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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宋太太,温柔俏丽,年过四十仍被误认为是女儿的大姐,不要小看这一千娇百媚的太太,她对任何敢於致电给宋清月问作业邀请看电影的大男孩都会用周密而详细的问题直溯对方三代直系亲属,那些小男生们在这样绵密的内功下纷纷坠马,宋太太於是有了「女版唐三藏」的美名。

    我们的宋清月,在这样一个春风吹拂,柔情四起的早晨,开着父亲送给她的二十岁生日礼物,一辆小小的蓝色polo在车水马龙的九华中路穿行。

    她面带微笑,美丽的大眼睛里全是憧憬。她并不知道,命运大神将对她伸出一只不怀好意的黑手。

    「砰」一声巨响,一个中年妇女骑车自行车直直向她撞来,她猛地一踩刹车,头猛地向前窗砸去,顾不上疼痛,熄了火,赶紧下车查看。

    只见那妇女倒在地上,捧着自己的左腿,哼哼唧唧地哭喊起来:「撞死人了,撞死人了——这小姑娘撞死人了。」

    清月清楚地看见那妇女是前车轮撞在她的车保险杠上,然後整个人迅速地坐在地上,她分辨道:「大妈,是你撞到我车上的。」

    「老娘不想要命了,拿人肉往你机器上撞啊?」那妇女一头散乱纠结的黄头发,头发乾枯,脸上乾瘦,狡黠地打量清月,突然张开口大声哭起来:「什麽世道,有钱开车就在大街上横冲直撞,撞死人不犯法啊————」(旁白:好熟悉的对话,作者你是不是就会这一句?作者: )

    周围人越来越多,後面堵住的车辆不耐烦地鸣笛长叫,清月手足无措,站在一边,急得连眼泪都掉了出来。

    这时,一个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工作服的小伙子站出来为她解围:「这位大姐,你也没有受伤,要麽报警,送你去医院检查,查不出来伤就回家买菜烧饭。要麽给你五百块钱,赶紧拿钱走路。」

    那妇女眼睛只滴溜溜地在清月的秀丽富足的装扮上打量,讨价还价道:「一千块。」

    那小伙子说:「六百,多一分钱没有。」说着,打开钱夹,数出钞票。

    那妇女悻悻接过钱,从地上一骨碌爬起,骑上自行车,一溜烟走了。

    清月在一边看得呆了。

    只见那小伙子疏散人群:「散了,散了,遇见碰瓷的了。」

    人群散了,清月这才看清帮她解围的年轻人,浓眉大眼,十分英俊,她好生感激:「谢谢,谢谢,真的谢谢。」

    那年轻人笑了:「我帮你做主赔了钱,害你破财了,真不好意思。」

    清月看他一排黄黑的牙齿,瑟缩了一下。

    那年轻人解释道:「我一个月工资只有八百,刚寄了两百块回老家……」

    清月马上说:「我给你。」她开车取出手袋。(二十二岁的宋清月还用手袋,小巧可爱,一如她少女的心。)

    上天注定她有一劫,手袋里只有三百块,她想起昨天刚买了一套dior;好生後悔。

    那男子大方地说:「没事,我把我的电话给你,你到时候打电话给我。」他写了一串数字给清月:「我叫杨冲,住集体宿舍,请麻烦转一下607。」说着,挥手告别,走了几步回头叮嘱道:「小心驾车。以後遇见这些在路上看见车还磨蹭的人要赶紧刹车,离远一点。」

    清月当晚把这件事告诉爸爸,宋先生说:「这个男孩子处理可对可不对。」

    清月不解。宋先生解释道:「对,是因为这种人去了医院赖着不走,身体正常却非说头昏眼花,惊吓过度,要你赔偿营养费,误工费,还要你端茶倒水,送饭送菜。」

    清月惊呼:「还有这种人,太不?????无耻了吧。」她本来想说不要脸,但是她说不出口。

    宋先生担忧地看着爱女,他已年过半百只有这个独生女儿,含在嘴里,捧在手心里养大,明珠一般灿灿生光,可是却不懂世事多艰难。

    「不对呢?」清月挽住爸爸的胳膊,撒娇道。

    宋先生慈爱地笑道:「那就不告诉你了,这件事你交给我秘书小蔡处理吧。」

    「不,人家好心帮我解围,我却让蔡叔叔那二愣子去送钱,对人太不尊重了。」

    宋先生听爱女叫自己忠心耿耿的秘书为二愣子叔叔,又好气又好笑,正要说什麽,妻子在书房叫他,他揉揉女儿的长发,走开了。

    宋清月小姐在杨冲的帮助下解开了小围,却掉进了人生的一个大陷阱。

    第二天下午,清月向学校请了假,亲自驾车送钱去他们宿舍,宿舍单身汉齐齐出来打量这位清秀可爱的女孩,挤眉弄眼。清月好不尴尬,上车把门锁上。

    杨冲匆匆从楼上跑下来,穿着一套剪裁不是很合身的西服。清月赶紧下车,把钱递给他,一叠声地说谢谢。

    杨冲连信封都没有打开清点,直接放进了口袋,笑着说:「宋小姐,还麻烦你老远地从市中心开到北郊来。」那一口黄黑的牙已经洗得雪白。

    清月忽然有点脸红,一定是昨天盯着人家下不来台。她低下头,或许因为忽然发现,打扮一番的杨冲其实是个不折不扣的英俊小生。

    「宋小姐,我请你去吃饭。」

    「请叫我清月。」清月说:「应该我请你才是。」

    「不要和我争。」杨冲深深看她一眼,那眼睛黑亮有神,清月又低下头。

    正文修改 番外先行 亲们 抱歉 一周後 正文继续

    丶第二章 芳心乱许

    杨冲打开车门,做了个请的姿势。清月惊讶,他说:「我经常给厂长开车。」

    一点不假,他车开的比清月熟练的多,一次性就停进了卡尔卡松的车位。

    清月惊讶:来这里,他负担得起?她不敢疑问,暗暗下决心,一定要买单。

    这顿饭吃得极为舒心,杨小生立志要服侍好公主,点餐倒茶,不问价格,席间笑话说了一个又一个,清月觉得他幽默风趣,大方有礼。

    付账的时候,清月打开钱夹,杨冲一把拉住她的手:「请不要和我争。」

    一边的服务生看得好生疑惑,这一对气质迥异,看上去不是情侣。

    杨冲从西裤口袋拿出钱,付了帐,这才回转脸对清月说:「我送你回家。」

    清月跟在後面偷偷看了一眼账单,三百二十块,接近他一个月的工资的一半。她吐吐舌头,不知怎的,内心很受感动。

    出了咖啡厅这才发现华灯初上,五月的镜湖边香樟树开花,满街都是清雅的淡香。

    师大的学生拥在咖啡厅外路边摊排队买炒面炒饭,有一家拉面摊生意特别好,摊主戴着眼镜,书生气十足,却把拉面拉的均匀筋道,清月的同学都叫他「拉面王子」。可是今天看来,西装革履的杨冲更像王子。

    正胡思乱想间,清月的同学黄小青叫:「清月,你怎麽在这里?」随後她看见杨冲,立刻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促狭笑着:「哦,原来如此,快去,快去!」

    清月红着脸想解释,杨冲走上前,对黄小青微笑点头:「你好!」

    真奇怪,清月并不生气,在同学的笑声红着脸上了车。

    那晚,杨冲送她回家,帮她停好车看着她走进电梯,这才转身。清月叫住他:「都已经九点半,你怎麽回去?」

    「坐晚班车,然後走一截路。」

    「早知道我送你。」清月好生内疚。

    「这麽晚,我怎麽放心让一个女孩子自己开夜车,你放心,我到宿舍打电话给你。」他潇洒地摆摆手,背影消失在灯火通明的中山路。

    清月望着那并不高大的背影,半晌才上楼进屋,刚进家门,清月的手机就响起,她接通:是黄小青,她集合整间宿舍的同学笑嘻嘻地拷问她:「宋清月,我们在你家小区楼下,快下来老实交代。」

    宋太太端出一碗甜羹:「月儿,红枣银耳莲子羹,快来喝一碗。」

    她有点恍惚,摇摇头便下了楼。

    宋先生说:「煮燕窝吧。她不爱吃银耳。」

    宋太太白丈夫一眼:「慈父多败女,她才多大,二十岁就吃燕窝,四十岁吃什麽。」

    宋先生笑着说:「一直吃下去,我的一切都是你们共有,我为你们服务到闭眼那一日。」

    **********************************************

    当时黄小青听完整件事,瞪大眼睛说:「清月,这样的好男人要珍惜,有十万块为你花一千块的男人不是真正的爱你。而有一百块为你花九十块的男人才是真正爱你。」

    众女生坐在步行街口的肯德基交口赞叹,韩敏较为老成一直沉默不语,她是六个女生中唯一恋爱多次的女生,她长着一对丹凤眼,微微吊起,嘴唇薄如刀削。

    大家看向她,她吸一口橙汁,慢慢说:「这个男孩站在你家小区楼下有没有惊叹?」

    清月脸红一下,经管学院院草追求她送她回家,站在她家小区楼下惊叹:「这就是广告里为成功人士打造的高档小区,宋清月,你是有钱人家的女儿。」说罢,亮着眼睛看着她。清月当时觉得,黑暗中那双眼睛凶猛如狼,打了个寒颤,从此不再接他电话,不再理会他。

    五个女生齐齐盯住清月,她脸红了好一阵才说:「没有,他只是说不放心我一个人开夜车回家。」

    黄小青尖叫道:「宋清月,你要是和他谈不成,你把我介绍给他,那麽帅,多麽像宋承宪,浓得化不开的眉毛,一身的正气。」

    「他没有钱。」韩敏一针见血,「生活不是韩剧,晒晒太阳,散散步,说声我爱你就能一辈子衣食无忧,快活似神仙。」

    「要什麽紧?他那麽帅,那麽高大。穿一条破牛仔裤也迷倒万千女孩。」黄小青双手支撑下巴,眼里全是梦幻的泡泡。

    「喂喂,小青,人家追求的是清月。你擦一擦你的口水。」张心怡打趣道。

    一群女孩子笑了起来。

    旁边用餐的人们看她们,这一群可爱的女孩子在讨论什麽呢?年轻真好,唇红齿白,永无烦恼。

    分手时,韩敏悄悄对清月说:「清月,你要小心,这样的男人也许是真的爱你,或许是深藏不露。叔叔阿姨这样宠爱你,把你宠的麻木不仁,唉。」

    清月吃了一惊:「连你也看不出来?」

    好好的,韩敏生气了:「什麽连我也看不出来?你们都是青春玉女,我是狐狸精?」

    清月知道语错,拉拉她手:「对不起。」语气诚恳,大眼睛扑闪。

    韩敏不由心软:「你要和他发展,趁早带给父母亲去看,要多听父母的意见。」

    现在想起来,韩敏真正聪明。

    後来,宿舍里六个女孩,黄小青网恋去了广西柳州,却和初恋分手,嫁给一个公务员,日子平淡。张心怡老实平和,二十四岁大学毕业,然後相亲,第二年结婚,当年生了个大胖儿子,一家人视她和儿子为瑰宝。其他两个女孩至今未婚,一个在上海做编辑,一个读到博士还是小姑独处,只有韩敏,毕业後四年,便带着父母举家移民去了加拿大。

    宋清月是最最出人意料的一个,第二年她考上南大的研究生,宋先生宋太太老怀大慰,开学前在海螺大酒店摆了几桌酒席,清月却当场宣布和杨冲结婚。

    丶第三章 勉强的幸福

    宋先生拂袖而去,酒席冷清散场。

    宋太太不住地劝丈夫:「你反对他们也谈了一年多,那孩子是穷,但是我瞧着很好,什麽事都肯迁就月儿。找个和我们门当户对的,怎麽能对月儿这般千依百顺?」

    宋先生愁眉道:「我不是怕月儿经济吃苦,有我这个老爸,她下半辈子无忧,我是担心她会吃这小子的亏,这小子心术不正。」

    宋太太秀丽的眼睛瞪得老大,她不相信这个随传随到,伺候她如皇太后的英俊小生会丢苦头给他们的宝贝女儿吃。

    她不由道:「你也曾是穷小子,我也是同你吃了一番苦才有今天的日子。现在富了,怎麽反而看不起旁的穷小子?」

    宋先生好气又好笑:「我的太太,怎麽你也被迷惑了。家里有个小祖宗天天和我冷战已经够让我吃不消了,怎麽你也要加入战局?」

    「也不是,只是我看见女儿不开心,我心里像是万根针扎似的。」宋太太叹气,美丽的脸浓云密布。

    宋先生长叹一声:「我何尝不是——」

    天下没有赢不了的儿女,他们挑战的是父母一颗慈爱伟大的心。

    刚上研一的宋清月就结了婚,穷小子杨冲也在四星级酒店摆了三十桌酒席,新杨夫人也戴起了一克拉的钻戒——当然一切都是宋先生掏腰包。

    杨冲辞去工作,跟在岳父後面做起了生意,他克勤克俭,任劳任怨,更难能可贵的是能受气,要账的时候能跑十多趟,即使坐冷板凳也在所不惜。

    特别是催账,他效率奇高且不讲情面,管你家里没米下锅还是等钱治病。

    看着一笔笔坏账被女婿成功地挽救,宋先生心底微冷,但是他能说什麽,女儿此时已经幸福地挺起了大肚子,宋太太跟去南京买了房贴身伺候,每周全家都去南京陪女儿,他努力地在女儿面前对女婿喜笑颜开,但是他内心始终有个不稳妥的疙瘩。

    清月的导师是个四十多岁的女士,她想不透为什麽一个二十四岁的女孩子甘心做母亲,全身浮肿,一边揉着揉着小腿一边记着笔记。

    清月答得好:「孩子是上天的恩赐,我家庭幸福,父母爱,丈夫宠,孩子按时报到,我为什麽不愿意做妈妈。」她顿一顿,甜蜜地笑笑:「我虽二十四岁,可是杨冲已经三十岁,在他们农村应该早当爸爸了。」

    曾教授心里十分喜欢这位秀丽多姿的学生,别的女孩嫁给自己门当户对的人家都认为自己委屈,而清月的婆家真正贫寒,她却待公婆如父母,待小姑如亲妹。

    别的女孩像她这般年纪仍在五颜六色地约会,这山望着那山高,而清月对自己的丈夫却是交口称赞:「杨冲的剁椒鱼头做的真正好吃,曾老师,什麽时候你来我家让他做给你吃?不过要等周末,他现在晚上要去读夜大,白天帮爸爸打理生意,一个人当做三个人用,我真心疼他。」

    她摸摸自己已经显山见水的肚皮,幸福地微笑:「九月宝宝就要出生,曾老师,我可不可以请几个月假?」

    曾教授笑着打趣道:「当然可以,虽然不是带薪产假,但是要记得按时交作业。」

    清月笑得欢乐从眼角溢出:「曾老师,我真幸福,我是这个世界上,最最幸福的女人。」

    英英在九月底出生,清月吃了好大一番苦头。在妇幼保健医院工作几十年的阿姨抱着小小的女婴忽然落泪:「月儿,当年你也是在我手上出生,这麽快你也做妈妈了。」

    清月贪婪地看着小宝贝粉红色的脸蛋,蠕动着的小嘴巴,惊叹道:「七斤六两,阿姨,宝贝这样重。」

    宋太太在一旁擦着眼泪道:「你当年出生时,足足有八斤呢。」

    「妈妈辛苦了,我爱妈妈。」清月握住妈妈的手,诚挚地说。

    「好了,自己也做妈妈了。」宋太太又哭了。

    宋先生抱着小孙女,喜不自胜:「霞儿你看,这眉毛鼻子多像我,长大後一定是个小美女。」

    宋太太听丈夫在这麽多人前叫她小名有点害羞,转头道:「还小呢,像你有什麽好,虎背熊腰,五大三粗。」

    「那像你,是真正的美女。」宋先生深情看着妻子:「我们也做爷爷奶奶了,什麽时候退休,在家里带带孙子,钓鱼养花。我带你去旅游,先去你天天念叨的佛罗伦萨。」

    「不知羞吧,我们最多称为外公外婆,人家杨家才是真正的爷爷奶奶。」宋太太啐道,像是想起什麽:「杨冲和他父母呢?」

    「他父亲生病,他回老家了。」提到女婿,宋先生眉毛根子里都有火,满脸笑都塌了下来。

    「真是……。」宋太太还想抱怨什麽,看见女儿累极入睡,於是噤声,和丈夫抱着小宝贝悄悄退出门外。

    清月梦见一块巨大的晶莹紫水晶,在阳光下散发着高贵典雅的光芒,她好奇:「谁把这样的宝贝遗落在这里?」

    忽然有个小小童声问:「妈妈,你不会遗落我吧?」

    清月吓一大跳,看看四周空无一人:「你是谁?」

    「我叫你妈妈,我是你的女儿呀。」那声音清脆娇嫩,宛如天籁。

    「宝宝,你是妈妈的宝贝,妈妈一辈子也不会丢下你。」清月郑重发誓。

    那童声格格娇笑着,一路远去了。

    清月想,女儿就叫紫英,多麽好听的名字,紫晶般华贵幽静。她在睡梦中笑了,一滴眼泪从眼角渗了出来。

    她和杨冲的感情,她起初认为:是从英英出生後开始出现裂痕的。

    杨冲三代单传,婆婆满以为年轻貌美的媳妇会生个大胖小子,谁知道生个丫头,即使花朵一般娇艳,长大後也是人家的人,她愤愤道:「宋清月,你什麽时候再生个孩子,要生个儿子。」

    清月每次都搂住女儿,微笑不语,女儿不好吗?她吻一吻那粉嘟嘟的小脸蛋,躲过婆婆的嫌恶眼光。

    躲不了的,该来的都会来。

    丶第四章 恶婆婆的招数

    那是个没有月亮的寒夜。

    清月坐在客厅给小紫英喂水果泥,才五个月大的婴儿已经会爬会坐,抱着她时,小人嘴巴哼哼唧唧地唱着歌,不时地会发出一声类似「妈妈」的声音。二十五岁的她一头顾着女儿,一头顾着学业,还要兼顾丈夫生意,深感疲惫,但这疲惫因这小公主而消失殆尽,她专注看着紫英黑亮的如水晶的眼睛,微笑着不语。

    杨冲的母亲在一旁看不惯了,生个丫头还如此娇惯,她板着一张黧黑的脸说:「宋清月,你什麽时候再生个孩子,要生个儿子!养个丫头片子,有什麽好疼的?将来长大了,还不是人家的人!」

    清月抬头看一看婆婆,这老女人从当初对自己笑脸相迎、千依百顺变成现在的横眉冷对、言语尖酸,不过用了一年半的时间。

    她叹口气,知道一方面是因为自己生了个女儿,还有一方面是因为杨冲现在的事业逐渐壮大,吃了一辈子苦的杨冲母亲也开始披金戴银,才对儿媳妇摆起了旧社会恶婆婆的架子。

    清月一肚子的气要说,但看见怀中的可爱小女儿正握住自己的头发甜甜地笑着,她的心顿时软了,转念一想:算了,她是丈夫的母亲,英英的奶奶,何苦欺负一个老妇人?

    她讨好地举起英英肥肥白白的小手,模仿着小孩子稚嫩的声音笑着说:「奶奶,难道我不漂亮不可爱吗?妈妈现在还在念研究生,要写毕业论文,等妈妈毕业了,过两年再给我添个小弟弟,好不好?」

    「过两年?再过两年我骨头都打鼓了!你把小丫头片子交给你妈带,什麽文迟几年交,读出博士来蹦出天吗?你读那麽多书,还不是嫁给我们家杨冲?他连大专还没有毕业,还不是娶了你做老婆。哼,当初不知道谁死乞白赖地要嫁到我们家来,你既然嫁到我们家来就要守我们家的规矩!生个儿子才能在我们杨家落地有声。」说罢,轻蔑地看着清月,那目光阴冷得似蛇。

    清月打了个冷战,她当年为了杨冲不惜和家人争吵决裂,是因为她相信真爱无价,到杨冲母亲的嘴巴里,自己竟如此不堪,下贱如泥。她闭口不言,垂下头来,抱紧女儿。

    杨冲母亲冷哼一声,并没有停止践踏清月的尊严,她用怨毒的目光看向孙女,说道:「你知道我老头子怎麽死的吗?本来在病里吊着一口气,就盼着你给他生个孙子。谁知道一听说生个丫头片子,一口气接不上来,昏过去了,拖了两天就去了!死前还念叨着杨家绝後了!」

    她用那青筋毕露,苍老似枯树皮的手指向宋清月母女,脸上浮现出深恶痛绝的神情,咬牙控诉道:「就是你们!你们是凶手!害死了我的老头子!」

    清月被吓住了,她老公公本来就是癌症晚期,这几年都是用着她宋家的钱,吊着气,保着命,到头来,恩变仇,功变过,竟是小紫英害死了亲爷爷。

    小紫英通灵性般大哭起来,清月忙站起身抱着女儿哄起来。杨冲母亲目光似冰冷的毒蛇缠上亲孙女小小的身躯,恶毒地诅咒道:「不讨喜,害人精,讨债鬼,少年亡,望门寡。」

    清月浑身血一冷,一口气憋在胸口,脸色由红转青,继而发白,把胸口都憋得快炸开了,亲奶奶诅咒自己亲孙女,那麽恶毒,那麽刻薄,不是亲眼所见她永远想像不到!

    她走进房间关起房门,悲愤中泪水如连珠子般掉落,落在小紫英雪白粉嫩的脸上,小紫英却停止哭泣,对着妈妈笑起来。

    清月低头吻女儿的脸蛋,喃喃道:「英英,你是妈妈至宝,妈妈会永远爱你。」

    杨冲母亲在门外破口大骂:「动不动甩脸子给谁看?我还没有吃你的喝你的……」接着就是一连串的污言秽语,清月不得不摀住自己的耳朵不忍再听。

    保姆敲门进来,她在厨房已经听见一切,气得眼角发红打抱不平道:「还有这样的老货!吃宋家的饭,住宋家的房,用宋家的钱,儿子在宋家开的工厂上班,拿着宋家的脸面在市里混,就连我的工资都是宋家支付,这个老货还有什麽脸面咒宋家的小姐?好狠的黑心,好厚的脸皮!」

    英英一见她便伸出胖胖小手要抱,保姆抱过孩子,嘴里不住地念着。

    清月擦乾眼泪道:「赵姨,你不要和我父母说。他母亲是他母亲,我和他,还是要好好过下去。」

    赵阿姨看看清月产後发胖仍不失秀丽的脸,心里暗暗赞叹,点头道:「我知道。」

    为了维持这个家庭,为了英英有个完整的家庭,清月到死都不会将此段耻辱告诉父母。

    可是当晚杨冲回家,杨冲母亲便恶人先告状,冲到儿子的身边,一头扎进儿子怀里,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诉起来:「儿啊,妈妈吃了这麽多年的苦带大你,一辈子开了三次大刀,身体这麽虚弱,老了以後还要帮你那短命的媳妇带小孩,却看那短命的宋清月的冷脸!哎呦,我一把年纪了,活着干嘛!不如去死!老杨哎,老杨你带我去吧,留我一个寡妇在这世上看人家的脸上,遭罪受啊!」说着便拍着大腿哭起了死去的丈夫。

    清月怕那唱歌似的长调吵醒睡熟的英英,赶紧走去关房门,这一举动刺激了杨冲母亲,她索性坐在地上,大声地乾嚎了起来。

    清月不知所措,她站在一旁半天才颤着声音劝道:「妈,妈您这是干什麽?」说着,走上前要扶起婆婆。

    杨冲母亲一把推开宋清月,嫌恶地怒斥道:「滚!不要碰我!连个儿子都生不出的东西!」

    清月一个不稳倒在地上,疼痛感与屈辱感让她终於忍不住憋了一个晚上的眼泪,哭了出来。

    杨冲坐在沙发上,抽着烟,冷眼看着这一切,他那曾经英俊的脸容在烟雾里朦胧而冰冷。

    丶第五章 长夜难明

    杨冲母亲见儿子不为所动,乾脆在地上打起滚来,一边滚一边扯开喉咙大声地哭喊:「老头子哎,老头子你带我去吧,留我一个寡妇在这世上,天天看媳妇的冷脸,儿子也不敢管我,我受死了罪啊!老头子哎——!」

    那声音苍老而凄厉,像是野兽的嚎叫,在这寂静的深夜格外刺耳,即使隔着房门,小英英也被吓醒了大声地哭了起来,清月不顾疼痛,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冲进房间抱起女儿哄起来,而杨冲母亲越哭越大声,彷佛要和孙女一比高下。

    清月见女儿受惊吓,止不住声地哭泣,她没有办法,披起一件外套,走出家门,而杨冲已经将杨冲母亲扶起坐在沙发上,他像一个孝子一样蹲在地上柔声地安慰自己的母亲,自始自终都不曾看她们母女一眼。

    她觉得心寒,脚上似带着脚链,一步步地蹭到楼下。二月里仍是阴冷,小区里的香樟树浓密依旧,绿意浓浓,可是树下那名清秀少女去了哪里?这一位抱着孩子面目浮肿,身材臃肿的少妇是谁呢?

    她不敢回娘家,父亲这几年身体渐渐不好,生意渐渐放淡,开始倚重女婿,杨冲对她冷淡已久,除去上班就是喝酒打牌唱歌,每每深夜进门,都是一身的酒气熏天夹着刺鼻烟味,不住地嚷着应酬辛苦。

    她鼻头酸涩:英英出生那天,杨冲便借口父亲病重回家去探亲,不顾她们母女。

    自从英英出生,他这个做父亲的,不要说拿钱回来养家,就连自己的亲骨肉,他什麽时候动手抱过?是她,一直是她,为了维持这个名存实亡的家庭,忍气吞声,苟延残喘。

    现在想来,还不到两年的时间!自己当时是多麽的天真,多麽的乐观,又是多麽的傻气!愚蠢!蠢到无药可救!

    清月的眼泪似大河决堤,滚滚而下,深夜寒冷,她脱下自己的外套包住女儿,自己却在夜风里冻得抖抖嗦嗦。

    女儿已经睡熟,一只小胖手还牢牢抓住妈妈的衣角,像是害怕妈妈也突然丢弃她不再爱她,睡梦中淡淡的小眉毛紧紧地揪着,粉粉的小面孔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

    她不住地用自己的脸颊去温暖女儿的小胖脸,吻着她的眉心,流着眼泪喃喃道:「宝宝,妈妈的乖宝宝,妈妈这一生都会视你为瑰宝。」

    保姆赵阿姨带着外套来找清月,一把将她抱住,愤愤不平道:「走,我们回家!那个家是宋先生置下的,要走也是他们母子走!这大晚上,带着宝宝在外面晃,大冷天受了冻,或者万一遇见什麽脏东西,发起高烧,你哭都来不及!」

    清月本在犹豫,一听这话,赶紧抱紧女儿回家,恶婆婆已经入睡,杨冲仍坐在客厅里,一言不发地抽烟,显然在等她们母女。

    多麽凉薄,妻女在外,都不出门寻找。

    宋清月啊,宋清月,不是所有男人都像你的父亲,善待妇孺,视妻女如瑰宝。

    可是她麻木得流不出眼泪,木然地坐在他对面,赵阿姨抱过英英去了婴儿房。

    杨冲冷漠地看了妻子一眼,厌恶地说:「你胖了,头发这麽长,乱蓬蓬的,什麽样子。」

    怀孕足月时体重高达七十多公斤,月子做完又胖了四公斤,读书耗神,带孩子费体力,她已经瘦了十多公斤,杨冲这时才说她胖了,可见这些时日来,他没有正眼看过她。

    也是,他「工作」辛苦,女儿都不顾,怎麽有时间关心她?

    她口中苦涩,泪泉已经乾涩,只是喃喃道:「你曾经最爱我这一头浓密的卷发,难道现在忘记了?」

    杨冲装作浑然不觉,继续冷漠地责问:「你怎麽可以忤逆自己的婆婆?」

    清月吃惊了,她张大嘴巴,怎麽是她忤逆,是她婆婆对她们母女百般羞辱,好不好?

    杨冲冷笑起来:「这些年在你家低声下气的,我已经受够了,难不成你还想奴役我的母亲?」

    等等,等等,讲点道理好不好?你们杨家人难道都是黑说成白,白说成黑?她看着自己的丈夫,说不出话来。

    杨冲转过脸不看她,清月从他躲避的眼神里看出了慌张和厌恶。

    电光火石间,她全部明白了,她问:「她是谁?」

    「什麽她是谁?」杨冲装做不懂。

    「不要装了,杨冲,我好歹也念到管理系的硕士,这点花头看不出来,我枉活二十几年了。你同我好好说,我们坐下来谈,你要是遮遮掩掩,江城就这点大,你怕我打听不到?闹得不可开交,你也没有好处。」

    清月心里发抖,内心像是千百把钝刀子在割,痛苦到了极点便是麻木,此刻看上去,面色苍白的她仍是镇静自若。

    杨冲惊讶了,他看着妻子,他一直以为这个女人单纯好欺,不知世事,想不到竟也长大,一番话说的有棱有角。

    他不再避让,说道:「我是正常男人,我们多久没有睡在一个房间了?我是有自尊的男人,在你们宋家做小二这麽多年,只拿年薪,一点点实权都没有,连老蔡都比我混得开。」想不到,他外遇得振振有词,有理有据。

    清月不睬这些借口,单刀直入问道:「你打算怎样?」

    杨冲不假思索:「她要我回来同你坦白,早早离婚,但是我想到紫英还小,我决定和你先分居。」

    宋清月冷笑起来:「难为你还为女儿考虑,真谢谢你,杨先生,我们律师楼见。」奇怪,这话一出口,她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看看杨冲,他也似松了一口气,竟面带喜色。

    抛妻弃子竟然喜气洋洋,清月心头的钝刀子一刀刀地割得她鲜血长流,她痛得喘不过气来。

    杨冲见她木然坐着,问了一句只要是人都说不出的话:「怎麽,你还不收拾东西回娘家?」

    清月像是被提醒了,也不知哪里来的神力,猛然起身,进屋收拾起行李,一大包的婴儿衣物,尿不湿丶奶瓶丶婴儿润肤品……自己只是小小的一包。

    收拾了两个小时,她力气全无,颓然坐在英英的婴儿床边,,想到小小紫英还不会喊爸爸便失去了爸爸,她满腔的怒火又转为悲伤,泪水汹涌而出。

    还好,杨冲没有推门而入问:「你怎麽还不走?」他在大房间早已鼾声如雷。

    赵阿姨端着一杯热牛奶走了进来,撩起围裙擦眼泪:「清月你这孩子,早年多麽一帆风顺,怎麽人未到中年,这般不堪?」

    原来她听壁角听的清清楚楚,清月没有心思去责怪老人家,只是一味地流泪。

    她抬头看窗外,清冷的月亮也怕看这人世间的凄楚,掩身钻进了厚厚的云层,这又深又冷且苦涩的黑夜叫人怎麽才能熬到天明?

    丶第六章  离婚经济战

    离婚过程远没有清月想得那般简单,虽然早早搬回了娘家,可是杨冲丝毫没有放过对清月母女的骚扰。

    目的只有一个:钱。

    许多的钱。更多的钱。

    清月不愿意自己去面对他,更不愿意家人同他发生冲突——宋先生经此打击,血压升到一百八十,脸如重枣,只能在医院住着。

    宋太太整日地以泪洗面,无奈,宋清月只能全权委托律师。

    她经人介绍认识年轻女律师齐艳,从照片上看,身材娇小,微胖,但有一双洞察人心的大眼睛。

    她因打离婚官司出名,而且总是以女方辩护人的身份出现。

    律师楼装修得简单严峻,没有半点人情味可言,让本来心情灰暗的宋清月更是灰败无比,她坐在走廊上垂头不语,默默等待。

    一对离异无孩夫妇在办公室里吵起来:

    「你这无耻的男人,住我家吃我家,用我家,到头来,我家养了一只白眼狼!」

    「我在你家做孙子做了这许多年,实在不愿意了!」

    一声巨响从办公室里传来,像是椅子被踢倒的声音,一个气呼呼的年轻男子冲出来,电梯也来不及等,急匆匆地冲下楼去。

    一个秀气的少妇跟在後面哭哭啼啼,追着他而去。

    清月站起身叹口气:「既然还有感情,何必来律师事务所争锋相对?」

    齐艳凝视眼前这位憔悴苍白的少妇,伸出手:「你好,是宋清月?」

    清月点头,像是解释什麽似的:「我与他,已经没有半点可能而言。」

    齐艳示意她坐下:「能告诉我,怎麽回事吗?」

    那真是一个长之又长,忧伤无比的故事,可是清月口角清晰,不带感情地寥寥几句说完了。

    清月苦笑道:「他现在反而不愿意离婚了,他要二十万赔偿费。」

    「男人也索要赔偿费?」即使是专打离婚官司的齐艳也震撼了:这样无耻的男人!

    「是,青春赔偿费丶精神损失费以及劳务费。其实父亲的工厂月月都支给他薪水,从结婚到现在,他在我们小家庭上花的钱,屈指可数。」宋清月苦笑都笑不出,可能就是因为这样,杨冲才有馀钱和馀力在外面招蜂惹蝶。

    早知就像一般的拜金女子,将丈夫钱财与精力榨乾。

    或者乾脆对他颐指气使,这些年也可以过一过女皇的瘾,总好过她这样贴钱贴精力贴自尊。

    不不不,最好是,她从来没有认识过他,更不会与他相恋,更不会嫁给他,更不会有英英这个女儿。

    想到女儿,清月终於忍不住哭了起来,大颗的泪水顺着她的脸颊落下。

    宋清月心已经死,她心底不再有这个男人,她的悲伤源自於她内心的悔恨,悔恨自己的年幼无知。

    她没有像一般女子,一开口就是历数对方缺点,种种不忠,她的目的只有一个:如何高效离婚。

    齐艳同情地看她,她伸出手拍一拍清月的肩膀:「放心,我会尽全力帮助你。」

    齐艳办事十分高效,仅仅一个星期便查出了杨冲的所有资料。

    虽然心已死,可是宋清月看了那一摞资料之後,忍不住浑身颤抖起来,她拍着桌子站起来:「怎麽?!不可能!」

    齐艳冷静按住她:「全部是真实情况。」

    原来一切都是骗局!

    原来,杨冲与那一个碰瓷的妇人是合作夥伴!

    原来,杨冲曾经有过犯罪前科!

    原来,杨冲与他的外室早已生儿育女!

    清月咬住嘴唇,死死地盯着那张幸福的一家三口照片:照片上的男孩比英英还大个一岁左右,幸福地站在父母中间。

    清月的心剧烈地抖动起来,她实在是佩服杨冲,如何在两个家庭之间穿插演戏,如何又分身有方,一人分饰多角。

    她闭一闭眼睛,眼睛乾涩地竟然流不出眼泪。

    也许一个人心痛到极处,反而麻木,她忽然说:「这回杨冲的母亲得偿所愿,有了男孙。」

    齐艳冷哼一声:「你以为那是他亲生母亲?他那样的人,有什麽是真的?」

    有什麽是真的,都不再与宋清月有关,可是她还是咬破了嘴唇,尝到了满口血腥的味道,她镇定了许久,才沙哑着喉咙说:「不给,一分钱也不给,力争理据。我一定要让他身败名裂。」

    如果,你曾经爱过我,或许我会看在相爱一场的份上,给你一点补偿,毕竟我也有过欢乐的时光。

    可是,一切都是欺骗!

    所有温柔的情话,含情脉脉的凝视拥抱接吻,甚至是结婚誓言,都是为了一个目的:钱。许多的钱。更多的钱。

    震撼与屈辱并没有打倒宋清月,她反而挺腰吸气,重新振作起来。

    宋清月像是有了无穷的力气,开始打理父亲的工厂。

    第一件事,就是撤除了杨冲的经理资格。

    老好人蔡秘书一直抱着「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的念头,仍与杨冲藕断丝连。

    清月知道杨冲早已暗地里成立了一家小型木材厂,榨取宋家的客户与资源。

    父亲的木材厂交给杨冲打理已经有几个年头,资格浅一点的客户,不知宋厂长,只知杨经理。一时间,便丢失了好几个客户。

    宋清月不为所动,只问:「供货商在谁手中?」

    蔡秘书擦擦汗,答道:「那几个是宋先生多年好友,一直追随在宋先生的鞍前马後。」

    清月冷笑起来,她知道:杨冲的那家小木材厂完全是依附在宋家身上的寄生虫,一旦宿主决定服下打虫药,那寄生虫如何嚣张,都终将成为一堆垃圾。

    果然,很快那几家流失的客户重新找上门来,并叫苦连天:「我们真不知道杨冲的真实身份。多有得罪,多有得罪,宋小姐。」

    是宋小姐,不是杨太太。清月慨叹,看来所有知情人都知道,他们已经成为冤家对头,离婚势在必行。

    她微笑着接受了客户回流,并给了超低折扣。

    客户纷纷道谢,一时间,杨冲的客户被宋家争得七零八落。

    少挣点,无所谓。

    有所谓的是,让杨冲的日子好过,她心里不舒服。更何况,这些客户本来就是宋家的,是他杨冲偷盗窃取。

    她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施彼身。

    冬去春来,夏雨又送走春天,经过一个春天的调养,她又恢复了好身体好气色,只是那面容冰冷,与夏日明媚的阳光毫不相符。

    蔡秘书同她商量过日常事务之後,见她一脸阴沉,忍不住道:「清月,你印堂发黑,恐怕这几日会有祸端,小心为妙。」

    丶第七章 逼入绝境

    清月愣了一愣,很快回过神,说道:「我还会有更凄惨的命运吗?难道现在还不够吗?」

    老蔡触及她的伤心事,有点不好意思,说道:「我听说那个人,在外面到处叫嚣,要你付出血的代价。」

    清月冷笑一声,语气似含着森森雪霜:「让他来,我等着他。」

    日子一天天飞快地过去,杨冲将宋清月告上了法庭,理由是要求财产重新分割,并且恢复他探视女儿的权利。

    丑人多作怪,恶人先告状。

    清月不去理会这些,将所有法律事务交给齐艳打理,而她一心一意在经济上搞垮杨冲。

    她心中憋着一口气,认为杨冲之所以敢於同她叫板,无非是因为钱夹鼓了起来,腰板直了起来。

    先是收回了杨冲居住的住宅,房产证上清清楚楚写的是宋先生的名字,面对法院的人强制执行,老杨太太把电话打到清月手机上苦苦哀求,清月将电话扔得远远,她嫌脏。

    於是换了号码。

    老杨太太纡尊降贵,到宋家门前上演苦情戏,清月闭门不见,第二天就搬了家,新家地址无人知晓。

    狡兔三窟,何况宋家。

    有人暗地骂宋清月薄情,她冷笑不语。

    可是後来想一想,她当时仍然对他有情,如果真的无情,又怎麽会费尽心思,彻夜不眠地想着点子来报复杨冲一家?

    很快,炎热的夏季匆匆过去。

    秋雨绵绵之中,清月迎来了第一次开庭。

    她看见杨冲听说财产为零时那瞬间枯槁衰败的面容,心中没有意想之中的狂喜。

    那一刻,她有一种两败俱伤的感觉。

    她曾经深爱他,却因为他背叛她而苦苦相逼,像张爱玲所写那样,她用黄金的枷锁砸倒了他。

    报复成功的感觉,竟然是那般的苦涩。

    她准备默默签署离婚协议,不想杨家人却以英英抚养权为借口,提出上诉。

    这一场旷日持久的离婚战争,时至今日,没有诞生赢家。每一个人都面目焦枯,嘴角起泡。

    失眠思考一夜,清月托律师带话给杨冲:只要他放弃英英的抚养权,便对他网开一面,给他的小工厂一条生路。

    第二天,杨冲的回话便来了:可以,但要给二十万的分手费。

    清月气得将电话砸下,真不愧是杨冲,什麽都和钱挂钩。

    她挑起嘴角,同齐律师说:「二十万,我有,只是我宁愿捐给红会,也不愿给他去养他的娇妾幼子。」

    齐律师与对方律师不断商谈,清月甚至想:这一场旷日持久的离婚战唯二的受益者,应该是两家律师行。

    冬天的脚步悄然而至,江南的第一场雪纷飞而至。

    大雪将宁静秀丽的小城妆点的粉妆玉砌,正如《红楼梦》所说:只落得一个白茫茫大地好乾净!

    清月在办公室内目视那洁白无瑕的雪地,很快,那雪地将被践踏上无数脚印,变得灰黑残败。太阳一出,晶莹的粉白世界便灰飞烟灭,一切的肮脏又重现人间。

    就像她和杨冲的婚姻,起先的一切:富家女与穷小子,冲破门第之见幸福结合在一起,剥开外衣,里面竟是脓血淋漓。

    从头到尾都是一个骗局。

    她正在凝神之际,助理突然推门而进,她一个惊吓,将一杯黑咖啡全数倒在自己的狐皮大衣上。

    雪白的狐皮上沾满了咖啡渍,她慌忙脱下大衣。

    那新来的小助理吓得面如土色,直一味道歉。

    清月笑道:「这就是穿动物皮草的报应,你也不要责怪自己,赶紧拿去乾洗吧。我晚上还要穿着这件战袍去参加婚宴。」

    小助理忙脱下自己的大衣披在清月身上,穿起狐皮衣服准备去乾洗店。

    小助理身材高挑,穿着清月的衣服,乍一看竟同清月有七八分相像。

    清月望着她的背影,有一种说不出的奇怪的感觉。

    待见她从车库中倒出自己小polo,清月赶忙跑出去叮嘱她开车小心。

    小助理以为老板有什麽事情吩咐,慌忙下车应对。

    正在两个人隔着玻璃门对话之际,一辆黑色面包车在停车场戛然停止,一个彪形大汉指着站在蓝色polo车边的小助理大声道:「是她!就是她!兄弟们上!」

    小助理愕然站在雪中,一群大汉冲上来,她应声倒下,一朵鲜血浇筑的花瞬间开在洁白的雪地上。

    清月吓呆了,她急忙推开门冲出来:「你们在干什麽?」随即大声呼救,急切如同救火。

    那几个大汉看见清月,俱是一惊。

    为首的骂了一句娘:「见鬼了!怎麽两个宋清月!」

    清月霎时感觉如浸冰雪,她突然猜到这几个人是谁派来的了!

    那为首大汉吐一口浓痰,粗鲁道:「操!两个 一 起 打!打完了回去好领赏钱!」

    小助理抱住他的大腿,叫道:「宋经理,快逃!」不想,被那大汉一脚踢开,昏死过去。

    清月惊吓得连连向後退了几步,一个不稳,跌倒在雪地上,奇怪,冰冷的身体接触到冰冷的雪竟感觉不到一丝凉意。

    那几个大汉冲将过来,面容狰狞,为首的那个手上的棍子还滴着鲜血。

    清月吓得战栗地躺在在雪地中,动惮不得。

    可是她的脑子还在飞速地转动着,她控制住自己颤抖的唇舌,大声说:「好汉!杨冲给你们兄弟多少钱,我宋清月双倍奉上!」

    为首大汉愣在原地,瓮声瓮气道:「你怎麽知道杨老板?」

    後面一个汉子大声道:「大哥,不要上了这个婆娘的当!」

    为首大汉脸霎时醒悟过来:「妈了个巴子,着了你的道!」

    清月努力镇定,大声疾呼道:「十倍!」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几个人能为金钱铤而走险,必定是对金钱极其渴望。

    果然,几个大汉站在雪地中,似乎被闪闪发光的金钱所诱惑。

    为首大汉摇一摇头,坚定道:「我们收人钱财,替人消灾!如果这桩生意做不成,以後谁还敢委托我们?」

    说着,那滴落着鲜血的棍子冲着清月迎头而上!

    刺骨的寒风裹着纷飞的大雪迎面劈下,清月用双手抱住头颅,只能用血肉之躯迎接着当头一棒!

    丶第八章 血光之灾

    刺骨的寒风裹着纷飞的大雪迎面劈下,清月用双手抱住头颅,只能用血肉之躯迎接着当头一棒!

    一声呼啸声破风而过,清月感觉到一股锋利几乎贴住头皮擦过!

    她只听得一声嚎叫,一个庞大身体倒地声!

    她战战兢兢地睁开眼睛,只见那大汉已经右胸中箭,倒在雪地上,一朵殷红的花再度绽放!

    清月颤抖着转过头,只见蔡秘书拿着一张弩箭,杀气凛凛地站在不远处。他身後是许多厂内员工,都拿着棍子甚至是椅子。

    众人一起围上来,将清月保护在身後。

    清月想站起来,无奈双脚一点力气都没有。

    蔡秘书扶住她,说:「我听到你的呼救声,立刻报了警,带了人手就赶来了。」他朗声对几名大汉道:「警察很快就会来,你们快点束手就擒吧!」

    那几个大汉看着首领浴血倒在雪地中,先是惊愕,继而发怒大呼:「兄弟们上,为老大报仇!」

    蔡秘书带着几个员工,迎面而上,而绝大多数的员工都站在原地不动,只是大声呼喊,以壮声势。

    这样下去,就变成械斗,清月用尽力气大呼:「住手,都给我住手!」

    没有人听见她的声音,她的声音淹没在打打杀杀的呼唤中。

    男人们荷尔蒙在冰天雪地里燃烧着,双方都红了眼睛,只看见鲜血不断地从人群中飞溅出来,而终於又有一个人倒地不起。

    「砰!」一声清脆的枪声凌空响起,所有声音戛然而止,所有人都禁止住,看向枪声发起的方向。

    一群闻讯赶来的警察全副武装,站在不远处。

    那群斗殴的人,脸上还挂着鲜血,但见此场景,都慢慢地放下器械。

    为首的一名警官站出来,严肃地问:「这里谁负责?」

    宋清月迈动僵硬的腿,往前站出一步,正准备说话,蔡秘书却一个箭步冲出去:「我!」

    警官看一眼凄惨狼藉的现场,面容冷肃:「伤者全部送医院,其他人全部带到派出所。」

    宋清月望着一脸鲜血却坦然的蔡秘书,沙哑着嗓子道:「蔡叔叔,你又是何苦?」

    蔡秘书被两个高大的民警挟持着,回头爽朗一笑:「清月,你去医院看宋大哥时,告诉他:我保护了他的宝贝女儿!」说罢,自豪地挺胸上了警车。

    此番争斗影响巨大,都上了当地的新闻,病房内宋先生也得知了所有的消息。

    清月战战兢兢地站在病床前,她唯恐父亲暴跳如雷,要找杨冲那小子决一生死。

    不想宋先生浓眉深锁,片刻缓缓道:「无论花多少钱,一定要让老蔡和那几个员工没事。还有那个小助理,她是替你消了灾,一定要好好回报人家。」

    他眯眼看窗外鹅毛大雪,沉吟道:「至於姓杨的那小子——」

    清月的心已经麻木了,听到这句话,没有半点反应,她喃喃道:「算了——」

    「算了?」宋先生眼内杀机四现:「就这样算了?我一直避世,不愿意闹出事端,现在,他惊扰了我,我就能这样算了?」

    清月打了个冷战,她忙道:「爸爸,这样冤冤相报何时了?好歹他是英英的父亲。」

    「他雇人对你行凶的时候,怎麽没有想过你是英英的母亲?」宋先生眼神凌厉:「你对他若真无情,就不会针对他做出那些举动。他那间小工厂不过是依附我的厂存在,倒闭是迟早的事情。」

    清月低下头,错了,是她错了。

    是她不曾斩断情丝,还对他藕断丝连,可经历这件雇凶伤人事情之後,她明白:他已经恨她入骨。

    她浑身战栗,全身汗如浆出,寒意从每个毛孔钻进来,冻得她的整颗心都无法自由地跳动。

    宋先生镇定地召铃唤护士来照顾清月,自己却起身下床。

    清月问:「爸爸,你去哪里?」

    宋先生缓缓回头,侧影有几分像周润发,高大的身躯说不出的威严,眼**出猎豹般的光芒:「我有事去办。」

    清月心头大惊,推开护士跌跌撞撞去追,可是宋先生的高大身影始终不曾回头,他的黑色长大衣就消失在漫天风雪之中。

    清月五内俱焚,她知道自己的父亲年轻的时候也曾呼风唤雨过,她不知道亲爱的爸爸,究竟会做出怎麽样的举动!

    护士跟在身後撑着一把巨大的黑伞,叫道:「宋小姐!」

    她蓦然转身,那瘦到棱角突出的苍白面容上,一双红红的大眼睛在猛烈燃烧着,那护士吓得向後退了一步。

    她劈手夺过护士手中的黑伞,向着父亲消失的方向追过去。

    天色已晚,年前的空气中飘散着家家户户油炸肉圆子的香味。

    漫天的冰雪中,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天地这样大,她到哪里找自己的父亲?

    可是,她害怕父亲在盛怒之中做出什麽事情来,杨冲事小,父亲事大!她咬紧嘴唇,连鲜血溢出也丝毫不觉。

    她只穿着一件羊毛大衣,雪花渐渐变小,变成了簌簌的雪粒,拍打在她黑色的大伞上。

    一辆空载的出租车停在她身边,出租车司机同她打招呼:「小姐,坐车吗?」

    她一回头,那出租车司机吓得尖叫一声,加大油门便飞也似的走了。

    怎麽了?难道自己形同鬼魅吗?她疑惑地在一家店前站住,藉着玻璃的反光打量着自己。

    自从陷入离婚大战之後,她再也没有仔细打量过自己,镜中的女人又瘦又高,大衣松松垮垮地就像是挂在衣架上,一张脸孔瘦得筋骨突出,她引以为豪的大眼睛,此刻像两个燃烧的煤球,散发着仇恨的光芒。

    嘴角,还挂着一行鲜血——就像是以仇恨为食物的怨鬼。

    她吓一大跳,扔下手中的黑伞,向後退一步:这就是当年被誉为系花的宋清月?

    店内一个小女孩推门而出,见到宋清月,竟然吓得张口哭了起来。

    清月吓得伞也不敢捡,逃也似的跑开了。

    天色黑透了,雪粒变成了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地落在她是身上,嵌入她的骨子里,她全身湿透了,可是身体没有一丝暖气再来融化冰雪,连头发丝都结成了冰凌。

    不值得!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变成这副鬼模样,真的不值得!

    她仰起泪迹斑斑的脸,迎接漫天雪花,心中清澈一片。

    丶第九章 飞雪迎春到

    她颤抖着摸出一元硬币,在一家公共电话处拨打一个电话给齐律师,说不到几句,一阵黑暗向她袭来。

    长期紧绷的神经与孱弱的身体终於承受不住惊吓、零下十度的低温、长时间的奔走与急切,她终於大病了一场。

    病中,她时而清醒,时而迷糊发烧。

    梦中,她又还原成那个不食人间愁滋味的可爱小天使,没有欺骗,没有谎言,没有背叛,没有眼泪与痛苦。

    她的梦中,有父母, 有挚友,却没有爱情与女儿,只因她始终只有五六岁大小。

    烧退苏醒的那一日,已经是大年初三。

    刚一睁眼,便看见一个穿着大红棉袄,面目如画的小女童伏在病床前,笑靥如花地看着自己。

    她愣住了:这个孩子是谁?

    那小女童双手向她扑来,清脆地叫了一声:「妈妈!我好想你呀!」

    哎呀,自己这一睡,竟然昏睡了一个星期。

    自己这一打离婚官司,竟然打了大半年,女儿由蹒跚学步,到口齿清晰地说话,自己这是错过了多少与女儿相处的日子?

    泪水汹涌而出,她搂紧女儿,眼泪瞬间打湿了英英棉袄上的那只小喜鹊鸟。

    哭了好一会,她打电话给齐律师。

    齐律师赶来,看见她搂着女儿,面目清爽的样子,不禁舒口气:「清月,离婚协议就等着你签字了。」

    她看也没有看,接过纸张,就在上面签下了名字。

    齐律师奇怪道:「你不好奇杨冲的条件?」

    清月搂住女儿道:「我一心求自由,至於钱,让给他就是,只要我身体健康,我可以用双手再挣回来。至於自由,千金难买。我已经陷在离婚大战中大半年,不想馀生都被那几个钱牵绊住。」

    齐律师的脸上露出赞许的神色:「宋小姐,你是个聪明人。」继而叹气:「可是杨冲,就没有这麽幸运了。」

    清月置若罔闻,拿起一杯水喂英英。

    倒是一旁的保姆赵阿姨愤怒问道:「那个背时砍脑壳的怎麽样了?」

    齐艳道:「如今等待他的是铁窗生活,他已经失去了自由。」

    清月闻言,表情停滞了一下,却问:「工厂怎麽样?蔡叔叔怎麽样?」

    齐艳拍拍手:「宋先生已经将工厂盘出去了,钱财用来打蔡秘书等人的辩护官司,过几天,就要开庭审理此案。」

    「辩方律师也是你吗?」清月关心此事,急忙问道。

    齐艳摇头:「是着名律师。宋先生这次花了大价钱,胜诉的可能为百分之九十。」

    清月舒了一口气,关於杨冲,她没有多问一句,也不想多听一句。

    杨冲那个人,已经在她心中死去了。此後,她与他形同陌路。

    齐艳了悟地叹口气,以她多年的律师生涯,她感觉到杨冲对宋清月仍残留着莫名的情愫。即使是恨,也是由爱变质腐烂而生出来的。

    这个道理,宋清月也懂。

    两个女人一起陷入沉默中。

    英英摇摇妈妈的手,清月这才回过神来。

    齐艳忽然说:「清月,等你养好伤。我请你出来吃茶。」

    清月随口答应一声,继续逗弄着女儿。

    齐艳又补充一句:「你的头发要修剪了,还有,你要胖一点才好看。等你恢复旧日风采,我再约你出去散心。」

    清月抬起头来,狐疑地看着齐律师。

    齐艳?</br></br>

    <font size="2">《<a href="./">缘昏而嫁</a>》ttp://. “<a href="." style="color:red"></a>”,!</font></p></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