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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刻铭一脸茫然的表情,在听到倒数第二句时,下意识地抬起手在那里掰手指。
什么是不是,烦死了!她皱着眉把杜璟贤的头扳正,然后严肃地吻过去。
我不会再推开你了!绝对不会!
初时如此美妙,天地旋转,日月无光,身体都失去对外界的感应。
可是慢慢地,杜璟贤觉得有什么东西在顶他的腿,轻轻地,一下一下的,还挺有礼貌。他的手在茫然之际放到铁箱子上,只觉得那冰凉的触感中,滑腻腻软塌塌,细细长长,还会扭动。
杜璟贤猛地跳起来往后一退,后背撞在架子上,咸鱼晃了晃,挺住了,几个土豆在边沿滚动,到底还是掉了下来,有一个砸在他头顶,“咚”的响亮一声。
在几分钟前,那还是一个十分正常的铁箱,只不过四周有一排细孔,而现在,那些细孔里探出一个个黑色的小尖尖,左边扭扭,右边扭扭,再缩回去。
杜璟贤捂住胸口,面如土色。
梁刻铭仔细一看,大声道:“哎呦!黄鳝而已啦!”抬手一掌拍在铁皮箱正中,鳝头纷纷缩回,“你不要紧吧?我现在可没有速效救心丸,要不要去拿啊?”
杜璟贤一脸黑线的摆手,捶着背,厨房……真是可怕的地方。
“哈哈哈!”梁刻铭突然狂笑,乐得直不起腰,指着他捶胸顿足,“这不会是你的初吻吧?被一群黄鳝破坏了!哇哈哈——”
“嗯哼,差不多该出去了,让客人等太久不好。”杜璟贤欲盖弥彰地直了直身。
梁刻铭止住笑,朝他伸出手。
杜璟贤会意地拉起她,然后两个人的手指扣在一起。好像……好像也没什么特别,还是和做好朋友时的感觉一样啊!梁刻铭用力体会着,却只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看到他们牵着手出来,众人激动地拍大腿、敲桌子,包子扬也看见了这一幕,不怀好意地问:“刚才躲起来干什么去了?老实交代!”
杜璟贤没来得及开口,梁刻铭已经没好气的说:“研究菜谱呗!还能干吗!”
包子扬才不放过他们,“听你胡扯,那都研究了什么菜?”
“极品软兜。”
“哈?”
等极品软兜这道菜送上来时,梁刻铭忍俊不禁,“你仇人来了,赶紧报仇!”杜璟贤无语地别开脸,装作没听到,大家已经很撑了,可是见状仍感兴趣的纷纷举筷。包子扬打死也想不到鳝鱼和杜璟贤有什么仇,当事人又不肯说,等他弄明白那是有些年头的后话了。
几天后的清明,梁刻铭张再看新打样出来的菜单,忽然感应似的瞥了外面一眼,杜璟贤站在绵绵细雨中,仰头看着什么。
她拿起伞推门出去,“来了啊,怎么不进来?你在看什么?”
“这楼看着还是有点别扭。”
梁刻铭知道原因,当即笑着说:“是因为爬山虎都烧光了。”
“对哦。”杜璟贤恍然大悟。
“没关系,我撒种了,总有一天能把墙爬满的。”
杜璟贤笑了,两个人走进小楼,梁刻铭端出一碗老火陈皮豆沙给他,“迁坟顺利吗?”
“嗯。”杜璟贤先喝了一口才脱去外套,说,“今天爸爸还说了很多他记得的事给我听,比如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他们怎么认识的?”梁刻铭很感兴趣的趴在桌上,下巴枕着手臂。
“也是因为吃。”
梁刻铭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忽然反应过来,“什么叫也是?”
杜璟贤笑了,同时摆出一副说书人长篇大论的架势,说道:“母亲当时在深水埗摆小摊卖云吞面,有天晚上,父亲去附近办事,一边等人一边要了一碗,没想到吃上瘾了,一碗接着一碗的,但事实上,他没有味觉,他判断一个东西好不好吃,只能靠舌头和牙齿的触感。”
“然后呢?”
“然后他就经常去吃,有次因为突发情况,他不得不把一个装满债券的保留在座位上,空手离开。母亲不知道那是什么,只是猜想是很重要的东西,她等了一夜,并且惹来了很多麻烦,甚至进了警局,但由始至终,父亲都没有露面。母亲也没有对任何人提过他。”
她丢了自己的摊子,不得不去一家茶餐厅打工,半年后一个熟悉的客人在12号桌坐下来,要了一份云吞面,她端过去时说:“对不起,你的东西没办法还给你了。”
那客人抬起头,面无表情地问:“你怎么知道那是我的?”
她把刘海儿别到耳后,笑了笑,“那天那么大的风,根本没有客人。”
梁刻铭想象着这样一幕,再结合眼下他们终于葬在一起的事实,忽然觉得既欷殻в痔鹈邸?br />
“你父母的故事,简直可以拍电影了。”她不胜感慨地说。
“的确可以哦。”杜璟贤大言不惭的附和,突然话题一转,“那你父母呢?”
梁刻铭反应不及,愣了下。
“我认识你这么久,从来没有见过你爸爸,也没听你提过他!”通常家里没有男主人,不是离异,就是过世,再不然就是像载花青,身陷囹圄,但这几个状况都不至于让她绝口不提啊!“我走之前想拜访他一下……方便吗?”
梁刻铭露出狡黠的笑容,给他两个字:“你猜!”
看来不是离异,不是过世,更不是坐牢,杜璟贤的表情显然猜不出来。
“说不定你已经见过了呢!”她笑咪咪地提示,不给提示还好,给了提示杜璟贤就更困惑了。他想了又想,终是不太确定的问梁刻铭:“我有吗?”
“等下带你去个地方。”梁刻铭神秘地加深那个笑容,以两人现在的关系,的确没什么不能说的事了。
杜璟贤膨胀到极点的好奇心,在发现目的地是金栗园时得到了纾解,他隐约猜到什么。果然,梁刻铭领他在金栗庵的大门前站定,虽然有心理准备,杜璟贤还是吃了一惊。
“爸爸在我两岁的时候,出家了。”
难怪她说他可能见过,杜璟贤想起自己在某个冬日的下午踏入这座宁静的庙宇中,不禁失笑,他看向梁刻铭,“我想我忽然想通了很多事。”
她微微一笑,“我不懂事的时候,喜欢到处跟别人说,我不是没有爸爸,只是他出家了,尽管妈妈说了我很多次,叫我不要打扰他,我还是常来转悠,隔着几堵墙,就算看不见他,也能感觉到他在身边,后来慢慢成了一个习惯,每当心里有事,就会去那边那个亭子里坐着,直到困惑散去。”
他们走进亭子坐下,旁边一株桃花静静地开着,杜璟贤摸了摸探进来的花瓣,忽然问她:“你上次来,是什么时候?”
梁刻铭说:“昨天。”
他吃了一惊,“我送你回去后你又出门的?”
“是早上啦!”她瞪了他一眼,“只要不下雨,我天天来。”想了想,又赧然地补充一句,“从我知道你跑去美国那天开始的。”
杜璟贤更吃惊了,但吃惊的同时也笑了,边笑边说:“你有这么多心事吗?”
“你不看是为了谁?”
“那我不是罪孽深重?”他笑得有些得意有些……欠凑,不过梁刻铭没有揍他,因为她的手正被他牵着呢,“还好你没有因此看破红尘,真是万幸。”
“我才没那么矬。”
。
“你当时恨我吗?”
“要说实话吗?恨。”
“不会吧?我还以为你会说,你什么都不在乎,只要我开心就好。”
“得了吧,我什么都不在乎,你当然开心了!”
两个人一齐笑起来。
“下次回来我就不走了。”
“这么快?”梁刻铭下意识地叫了一声。
杜璟贤斜睨着她,“看你的样子好像不希望我快点回来。”
这是梁刻铭求之不得的事,她结结巴巴地说:“不是,我就是感觉,才一年能学到什么东西,你不会是出去虚晃一枪吧?”
“我是那种人吗?”
梁刻铭无言以对,杜璟贤笑着说:“好啦,该学的已经学完了,还有一篇学术论文,回来写也一样,最重要的是,在你需要我的时候,不管我有什么事,我都应该放下过来陪着你。”
原以为两个人都已经熟得不分彼此了,应该不会再有什么热恋的感觉,不会再为甜言蜜语心动,但现在,梁刻铭可以确定,所有恋爱中该有的症状或者说是共性都一样不少的出现了。比如,从有他的梦境中醒来,在回味中梳洗完毕,脑袋里产生的所有想法都会带上一个“如果是他”“如果他在这里”的前缀,并且,对自己这种情况,不以为荣,反以为耻,但仍克制不住,泥足深陷。
还有不得不提的一点,那就是缴电话费时梁刻铭看到了意料之外但又是情理之中的数额,五字开头的四位数……
好在这样惨绝人寰的情形没有来得及发生第二次,杜璟贤就告诉她,下个月二十三号回来。
“要接机吗?”梁刻铭明知故问。
“不要——怎么可能!我就认你了,谁叫我我都不跟他走。”
梁刻铭笑着放下电话,拿过台历翻到下一页,在23上面画了一朵花。
chapter28 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同学们,我是你们这学期《世界经济概论》的讲课老师,我姓杜。”在一片哗然声中,讲台上的人声音四平八稳的自我介绍着。
经济系女生相对少些,此刻全都笑的控制不好表情。男生们也心有戚戚的趁杜璟贤转身时暗中击掌。
“那几位,怎么那么高兴啊?虽然这是我第一次站在讲台上,虽然我只比你们大几岁,不过那不代表我不严格,以后我的课,不许干除了听课以外的事情,否则,我会给你们小鞋穿,你们没听错,我现在就是在明目张胆的威胁你们。”虽然杜璟贤说这些时始终都是挂着开玩笑的笑容,可是还是有人因此垮下笑脸。
“我们绝对不干别的事情!”一个女生举手,信誓旦旦,能够明目张胆注视这位老师的次数,一个礼拜也就两次,如此难得,眼睛岂会看讲台以外的地方。其中笑得最灿烂的就是范雨晴,简直是,high到天上去。
中间休息时她迫不及待冲过去,滔滔不绝的拉开话匣子。
杜璟贤也很热络地跟她聊一些琐事,宿舍生活还习惯吗,他讲的内容会不会枯燥,等等。
“不会不会!很好理解!”范雨晴心想同学们看你都来不及了,哪还有人注意你讲什么。“璟贤哥哥,等中午一起去吃个饭?”
“今天不行,中午要跟几个研究生说开题论文。”
“你还带研究生啊?”
“是啊,他们比你们好对付多了。”
“那我可以跟去看看吗?”
“可以啊。”
一般到了带研究生水平的导师放在学生身上的精力不多,一个月能来指点一下就不错了,可是杜璟贤显然对做学问以外的事情不太感兴趣,不但身兼两个班的班主任,每个礼拜一准时查宿舍、谈人生、谈理想;还上五门人数过百的大课,每次第一个到场,不上满三个小时不放人;另外还要给七八个研究生开题,一旦开了题就准备好随时蒙主召唤……这些是后话。
十一点半下课,范雨晴跟杜璟贤来到宿舍,这里是科大历史最悠久的建筑群,气氛果然很不一样,闲适淡漠,连气温都比其他楼低。
“你随便坐。”
范雨晴东张西望,谁说宿舍条件艰苦,这里除了房子旧点,冰箱、空调、浴具都是名牌,“哇,璟贤哥哥,你还自己做饭啊?”
“偶尔。”
正说着门铃响了,几个研究生陆续来了,以各种姿态零星散布,有的还穿着疑似睡衣的t恤,十分随意。
最后一个到的是个高挑美女,杏仁大眼牛奶肌肤,一进门就热情地打招呼,“嗨杜璟贤,又见面了!”
范雨晴睁大眼,杜璟贤笑着说:“是啊,我应该说好巧,还是,真不巧?”
“当然是不巧了!你这个魔鬼!第一天上课恶名已经传遍全校!落在你手里,我算是完了!”邓樱说着看向范雨晴,“咦,这位好像没见过?”
“是我爸好朋友的女儿,叫范雨晴。”杜璟贤介绍。
“我大三,正巧璟贤哥哥教我们班。”
“哦,我说呢,看起来好粉嫩,一点也不像我们这种老油子。”邓樱自谦,范雨晴对她有了几分好感。
“对对,就是这个地址,什么时候可以送到啊?一个小时前就订了欸!”一个大块头边打手机边往里走,啪地合上翻盖,“璟贤,你这儿碗筷够吗?”
“都备好了。”杜璟贤说,“落在我手里,你们做好以后经常来报到的准备。”大家听了都笑了。
“喂,哪个叫外卖的来接一下!”楼下有人扯开嗓门喊。
“哪有送外卖不送到门口的啊?”范雨晴莫名其妙地说。大个子笑道:“这家店可牛呢,不送外卖,还是看在璟贤的面子上才答应,你们坐,我去接。”
杜璟贤说:“不,我去吧。”
范雨晴还没反应过来,邓樱一步跨到门口,“我也去搭个手,杜璟贤,别跟我抢着付钱啊!”
杜璟贤笑道:“已经付过了。”
“啊?”邓樱奇怪,“什么时候?”两人说着话下楼去了,范雨晴醒过神来,大悔特悔!
邓樱下楼没看见外卖字样的交通工具,也没看见疑似外卖跑腿的身影,正东张西望,杜璟贤已经径自朝一辆光可鉴人的雷克萨斯lx570走去,“怎么是你来送啊?”
“你这儿我最熟啊!节省时间嘛。”车门大开,下来一个戴着棒球帽,穿着大汗衫的女孩,袖子往肩上一抹,掀起后备箱,邓樱觉得有点眼熟,不过令她更黑线的是,这女孩开雷克萨斯送外卖?
外卖还不是拿快餐盒装的,盘子是盘子,碗是碗,整齐地排列在一个尺寸看起来很像是量身定做的保鲜柜内。
“今天做了什么菜?”杜璟贤弯腰看着那些小卫兵一样接受检视的碗盘。
“吃不死人的。”女孩从车载冰箱里拿出餐后饮品羊脂露,拍了拍保鲜柜,嚼着口香糖说,“你要不放心,找个最顺眼的,让他试毒。”
“喝——”邓樱倒吸气,“梁刻铭!怎么还是你呀?”
“怎么不能是我啊?”梁刻铭看她也有点眼熟,但也没想起来,毕竟好几年没见了,“你是……”
“去你的!我是邓樱啊!”不知怎的邓樱忽然想起自己被她踹下游泳池的事了,说来也怪,这么多年了她从没想起过,怎么今天好像被提醒似的,别的不想光是想起这事呢?而且,背上那一脚的余韵,隐隐传来。
“哎哟!是你啊!”梁刻铭把帽子掀起一个角度,手背抹过额头上的汗,然后重新戴好,“怎么,你们现在又是同学了么?”
“怎么可能!璟贤现在带我呢。”邓樱笑笑,“你呢?在哪儿高就?看来是很好的店哦。”开雷克萨斯——这种待遇,估计挤破头都不一定能进。
梁刻铭还没回答,杜璟贤让两个男生先把菜端上去,回头跟她说:“刻铭,和我们一起吃吧。”
“不吃!那些菜是给你们吃的,我不吃!”
“哎呀,你跟我们客气什么呀……”邓樱使劲客气着,梁刻铭打断她,“难道你不知道厨子做给客人的菜,厨子自己是不会吃的吗?只有我才知道那些是什么东西,哼哼!”
邓樱脸色一僵,杜璟贤忍俊不禁,“你别听她胡说八道,我看过她的工作台,东西都是一尘不染。”
“哈哈,不干不净吃了没病。”梁刻铭突然收起严肃的神色,笑着钻进车里,“我走了!”
“小心开车。”杜璟贤嘱咐。
一只手伸出车窗外挥舞,“放心吧!我可是试驾一次就通过的——看路啊同学,这不是人行道!靠边点!”
邓樱僵着脸看向杜璟贤,只见他一脸深沉的黑线。
范雨晴是临时跟来的,餐具不够,杜璟贤便给她用他的碗,自己拿咖啡杯的托盘。接过碗的范雨晴,开心的跟中了大奖似的。
吃过饭,大家进入正题,范雨晴突然叫了一声:“璟贤哥哥,你还戴眼镜?”
“是啊。”
“你近视吗?”
“有一点吧。”
“好意外啊!”
“难道我不像会近视的人吗?”
“不是……因为戴了眼镜……”
“很奇怪?”
。
简直难以抗拒!范雨晴的内心世界经历了一次电击。不戴眼镜是那种过目难忘型,戴了就是她最喜欢的那一型,不行了!这辈子跟你耗上了!
“璟贤戴了眼镜,像漫画里的人物。”邓樱如是说。
杜璟贤微微一笑说:“不会是热血少年漫画吧。”几个人喷笑。
范雨晴没事干,于是就一直盯着他看,越看越痴迷,标准的无死角帅哥。比起长相,范雨晴更喜欢有内涵的人,而且她发现,一般来说,有内涵的人都不丑,不知道是不是腹有诗书气自华的缘故呢?
“璟贤现在有没有女朋友?”临走时,邓樱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杜璟贤一愣,没有回答,只是笑起来。这个笑容,颇耐人寻味。看似什么都没说,其实交代了很多。事后邓樱经过分析,得出这样的结论,那就是:有!至少已经瞄上了具体目标,而且,得手的可能性非常大。
她不由得好奇心膨胀到要爆炸,什么样的女孩能让杜璟贤露出那种暧昧的笑容?会是那个范雨晴吗?
邓樱第一反应是她,细想又觉得不会。
小女孩看他的样子,显然喜欢得紧,如果杜璟贤中意的是她,那天雷勾动地火,早在一起了!忽然邓樱脑子里跳出一个名字,难道是梁刻铭?
她抖了一抖,为什么这么想?杜璟贤和梁刻铭——这,这太可怕了!可是,这是情不自禁的吧,就好比她一看到梁刻铭,偏偏只想起她踢过自己这件事一样莫名其名妙。总觉得,冥冥之中,这两个人之间连着一条她看不见的线。而且,经过这些年和陈均霆的分分合合,她慢慢的明白,女人,特别是优秀的女人,在爱情里自视甚高,是多么糟糕的一件事。
邓樱微微笑了下,把吃光的和路雪纸盒丢进垃圾桶。如果是梁刻铭,那可真是个值得好好挖掘、好好八卦的故事。好像就是从杜璟贤回到科大的那一天起,宁谧而又充满活力的校园里,每日都有一道奇景准时出现。
气势逼人的雷克萨斯风驰电掣,不管看了多少次,男生们仍然会对这款梦幻之车投以惊艳的目光。然后,便是令人称奇的一幕,送外卖的探出头高声大喊:“杜璟贤,下来拿!”再然后,女同学心目中的偶像就“噔噔噔”地在半分钟之内跑下六楼。最终,以杜璟贤拎着外卖盒,送外卖的则把手放在他腰上,相携上楼而告一段落。
有多少女同学背着人长吁短叹,难道自己连送外卖的都比不上吗?算了,天涯何处无芳草!可是……不,她们介意的不是少了一个钻石王老五,而是介意为什么她们连送外卖的都比不上啊!
听说杜璟贤喜欢上一个送外卖的,范雨晴简直如遭雷击,真是应了她的名字,忽雨忽晴。这打击不小,足够一个芳华少女从此对杜璟贤避而不见,对这种桃色新闻充耳不闻,整天等室友去上课后就在宿舍里对着显示屏,抱着纸巾盒,一遍遍地看神雕侠侣,擦着眼泪大喊:“杨过不要郭襄、陆无双、程英、公孙绿萼那是因为小龙女,不是因为送外卖的——”
要不就是拿枕头拍床沿,“我费这么大脑子进科大干吗呀!”
看到杜璟贤的来电显示,更是悲从中来,断然掐掉。
室友安慰她,“别这样,至少是开得起雷克萨斯的。”
范雨晴抽噎着问:“漂亮吗?”
“这倒没注意,就感觉是很强硬的一个人,很煞。”
范雨晴面部扭曲地吃着零食,停下来响亮地打了个嗝,室友翻白眼,然后摸她头,“行了,你也算是经历了女人很重要的一步,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对了,你要不要加入我们的俱乐部?”
“什么俱乐部?”
“疗伤俱乐部……”室友不好意思地说,“全校过半女生都在……”
范雨晴噗地笑出来。
“杜璟贤再好,我们也不能为了他堕落啊!你看你现在是什么撅相!”室友是宿迁人,“撅相”这个词用的让范雨晴回味悠长。
“对!我们要凝聚成一个组织,独疗伤不如众疗伤!”
室友欣慰地重重点头。
在范雨晴的致力活动下,很快俱乐部连主题歌都有了,我料你现在很受伤、很受伤、很受伤,别把自己搞得那么凄凉,你瞧你现在是什么撅相!
几年后范雨晴敢跟男朋友拍桌子说,人家我也是从痛苦中成长起来的……别拿分手来压我!到了饭点照吃不误!
在俱乐部里一段时间后,范雨晴渐渐又恢复了活力,终于在一个礼拜二,鼓起勇气去上杜璟贤的课。
她特意穿的很漂亮,吊带加小西装,那种找回自我的感觉好极了。
杜璟贤看到她也不由得一愣,然后点头微笑。
教室里还没几个人,他一向来的非常早,范雨晴走过去说:“黑板我来擦吧。”杜璟贤看看她,便把板擦递给她。
“今天很漂亮呢,有约会吗?”
“没有约会就不能打扮得漂亮吗,穿得漂亮也可以是等人约啊。”范雨晴笑嘻嘻地回答,“这学校男生多,我得把握机会,你说,我这样的女生,应该很紧俏吧?”
“当然了,如花似玉。”
范雨晴听了,很满意的继续挥动手臂。
疗伤俱乐部,差不多也该解散了,但是大家因此缔结的友谊,却维系下来。
黑板快擦完了,范雨晴也该回座位了,她的速度慢下来,忽然,那个盘踞心中多日的问题,从嘴里冲出来,“你为什么选择的是她呢?”问完她才发现,自己甚至还不知道那送外卖的名字。
杜璟贤有些茫然,意外地从教案上抬起眼来,过了一会儿,他开始思索,一边淡淡笑着,一边说了一段反正不是英语的外文,然后对着显然一个头两个大的范雨晴说:“你们很美,但你们是空虚的。我的那朵玫瑰花,她单独一朵就比你们全体更重要。因为她是我浇灌的。因为她是我放在花罩中的。因为她是我用屏风保护起来的。因为她身上的毛虫是我除灭的。因为我倾听过她的哀怨和自诩,甚至有时我聆听着她的沉默。因为她是我的玫瑰。”
范雨晴仔细回想,猜测这是《小王子》里的句子,说不想哭是不可能的,但是她心里又升起了希望,类似的话,以后一定会有个男生,为了她,去跟别人这么说。
女人朦胧的初恋,其实萌芽源自于虚荣心。有王子在面前下跪求爱固然是爽,可是爽完之后呢,你知道跟他聊什么吗?你会觉得他的付出是理所当然的吗?
“那你们会请我吃饭吗?”范雨晴低着头,笑着问。
“就今天吧,怎么样?你刚才不是说,在等人约吗?”
“我指定吃什么哦!”
于是杜璟贤拿出手机拨号,说了几句后对范雨晴点头,“好,说定了。”
范雨晴两个月没来上课了,大家对她居然能坐在这里感到十分震惊和钦佩。
范雨晴才不管别人怎么看她,她现在心情好,什么都不重要,她决定等下看到那送外卖的,一定要表现的很热情,很不介意她的职业,很有风度。
十一点四十分的时候,大教室门被推开,梁刻铭看到里面整整齐齐坐着人,“咦”了一声,“你们还没下课?杜璟贤,是说的十一点半吧?”
“啊,对不起,我又忘记时间了,下课下课!”杜璟贤急忙把手放在额边一挥,收拾教案,大家识趣的蠕动起来,但没人真的马上离开。
范雨晴张大嘴巴呆在座位上,像被人从后面捅了一刀,死不瞑目,“她,她不是送外卖的!”
上百双眼睛先后朝她看过来,几个疗伤俱乐部的同道安慰她,“雨晴啊,要克制!要理性!”
“她不是送外卖的——”范雨晴双手指着梁刻铭,激动地跺着脚,声音回荡在巨大的教室里,“你,你不是绑架过璟贤哥哥的那个梁刻铭吗!为什么!为什么?!”输给送外卖的她认了,职业不分贵贱,输给道德败坏的不法分子!换谁谁能咽得下这口气!
梁雨晴当场发飙,其他人不明所以,突然有个女生愕然道:“对的对的,我看过这个新闻……难怪,感觉好面熟啊!”
人质爱上绑匪,典型的斯德哥尔摩综合症,血淋淋发生在身边,可以做活教材。
杜璟贤一时无语,看向梁刻铭,梁刻铭也抓着头,一脸不在状态的看向他。
“啊——”范雨晴高叫着夺门而出,消失在走廊尽头,她要向杜宇辰告状!
“现在这是什么情况?”梁刻铭问。
范雨晴以为杜宇辰会和她一样吃惊,但是她错了,杜宇辰只是“哦”了一声,然后补了一句“是吗”就没下文了。
“杜伯伯,你知道这事?”对于杜宇辰的反应,范雨晴比发现梁刻铭和杜璟贤在一起还要吃惊。
“那倒不是,如果你不说,我还真不知道。”
“现在怎么办呢?”
“这个啊。”杜宇辰沉吟了一下,笑着说,“晚点我找璟贤谈一谈吧。”
杜宇辰所谓的“晚点”就是几个小时之后,坐在粤神丰的二楼,接过梁刻铭递来的茶,连开场白都省掉了,直接问:“你们两个现在是不是正在恋爱?”
“是啊。”杜璟贤不加思索地回答,梁刻铭也补了个“嗯”字。
“岂有此理……”杜宇辰说,“我居然不是第一个知道的!”
对此梁刻铭和杜璟贤大跌眼镜,原来他在意的不是两人在一起,而是自己知道的速度,梁刻铭甚至觉得杜宇辰的语气中有回帖没抢到沙发的那种遗憾。
“爸你不反对吧?”
“我反对有用吗?几年前我就看出来你对人家有意思,还一直奇怪你们怎么没动静呢。”
梁刻铭上次碰到杜宇辰,还是去年的正月初九,之后再没见过,但有些问题是不能随时间流逝而磨灭的,因此鼓起勇气旧事重提:“杜叔叔,关于那个绑架的事……”
“那个就别提了,都过去了。”
“我是说,当时把您和阿姨吓得够呛,对不起。”
杜宇辰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他也是不愿意被别人看到自己软弱的一面的那种人,不过他还是很勇于承认的,“能把我吓成这样的人不多,你要感到自豪。”
梁刻铭嘿嘿一笑,“那还不是因为我用来要挟您的是璟贤嘛。”
“我真的很好奇,你当是哪来的胆子这么做?”
“其实……这个么,我现在也很好奇……”
梁刻铭非常深沉的回答让杜宇辰哭笑不得,摇摇头,问道:“能找个时间,跟你父母吃顿饭吗?”
杜璟贤和梁刻铭互看一眼,杜璟贤笑道:“爸,刻铭的妈妈应该没有问题,但爸爸就免了吧。”
。
“哦?怎么?”
梁刻铭说:“我爸爸已经皈依佛门多年,所以,他不能来了。”
杜宇辰面露讶色,他也是作好了或病故或离异的心理准备,不料竟是这个原因,久久回不过神地说:“真没想到……”
“但是干爹可以来,只要杜叔叔你不介意。”
“干爹?”
杜璟贤说:“空叔啦。”
“他啊。”杜宇辰失笑,“好吧,时间就等问过他们两位再定吧!”
chapter29 求婚若干招
等送走杜宇辰,梁刻铭才反应过来,双方家长见面这个环节,难道不是应该放在订婚之前吗?
她想着想着,就这一问题咨询了正在开车的杜璟贤。
他反应倒快,“其实我也这么觉得。”
梁刻铭点点头,“但是已然通知了,不见也不行了!”
“嗯。”杜璟贤悠长地附和。
梁刻铭正觉得自己很有道理,又听他说:“所以,你说这些的用意何在?”
……哪有什么用意。
可有人不这样想。
“你是暗示我应该抓紧时间向你求婚吗?”
“喂!”
杜璟贤自顾自的笑。
约李时空和温从善吃饭易如反掌,回答都是惊人的相似,“随叫随到,你们看着办,定好日期通知一声就行!”两个人不约而同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仿佛一呼百应的武林盟主。
杜璟贤不太确定的看着梁刻铭,开口道:“那就,就这礼拜六?”
“别问我啊,我没想法!”
杜璟贤很认真的加重了语气,“那天是中秋节!”
“是吗?”梁刻铭挠挠头,中秋节,两家人并在一起吃个饭,应该也没什么原则上的不妥吧?
“那就定了咯?”
“定了。”
“去哪儿吃?”
这是个麻烦,温从善出生在重庆,喜欢吃辣,但李时空就连回锅肉都能把他放倒,杜宇辰和薛雪虽然没什么忌口,不过饮食习惯偏北方,简直是两岸三地,各大菜系,杜璟贤和梁刻铭极其纠结。
“鸳鸯火锅?”杜璟贤愣愣的提出一个建议。
“不是吧!”这个点子看似顾全大局,可一想到家长们尤其是杜宇辰衣冠楚楚的在那里涮羊肉,梁刻铭多少还是有点窘迫,她怀疑这是杜璟贤的恶搞,“干脆也不要去别的地方冒险了,就粤神丰吧,菜单提前写好,给他们过目,我来准备。”
于是地点也敲定下来。
梁刻铭本来想周六关门不做生意,杜璟贤却说也不至于这么大阵仗,该怎样还是怎样,梁刻铭耸耸肩表示,他是老板,他说了算。
一晃周六到了,早上八点,一切都准备的差不多了,只剩下买束最新鲜的花,到时候插在饭桌旁边的花瓶里,这个杜璟贤完全可以搞定。
就在梁刻铭难得悠闲的坐在落地窗前喝咖啡时,门铃响了,是快递,送来一个一米多长的海报筒,梁刻铭一展开就笑出声,不过笑归笑,她还是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毕竟海报上的内容太出格了!背景是一面灰墙,墙上挂满牌子,写着什么“快乐单身汉”“应酬”“晚归”“工作忙”“招蜂引蝶”“私房钱”“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诸如此类的词语,全部打上大红叉,甚至扎了个飞镖在上面,与之相反的“顾家”“怕老婆”“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守身如玉”“卑躬屈膝”……则得到了朵朵小红花,最惊悚的莫过于杜璟贤带着温柔的微笑站在灰墙前,穿一身美国大片中主角入狱时的经典囚服,面对镜头,拿一块牌子,一目了然地写着:“尽管如此,仍祈求你能嫁给我。”
惊讶之后,梁刻铭仗着四周无人,肆无忌惮地笑了个够,不过,这毕竟只是张海报,做得再花心思也不可能给她身临其境的感触,她随手翻出双面胶,一边往墙上贴一边出言讥讽,“就这点招?哼。”
刚贴完就听见手机响,一看来电显示是杜璟贤,梁刻铭接通了,“喂!”
“看记录已经签收了?”
“你哪儿找的场景和服装啊,还挺像那么回事的!”梁刻铭故意避重就轻,“摄影师是谁,没被灭口吧?”
“等下要出门吗?”杜璟贤更沉得住气,根本就不提那张海报的主题。
“还没想好。”
“去逛逛吧,给长辈买点礼品什么的。”
“嗯。”
“一刻钟后,润花园门口见。”
梁刻铭换衣服梳头,背起包出门,有了海报的铺垫,她对什么东西都留了个心眼,还好,电梯打开时没有扑面而来的玫瑰花,楼下也没有飘荡着爱的氢气球,一切都像平时那么正常。梁刻铭松了口气,但因此加倍提高警惕。
“早。”他笑容可掬的打招呼,然后在口袋里掏啊掏的。
“早。”她神态自若的钻进车里坐定,用眼角余光紧张的盯着杜璟贤的举动,那一刻还真不希望他就势掏出个盒子来说“嫁给我吧”,太没创意了。
好在杜璟贤只是掏出两颗泡泡糖,自己一颗她一颗,弄得梁刻铭失望又如释重负。
“想好要买什么了吗?”
“没,你呢?”
“妈妈想要一部叫《青春九场梦》的老电影,爸爸没有想要的,先不管他好了。”
梁刻铭替杜璟贤不值,不过《青春九场梦》这个名字还挺熟悉,温从善肯定提过。于是她打电话去问,温从善果然收藏着。没想到这么简单就解决了,杜璟贤啧啧称奇,对梁刻铭说:“你实在是我的福星,我完全不知道二十年前的片子要去哪里找。”
“福你个头,知道要什么还好办,不知道的才麻烦。”在梁刻铭的概念里,除了宇宙飞船外,基本没什么能震到杜宇辰的东西了。
杜璟贤一笑,说道:“送本食谱。”说完还补充,“入门的,别太难了。”
梁刻铭想起杜宇辰唯一一次的下厨成果,可谓刻骨铭心,当场忍俊不禁,现在三楼的书城挑了本实用易懂的食谱,又去地下一楼的无印良品买了很多白痴都会用的炊具,比如一头是茶匙一头是汤匙的量器,还有一半烤培根一半煎蛋的太极锅。
因为是买给杜宇宸夫妇的礼物,结账时梁刻铭坚持刷自己的卡,杜璟贤完全没有跟她争抢,乖乖退到一旁拎着袋子,收银小姐微笑递上签购单,梁刻铭看也不看,龙飞凤舞一蹴而就,刚要递回给收银小姐,忽然觉得不对,赶紧抓住仔细看,哪里是签购单,虽然排版格式外形相似度高达百分之百,但其他全是偷换概念——
特约商户名称:杜璟贤
特约商户编号:(身份证号码)
批次号码:独一无二
交易类型:请嫁给我吧
日期时间:中秋佳节,人月亮圆
有效期:天长地久,今生来世
同意上述款项请签名:梁刻铭
最后,她的大号光明磊落,白纸黑字的留在了签名栏。
梁刻铭哭笑不得,挠着额头,这时收银小姐才把真的签购单推过来,笑眯眯地说:“已经签过字的可不能赖哦!”
“你耍奸!”她一时放松警惕,而且完全没料到杜璟贤竟会串通不认识的人,但见他气定神闲收起那张伪造签购单笑道:“这可是证据,谢谢你们了!”
“不客气!”收银小姐和包装的小哥同时一笑,转而怂恿梁刻铭,“赶紧答应他吧!”
梁刻铭红着脸将下巴一抬,“想得美!这不会已经是你的必杀技了吧?那还早着嘞!”
杜璟贤不瘟不火,柔声问:“接下来去哪里?”
梁刻铭定了定神,“我妈她想要一床蚕丝被,还得是朦胧牌的。”朦胧牌,听都没听过,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这个牌子目前好像只在欧尚有卖啊。”
“啊?怎么搞这么麻烦!”
“不麻烦,开车很快就到。”司机都没意见,梁刻铭自然也不会有,只是一路上都在费解老妈什么时候开始以折腾人为乐事了。
停好车,上楼,走进卖场,经理模样的男子忽然手一拦,“对不起,请存包。”
“不是吧,我的包这么小,装的又满,你看啊,在多个打火机都塞不进去了,以前也没有要存啊!”
经理职业化的微笑,“卖场新规定,请存一下吧!”
杜璟贤推着梁刻铭往存包区去,“存一下!存一下!”
“一个手机一个钱包加一串钥匙,全拿手上很容易掉的。”梁刻铭发现很多人都不存,嚣张地背着大包往里闯,更加郁闷。
。
“带着手机就够了,钱包钥匙都不要拿。”杜璟贤取出条码纸,把梁刻铭两个巴掌大的小挎包塞进柜子里。
再进入卖场,经理仍报以职业化的微笑,还点了点头说:“谢谢合作!”杜璟贤朝他挥挥手,推着喋喋不休的梁刻铭和购物车远去,“你看他们都没存,那个那个……”
经理呼了一口气,急急掏出对讲机。
梁刻铭困惑地开口,“你们不打折吗?”
“我们从来不打折。”穿着工作服的大妈公事公办的回答。
“那我妈为什么会想买?”梁刻铭更困惑了。
“不过今天例外。”大妈咧开嘴笑,“只有今天可以摸奖,中奖率有百分之十。”
“……买瓶汽水中奖率都比你们高好吧?”没有办法,老妈钦点,梁刻铭只得选了一套最好的,杜璟贤买单,她负责摸奖,把手伸进纸箱时,一个念头闪过,难道这摸奖也有花招,别是上面写着“请嫁给我”就当是个奖品吧!
她想着,把手缩了回来,“璟贤,我手气烂,你来摸!”
她以为自己识破了杜璟贤的诡计,没想到他大大方方地“哦”一声,就把手伸进纸箱,“三等奖,是什么?”
无语地接过两个口罩,梁刻铭承认,自己多心了。
没有节目跑这么远做什么啊,梁刻铭从杜璟贤的口袋里搜出条码纸,对着感应区一照,柜门“啪”的一声打开,她探手进去,空空如也,不由疑惑,“我的包——”
“呢”字没有说出来,她的嘴张的大大的,本该在柜子里的挎包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赫然是一个红翡翠柿子,带着几分怯意,迎着她的注视,头顶一朵粉红玫瑰,脚踩一张卡片,梁刻铭拿起来,一个字一个字看过去:
“我的玫瑰,自从爱你,始知刻骨铭心滋味!”
字写得大小不一,所以一眼看去,其中几个字最为明显,那就是“我爱你,刻铭!”
红翡翠光泽流转,似乎在催促她快些接纳自己,梁刻铭看着看着,忘记了时间,不知道呆立了多久,才像关节生锈的铁皮人,慢慢拿起玫瑰和柿子,左看右看,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杜璟贤手拎一床蚕丝被,在她耳边轻声问:“还不打算答应我吗?这里人好多。”
“你这个煞风景的白痴,居然在大卖场存包柜求婚。”梁刻铭回过神来,眼圈泛红,哽咽着先推了杜璟贤一下,紧接着一拳捶过去,“让我丢了这么多次人,我不会放过你的!还有什么招数,全都使出来!姑娘我今天跟你耗上了!”
杜璟贤笑着不避不闪,任她捶了一下后反手握住,说道:“那你可要留神哦!”
“怕你啊!什么时候让我满意了什么时候考虑这事!”梁刻铭紧紧攥着玫瑰和柿子,唯恐丢了,两人下到停车场时,杜璟贤忽然折返朝来时的路跑去,边跑边喊:“你的包还没拿呢!”
chapter30 这世上最爱你的人
粤神丰的鲜肉月饼是很美味的,一下午都有人在排队买,少则一斤,多则十斤。
穿着白色厨师服戴着白色高帽子的包子扬,笑眯眯地对每个人指指那面硕大的宣传白板,板上写道:“凡今日购买鲜肉月饼的各位,请不吝留下爱的赠言,若东家求婚成功,明日凭小票再送半斤!”
有人问:“那要是不成功呢?”
包子扬也很干脆地诡笑道:“那就没月饼送啦!”
众人一听纷纷叫嚷:“一定要成功啊!”
第一个拿起马克笔的客人问:“对了,你们东家叫什么?”
包子扬头也不抬的给第二个客人过秤,嘴里说:“肚宝!”
“哈,那只沙皮狗么!”这位客人可能是学美术的,写下“这位亲爱的美女,你我素不相识,但为了我的半斤月饼,无论你是不是喜欢小动物,请一定要嫁给可爱的肚宝!”之后,还顺手画了个伸着舌头的卡通造型在旁边。
紧接着的是个两个女大学生,一个比较感性:“团圆之夜虽然不能回家,但如果能在今天成就一对有情人,也许这就是我留下来的意义吧!好浪漫,请嫁给肚宝,祝福你们!”
另一个比较奔放:“这位姐姐,我可是很喜欢肚宝(看见美女就发疯的小沙皮狗)!如果你不要,给我来养哦!”
于是一个接着一个,第一批月饼还没卖完,一大本本子已经被各种字号的字体攻占,有人还罗罗索索的长篇大论,被后面等着的人嘘……可见大家对于这种事情,热情高涨远远超出预期,半斤月饼就能激发出他们体内潜在已久的浪漫属性,真是始料未及!
杜宇辰和薛雪来到粤神丰的时候,月饼销售已近尾声,那块爱的大白板来不及收起,杜宇辰看了几眼,不动声色的问:“还有吗?”
“卖完啦,这还有两个,送给你们吧,不要钱!”
“谢谢,那我们是不是也该留个言?”
“好啊!”包子扬递上厚度堪比字典的顾客留言薄,有些人的字大,话还特别多,这么大一本上都写满了。
“你们东家叫肚宝吗?”杜宇辰翻看着说。
“是啊,嘿嘿,我们一直这么叫他。”包子扬的语气让人联想到那句“大宝,我们天天用。”
“原来如此,那你一定是包子吧?我们是肚宝的爸爸妈妈,你好。”杜宇辰伸出手。
包子扬大惊失色,讪笑着回握,“哪里哪里,叔叔阿姨这么年轻,完全没想到啊!”他心中惶恐,完了,肚宝的爸爸那不就是肚皮,杜宇辰可千万不要看过《猫和老鼠》啊!众所周知,在朋友父母面前不慎叫出朋友的绰号,是一件非常之囧的事。
不幸之至,杜宇辰跟他们没有什么那么大代沟。
儿子,虽然很不甘愿,但这是无法抗衡的规律,所以我们衷心希望,能在今天将这个“这世上最爱你的人”的位置让出,给那个你最爱的人。
——你的肚皮爸爸和美女妈妈
“我们先上去了谢谢你的月饼,包子。”杜宇辰拍拍包子扬,挥了挥手中的月饼就和薛雪相携上了二楼,留下包子扬在那里对着这句话双眼泛红,“我想哭!”
他差一点哭出来时李时空和温从善到了,适时掐住包子扬的泪腺,“咦,包子,你怎么还在这儿,不回家吃饭吗?”
包子扬笑道:“时空叔!温阿姨!我爸妈来了,就在这儿吃,他们还没来吃过呢!”
“那你叫他们随便点,都记我——记你们老板账上!”
李时空给温从善引路,豪迈的上楼去了,包子扬竖尖了耳朵听着二楼从没拉上窗帘的窗户缝中传来的一片客套声……肩膀被人重重拍了一下,“死包子哟,你没给我们留月饼吗!”
平小山横眉怒目的瞪着。
“你又没说,年年都吃,今年不吃会死啊!”包子扬回过神来,不屑一顾的挥挥手,平小山抢过那个本子,得意得翻看着,“我这招怎么样?哇塞!都写满了!刻铭看了一定感动到飞起来!”
“大关呢?”
“在外面,帮老辛老庄他们挂灯呢!”
包子扬嘿嘿一笑,揪着平小山的马尾说:“好男人啊!要对他好一点!”
“那是,话说今天过去,咱们刻铭也有主了,你呢,什么时候带个美眉来!”
“哈。”包子扬简单的一个字回应,曾经沧海难为水,如今他可算体会这种心情了,“下个月我就不在这儿做了。”
“不会吧?”
“你别紧张呀!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想让爸妈早点退休,趁着身体好到处去玩玩转转!”
“哦!”平小山点点头,看包子扬的目光复杂了点,“好男人呀!”
“那是!”包子扬在这点上毫不谦虚。
“都布置好了!肚宝和刻铭什么时候来呀?”大关从外面进来说。
“打个电话催催!”
梁刻铭蒙着眼睛,让杜璟贤牵着走,她忽然笑了,说道:“你说的惊喜,就是金栗庵呀!不用看我都能闻到香火味!”
“你可真是个人精。”杜璟贤语气无奈,“那你就睁开眼睛看吧!”
梁刻铭扯掉脸上的围巾,这里是金栗庵的后巷出口,一眼望去,一大片兴建中的工地被绵延的围墙围起,墙上画着不同的山水,另外写着“城中世外·金栗桃园”。
“我说的惊喜,是这个。”杜璟贤指了指墙后已经立起来的楼盘,微笑着说,“明年七月以后,你每天都可以看到金栗庵,这是爸爸妈妈送给我们的礼物。”
梁刻铭看看左边的金栗庵,再看看右边的金栗桃园,一脸怔然,慢慢抬手捂住嘴,杜璟贤看见眼泪在她眼里打转,他刚拿出一包纸巾,梁刻铭就扑过来把他抱住,嘴里恶狠狠地说:“我没哭!”
此刻路人不多但经过时纷纷侧目,杜璟贤只好朝他们微笑再微笑,好在大家都很识趣,梁刻铭也只是抱了他几秒钟就松开,眼泪已经擦掉。
杜璟贤刚要说什么,两个人的手机先后作响,一个是闹钟,一个是催促的电话。
去粤神丰的途中,杜璟贤打开了广播。
“各位听众朋友,今天是一个团聚的日子,现在的你们是不是正在回家的路上呢?节目一开始,我想要读一封信,这是对我来说很特别的一封信,是一位资深听众写来的,他第一次听我的节目时才十三岁,一转眼已经十年了。他在信中写道,亲爱的安娜,初中一年级我开始听你的《国际明星调频》,那时只是为了学英语,从未想过给你写信或者是打电话送祝福什么的,但是有一个人我想你一定不陌生,她给你写过上百封信,点过上百首歌,送给她的亲人、朋友……以及我。虽然她没有说她是谁,但我知道‘白银时代’背后的名字,这个晚上,我整理磁带,一盘一盘听过去,她一共为我点了七十二首歌,从很老很老的卡朋特,到后来的凡妮莎·卡尔顿。那些歌我都听见了,包括一度错过的《天使》。还有那些信,谢谢安娜,一直为我们保存着。现在我们都已经长大成人,难免有了改变,不变的是依然陪伴在彼此左右,所以,和我陪伴了彼此十年的最亲密的朋友,请问你愿不愿意继续这样,和我不离不弃的过完人生剩下的那些十年?”
梁刻铭听到这里,不由得笑了出来,“你写的?”
“没错,就是我,感不感动?我可是多年没有写过信了!”这一次杜璟贤很干脆的承认了,一点弯子都没绕。
梁刻铭笑着没说话,为了这一天,杜璟贤看来做足了功夫。
粤神丰那座小建筑前站了不少人,梁刻铭抬头一看,整座小楼的外墙上挂着一闪一闪的彩灯,赫然是“亲爱的铭,请嫁给我”八个大字。
她忍着笑意穿过人群,里面倒是正常营业,她推门时发出的声音,引得几桌客人齐刷刷地朝她看来。
杜璟贤去停车还没跟上,梁刻铭低调地往楼上走。
柜台后面,应敏大叫一声:“刻铭!等等!”
。
她只得在客人们火辣辣的目光中转身,“欸,有事?”
“外面的灯好看吗?”应敏笑眯眯的问。
梁刻铭脸一红,严肃地问:“谁弄的?”
“老辛他们带人来弄了一个下午呢!还有这个!”应敏将一本顾客留言薄塞给她,就撤回柜台后面的阵地了。
梁刻铭现在只想快点去楼上,这沉甸甸的一大本是什么玩意啊,但随便翻开一页就再也走不动了,这些可爱的朋友和客人,让她说什么好呢,想象力太丰富了!人品太幽默了!乐在其中的梁刻铭翻着翻着,大灯忽然一灭,取而代之的是星星点点的柔和烛光,在各个角落接连亮起。
她愣愣抬眼,看到杜璟贤站在楼梯下,烛火摇曳,光线昏暗,他脸上的表情不太分明。
他走到梁刻铭下方两级台阶处,站定,右手按在胸前,单膝跪下,从口袋里拿出一只绒盒。暗淡的光线下,那颗粉红色的钻石发出了璀璨夺目的光芒。
他慢慢开口说:“刻铭,从我们认识到现在的十年里,你理解我,照顾我,你大大咧咧的忽略我所有的毛病,你心细如发的留意我所有的痛苦,你要我做真实的开心的自己,你为我做饭洗衣服,你带我回家,你为我不计后果冲动做过的事,你说的每句话,和你的名字一起,铭刻在了我的生命中。而今,我爱你之深,至死不渝,请问,你是否愿意嫁给我,还我用一辈子来理解你,照顾你?”
此时饭店里非常安静,他的眼睛里泛起了氤氲雾气,不知想到什么,如此动情……梁刻铭想着,情不自禁伸出手指抚过他被打湿的睫毛,擦去那些泪水,然后拿起戒指,问道:“是不是应该……套在中指上?”
杜璟贤忍俊不禁地笑着,站起来,拿过戒指套在她的中指上,又在她嘴唇上吻了一下说:“是的。”
“哈哈哈!”这一次,平小山完全不理会别人的鼓掌了——上一次她想当众鼓掌的冲动,产生于初中的检讨班会。
“肚宝!干得好!”包子扬在掌声中一边开灯一边大叫。
“今天全部八折!包括酒水在内!”李时空在二楼雄纠纠气昂昂的宣布。
杜宇辰对薛雪和温从善道:“难怪璟贤说这家饭店不赔钱就不错了。”
晚上,梁刻铭问杜璟贤:“我很好奇,你一共准备了多少花招啊?”
杜璟贤诚恳地回答:“没了,戒指是最后一招。”
梁刻铭又问:“大概我认识的所有人都有份参与吧?”
杜璟贤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地回答:“空叔不知情。”
“为什么?”
“爸爸说,他要么就会忘记,要么就会泄密。”
梁刻铭无语,然后使劲笑。
粤神丰,李时空几乎就是送给他们了。
订婚一年后,他们毫无悬念的结婚。婚礼现场,来宾两极分化,形形色色,有戴金丝边眼镜的,有镶18k金牙的,有抱只红泰迪的,有拎活鸭的。
新婚当夜,几十个人闹洞房,糟蹋的跟月球表面似的,老辛说,早知如此,装修时何必那么仔细!
在这种情况下即使吃一瓶伟哥也不会还有心思缠绵,两个人连澡都没洗就爬上了床。
也奇怪了,他们躺下来反而睡不着,于是在那里回忆着既青葱又峥嵘的岁月,笑至亢奋状态,顿觉胃中空空,再爬起来,洗澡,从冰箱翻出半包挂面,拌点腐乳和葱花一人一碗 ,端去阳台吃,对着黎明前最黑暗的夜空,继续回忆。
然而才回忆到梁刻铭刚参加工作的那段时间,杜璟贤已然奔赴了梦之国度,头往后仰的就要碰到那盆仙人掌了,梁刻铭在贼笑中期待着他把仙人掌当枕头,蓦地听到他说了一句:“我从来没把你当成过朋友。”
梁刻铭一惊,但很快发现杜璟贤说的是梦话。他口水晶莹的又补上一句:“早就喜欢你了……我才没包子那么傻呢……”
梁刻铭一愣,然后捂住嘴,笑到狂颤,边颤抖边把仙人掌移开。
她以前的确困惑过,男女之间是否存在纯粹的友情,会不会可惜地最终走向变质,但其实可以不用分的那么清楚,因为有一种幸福,就是每天重复经历以前经历过的快乐。
梁刻铭把头靠在杜璟贤的肩侧,看着晨曦中越来越分明的金栗庵的轮廓,露出了温柔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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