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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姐会意,给她解疑:“通知前几天就贴布告栏了,说是市里正在开展的一个什么“消防安全齐参加”的动员活动,抽了几个试验点,我们台刚好名列在内。台长直接下的命令让各部积极配合人消防队的工作,抓了各部的实习生参加演习活动,除了离不开人的部门留人待岗,把我们其余办公室的人都赶了下来。别说,大家还挺乐意的,瞧她们聊得那个热乎劲!”
沈茜笑笑,一楼大厅的布告栏对她来说基本上算是摆设,她还真不知道有这事。心里哀叹自己部里那俩可怜的娃,跟她出去忙活半天了,饭还没吃上一口,又被拉去参加那啥劳什子演习去了。
夏姐又跟旁边有聊头的人聊上了,话题不是围绕老公就是儿子女儿。沈茜也插不上话,自觉无趣,眼睛瞄来瞄去,只想找个地儿把手里的食物解决掉,这样拎着不能吃也不是件事儿。
美食的诱惑在侧,肚子咕咕闹革命在内,她也顾不了那么多了,趁大家不注意偷偷地溜到电视台的右侧面,那边围了个很大的花圃,她可以坐上头吃。反正消防队的人进出的是左侧门,也管不到这里。
刚坐下,才扒拉了几筷子,就听到身后几步开外有脚步声传来。她不禁转头朝后看。倏地,她的心漏跳一拍,紧接着“扑通扑通”剧烈起来,心头掠过一阵淡淡的惊喜。那前头正从一边的消防通道门出来的不就是江淼么,难不成组织演习的是他们所属的消防支队特勤大队。
“江……”刚吐出一个字,她就扼住了话头,只见江淼并没有看见她,而是转了个弯去了相反的方向。
她咬着筷子嘟起嘴巴,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适才的惊喜焉得无影无踪。她决定不再多想,低头猛吃。
吃的急了些,胃本来就空,顿觉吃下去的东西仿佛铁块一样硬,卡得她的胃极度不舒服起来,哪还有半点先前的食欲。
她郁闷地放下筷子,这四个水的,眼睛往哪长的,又瞎溜达什么,害她吃饭都吃的不痛快。
她恨恨地把吃剩的残羹冷炙收拾好打包,心里正不爽快,不免动作幅度大了些,一不小心把几个叠在一起的一次性餐盒打翻在地,立马汤水菜汁洒了一地,里面的菜也一骨碌地全跑了出来,密密麻麻地挤在地上。
“妈呀!”她懊恼地叫了一声,摊着手不知道要怎么办。这人不顺的时候真是喝冷水都塞牙,有她这样的嘛,偷偷摸摸吃个饭也就算了,临了还把地儿给污染了,这手边也没个清理的工具,叫她如何是好。
正当她纠结是留下来徒手清理好呢还是不厚道地当作不是她干的匆匆走掉时,又听见身后边来人的脚步声还有走路时手臂摩擦衣摆的窸窣声。
这下她就算想走也没那么厚的脸皮了,若被人抓了个现着,总不能还当作无事一般逃掉。她尴尬地做了个苦脸,不得不任命地蹲下来,对着一地油溇溇的蔬荤杂烩束手无策。今朝真是衰到姥姥家了!
她垂下头犹豫地把手伸出去,不想中途被人一把给抓住了,掣肘住她往下的动作。
沈茜面上一惊,看见一双消防胶靴出现在她眼前,里面严严实实地塞着橘黄色消防服的裤管。她随即错愕地抬起头,映入眼帘的竟是江淼皱着眉头十分不赞同的黑脸。
“沈茜,我不就是迟来几分钟你就有本事把自己搞得一团糟。”他嘴角含笑摇摇头,“你个人还真让人不放心!”
沈茜也不知道忽然哪里来的脾气,自己狼狈的模样被他撞见,就觉得他的笑很刺眼,莫不是在嘲笑她。她甩开他的手,站起来把头撇到一边语气很冲地说道:“不用你管!你不是眼睛长头顶没看到我么!”她没有意识到此刻她的表情俨然是在向最亲近的人耍小性子,其实有些无理取闹过头了,谁规定江淼从她背后走过就一定要看见她。她不过是潜意识里吃准江淼定不会与她计较罢了。
江淼跟着站起来,嘴角的弧度翘得更大了,连眼角也冉上层层笑意。显然他很消受沈茜别扭的神态,他把手里一直拿着的矿泉水瓶递给她,“呶,给你拿水去了。”说完又郑重地补了一句:“我刚一眼就看到你了。”他站在三楼的窗口正好见她在下面狼吞虎咽地吃饭,这才急急下来给她去拿水。
想到这,他的眉头又蹙起来,情不自禁伸出手惩罚性地揉了揉她一头让风吹得杂乱无章的短发,口气无奈地说:“沈茜,我上次走之前不是叫你好好吃饭么,你看看现在都几点了!”
沈茜听了,心情跟拨开云雾见明月似的,脸反正是摆不住了,索性大方地笑出来,嘴硬地说:“要你管!”接过他手里的水瓶,拧开瓶盖咕噜咕噜喝了几口。
江淼不以为忤,三十好几的人了,像个愣头青一样盯着她笑,恍若无人之地。
旁边扫大街的女清洁工扫着街边的落叶过来,看到他们古怪地咂咂嘴:“哎呦,现在的消防员同志可了不得,不救火跑这来一个劲地盯着人家姑娘笑!”她瞄见他们脚下的菜秽迟疑了,这到底要不要把手中的扫帚伸过去?一想到她还有几条街要打扫,完了还要回家给儿子做饭,可没功夫跟他们耗!
她故意重重地喝道:“让让!”扫帚如横扫秋风般甩出去,搞得沈茜躲避不及。
江淼反应快,把她拉开退到一边。沈茜本想抱怨几句,哪里冒出来的清洁工乱舞扫帚?不过人家正在打扫她造成的残局,也没有立场开口。只得悻悻地看了江淼一眼,无语。
这眼神这动作落到人清洁工眼里就是乱飞媚眼,打情骂俏了。想到自己也不过三十来岁,八字没生好,与喜新厌旧的丈夫离婚多年,一直一个人磕磕碰碰拉拔儿子,心里的酸葡萄情感可见一斑。她不顺眼地嘀咕:“现在的女人家家,都忘了啥子是矜持,眉来眼去的也不嫌羞!”
沈茜的心一凛,看了她一眼。人神色如常,也不像是找茬的模样。她撇撇嘴,决计听听就过。可人清洁工太会来事了,一个劲地把扫帚伸到她的脚上拂来拂去,是扫地还是扫她的脚啊?她退无可退,这不明显找她晦气么!
沈茜的火爆脾气呼的上来了,这人没毛病吧?她上前一步,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江淼拉住她。
她不满地瞪他,小声说:“你拉我干嘛?”
江淼抿着嘴摇摇头,一转眼突然笑得很灿烂地对着她说:“老婆,我差不多可以走了。你今天忙了一天也累了,乖,晚上给你做饭吃。”拥着她走得那个情深意浓啊!
沈茜被他那个“乖”字给雷到了,恶寒地缩了缩脖子。她憋着笑声对他竖了竖大拇指,高!没想到平时一本正经的江淼也可以有这么戏谑的一面。她回头瞅了一眼那神经兮兮的女人,人都忘了挥舞她的扫帚,定在地上嘴巴张得老大,还没缓过神来呢!
沈茜实在是忍不住,不管不顾地大笑出声。江淼低下头凑近她耳边低语:“行了,当心把自个笑岔气了!”
热乎乎的气息喷到她脸颊上,沈茜一时怔住了,不自然地红了脸,耳根子也热乎起来,这才意识到江淼一直搂着她的肩膀,她跟他靠的如此之近,这也太亲密了吧!
她猛地停住脚步,不习惯地耸了耸肩,面色局促。江淼愣了一下,不顾她的挣扎加紧了手上的力道,脸上倒是坦荡,半开玩笑地说:“你是我老婆,我现在做的可是受法律许可,不犯法。”
沈茜无法,也就随他去,反正不会少块肉,即便自己的脸很没用的稍稍热了下。她偷偷观察他,发现这四个水的脸色居然黑中带红,看来他并没有他嘴上说得那般波澜不惊。
她的心里平衡多了,有股冲动很想表明自己的态度,想来跟这样一个人生活似乎并不困难。
她看着他:“江淼。”
“嗯。”江淼应了一声,放下手站到她对面,眼神炯炯。
她发觉江淼每次看她眼神都很专注很认真,让她应接不暇。舌头不听使唤地绕起来,说话也说得语无伦次,“我……你……我有话跟你说……”
江淼耐心地用眼神鼓励她接下去。
沈茜感觉自己被他这样看着更说不下去了,嘴唇嗫嚅着,只能发出细微的单音,“我……我……”
正在这时,一个消防战士跑过来打断了沈茜的扭捏,一下子,她泄了气,咬着下唇退开几步。
江淼看着她这般样子,轻轻地叹了口气。
消防战士走到跟前,腿一抬一并,站得笔挺,敬礼后大声说:“报告队长,演习完毕,全队已完成任务,请您指示!”
江淼敬礼回应,简洁有力的两个字:“收队!”
“是!”
话落,消防战士还是直鼓鼓地站着,不见动作,眼风使劲往沈茜那头瞟。心想她应该就是队长的老婆,听司务长说她就在这个电视台上班。队里的战友私下议论好久了,队长结婚都无缘见得嫂子的面,他得给看清楚了,回去向兄弟们好好描述描述。
沈茜感受到了前方袭来的强烈视线,她怕大家尴尬,装作没发现,心里怪不好意思的,向江淼使眼色求救。
江淼忍住笑意,警告性地咳了一声:“脚粘地上了,还不走?!”
“是!”战士答应着,转头对沈茜热情地说:“嫂子,欢迎你有空的时候来我们队里,大伙都挺想见见你的。”说完也不待沈茜回答,腿脚生风地跑走了。
一声“嫂子”让沈茜忒不自在。平素她也算大气,公认的不拘小节。可每每面对江淼或是与他有关的人和事时都让她小家子气起来,扭扭捏捏不像她本人似的。其中缘由她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
她不想跟自己纠结,就催他:“你快走吧,他们应该都在等你!”
江淼点头:“我傍晚就能回来,你下班后就直接回家,我买菜回去给你做晚饭。”
她笑笑,算是回应。
他走了几步又转过身来,主动追问她刚才的欲言又止:“你不是有话要跟我说吗?”
沈茜朝他摆摆手,急于否认:“没事!”
江淼默默地看了她几秒,尔后毫不犹豫地走了。
注视他离去的背影,沈茜“唉唉唉”的轻呼,却没有勇气大声叫住他。她气呼呼地跺跺脚,甚至觉得周围的一切骤然变得空荡荡。她自言自语:“这四个水的,我说没事让他走,他就真给我走得这么干脆。”
殊不知此刻的她又开始自我矛盾,不是在跟江淼过不去,而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已无丁点结婚初的冷静与淡定,那股浑然抽离在外的无所谓更是不知所踪。
在不知不觉中,她开始计较,并且有越演越烈的趋势。
可这些,江淼并不知情。
〖十八〗
沈茜体恤俩实习生,叫他们先行下班。她把采访来的带子送剪辑室,麻烦里头的同事进行后期编辑,自己回格子间撰写采访的新闻稿。
等她完成手头的稿子,剪辑室的同事正好来电话说画面编辑好了。她关闭电脑,忙跑过去看,过目满意后,就让他们着手进行混录。随后把完成片和自己写的新闻打印稿交给李长年预先审看。
李长年拍板定案,可以通过,吩咐她让剪辑室的人做好录像带标签,把带子复制存档,让她把新闻稿的电子版和手写版存档后一并给他。
沈茜领命出来,把最后形成的片子送到“真情时刻”栏目组组长处,他会负责把其排入下期“真情时刻”节目播出列表。
至此,她的任务也算完成,像陀螺一样忙活了一天,总归能够长舒一口气。她坐下来靠在椅子上休息了会,然后才无事一身轻地拿包下班。
夜色暗沉,万家灯火已上。
沈茜想到江淼可能已回家,于是快速驶出电台停车场,思索加大油门赶回去应该不会太晚。耐何路况实在是糟糕,几个红灯后车流基本上呈移动状态,她就是想快也快不了。
她无奈地捶了一下方向盘。喇叭声伴随手机铃声响起。
她瞅了一眼来点显示,接起:“喂,你那边干嘛呢?这么吵!”
……
“你说什么,我听不清!”
……
“王开,我赶时间,别给我废话一大堆!”
……
……
电话那头还是一片嘈杂,她压根听不清楚王开含含糊糊在说些什么,没耐心地掐了线。她断定王开一定在他们之前常去的那家名叫“忘忧”的酒吧,估计是喝高了。
她这会儿心急如焚的,也没心思管他那档子事。可一想王开自从当了人民警察后向来自律,哪会独自去酒吧喝到醉,今朝委实反常,又联想到他在电话里讲的声音冒似也不对头。
多年的好友,她终归放心不下。若被有心人看到,也算可大可小的事。权衡过后,只得顾此失彼。想来江淼应该不会介意她的晚归,于是瞄准前边的路口熟练地打方向盘转弯,嘴里不甘心地骂道:“死王开,吃空就给我掉腰子!”
江淼布置好队里的常规作训任务后离开支队。
在小区外面的超市购买了新鲜的果蔬。一手拎一个袋子一步化作两步地跨楼梯上三楼。
下午支会过沈茜早点回来,想着她应该在家了,也就没掏钥匙开门,直接按响门铃。
按了两遍,始终没人开。看着硬邦邦的铁门纹丝不动,江淼一时怔住。心头凝结一股失落,与来前的雀跃僵持不下。
微不可寻,他叹了口气。
刘大妈正好也从外面买菜上来,看到他,热情地招呼:“小江放假回来啦!怎么,没带钥匙?要不上大妈家先坐会儿,小沈这点应该还在外头呢!”
江淼忙解释:“带钥匙了,只是空不出手拿。”说着把手里的一个购物袋放地上,伸手从裤袋里摸出钥匙。
刘大妈笑着说:“没耽误事就好。”绕过他打开门进屋。
江淼简单把房间收拾了下。阔别一月,他的感受决然不同。旮旮沓沓,壁壁角角总觉得充实了些,里里外外增加了不少沈茜的东西。
他的心热乎起来,适才的失落立马可以忽略不计,甚至感觉到心头掩盖在暖意下的轻颤,一下一下撞击他的感官。从前的冷清霉味不复,这个房子总算有家的味道了。
这对他来说意义非凡,不仅是多了份人味,而且还彰显了一种新的生活模式。
一个人长久面对四方白墙,习惯空旷、单调环绕左右,目前的状态足够使他丛生珍惜。
打开冰箱门,果然是他预想中的空空如也,里头只横七歪八躺着几个空的矿泉水瓶,竟然还有一包抽取式面纸。
他忍不住摇摇头笑了,对沈茜的自理能力,他实在不能恭维,连纸巾都能被她冰在冰箱里,估计她自己也没意识到,随手放了。
他站起来。脸上的笑容顿住,厨房的流理台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不用想也知道自他离开她就没动用过厨房。他皱眉,难以想象自己不在,沈茜一个人都是怎么过的?他思忖等她回来一定要好好耳提面命她一遍,厨房不是摆设。她不会照顾自己这点正是他头疼的地方,他想自己也只能每次回来多做些补偿。
快速把晚饭准备好,边摆上桌边瞄墙上的挂钟,已经七点,还不见沈茜回来。
他心里有稍许担心,拿起座机的话筒想给她打个电话。手指按在数字键上滞住,傻傻愣了几秒,苦笑着放下,心说自己疏忽了,下午又忘了问她的手机号码。打电话回沈茜外婆家问就显得唐突不合适,做丈夫的哪有不知道妻子手机号码的理。
他反省自己,是不是做得不到位,他与沈茜好像还是缺少沟通。
无法,只得坐在客厅的沙发里徒然地盯着电话机,期望她能够主动打电话回来。
钟的指针已到八点半,他的心里更加烦闷,坐立不安地在房间里踱来踱去,时不时去撩起窗帘张望一下,看沈茜的车有没有进小区。他兀自不受控制地乱猜沈茜是不是开车发生什么意外了?
他想自己在这里干着急也不是个事,出去敲了刘大妈家的门。
犹豫了下,又斟字酌句后他才问:“大妈,沈茜是不是每晚都很迟回来?”他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想知道她的境况,她的生活规律,以此多了解她些。他的工作使他无法掌握他不在的时候沈茜都在做些什么,在这点上他就生了无奈。一月一次的相处让他感到颓然,今天兴致勃勃归来却扑了个空让他觉得失望,见她迟迟未归让他心生焦灼。他们的婚姻他想努力经营好,而时间的错开不得不把他阻隔在外。他在尽最大努力把握,可不得不承认他开始力不从心了。
刘大妈说不准:“我和我家老头子睡得早,这我也不太清楚。”
刘大妈见江淼一脸担忧,好心地建议:“小江,你也别太着急,打个电话问问。说不定小沈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江淼已经顾不得尴尬不尴尬,问道:“大妈,您知道沈茜的手机号码吗?”
刘大妈神色平常,赶紧回屋给他找了号码,好像对江淼向她要自己老婆的手机号码并没觉不可思议。沈茜之前给她留过号码,说是有什么事可以找她。她想我老太婆活了这么些年,心里跟明镜似的,这对小夫妻她老早就看出来不寻常。她认为沈茜这闺女挺懂分寸知理的,平常进出看到她也是亲热地打招呼,是个有心的孩子,有好东西也记得给她老太婆送过来,不像是个没交代的人。她见江淼急急进门打电话去了,心里并不担心,关上门继续陪老头子看电视新闻,小夫妻磕磕碰碰总是难免的,要是不闻不问那才叫人担忧。
江淼拨了沈茜的手机,知道她并未发生意外后悬着的心安下来。那头杂七杂八的声音搅和在一起,他隐忍着问清楚地址,然后拿上钥匙出去。
沈茜吃力地扶着跌跌撞撞的王开从酒吧出来,王开喝得都不知道自己在哪了,倒还能认出她来,兜着她的肩一个劲地绕舌头:“沈茜,我今儿个总算明白了,她叫叶常青,那个女人叫叶常青!”他大笑出声,又语无伦次起来,“晓秋,吕晓秋……我……对不起……”
沈茜辨析不出他的意思,吕晓秋就吕晓秋,又是哪里冒出来个叫叶常青的女人,王开跟她有劳什子搭旮?这人喝醉了就跟座泰山似的压在她身上,大冷天的,她累得额上都能冒汗,也就无暇去揣测了,权当他酒后胡言乱语。
“王开,看我下次还管不管你!学啥不好,学人买醉,德行了!”
眼看着扶不稳又要往下滑,沈茜暗叫不妙,旁边适时伸出一双强健有力的手帮她扶住了软虾米样的王开。
沈茜刚想道谢来着,抬眼一看竟然是江淼,喜上眉梢,仿佛救星驾到,“你来啦!快帮忙拖到车上。”
江淼默默地接过王开沉重的身体,把他安置在后车座。沈茜用手背拂去额上的汗,舒了一口气。
江淼口气不好地命令:“上车!”
沈茜没作它想,打开副驾驶门坐进去。
路上拨通了吕晓秋的电话,王开这样也不敢往他家里送,他家老头子可不是好相与的主。幸好吕晓秋今天晚上在家休息,简单说明情况,告知会送过去。
她挂了电话,在后视镜里看到王开已经浑然忘我地呼呼大睡。她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折磨她一晚上晓得安生了。
她把额前碍眼的长碎发撩到耳后,转头跟江淼说:“前面左转去锦江小区吧!”说完,她瘫陷在座位上,望着车窗外呼哨而过的夜景出神。突然猛地一把坐直,撇头奇怪地去瞧江淼,终于意识到好像这四个水的从上车开始就没搭理过她。
她仔细观察他黑脸上的神色,见他双唇紧抿,波澜不惊地专注于路面,看不出情绪。
她想自己今晚放他鸽子理亏在前,便讨好的没话讲话:“江淼,你说王开这人欠不欠揍,一人民警察还不注意影响去酒吧喝得醉醺醺,要不是我他十有八九要挨他老头子的训。”间接也算解释今晚迟迟未归的缘由。
江淼没吭声,她自己讪讪地笑了两声又问:“你傍晚几点回来的?”
江淼还是不搭腔,当她空气似的,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沈茜眼不眨地盯着他,看了许久,江淼还是老僧坐定般无动于衷,仿佛旁边压根没她沈茜这人。她自讨没趣,沉下脸,转过身赌气,不再自说自话。
顿时,原本静谧的车厢更是沉闷,低气流徘徊在两人的周身。
吕晓秋等在楼下,见他们的车子开进来,上前打开后车门。沈茜下车,憋着股气又不好在吕晓秋面前表现出来,可又装不出没事人一样,就懒得跟她多说。吕晓秋看起来脸色也不太好,沈茜以为是小两口闹别扭,她也管不了,任他们自个折腾去。江淼倒还自觉,帮忙把人送了上去,留沈茜在原地等待。
然后两人又一路无话地回到自家小区。在停车场把车停好,沈茜甩上车门,小心翼翼地偷窥江淼的脸色,似有话跟他说,但又不知道如何开口合适。
江淼锁好车门,终于说话了,语气却硬邦邦:“你自己上去,我回队里!”
一听他刚回来就要走,沈茜急了。死要面子的臭脾气跟着发作,明明觉得今儿这事是自己做的不对,思量着找个台阶跟他服个软,可他这阴阳怪气又令她捉摸不定的态度彻底惹恼了她,要放低姿态的想法早跑到九霄云外去了。
她摆着脸,口气也不善:“江淼,你有事说事,作这样子给谁看?我笨猜不透!”
江淼紧紧抿着嘴,情绪莫名地瞪着她,像是在极力压抑。他声音低沉地说:“我走了!你早点休息!”
沈茜最恨别人把她半吊子吊在那,随自己思前想后不得安宁。她戳破他,态度强硬:“我知道你有不满,有话就说,别藏着捻着不来事!”
江淼看她丝毫不收敛的气焰,奈何再好的脾气也受不了她的嚣张。刻意隐藏的火气犹如蛰伏暗处伺机待发的导火线,被她成功点燃,只刹那就窜出来嘶嘶燃烧。
他死死地盯着她,咬牙切齿地道:“沈茜,你得寸进尺!”
沈茜冷笑,不服输:“江淼,你无理取闹!”
“谁无理取闹了?!”
“就你,四个水的,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别以为摆个臭脸我就得接受,我沈茜不是你手下的兵,不用无条件服从你的指令。”
江淼险些被她气炸,放大嗓门吼道:“我告诉你,一个水的。有些事情不是我说了就能解决问题,是你自己的态度有问题。你有事没法回来不知道打个电话通知,不知道家里会有人替你担着心。你就是没心没肺!”
沈茜不甘示弱地顶回去:“四个水的,你凭什么人身攻击!我不是跟你解释了,我是去接王开才没来得及回来。他是我那么多年的哥们,我好意思不管他!今天这事是我欠考虑,但你一个大男人,不要把问题扩大化,计较这些也未免太过小气!”
江淼觉得自己说了这么多就是对牛弹琴,他有多少年没像此刻这般冲动,这般无所顾忌的发怒,她沈茜就是有能力令他倒退十年,让他无可奈何。
面对沈茜的咄咄逼人,他忽然感到很无力,说不出话来。他的头脑渐渐冷静下来,争吵并不能解决问题,只能使问题严重化。
江淼突入而至的沉默让沈茜觉得自己很可笑,她的胸膛急遽起伏,双肩却慢慢松懈下来。她就像只胜利的斗鸡一样昂着头不肯落下风,可又有什么意思呢?她从没想过要跟江淼吵,在她设想的无数种的相处里,从来没有吵架这一出。
一时,无人说话,无话可说。空旷的停车场骤然安静的使人觉得几分钟前两人斗志高昂地赛嗓门简直不曾发生过。
江淼轻按太阳穴,心情高低起伏的落差不言而喻。他疲惫地摆摆手缓缓说道:“沈茜,结婚不是小时候办家家酒玩玩就算,婚姻也不应该只是一个空壳,我们应该努力填些东西进去。我们是没有感情基础,可我相信感情是可以培养的,我不知道你心里怎么想,但我希望我们之间不是我一个人在唱独角戏,而你却神游在外,没有半点要进来的意思。沈茜,我们都不小了,既然成立了家庭就要用心去经营,甚至要把它经营好。我希望有那么一天,当我们七老八十,牙齿掉光了,头发花白了,背也佝偻了,还能互相搀扶。”他顿了顿,接着说:“今天我情绪是激动了,我很抱歉。”
不是这样的!沈茜想辩解,却百口莫辩,无从下手。起初她承认她对婚姻的心态是有问题,可她想通了,她在改,她只是没来得及表态。
沈茜不知道从何解释,她发觉自己一贯敏捷的口才面对江淼的指控竟是这般百无一用。她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喃喃低语:“对不起,我也有错!”
尽管声音细如蚊蝇飞过,江淼还是听见了,他叹口气摇头:“沈茜,我们之间道歉不是症结所在。我生气是因为我感觉不到你对我们婚姻的责任心,我感受不到你的心意。你扪心自问,有没有把我半点放在心上?先前,我叫你抽空打电话给我,你一直没打来,那好我给你打。可每次我打回家都是没人接,你有把我说的话放心上吗?这些本来我不想提,我不能理解的根源就是你从头到脚忽略漠视了我的存在。我们这种情况不单靠我一人,你的参与也至关重要。我是你老公,不算陌生人,这点你意识到了吗?我的努力你看见了吗?还是你觉得我江淼轻如牛毛,微不足道,根本不值得你沈茜一顾?!”
〖十九〗
沈茜内心激荡,思潮几度翻滚掀起惊涛骇浪,欲张口说些什么,最终却依旧没有勇气挽留,眼睁睁看着江淼扔下一句“我们俩都需要冷静好好想想”离开。
偌大的停车场只留她,形单影只,呆愣良久。她颤然,江淼最后一席话中的四个质问令她哑口无言,失了招架之力。他的体贴,他毫无保留交付所有的财产给她保管,他的细心,他的平和,这种种在前,让她以为可以无所顾忌地对他予取予求,吃定他好说话,笃定即使搓圆捏扁也不会与她生气,却全然忘记了他也是与她无异的平常人,会有脾气,会发泄愤怒。
她自问,她凭什么?
有气无力地上楼,开门进屋。
沈茜把包随手放下,郁郁寡欢,做不到释然一笑。与江淼的不欢而散已从骨子里致使她方寸大乱,混糊不堪,心情更是掉到了谷底。
满桌的菜肴似是在嘲笑她的自以为是。
她拉开椅子坐下,入眼全是她爱吃的。
眼眶不经意有些发热,她的心久久不能平静。一直固守心房以此来填补安全感的举动在满桌冷却的饭菜面前真是愚蠢至极。
江淼叫她扪心自问,有没有半点把他放在心上?怎么会没有,尚且不止半点。
人心是肉长的,不比顽石,她的又何能例外。无法骗自己,江淼对她的好已经可以坦然接受,甚至能够如数家珍。她不排斥他,可以说已经在点点滴滴的深入下微妙得有了好感,她想这应该就是喜欢上了,即便她清醒地认知还没有到达爱的高度。
可是这么多年惯成的我行我素,感情不安全的信号根生蒂固地驻扎在她的思想里,她没有学会如何正确表达内心的真实情感,她从来没有考虑过会有那么一天有一个他猝不及防地攻入她的领地,所以她无法从容担任争吵过后首先求和安抚的那个角色,她只能看似无动于衷得把江淼气走,她让他失望,自己也难过到了极点,她总算是尝到了心口不一的苦楚。
一宿辗转难免。
天刚蒙蒙亮,她实在是受不了胡思乱想的折磨,江淼对她的影响力可谓如日中天,她发现江淼发怒离去的冲击力得不到消退,居然愈发滋生衍长。
她自我气恼地哀叫一声,索性顶着浓重的黑眼圈起身下床。既然想了一夜的结果是她放不下江淼,那她何苦再自扰,又患得患失个什么劲!
畏畏缩缩最要人命,不但解决不了问题,只会当断不断,当进不进,使彼此越离越远罢了。
她决定快刀斩乱麻,等下就去支队找江淼把话说清楚。理清了江淼之于她的意义,拉下脸放低姿态也不是难事。
准备妥当刚想出门,手机铃声急促响起,打破早晨的清宁。
沈茜一看号码不敢怠慢,快速接起,凝眉敛思,进入状态,答应即刻赶过去后挂断。
城西郊区一化工厂发生爆炸事故,台里下了采访任务。她无从选择,暂且只好把找江淼一事押到工作结束后。
七点不到,时间尚早,正是很多上班族使足劲多睡几分钟的时候。除去秋晨大雾的妨碍不好加大车速,路上倒是畅通无阻。
沈茜找准空地利落地停好车,与陆续赶来的台里同事碰头会合。
亮出记者证,警戒在外的保卫人员放行,再三嘱咐他们只得在外采访拍摄,不得太过靠近事故现场。若发生人身意外,他们概不负责。
沈茜一行三人急切非凡,不管说什么都随口应答。
不过还是把保卫的话听进去。现场的火势实在超乎了他们的预料范围,眼及之处无一幸免。沈茜估计这所小型化工厂应该全被囊括进了来势汹汹的大火包围圈。
身旁两位同事惊讶难抑,不免咂舌。沈茜心下凛然,他们的职责也不过是及时、准确、客观地向大众报道事实,其余爱莫能助。
呆愣片刻,她果断划分具体采访事宜。拍摄和收集素材的工作交由随同而来的两位同事,她负责就近观察现场,借机采访到消防人员,要是能从他们口中了解情况更是好,也以便于事后撰写新闻稿。
沈茜趁保卫不注意,钻空子溜进明晃晃拉出的警戒线。正暗自窃喜,却不想还是被人发现。
她被不容置喙地拦住,“同志,哪个单位的?这里很危险,谁放你进来的!”
沈茜看清眼前的人,二十左右的小伙子,穿着消防战斗服,应该是前来救火的消防员。她摆出笑脸:“我是s电台新闻部的社会记者沈茜,只是想了解一下火灾的情况,保证决不干扰到你们的工作。”
小战士历练轻,没被安排进火场。只知道队长下命令叫他留守,不得随便放人进来。他斩钉截铁地回绝沈茜:“不行,你不能进去。不是我吓你,你再走几步就会感觉到扑面的热浪,要采访到外面。”
沈茜不死心,态度谦和诚恳,脸上三分笑,一再保证:“我就站这儿看看,定不会给你们贴麻烦!”
人是女同志,又懂规矩,小战士也不能硬轰她出去,考虑再三,点头,不忘交代她站在原地不要乱闯。
沈茜狡黠,迂回地询问了小战士一些情况,套到了不少消息。小战士讲起来一派义愤填膺:“记者同志,你一定要如实报道,也给其他的工厂以警示。这个化工厂表面挂满防火消防的标语,内里却无任何消防设备,这不是挂羊头卖狗肉么,就连最基本的消防通道也没设置,幸好今儿天早工人还没上班。要是放在别时,工人逃都逃不出来,我们的救援工作也不好展开。”
沈茜点点头表示认同,随口问道:“你哪个大队的?”
小战士很腼腆,拍拍胸脯答道:“我是云曙区消防支队特勤大队的赵小勇,刚进队里,队长说我实战经验少,只叫我负责开车,没给我安排任务。”听声音有些失落。
沈茜跟他讲了些话,也熟络起来,忍不住鼓励他:“以后会有机会的,你队长也是照顾你!”
赵小勇提高嗓子辩驳:“我不需要照顾!我是消防员,救火是我的责任,坚决不当逃兵!”说完,觉得自己激动了,挠挠头说道:“不过队长的命令我也决对服从!”
沈茜心下钦佩。毕竟她只是局外人,所以再也说不出冠冕堂皇的话来。心里不免赞赏:军人,真当可爱。
下一秒,她突然反应过来,懊恼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急急地问道:“你们队长在哪?”若她刚没听错的话,这位小战士介绍自己时说的消防队不就是江淼所在的大队,他口中的队长不就是江淼么!她个死脑子就是慢半拍,怎么现在才意识到。
赵小勇被她一惊一乍给搞晕了,愣了愣,方指给她看:“呶,前头最靠近火场指挥的就是。”语气里满是崇敬之意。
沈茜随着他的手势望过去,心顿时纠得老高,担心之情溢于脸上。她喃喃出声:“江淼……”
双手不自觉地掐紧,心里埋怨道:“这四个水的,当自己是绝缘体啊,火可不认人。”
雾气散开,太阳渐渐崭露头角。沈茜严肃地沉着脸,轻松不起来。
火势依然汹涌,救火工作一直在困难进行中。
特勤大队顶不住,随后支队六中队火速赶来支援。两队差不多二十余人全数加入了战斗。
由于消防车无法靠近现场,加上不能确定里面是否还有爆炸隐患,使得消防队员不能直接进入化工厂房灭火。
消防官兵只好铺设了两条200余米长的消防水管,又把两条将近300米长的大消防水带拉到火场展开扑救。消防人员从消防车上引水,左右夹击,分两组进行灭火。
江淼一直站在第一线指挥战斗。沈茜盯着他的身影,不敢眨一下眼睛。头一次,她目睹了江淼的工作,她终于认识到江淼从事的竟是世界上最危险的职业。她的恐惧,她的忧心无处躲藏。
从水管里喷发出来的水柱不间断地洒向火中,却又很快被炙热的火种吞噬。消防官兵们不曾后退一步,死死坚守,战斗到底。
沈茜震撼了,不单是江淼,他们不啻都是英勇的楷模。
大约十分钟后,突然有个五十上下的妇人带着哭腔跌跌撞撞从后面冲进来抓着赵小勇的手哀求:“消防员同志,我儿子还在里面,求求你救救他!”
沈茜与他俱懵在当场。先前赵小勇说过爆炸发生后他们接到火警电话在最短的时间内赶到。那时天刚亮不久,他们立马询问化工厂夜晚值班的门卫,据他所说里头的人前一晚下班后全走光了,他之后还去检查过,并没有滞留工人。所以他们并不知道引起爆炸的直接原因,猜测很有可能是电缆走火。
救火工作少说也持续了将近一小时多,这会儿才冒出来一妇人哭着要儿子,委实让人出乎意料,措手不及。
赵小勇脸色突变,不敢耽搁一秒跑去找江淼报告此事,留下沈茜好言安慰,告诉她消防员不会不管她儿子。可对她儿子渺茫的生存希望甚为忧思,却不忍把揣测放在面上,以防妇人情绪失控。
江淼火急火燎地赶过来,一脸急切,边摘下头上的头盔交给小跑在侧的赵小勇,边好似在向他询问情况。
他来到近前,看到沈茜愣了一下,也无法顾及。调转视线,控制语气和措辞,正色地问妇人:“大妈,你怎么能确定你儿子一定在里面?”
妇人听了,又嚎哭起来,断断续续叙述。原来她儿子是这所化工厂的工人,昨晚一夜未归,她问了他的同事才得知他昨天下班时感觉身体不舒服就在厂房睡下休息,可谁也不知道到底后来有没有出来?若他醒后出来,为何迟迟不回家,甚至今早还是不见他人?
江淼眉头紧皱,黑脸上仿佛凝聚了一股煞气。没有时间思量,他转头同赵小勇讲:“你快去把化工厂的老板叫进来?”
赵小勇领命去了。江淼劝慰妇人:“大妈,你放心,只要有这个可能,我们绝不会放弃你儿子。”
妇人感激地点头,嘴里呢喃感谢的话,一个劲地鞠躬。江淼忙阻止她,沈茜也过来扶着她,说:“大妈,你不必这样。可能你儿子走了也没数,凡事往好的方向想啊!”
沈茜的话刚落,化工厂老板跟在赵小勇屁股后面进来,满脸颤颤巍巍,见他手都在抖,不知是被今儿这阵势吓到还是心疼爆炸着火造成的损失?沈茜心里不屑地冷哼,心想此人也不算啥好鸟,不然不会在消防这块违规。
江淼问他:“你们员工休息的厂房跟化工设备做工的房子连不连在一起?两房之间有没有什么隔间防护?”
老板不敢隐瞒,据实已告:“有,有的。有一堵厚铁门隔着,休息的厂房比较靠后。”
江淼沉思,迅速做出判断,对赵小勇指示道:“小赵,你去把九七战斗服拿来!”
赵小勇急了,阻拦他:“队长,不可!您就把救人的任务安排给我,我保证完成!”
江淼推了他一把,口气不容置疑:“让你去你就去,哪来那么多废话!你在这儿多耽搁一秒,里面的人就多一分危险。”
赵小勇执拗地看着他,不肯动作。
江淼大喝:“赵小勇,这是命令!还不快去!”
赵小勇不得不听令:“是!”
沈茜皱着脸,不明白江淼的强硬,赵小勇的迟疑。那个九七战斗服又是什么东西?有什么用?
不到一分钟,赵小勇奔回来。江淼心急地夺过他手里的东西。把身上的八五式防护服急急脱下,也不管大庭广众快速换上赵小勇拿来的九七式战斗服,然后戴上安全头盔,重新穿上消防胶靴,背上正压式空气呼吸器,把消防腰斧插进腰上的腰带里,过铁门的时候有用。
前头救火的副班长得到消息过来,一看江淼全副武装好要进入火场的架势,知道多说无益,只好满脸凝重不放心地说道:“队长,您把耐火救生绳拴在腰上,我拉住另一头,有任何情况即刻示意我。”
江淼隔着面罩对他点头。此刻,沈茜就算再不了解,也迟缓地意识到江淼是要冲进火场找人。可是谁也说不准妇人的儿子就一定在里头?
赵小勇再递给江淼一件东西:“队长,再把防爆灯拿上!”
江淼接过,刻不容缓,不能再浪费时间。沈茜见他要走,忍不住走上前焦虑地叫住他:“江淼!”
江淼回过头,短促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加快脚步靠近大火,在后头喷水的消防官兵的配合下进入火场。
沈茜双唇哆嗦,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他进去而无能为力,不能说什么!那一眼,她懂,咋然间,她甚至感受到了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就是江淼,作为消防队长的江淼。他的职责不容他退却,他大义凌然地冲进火场不过是理所当然。
可她还是会害怕,还是会抱怨他的大无畏,却也只能在心里补充:江淼,你一定要小心!
〖二十〗
火势依然肆虐猖獗。只见离火点最近温度最高处的电缆猛烈燃烧,热浪滚滚,似有毒烟弥漫。
距江淼进去已有五六分钟,外头的消防官兵丝毫不敢懈怠,举高水管往里头洒水,与大火展开拉锯战。
副班长紧紧抓着另一头栓着江淼的救生绳,凝神屏息等待他发来的信号。一旁的赵小勇焦急难耐,直直地盯着入口方向。
气氛凝重地让人不敢大力呼吸。
妇人还在低低抽噎,扰得沈茜更加心焦。她忧心忡忡,一手垂在腿边紧握拳,一手死死揪住心口的位置,在心里一遍遍默念:“江淼……江淼……”
前头一消防官兵满脸乌凄麻黑跑来向副班长报告:“班长,兄弟们快顶不住了!”
副班长神色一凛道:“什么情况?”
“可能是里头某些化学元素起反应了,火越烧越旺,扑灭异常困难,请求支援!”
副班长咬牙:“不管多困难,必须推进!加大洒水力度,再从左方铺条水带,我立刻报告总队支援。记住,江队进去救人还没出来,你们一定给我挡住了!”
消防官兵顾不上其他,郑重点头,又迅速飞奔回去,重新加入战斗。
他们的话一字不漏飘进沈茜的耳朵,似有无数飞虫在她耳旁嗡嗡嗡地叫嚣。她强迫自己镇定,切勿胡坏猜想,不要江淼还没出来她就乱了阵脚。
赵小勇听后,反射性地扭头去找化工厂老板的身影。见他蹲在一旁树底下,竟然在不停地抽烟。他想到前头自己的战友正与大火费力搏斗,想到自己敬仰的队长冲进火场动静不明,他倒好,居然还有脸在火灾现场抽烟,是嫌火烧的不够大么!到底是年少气盛控制不住情绪,他冲过去猛地揪起化工厂老板的衣领,一把把他提起来,怒瞪,气愤地骂道:“我x,你个老小子就是丫的欠挺!”
副班长喝止住他:“赵小勇,注意纪律!”
赵小勇无奈地放下手,撇过头气呼呼,鼻子一个劲地出气,眼睛依旧能冒火,可惜不能揍他,真他妈x!
化工厂老板吓得脱裤子放不出一个屁来,老老实实蹲着,烟是不敢再抽。
沈茜一边担着心,一边烦闷地踱来踱去,对化工厂老板的举动甚是厌恶,也不怪赵小勇冲动撒脾气。她期盼下一秒江淼就能出现在她面前,这四个水的,真当自己是无敌水金刚啊,她还欠他一个解释没说,快点出来吧!
突然,一个急促的男声打破宛如蚂蚁在热锅上滋滋烧烤的焦躁气压,“妈,我在这儿呢!”
闻言,众人齐齐回头,愕然。
妇人骤得止住抽噎,瞪圆双眼一口气上不来踉跄了一步。随即惊喜若狂地抱住来人,抖着音不敢相信地嚷叫:“儿子,你没在里面。太好了,没事就好,吓死妈了!”说完,拉着儿子的手又号哭起来,口里含糊不清地说个不停。
沈茜惊惧地看向江淼消失的地方,心里直犯颤儿!她要疯了,人根本没在里面,那江淼进去救哪门子魂?此刻,她甚至恶毒地想倒宁愿妇人的儿子在里面,那么江淼冲进火场还有意义,现在这样算什么?
副班长瞬间做出反应,他拉动手中攥着的救生绳,企图提醒还在火场找人的江淼,嘴里忍不住爆粗口:“x!坏事了!”
但是绳子毕竟没有心电感应的功效,绳子那头的江淼石沉大火,毫无动静。
一看时间,又过了将近三分钟,加上之前的,江淼进去十分钟有余。副班长颓败地把绳子甩给赵小勇:“你拉着,继续晃荡!我换九七式战斗服进去把江队叫出来!”
谁也不清楚里头到底是怎样一副火热境地,再拖下去对江淼来说无疑是极其不利。
赵小勇直觉应该拦着副班长,火势不减,里面的危险系数一厘不降,可队长还在里面盲目地搜救,却不知外面的情况。思虑再三,他选择死死拉动绳子,暗自念叨:“队长,您快出来!”
沈茜的脑袋已经无法运转,太阳穴突突跳得厉害,好似要冲出皮肤的束缚。她心神难安,旁边的妇人始终不止哭泣,儿子压根没事她哭个什么劲!还有完没完了!要哭的也是她,老公还在火场中,她找谁哭去?
她心里明白她不能归罪与妇人和她的儿子,可她就是忍不住,她不知要如何坦然接受这出闹剧才算合适。不由自主的,没经大脑过滤嘴里就蹦出一句:“够了没啊!要哭回家哭!”
倏地,妇人被沈茜大喝住,噤若寒蝉,僵在当场。沈茜如女王般瞟了他们一眼,不觉有何不妥,沉着脸一门心思瞪着火场中央,滚滚焦灼濒临爆发,高悬的心益发面临崩溃,心呼江淼,你再不出来,老娘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来?
赵小勇也被她散发出来的气势给怔住了,虽不知为何这位记者同志的情绪好似特别过激,但他看着她杀气腾腾的煞白脸色,识趣地不去踩她的老虎尾巴。他下意识地认为把旁边两母子弄走才是最理智的做法。于是他摆摆手不耐烦地说道:“大妈,你们先出去吧!”心里不是不无埋怨,但他是消防员。
两母子如遭大赦,一溜烟地跑没影了。
副班长武装妥当大步跨过来。就在这时,总队支援的消防车拉乌拉乌开进火场,车门大开,呼啦啦下来一大票人,立即投入阵地战斗。
赵小勇激动地一拍大腿,嘴里嘟囔:“及时雨来了!”
副班长脚步不停,刚想在洒水官兵的掩护下进入火点,旁边有弟兄欣喜地喊道:“江队出来了!”
他也看见了,一眼就发现江淼的空气呼吸器面罩带突然意外断裂。他心呼不妙,如临大敌,扑过去把他带出火场。
江淼虽穿九七战斗服,在近火作业时有很好的防护性能,却还是被高温炙烤得窒息难耐,出来时一不设防,浓烟霎时灌进喉咙,他立马感到呼吸困难,险些昏迷过去。副班长眼疾手快卸下自己的呼吸器给他戴上,模模糊糊只听他说:“幸好,我找遍了没有人。”奈副班长再硬的汉子也红了眼眶,他吸下鼻子道:“江队,您先不要说话休息会,大妈的儿子好好的在外面!”
身后的消防官兵围过来,不断地用水枪朝江淼身上喷水降温。赵小勇喜极而泣,扔掉手上紧紧抓着的救生绳飞奔过去。沈茜也如梦初醒,跟着跑了几步,却不想两腿似是拌葱,不争气地一屁股摔倒在地。
她呼痛出声,不管不顾地想用手支撑起身。可身体像是大病初愈般虚软无力,试了几次都站不起来,她这才发现背上早就虚脱地出了厚厚一层汗。
她想叫住赵小勇拉拔她一把,但人早就飞到江淼身边查看情况去了。无奈,她坐在地上自嘲地笑了笑,却还是不放心江淼,他到底有没有事?连她这里都能听见冷水喷在他的消防防护服上只消一秒立时变得如沸腾地开水般炙热,发出嗤嗤的声音,碜得她心慌。
江淼被他一帮战友围在中间,人潮涌动,她根本看不到。只好伸长脖子往前瞅,却依然不得而知。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她还是站不起来,这种蒙在鼓里不清不楚的无力感让她很气恼,低头自我发泄性地猛捶脚下的水泥地出气。
手被人抓牢,她心头一跳,感觉出来,双眼放光抬起头。下一秒,毫不客气地推了他一把,委屈地骂道:“江淼,不带你这样报复我的!”
江淼从火场出来,虽只是呛了几口烟并无大碍,力气却还没恢复过来。远远看见沈茜坐在地上要起不起的,他不放心就过来看看。不料她会推他,一时重心不稳也一屁股坐在地上,脑袋晕乎乎起来,他闭着眼痛苦地按着额头。
沈茜顿觉后悔,责怪自己不知轻重,不禁紧张地问道:“江淼,你还好吧?”她扑过去拿下他的手,自己轻柔地给他按摩太阳穴,嘴里满怀歉意:“对不起,我个人下手没分寸。”接着顺口把昨天想了一晚的认知觉悟也说了,“昨天的事是我不对,你让我冷静想想,我听你话认真想了。我以后会改的,要有什么事肯定第一个想到你,不再自作主张。”
江淼忍不住叹息一声,拂开她的手,轻轻抓过她的后脑勺一把把她圈进怀里,“你很担心我?!”肯定的成分多余疑问。
沈茜点点头,却不习惯他突然的亲昵,想要挣脱。
江淼加大力道,不容她反抗退缩一毫,“我没事。”声音透着浓浓的暖意,仿佛能够轻易安定人心。
沈茜莞尔,索性把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嘟嘴抱怨:“四个水的,你就知道卯劲吓唬我!”
江淼也笑,俯在她颈脖深处问:“怎么一直坐地上?”
沈茜从他怀里退出来,苦着脸可怜兮兮地说道:“刚才腿发软站不起来,现在麻了!”她嘴硬没说是被他吓的。
江淼哂然,心知肚明,却也不揭破她,像教训小孩子一样轻弹她的脑袋瓜子,“不早讲。”说着自己站起来走到她右边又蹲下,让她把腿伸直,小心给她轻捏小腿,嘴里不时问一句:“这里麻不麻?”
沈茜觉得痒痒的,似又有针刺的痹痛,很想笑来着。但直觉认为当着江淼的面一定要忍住,脸上的样子很滑稽。
江淼笑看了她一眼,低柔地说:“忍忍,麻劲过了就不难受了。”
结合总队的支援,扑救效率大密度提升,火势逐渐被控制住。现下,极大部分区域已扑灭,只剩下零星几个小点,问题不大。副班长指示留下支队的一些人扫尾,总队的人清理好离开现场。
副班长左看右看找江淼,他问赵小勇:“江队人呢?”
赵小勇神色尴尬,支支吾吾不好意思说。“班长,您还是自己找吧!”他在心里想,队长不对头,啥时候对女记者同志这么殷情了,看那眼神温柔得都能滴出水来,太诡异了!
副班长瞪他:“我找得到还问你干嘛!”
赵小勇只好诺诺地说:“在前斜方。”
副班长看过去,惊得眼珠子都突出来,他咂咂嘴:“这人是江队吗?”
赵小勇一副“您不要问我,我也不认识”的样子,不答腔。
副班长不再跟他废话,还不如自己上前看个清楚来得爽利。赵小勇见风忙跟上。
沈茜感觉双腿不怎么麻了,就同江淼讲:“好了,让我站起来走动走动。”
江淼从她腰后揽住她,用力把她托起来。然后弯身细心替她拍掉屁股腿后的灰尘。一直身就瞧见副班长和赵小勇张大嘴巴瞪大双眼暧昧地盯着他们,他的黑脸刷的沉下来。
沈茜后知后觉,也发现身前多了两个人,而且还一脸你们在干什么坏事的神情。
她几乎是与江淼同一时间脱口而出:
“他是我老公!”
“她是我老婆!”
〖二十一〗
江淼冲进火场救人出来被浓烟呛了的事也不知道怎么被郑学英知道了,老太太立马一通电话打来,扼令沈茜带人回家吃晚饭,她要亲眼看过才放心。
沈茜都要怀疑老太太是不是在他们身边安插了内应,不然怎么跟千里眼顺风耳似的,消息一次比一次灵通。不过老太太的脾气拗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来,江淼向队里请了假,俩人只好听令回去应卯。
陈部长晚上有应酬,家里只剩郑学英与冯阿姨两个人。冯阿姨事先准备了一大桌子菜,沈茜一看,好家伙,全是清肺祛火的药膳。
郑学英自己基本上不动筷子,一会儿使劲催江淼吃这个,一会儿又给江淼张罗吃那个的。江淼也算老实,都不懂战术性拒绝,全都把那些个黑乎乎耷拉一团看不清原材料的所谓很进补的药膳吃进肚子里,都不带皱眉闭眼的。
沈茜心里佩服,反正自己是吃不下,随便扒拉了几口饭就停了筷子。郑学英一门心思放在江淼身上,也懒得管她。沈茜小心眼地吃起醋来,老太太从进门到现在一直小江这小江那的,嘴巴笑得没合上过。她无语地笑笑,站起来去客厅看电视,很没义气地留江淼一人应付老太太的热情攻势,还是冯阿姨知道心疼她,给她拿了很多爱吃的水果垫胃。
沈茜合计这顿饭差不多吃了有一小时,她都把新闻联播、s台晚间新闻给看完了,江淼才出来找她。
他在她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手按着胃的地方皱眉,好像很不舒服的样子,估摸是吃撑了。沈茜没好气地小声埋怨:“傻啊,你就在外婆面前装乖吧,有你受的!”行口不一,起身给他拿了健胃消食片,“快吃了,别给外婆看到。”
江淼挑眉,瞟了她一眼:“你还不是一样忒紧张外婆的情绪!”接过药就着水吞下。
沈茜睨他:“我就这样,你看不过去也得接受。”然后把药盒放回原位。
江淼直直看着她,说得认真:“当然!”
沈茜一怔,面上郝然,转?</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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