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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度条在呜咽声中拉了近十秒钟,终于有了别的动静,是桌子一类物体的撞击声和男人的笑。和黄少天对猥琐罪犯的想象不同,那个笑带着一股冷意。

    这时候,镜头缓缓地转了个角度,画面中出现了一张木床,一个头发披散的女孩儿抓着床边的木杆,整个人缩成一团,低着头,看不清脸,只有呜咽压抑地持续着。

    “哼,小惠一开始也这样,求我放了她。”刚才笑的声音开始说话,语气竟有那么一丝怀念。黄少天猜这人就是岳群山。

    接着有脚步声,然后画面中进来半个身影,那个身影朝女孩儿凑近,能看到他掰起女孩儿的脸。小姑娘紧闭着眼睛,仿佛是不敢看眼前的人。

    疑似岳群山的人叹息了一下:“不过,小惠很快就不哭不闹了,我打她上她她都不闹。你们啊,要是能做到她的一半,我就给你们糖吃。”

    这句话的末尾,说话的人拖出一阵格叽格叽的笑,听得黄少天很不舒服。

    但还有更令他不舒服的。疑似岳群山的人嫌弃地扔下小女孩儿,起身离开了画面,摊手说:“阿州,你多□□□□她,女孩子哭哭唧唧太烦了。”

    黄少天的心一抽。想到这个画面是喻文州用某些手段在场拍的,他的胃莫名有点儿不适起来,耳朵里听到了自己从来没有听到过的喻文州的声音:“是,岳总。”

    冷冷的,没有一丝感情,怎么也无法把这样的音色和喻文州平时的笑容联系起来。

    接着,岳群山的脚步声远去了,画面照着小姑娘顿了一下,然后移动起来,拍到的是岳群山的背影。他在上楼梯,顺手拍了一把楼梯路上的灯开关,画面暗了,一时什么也看不清,只听到岳群山的声音:“你觉不觉得,这个小姑娘眼睛很像你?你要好好照顾她啊……”

    这一段完了。

    之后的视频都很短,很乱,但有好几段是岳群山自己上手侵犯虐待女孩儿们的直接画面,喻文州自己则没有再出现过。整个视频文件也没有多长,黄少天很快就看完了。

    现在他坚信,岳群山的死跟这些事脱不开干系。

    按照喻文州的说法,这些姑娘有自杀的,也有被送走的。送走的部分如果出现个能人回来把这肮脏老头干掉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不过,这个方向的排查工作实在不好做,而且工作量十足巨大。

    看来,明天喻文州再被带回来,不好定性为犯罪分子、嫌疑人或是证人了。

    宵夜吃完,叶修那边来电话了:“都回去休息吧,明天开始有的是跑腿活儿。”

    黄少天透过办公室的玻璃门环视了一周外面,只见吃饱喝足还没打完嗝的张佳乐、郑轩、苏沐橙都一副干劲十足的样子,心说叶修的电话来得有点儿迟,但他还是愉快地接了命令。

    “尤其是你,别太操心,睡好点儿。”叶修又补了一句。

    “哦。”黄少天拧了拧眉心,转了半个身,声音不由得压低了一些:“我刚才看了喻文州给我的证据,有岳群山商业上的,足够封了他现在那个公司。还有岳群山虐待少女的视频,也能毁了相关犯案人员,包括喻文州自己。但我觉得很奇怪……”

    叶修:“说说你的分析。”

    黄少天:“按喻文州交待的,他自己是岳群山的帮凶,为什么要在畜牲老板死后特地跟我曝光这些?”

    叶修:“说明你男朋友是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呗。”

    黄少天谈起喻文州心情就沉重得要命,懒得跟叶修贫,他有点儿凝重地叹息一声:“我虽然和喻文州认识不久,了解不算深,但也能感觉到他是怎样的人。我觉得他给我的证据不够完整,一定还有什么瞒着我。”

    叶修:“你想怎么着?”

    黄少天:“现在这个点儿了,你就别上门逮他了,明天再抓吧。给我点儿时间,我再去找他一下,试试能不能再问出点儿什么来。”

    叶修那边沉默了一会儿,传来一阵呼呼的风声,他在风声中回答:“你不用再问了,他隐瞒的事情很简单。他不只是帮凶,也是受害者。”

    黄少天的小指下意识勾紧一截电话线,他咽了咽喉咙,问:“什么?”

    叶修说:“我找到了一个人,现在正在机场等着呢,更多的事情要等接到了人才能知道。”

    黄少天刚刚被叶修那句话劈了一道的脑子迅速恢复运转,经过半秒钟的思考和组织,得出叶修早在他汇报情况之前就对岳群山犯的罪心中有数的结论。

    果然,这个不修边幅整天装家庭主夫的队长,也不是真的啥事儿不干。

    黄少天有点儿忿忿:“我和嫌疑人关系特殊,不适合参与案件了,我申请退出。”

    叶修:“哟,这可懂事儿了,省得我自己摘你出去。”

    黄少天:“……”

    叶修:“好了,别闹脾气了。我在接岳群山的儿子,这小孩儿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不过听起来喻文州在岳群山手下没少受委屈。现在我跟你把话放在这里了,这个案子你真要退出可以,不退出的话就要做好心理准备,别案子查完了你俩也完了。”

    黄少天听罢,有点儿发愣。回想起这几个月以来,喻文州和他的关系一直挺好,约会吃饭聊天,对方一直很温柔,比朋友好一截,但离确定关系又差那么点儿。

    搞对象的一系列过程中,“差那么点儿”的时候是最美妙的,所以黄少天也不着急。现在看来,他们根本还没开始,也就谈不上完不完的。

    “知道了,老叶你别对我那么没有信心,我可是人民警察!你亲手培养的骨干!你对我没有信心就是对你自己没信心!”黄少天反嘴回答叶修。

    叶修:“行,该干嘛干嘛去吧。”

    半夜一点钟,喻文州接到黄少天的电话。他没有惊讶,但接的时候有一丝犹豫。他家里连灯光都是凉凉的,照在他的嘴唇上,使那双嘴唇显得有几分苍白。

    他调整了一下,才拿出平时的温和中裹一层柔情蜜意的声线:“少天。”

    黄少天无论何时说话都有种吵吵的感觉,一个人就制造出一群人的热闹来:“文州文州,我在电梯里了,你一会儿能不能给我开开门?”

    喻文州语气吃惊:“怎么回来了?不会是急着把我抓回去吧?”

    黄少天笑嘻嘻说:“你别着急,抓是要抓的,抓之前及时行乐一下。我要出电梯了,肯收留我的话就快开门啊!咦?你家怎么这么暗?难道你已经畏罪潜逃了?”

    喻文州被他故意的一惊一乍逗笑了,道:“我就出来。”然后锁起来自己刚才打开的小抽屉,起身往大门走去。

    他这屋子里装修再怎么冷淡,还是不缺暖气的,大门一开,外面的冷就和屋里的暖来了个大对冲,黄少天还差几步路每到。看见门开了,就迈腿冲过来,一下子钻进屋里,然后顺手关上门。

    “哎呀你别看了,我一个人来的,不是逮你。人民警察也要下班休息的!”黄少天掰过他的脸,也扯回他探究的目光。

    这么久以来,他们最亲密的接触也就是拉拉手摸摸脸了,这么一碰也算习以为常。喻文州也照常冲黄少天笑了笑,准备给人拿鞋子。

    然而,黄少天没有像平时那样放开他,冰凉凉的手变掰为捧,拇指轻轻摩挲他的脸颊。

    同样的灯光,落在喻文州的脸上是照出他的白,落在黄少天脸上却是突出红润润的血色。那一双眼睛看着喻文州,专注得有点儿不像他的风格,不掩藏也不退缩地闪着灼灼火焰。

    喻文州在他的目光下呼吸了一下,发现自己的气息变得□□,显得略粗重。胸口跟着热起来,含混着被黄少天带起来的旖思、对自己的心虚、对明天若有若无的惧意——他之前没有怕过,也没想过自己会怕。

    牵挂了才会害怕。虽然这些年的人生苍白而苟且,但这种情绪他是明白的。过去,只有一个人让他有这样的牵挂,现在猝不及防多了面前这个人。

    这对他来说是个意外。

    他的交友初心和黄少天差不多,没有太过上心,或者说只是秉持“开心就好”的理念。不同的地方在于,黄少天是随时准备为光荣事业牺牲不愿拖累别人,他是觉得自己不配得到人世间的真心羁绊。

    何况,得到了也麻烦。

    讲道理,他们现在都觉得自己失控,但不知道对方也在失控。

    相比起来,喻文州受到的冲击似乎更大一些。他微微闭了闭眼睛,仿佛享受黄少天的触碰。然后伸出右臂勾住黄少天的脖子,另一只手搂过他的肩,把他往自己按,苍白的双唇吻上他的时候没能控制住轻颤。

    黄少天觉得自己一下子被温暖包裹了。他先是感到一股巨大的虚空气压从天而降,穿透整个身体。有那么一会儿,他是无知无觉地接受喻文州亲吻的。等他回过神来,心里就奇妙地平静了,不知道哪里来的喜悦,像有实质一样溢满整个空间。

    早知道亲一下就能幸福得这么灭顶,就不应该磨蹭的。不过,这个节骨眼上真及时行乐起来,性质是不是有点儿恶劣?唉,算了,这特么都是命啊!

    人民警察黄少天一边如是纠结着,一边和自己的嫌疑人、受害者、证人进行了无比深入的交流。

    清晨,天色微亮。黄少天睁开眼睛,一眼看到的是喻文州房里唯一的装饰物——一只钟。时针和分针之间呈六十度角,对冬天来说,时间还太早。他现在能听到两种声音:指针走动和喻文州的呼吸。

    他扭头看看身边的人,这人睡觉很规矩,手脚都不乱放,呼吸平稳,长长的睫毛随着呼吸节奏颤动。真好看啊。他定定看着,心里胡思乱想,脑子浮现出昨晚看的视频和叶修的话,活生生给自己整了一心房的苦涩。

    这么好看的人,岳群山一定不会放过吧。挂掉叶修的电话跑过来的路上,这个认知就一直在黄少天脑中挥之不去。

    他本来的确是想试试多问点儿什么出来的,但见到人的时候就不那么想问了。说不清是怀着愤怒还是心疼,也不知道是想利用特权尝一尝他,还是因为这份特殊关系而无法忍受这个人可能受过的苦,就那么发生了几个小时前的事情。

    动一动腰,还特么是酸的。

    “嗯……少天。”喻文州被他一动就吵醒了,长睫毛掀开来。

    黄少天一惊:“哎?你这么容易醒?”

    喻文州笑笑:“我一直都是这样的,睡不深,什么异样都能让我醒过来。”说着,视线投向墙上的挂帐,眯眼看了看,道,“还早,少天要继续睡,还是开始工作?”

    “呃……”黄少天有点儿尴尬,突然感觉自己昨晚这一觉睡得不纯粹,不是脱离了低级趣味的睡,不是有爱的睡……

    但既然被看穿了,他也不再欲盖弥彰多做辩白,当然心里酿着的表白也默默压了下去。揉了揉眼睛,便坐起来,顺手拉过自己的衣服披上,但没打算立刻下床。

    “是这样的,我看了你给我的证据,很丰富。但是我想不通你的动机,也就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在你老板死后把这些曝光出来。他已经死了,曝光伤害不到他了,反而会让你自己……你看,过三个小时叶修就要派人来把你拷走了。”黄少天选着说,语气尽量活泼些,他不太擅长抒情。

    喻文州却下了床,顺手拧亮了床头灯,朝一旁的桌前走去。黄少天看看他,又看看自己。一度春宵,他睡衣在身,腰带一系就人模狗样,自己就差不多寸缕不着了……嗯?

    喻文州烧了一壶水,然后靠在桌旁看着黄少天:“少天为什么会不理解我的动机?”

    黄少天哑然,心想总不能说我觉得你不是什么有正义感的人吧。

    喻文州笑了笑:“少天为什么不想,我不是在他死后才选择曝光,而是他死后我正好有了机会曝光。因为少天你查到了我身上。”

    这下黄少天是真愣了。他一直把思维聚焦在了喻文州身上,一切从喻文州身上出发去分析,有点儿忘了事情的顺序。不过,就算这个顺序成立,喻文州也没有明确回答自己的动机。

    黄少天不想多绕,他选择继续参与案件,就是想要更快直抵真相的,于是他目视喻文州,直言:“你告诉我,岳群山有没有伤害过你?像伤害那些少女一样?”

    闻言,喻文州的长睫毛一抖,目光倏然扫来,仿佛带着重量。他撑着桌子的两只手有点儿僵,就那么定定和黄少天对视。过了好半晌,才回答:“他想过。”

    想过。那就是没有成功?黄少天这么想着,却还不敢放下心,可又不好逼问,想必那不是什么好记忆。

    喻文州也没等他问,缓缓开口,语气郑重:“少天,我希望你们警察把目光放在那些受害者身上,岳群山这个事情不是他一个人的罪恶,姑娘的来源和去向都是罪恶。他是死了,但这种事情没有结束,希望你们把罪源连根拔起。至于我,该怎么判就怎么判吧,我罪有应得。如果你非要我的动机,那就是我活腻了。何况……”

    喻文州说到这里,目光渐渐柔和下来,方才的沉重被他抹去:“你要我瞒着这样的罪恶秘密和你在一起吗?我再冷血,也不至于这样对一个喜欢的人。少天,我宁愿把这些摊开来,任你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