之后互相联系,我是第一个去尝试的人,慢慢的真的联合了一些人…就像我在站内信和你们说的那样,我们一直在想逃跑…”
叶修皱了皱眉:“只是逃跑?你们没有想过曝光岳群山?”
阑珊听了,有些茫然无奈:“我们做不到,也不敢,如果太太发现了,就死定了。不过…”她的瞳孔放大了一下,好像灵光一闪那样,语速又提快了,“我后来偶然发现太太想弄死岳群山,似乎是因为岳群山想把财产分给那个私生子。所以我猜,杀了岳群山的人是太太的人!”
她正说着,叶修口袋里传来国产老人机欢脱的铃声,炸得车里画风突变,他掏出那大块头的机器,上面显示着局里的号码。
一接,超强的漏音就让车里所有人听到了那头郑轩的声音:“叶队,爆料新闻的人自己找上门来了,但一定要你亲自问她才肯说话。还有,苏医生的结果出来了,喻文州和卢瀚文是亲兄弟的几率高达百分之九十。”
有四十八小时的命令压着,谁也不敢松气儿。叶修听完郑轩的汇报,便就着电话布置起新一波的审问任务来:“沐橙你现在继续去审卢瀚文那小子,理论上他也是嫌疑人,这次不用太温柔了。”
苏沐橙:“是。”
“张佳乐,后面车里那一群,加上……这位姑娘,交给你了。”
闻言,阑珊和张佳乐莫名地对视了一眼,姑娘的眼神有点儿茫然、有点儿清澈,张佳乐顿时被看得有那么一丝尴尬,低声回了一句:“哦。”
叶修又望向黄少天,扬了扬眉梢:“喻文州的嘴,你能撬开吗?”
黄少天:“这个吧,主要看怎么撬……”
叶修:“……有摄像头的,别太伤风败俗。”
一旁的张佳乐、电话那头的郑轩和苏沐橙都呵呵笑出声来,黄少天自己却只是扬了扬嘴角,笑意含苦涩,没再耍嘴皮子。
叶修瞟他一眼,对电话里吩咐:“那个爆料的我来问,阿轩你先安排一下。”
郑轩:“明白。”
接下来谁也没再说话。黄少天盯着车窗外,冬天的树木总难免一副萧条面貌,伶仃挂着的树叶看起来有些无辜和不知所措。他觉得现在自己的脑子也有点儿不知所措。
一个他昨天还在期待约会,甚至偷偷幻想过长期搭伙儿过日子的人,现在是他手头案件的最大嫌疑人之一。
当喻文州被列在岳群山的可疑社会关系里的时候,他没有太多感想,顶多感叹声“真巧”;当喻文州主动将岳群山的罪恶和盘托出,并且把自己推到风口浪尖的时候,他仍相信他吐露的动机;当然,他也不是没有想过喻文州对自己依旧有所隐瞒,毕竟这个人怎么看都走一步挖一个坑的样子,哪能妄想他掏心掏肺?
可纵使心里有数,当正真发现那人果真还有秘密的此时此刻,他心里仍然狠狠空了一块,冷风灌进去,还有那么点儿凛冽的疼。
树木的茂盛曾遮蔽了整个夏,尚且抵挡不住冬天的剥离,人心稀落的牵绊又怎么扛得住立场的鸿沟?这恋爱道路的确有点儿坎坷了。
现实情况告诉我们的黄警官,生活不仅有恋爱的坎坷,还有办案的惊喜。
一回到局里,一脚踏进刑侦队的大门,他那双目光犀利的眼睛就看到一脑袋眼熟的大波浪卷发——岳群山老房子那个颇有见识的邻居大妈正牵着自己的大黄狗在办公室里等他们回来。
准确地说是等叶修。
比起在案发现场积极配合调查的活泼劲儿,大妈现在拧着两条韩式平眉的样子,简直有了一股高冷范儿。见到三位步伐虎虎生风的刑警同志跨进门来,她一眼就瞄准了叶修,两步窜到跟前来。
叶修:“你是给电视台爆料的人?”
大妈:“是我是我。”
黄少天和张佳乐对视一眼,横眉问道:“你爆料的情况昨天怎么没跟警察说?”
大妈认出黄少天,笑了笑,活泼劲儿就给笑回来了,开口的气势令黄警官都要甘拜下风:“警察同志,您可明鉴,我真是良民。昨儿个你们来现场的时候,我也还什么都不知道呢!后来跟几个姐们儿吃饭,饭桌上聊起来,哎哟,那老劲爆了!我一小姐妹儿是个苦命人,她老公前两年被一只鸡给迷住了,那真是鬼迷心窍啊!她就请私家侦探查那只鸡,不查不知道,查了吓一跳,那背后水深的呀……”
叶修:“行了,大姐,这里我管事儿,这些您跟我进去详细说,这两位警官还有自己的活儿。”
大妈的注意这才给拉回来,一叹:“啊对,我就是要找管事儿的反应情况!队长同志,这里面的水深得呀,真是太可怕了!”
叶修没接话,拍拍她的狗。那狗奇迹般地听他带,他一走,够立刻屁颠屁颠跟上了。大妈一看,也紧随其后。
张佳乐嘀咕:“叶队的训狗术真不错……”
黄少天:“……”
第6章
有时候,黄少天觉得喻文州不太像这个时代的人。从职业看,他在一个堪称急功近利的行业里,这个行业的人怎么着都有一股子对钱的明显追崇。但他没有。不仅没有,他还近乎心不在焉。
很多次独处的时候,黄少天都感到抓不住这个人的注意力。他好像能一心二用,总有一部分不知道飘在哪个世界里,可又不是走神。
后来黄少天看一个关于古代匠人的纪录片,才恍然发现,喻文州和那些古代匠人很像。他有种沉迷于某物的专注,正因为那部分心力太投入,才使得他面向现实的姿态那样疏离。
可他专注于什么呢?
走进问询室的时候,黄少天这样问自己。
喻文州已经坐在桌前,双手交握。看到他进门,便抬眸望来,声音一如既往温和:“黄警官。”
称呼却不一样了。
回局里的路上,黄少天已经一毫一两地掂量过自己对喻文州的感情,觉得也就半斤有余八两不到,可这会儿听他声调不改语气不换地喊一句“黄警官”,心里却没来由地一揪,难受死了。
他沉着脸坐下,翻开文件,目光盯着桌面,就这样沉默了片刻,才抬头开口:“请把你和岳群山的个人恩怨交待一下。”
喻文州握在一起的手互相捏了捏,发出一声拖长的“嗯”,眉心微蹙,边思考边回答:“从岳群山那个南方小兄弟说起吧。那个小兄弟是山坳里的走出的人,和所有渴望在城市里立足的年轻人一样,他留下孩子在老家。稍微有那么些不同的是,他比别的人大胆,敢于跟各个道上的人混。他知道自己这样做容易招惹麻烦,所以从来不告诉别人,他在老家有亲人。我就是这样幸存下来的。”
他说得平平淡淡,黄少天绷着一张脸听,然后发现自己竟然没法儿控制紧张,心脏在胸腔里跳动得异常快速。
“大概是九岁那年的除夕前,我父亲没有回家,也没有寄回来钱。那年很奇怪,冷得天都下雪了,我爷爷说,再没有钱寄来我们就过不了年了,所以他领着我去城里找我父亲。关于我父亲在外面的事情,我们都不太清楚,爷爷找了很多地方很多人,才知道他死了。爷爷年纪大了,心脏不好,这个消息把他吓得大病一场,二月二那天,也死了。”
“也死了”三个字说得特别轻,好像带着一股气流,引得空气起了一丝颤动。
不,空气才没有颤动。颤动的是听者。
黄少天盯着自己那不受控制抖了一下的指尖,觉得不可思议。他把目光移到喻文州脸上,只见那人嘴角噙着一抹浅浅的弯,像展不开的笑。虽然时机不对,但有一霎那,他真的很想吻他。
这份暗地里的心思令正直的黄警官有点儿尴尬,他敛了敛目光,舌尖无意识地舔了一下唇角,轻咳一声:“你…你接着说。”
“命运很神奇,我一个人在城里流浪了半年,居然让岳群山给捡回去了。他把我捡回去的时候,还以为我是女孩子……”
闻言,黄少天眸光一聚,倏地盯住喻文州的眼睛,他听到自己心里有根弦“嘭”地一声断了。
喻文州像是对他的反应有些吃惊,但很快给他回了个安慰似的笑:“我说过,他没有成功。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他就是那个我应该恨的人,只是为了自保而跟他周旋。我成功了几次,他似乎开始赏识我的机灵,没再对我动念头,倒是一天天把我养成了他的爪牙。直到有一天我接触到瀚文,该知道的事情,才终于都知道了……对了,按正常剧情发展,这时候我应该开始计划复仇了,是不是?”
黄少天:“……”
好像还真是。
喻文州虽然开了个小玩笑,但却收回了笑意。他缓缓地叹了口气,声音变得清冷:“老实说,我想过很多次怎么干掉他。但是,如果我出手干掉他,我仅剩的亲人,我弟弟卢瀚文,该怎么办?”
黄少天动了动唇,没能接话。
喻文州留下这么个问题之后,也不再说话了。
问询室里无比安静,他们就这样无声地对视。过了好半晌,黄少天起身来:“你休息一下,我等会儿再回来。”
喻文州点点头,默然凝望黄少天离开的背影。
深冬季节,天黑得很早。一个进去出来,这个世界就被笼罩上了一层薄薄的夜幕。黄少天捧一杯热开水跑到院子里透气。小冷风吹着,几口热水烫进心肺里,胸口还是堵。
现在他有两件心事。
第一件,他觉得自己可能爱上喻文州了。爱上的意思是,他失去了一些判断力,多了几分慌张。
第二件,基于第一件事的基础上,他无法继续审问喻文州,先前那种就算要搞清楚也得亲自去的心情,变成了不如啥也不知道蒙头糊涂过。
好吧,这种心态不健康不积极不公正。他做了个深呼吸,吸入一口冷冰冰的空气,试图换换思考方向。
这时,办公室里传来苏沐橙的声音:“黄少,干嘛呢?进来,紧急会议!”
黄少天扭头望去,苏沐橙挥着文件在喊他。真是越烦越多事儿。他一股脑把杯子里的热水灌进肚子里,跟苏沐橙进了叶修办公室。
叶修背对着他们,一边调投影仪一边说话:“都说说你们刚才那一轮的情况。”
苏沐橙:“小孩子还是非暴力不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