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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喻文州选了熟普。他从茶饼上翘下一团茶叶,然后烧水。这个过程中黄少天一直盯着他,好像想问什么,又忍着没开口。好在他也没让黄少天干等,敛眉思考了一会儿,便在壶中热水翻滚的声音中说话了。

    “岳群山这个人……是个畜牲。”说出这句话之后,他停顿了一下,眉心蹙起,表情立刻微妙地冷了,好似凝了一层霜,状似痛苦,“不过,他很多畜牲干的事情,我也有参与。”

    黄少天蓦地瞪起眼睛,动了动唇,犹豫地说:“等一下,你要坦白的事情和他的命有关吗?你估摸这坦白是能给你争取从宽处理,还是把你自己搭进去?”

    喻文州:“……”

    黄少天调节气氛失败,摊摊手:“好吧,这还是我来评估吧。你说你能说的。”

    喻文州低下头:“岳群山造的每一条孽,都和他这条命有关。”

    黄少天自然听出了“他罪有应得”的意思,心里又腾起那么一丝想阻止喻文州说下去的冲动——如他自己所言,岳群山造的孽里有他的参与,不管是什么程度,听起来总归是不爽的——可阻止一时半刻又有什么用?

    预感告诉黄少天,这桩命案只是个引子,要引出的大概就是喻文州即将说的。开口阻止只能令自己多走弯路,晚点知道罢了。

    这就忧伤了。他望一眼喻文州,心说,这个恋爱看来是不能好好谈了:“你慢慢讲,我不打断你了。”

    喻文州点点头,正好水也烧开了,这人一面泡茶一面慢慢地说出令黄少天眉心越拧越紧的事情。

    说岳群山,得从东北开始。

    他是东北人,早年混黑道,攒了点儿身家,脑子还挺灵,寻思洗白。这时候刚好认识了一个南方沿海来的小伙子,小伙子被他罩过一次,对他很是信任。知道他想干点儿正经事儿后,就积极为他在南方为他找关系拉项目。于是,岳群山就趁着九十年代的一股春风南下了。

    起初他在南方倒也踏踏实实做生意,但不过一年他就发现,实实在在干不如他以前黑道那一套来钱快。他是个急躁暴戾的人,耐不住性子,几番想搞事情。那位南方小兄弟是带他来做正经人的,自然不同意,次次阻挠。

    “于是,这个小兄弟就死了。”喻文州单手扣着盖碗出汤,茶水从杯沿滤出,大概是烫到了他,他一抖。“岳群山亲手杀的,在他身上捅了36刀,没有一刀致命,最后是流血过多而死。接着,岳群山软禁霸占了他的妻子。”

    喻文州说这些的时候,黄少天发现了,刚才这人不是被烫到才颤抖,而是为这些事情颤抖。眼下,他捧着小小的茶杯冲黄少天扬起笑的弧度,却一丝春风暖意都没,只有苍白勉强。

    黄少天暗自唏嘘嗟叹,表面没动声色。

    喻文州继续道:“这些事情是岳群山唯一的儿子亲口告诉我的,他的原配连生了两个女儿,没有儿子。给他生下儿子的是那个被他霸占的女人,但那女人没有名分,所以孩子是私生子。这些年他的形象正面起来了,私生子的事情他藏得很好,外面没有人知道,也只有我这样的人接触得到,我是他的亲信。”

    多么自嘲的一句话,他吁了口气:“我认识那个孩子的时候,他十岁。他母亲在岳群山多年的虐待折磨下,终究没能熬到他成年就自杀了。那年我亲自给他办的手续,送去香港,之后每个学期去看他两次,一来二去,他对我很信任,慢慢告诉了我这些事情。”

    “你知道这些事情,不危险吗?”黄少天还是忍不住打断了他。

    喻文州笑意发苦:“岳群山这时候根本不在乎我知道那些陈芝麻烂谷子,因为我已经在帮他做其他丧尽天良的事,是一条船上的贼了。不……不只是生意上的违法操作,那些没什么……他的罪恶,是圈养十四岁以下的少女满足他的变态需求,并且虐待她们就像虐待那个被他抢来的女人。”

    说到这里,喻文州猝然停顿,脸色看起又苍白了几分。但他自己可能不太清楚,因为他还在对黄少天展露近似平常的笑意,颇有些捉襟见肘时故作从容的窘迫。

    黄少天咽了咽喉咙,问:“那些姑娘呢?”

    喻文州:“有和那个女人一样自杀的,也有被他嫌弃后送走的……”

    黄少天眉睫突地一跳:“她们是哪里来的?送到哪里去?”

    “我不知道,我不负责这点。”喻文州抬眼看他。

    黄少天觉得自己的呼吸□□起来:“那你负责……什么?”

    喻文州的眼神弥漫起一层质地又黑又冷的雾气:“我负责看守,不让那些小姑娘逃跑。”

    “你……”黄少天盯着眼前的人,从喉咙里卡出的这个字沉得像铅,好像是因为太重似的,他后面的质问没有被提出来。

    喻文州却了然:“我为什么要助纣为虐?因为我还没有生存能力的时候就被他捡回去养了,我是他名副其实的爪牙,我的命和人生都卡在他手里,除了帮他办事,我别无他法。这样的事情我做了很多年,直到这两年他老了,玩不动了,才渐渐停止。”

    面对这样的案情,黄少天心里通常会涌起“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的厌恶和抗拒,但看着眼前的喻文州,他发现自己没办法讨厌起来,甚至不同寻常地感到一阵心疼。

    现在他不想取笑自己为美色所迷误案情,他只想把情况汇报给叶修,尽快把这些事情查清楚,他相信杀岳群山的人一定和这些事情有关。

    ——当然,喻文州也有关。或者说,他的嫌疑更大了。

    这份嫌疑明晃晃摆在眼前,令他不由得想起喻文州在车上说的那句“如果我说我是凶手,你信吗”。此时此刻他不敢说不信,可也不愿意信。相比之下,更希望自己去查,而不想多听喻文州说下去。

    于是,他中止喻文州的讲述:“你刚才说的那些,现在有证据吗?”

    喻文州点点头:“有。”

    黄少天原本只是想缓冲一下才问这个问题的。那些事情如此肮脏,岳群山对证据的管控应该很严格,就算喻文州有证据那也需要时间准备——除非他早就预备着整垮这个老板。

    而事实上。

    喻文州看着他:“我等这一天很久了,终于能把证据交出去了。”

    果然如此。

    黄少天突然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他心里不由得有点儿发凉,凝眸回视过去,问道:“你不会是故意接近我的吧?”

    闻言,喻文州一愣,先前沉沉笼在他脸上的寒气消散了,露出一个有点……鄙视的表情,淡淡地回答:“当然不是。是你来勾搭我的,我当初不知道你是警察。而且”

    黄少天被打脸得异常开心,他爽利地挥挥手截断喻文州的话:“好好好,我懂,你们这些不法分子根本不相信警察,你肯定都不屑于利用我。”

    喻文州看着他,不知不觉间,眼神中生出比往常客客气气的温柔更浓稠的东西来,像是向往,又像是眷恋。

    说完故事,暖茶下肚,两人都饿了,喻文州煮了两碗面条犒劳彼此今天被一桩命案耽误的肚子。黄少天就是再急着回警局,也拒绝不了喻文州的温柔。于是只好在喻文州煮面条的间隙先给叶修打了个电话汇报情况。

    说起正经事儿来,他异常精简,一分钟就说完了。

    那边的叶修听完,静了片刻,只有呼吸声传来,搞得黄少天心里冒起一丝惊悚:“老叶,给个回音啊,我接下来……啊,还查不查这个案子?”

    这话就是承认自己不适合查了,但既然问出来,那就说明还是想查。

    叶修总算吭声:“你慌吗?”

    黄少天一听,沉默了。他下意识去看了看厨房的方向,能见到喻文州的背影。厨房里开了火,大该是这房子唯一在色彩上有暖意的地方了。

    慌吗?想到喻文州的嫌疑,当然不好受。可放着等结果,更难受。是或不是,喻文州该受几分牵连,都还是他自己去确定才最为甘心。哪怕结果是最坏的那种。

    叶修没等到他的回答,也不等了,直接回道:“你能确定自己的立场就查吧,警察同志。”

    黄少天“嗯”了一声:“明白。”

    电话收了线。不一会儿,厨房里也完工,热乎乎的清汤挂面出来了。

    喻文州温柔的脸对黄少天笑,喊道:“少天,吃饭了。”

    “好咧!”黄少天屁颠屁颠跑过去。

    夜里十一点,黄少天拿着喻文州给他的证据离开了喻文州家。初冬的寒风毫不客气,左一耳刮右一耳挂啪啪打,冷而锋利。

    张佳乐的电话打过来:“法医鉴定结果出来了!”

    黄少天一听,提起了精神,往车里一钻,躲开冷风的暴虐。

    说起来,叶修的法医家属苏沐秋同志苏医生也是个变态。无论死因看起来多么显而易见,他都会仔仔细细从头到尾检查,如果技术和规定允许,他极有可能把尸体分解到原子状态去研究。

    “怎么说?”黄少天关上车门,问。

    张佳乐:“岳群山可能不是失血过多而死的,他身上有两个注射孔,体内有致命药物,很可能是被注射药物而死。”

    “都决定捅人刀子了,为什么还要注射□□?”黄少天不解。

    张佳乐:“原因很多啊!或许凶手怕死者拼死喊救命,或许是想让死者死痛快点,或者捅一刀只是掩盖死者死因……哎呀先别说这个了,你到哪儿了?我们都饿死了,路上打包馄饨啊!”

    黄少天不满,关键是他吃饱了:“我是你们的外卖小弟吗?你们不会用外卖软件吗?叶修没有在小厨房给大家煮加班餐吗?你们就不能……”

    “叶修出去了。”张佳乐飞快地回答,无视他的话。

    嗯?黄少天一愣。叶修出去了,这句话可不只是叶修为了一个案子去跑调查了的意思。现在局里刑侦队的人个个都是叶修□□过的好手,一般的事情他压根不出去跑。眼下他出去了,黄少天琢磨,多半是因为自己刚才汇报的消息。

    他确认道:“叶修出去前有说什么吗?”

    张佳乐:“没说什么,就是让我交待你买馄饨。”

    黄少天心头一紧,可一时想不到叶修的交待是什么用意:“这什么意思?”

    张佳乐:“什么什么意思?他没空给我们煮加餐呗!”

    黄少天:“……”

    好吧,他想多了。张佳乐的回答才是叶修的风格。

    第3章

    叶修不在,黄少天也没急着把喻文州给他的“证据”让大家看。反正他刚才没把喻文州立刻扣回来就已经是徇私违规了,证据再多掖一会儿大不了也就是加一小笔。

    趁着大家都在吃宵夜,黄少天自己跑去看东西了。

    有纸质材料也有视频,喻文州看来的确大有把自己的老板一击毙命的打算,纸质文件的东西没有太多和岳群山虐待少女相关的,多是生意上的违法操作记录,那些事情很多都经过他自己的手,整理起来详尽得很。但黄少天对此兴趣有限,大致翻了翻就放下了。

    然后他插上u盘,吸了一口气,盯着电脑屏幕,神色变得有些凝重。电脑很快读取了u盘内容,喻文州条理分明的命名和归类让他一眼就找到了自己要看的——岳群山犯罪的现场。

    视频在一阵恐惧发颤的呜咽声中开始,那是女孩子的声音。画面中灯光昏暗,镜头很晃,看不清环境。看来拍摄手法很不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