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部分阅读
字数:32449 加入书签
为了婚宴,她不知在家同父母争执过多少次,又不知生过冯洪健多少气。
她完全理解父母的想法:千辛万苦养大一个女儿,家世容貌学识人品统统尚可,却惨遭下堂妻的命运,这些年她见父母背着她长吁短叹,可是当着她的面却笑意盈盈。
敏感如她,太知道父母隐忍宽厚的心了。
为了她离婚净身出户,宽厚的父母不知遭受多少闲人的白眼,就是自家亲戚也曾旁敲侧击地说过:如今养女儿,比养儿子更费钱费精力,就像黏了一手的□粑,想吃脏兮兮,想甩又舍不得。
清月愣神,她就是这块□粑啊,现在好容易有个各方面条件都算不错的男人,愿意接受这块烂□粑,她的父母太需要这个机会在众人面前扬眉吐气。
可是,这又何苦?如果再烂一次怎麽办?她轻轻地颤抖起来。
「怎麽了?可是冷气温度过低?」红云担心地问好友。
清月回过神来:「你保证不是结婚礼服?」
红云竖起三个指头:「我保证不是,是出席我的订婚宴的礼服。」
清月惊讶:「你订婚?怎麽你同那个警察要订婚了吗?」好大的勇气,不愧是红云。
红云瓜子脸一沉:「怎麽,不能找一个比自己小的男友吗?他爱我,我爱他,愿意试着进入婚姻关系。难道还要报备你宋清月总理批准同意吗?」
见红云这样,她不好意思起来,站在白纱礼服前垂下头来。
正在犹豫间,时装店老板娘笑盈盈地走进来:「怎麽,不喜欢吗?还有许多颜色样式。」她拍一拍手,服务员们将衣架推进来:赤橙黄绿青蓝紫,还有火一样的艳红色,不乏大胆暴露的款式。
清月连忙指着那套白色纱裙,迭声说:「就这套好,这套非常好。」
红云笑起来,松一口气。
服务员走过来戴上白手套,服侍清月穿衣服,红云悄悄退出去,同老板娘点一根烟:「吓坏我,生怕她不愿意穿。」
老板娘笑道:「这是冯先生从纽约专门定制的名家婚礼服,托在我这里,谎称销售。」
红云点一点头,若是去婚纱喜铺,宋清月岂不是吓得夺路而逃?她说:「多谢你配合演这一场戏。」
老板娘摆手道:「那冯先生好心思。宋小姐也真是幸运,有那样爱她的一个男友,又有你这样的好朋友。」不禁又叹气:「像我,虽然有一个婚姻的躯壳,名存实亡,味同嚼蜡。」
不快乐的人常常喜欢抱怨,可是抱怨又有什麽用?难道会使得烦恼少一点?红云本想同老板娘多攀谈一会,不禁熄灭了烟,静静地等宋清月出来。
太漂亮了,清月简直不好意思穿出去。
她一直认为自己已经过了穿纱裙的年纪,不想这纱裙穿在身上,十分的熨帖,就像是按照她的身材量身定做一般,上半身紧紧地卡在胸前,缀满细细的小珍珠,而裙子却飘洒开来,钉满亮晶晶的水钻,她整个人就像是站在一片水光潋滟晴方好的湖边,说不出的清新飘逸。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半晌说不出话来:镜中这个白皙亮丽的女子是谁?
她磨磨蹭蹭地走出去,红云眼前一亮:「就是这件,包起来!」
服务小姐们又一拥而上,为她换下小礼服,用缎子密密地包起来。
清月掏出钱夹要付款,却被红云一把拦住:「你那可爱的小男友已经给了我一张卡。」
她惊讶,尚未发出疑问,又被红云拖着,在商业区一路游走:修剪头发、做美容,全身护肤,美甲,化妆,全套功夫下来,已经下午三点,可怜她们只能以酸奶果汁等流质食物果腹,清月想叫一客牛排,化妆师小姐眼睛一瞪:「姐姐,你还吃?你的身材已经超出标准了!」
清月又惊又怕,她一直穿最标准的衣服,大家一直夸她丰润好身材,第一次有人指责她胖,她疑惑道:「什麽才是标准身材?」
化妆师小姐指一指自己和助手,脸上得意得不得了:「标准衣架子。」
清月咽一口酸奶,欣慰地想:那她宁愿这样一直「胖」下去,衣服架子的功用,是架衣服,而不是穿衣服。
直到那套礼服裙拿出时,化妆师才叹服道:「这件衣服,也只有你才能穿得起来。」
是人穿衣,清月微笑,她知道,衣架子撑不住这件霓裳,而自己像是一颗饱满的荔枝,水盈剔透。
她看着镜中那个美丽的女子,双眼如黑水晶一般熠熠生辉,忽然想:办一次轰轰烈烈的婚礼,也未尝不可呀。
丶第九十五章 谁是杀手镧 (二)
手机的闹铃叮当响起,接英英放学的时间到了,清月站起身来,告别红云驾车去幼儿园。
刚停好车,老师却打电话叫她进去,她有点奇怪:英英是最乖巧不过的孩子,很少有请家长的时候。
她带着几分狐疑,踏进办公室大门。
刚一进门,英英便带着哭腔扑进她的怀里:「妈妈,我怕!」
宋清月无暇顾及他人,一把抱住女儿,柔声安慰,眼睛却凌厉地在办公室内搜索:「怎麽了?乔老师,谁欺负我家女儿了吗?」
乔老师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女孩,此刻正一脸铁青色:「宋紫英妈妈,家庭的纠纷在家里解决就好,带到幼儿园来推推搡搡的,丢自己家的脸不说,还给我们幼儿园抹黑!」
宋清月已经有好些年没有被人当面说这样重的话了,她一时被话噎住,只是冰冷地看着那乔老师。
她从没有给老师送过礼物,她一向是抵制这些歪风邪气的,不想今天终於尝到不送礼的恶果了。只是,她实在不知道:那丢脸的说法由何而来。
乔老师往门边靠了靠,书架後闪出一个人影来。
宋清月只看了那男人一眼,浑身的血液便凝结起来,她呆立在原地,喉咙里格格有声,却说不出话来。
老了!黑了!胖了!憔悴了!
可是那双野兽般的眼睛还没有变,直勾勾赤裸裸地盯着宋清月母女,像是打量着如何撕裂她们一般。
乔老师怒气道:「他说是宋紫英的父亲!怎麽,宋紫英小朋友有几个父亲?」眼角眉梢里透着几分轻蔑。
怒火让清月的血液开始流动了,她目光如火地看向那无知少女道:「乔小姐,听说你也曾失恋过,难道你能保证你的一生爱情甜蜜婚姻无忧吗?」
「你!」乔老师一时词穷,冷笑数声,指向大门:「你们出去!不要在神圣的校园里丢人现眼。」
「敢问乔小姐,你的所作所为能否担得起『神圣』的教师一职?」宋清月抱起女儿:「英英可以不在这家幼儿园念书,可是这家明星幼儿园也容不下你这样的老师。」
那乔小姐心中发颤,仍嘴硬道:「园长是我阿姨。」一脸你能奈我何的表情。
清月嘴角浮出一笑,向门口走去。
一直沉默的男人伸手拦住她,开口了,声音沙哑不堪:「宋清月,你变了,变得凌厉了。」
清月冷笑一下:「拜某人所赐。」
那男人阴冷的目光划过她的脸庞:「想不到宋清月女士,二十八岁竟然也能如花似玉,听说要披上婚纱做新嫁娘,是不是?」
清月厌恶地躲过他的手:「杨冲,你这样咬着舌头说话,真的很令人恶心。我结不结婚,嫁给谁,一切与你无关,早八百年前我们就脱离了关系。你我早就形同陌路了!」
杨冲的目光如刀锋,划向她怀中的宋紫英,冷冷道:「那是我的女儿,她身上流着我的血。」
「你的女儿?」清月抑制不住地笑了起来:「你可知道她身高多少,体重多少?最喜欢吃什麽,最讨厌的事情是什麽?你可有为她换过一次尿布,洗过一次衣服,出过一分钱的抚养费?」
她笑得那样剧烈,连眼泪都流了出来,连英英都忍不住抱紧她:「妈妈,我怕。」
她迅速冷静下来,轻轻拍打女儿,换了一副较为和善的表情语气:「杨先生,乔老师说得没错,我们是不要在这里丢人现眼。你有什麽话,同律师说去。」说罢,她就要跨出门。
杨冲突然伸出手,从身後抓住她挎包的链带,她一个趔趄,顿住身子,回首用愤怒的目光紧盯他。
那不再是当年纯真无邪的眼光了,曾经的爱侣此刻化为仇敌,造物何等弄人!
宋清月也知道自己此时的表现十分缺乏风度,可是她实在无法对那样一个男人展现所谓的风度。
当初他欺骗她,敲诈她,甚至雇凶伤她的时候,他可曾对她讲过风度?
他老了,他只比自己大五岁,三十三岁,正是一个男人的黄金年龄,可是杨冲却早生白发,满脸皱纹与沧桑憔悴之色。
黑黄的手指散发着浓浓的烟味,他整个人都像是在烟酒里浸泡过一样,流露出无比的颓废感。
英英将脸紧紧贴紧妈妈的胸膛,幼小的她不愿意正视面前的一切。
清月搂紧女儿,感觉勇气一阵阵涌上心头,她伸出一只手拍掉他的手:「谁告诉你我要结婚的消息的?」
杨冲疲惫道:「顾晓君。」
还是她?宋清月咬一咬牙,就像是走进了鬼打墙,她怎麽也走不出顾晓君给她布置的天罗地网。
她冷笑起来:「顾晓君好心思!」
杨冲抹一把脸,沙哑道:「她是我父亲堂妹的外甥女,同我算是表兄妹。」
「你们杨家的亲戚关系与我无关。」清月挣开他的手,冷冷道:「如果真的想设计什麽圈套,你还是去和顾晓君商量,然後集中火力向我开炮。」她向校园门口走去,背脊挺直,脚步稳当,嘴唇却不停地发抖。
每次情绪剧烈起伏时,她都忍不住嘴唇颤抖,她狠狠咬住嘴唇,努力不露出马脚。
杨冲却没有跟上来,他在身後用极其凄凉的语气说道:「清月,以前是我对不起你。只是,请不要剥夺我看望女儿的权利。」
那语气中深深的乞求让清月微微耸肩:他毕竟是英英的父亲呀!
可是只那一瞬间。
很快,理智重新战胜了感情:不,她不愿再做那愚蠢的农妇,因为一时的心软,重新让蛇毒侵犯她的心脏与她的宝贝女儿。
她笔直地向前走去,直留下一句话:「我说过,一切话请同律师讲。」
她一路奔到车前,将女儿塞进车厢,自己坐进驾驶室,不顾双手颤抖,点了火,一路将车开得风驰电掣。
然後将车胡乱往车库一停,抱着女儿冲进屋,赶紧落锁,双腿双手像是用尽所有力气一般,滑坐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了。
丶第九十六章 纯洁的豪门媳
保姆赵阿姨上前抱起吓得瑟瑟发抖的英英,奇怪地问:「怎麽了,这是见鬼了还是怎麽了?」说着,伸出一只手准备扶起她。
清月靠着那只手准备站起来,无奈脚软无力,又重新跌坐下去,她摇一摇手:「快给英英吃饭洗澡,哄她睡觉。我没事,我没事。」
保姆见她脸色灰败,显然不愿多说,连忙抱住小公主向浴室走去。
清月喊住她:「赵阿姨,我爸妈呢?」
「去派发请帖了。」
清月浑身一颤,又是婚礼!她苦笑起来:这个婚怎麽结,还是个问号!她用尽全身力气,扶着墙站起来。
好一会,双腿不再颤抖,她直奔房间,打开橱柜,找她的救命宝贝。
许久没有用这件宝贝了,宋清月取出那瓶x。o级别的白兰地时,发现瓶身上已经结了灰尘。
她迅速打开,连杯子也没有用,对着瓶口,热辣辣地痛饮了一大口。
火辣的液体经由胃传到身体的每个细胞当中,她开始觉得全身有了力气,双手也不那麽颤抖了。
她立刻拨打电话给离婚时的律师齐艳。
齐艳律师正准备下班,接到她电话立刻着手查杨冲的资料,数小时後,电话又重新拨打回来:「宋小姐,他娇妻带着幼子抛开他,重新嫁人了,他除了负债,现在是不名一文。所以才转回头来找你。」
清月「唔」一声,旧戏文里往往这样写:花心男人被坏女人抛弃,迷途知返,折返回家,对着贤妻良母三跪九拜,声泪俱下,那贤惠佳人定会柔肠百转,原谅他一身风流债。
那是老式女人,她是宋清月。
齐艳见她沉默,不放心问道:「宋小姐,你是不是有所动摇?」
宋清月轻轻说:「伤害你一次的男人,必然会伤害你多次。要来无意义,何况是我一早丢弃的。」
齐艳在电话那头鼓掌:「清月说得好!听说你就要与蒋氏公子结婚,到时候大摆筵席,记得给我一张请柬呀。」
蒋氏公子?清月听得胆颤心惊,她不由发问:「你怎麽知道这个消息?」
齐艳惊讶地笑了:「全江城人都知道了,你看这今日的报纸娱乐版整整一版都是红彤彤一片喜气,步行街大型超市承诺婚礼当天派发无限量免费喜蛋。怎麽,只瞒着你新娘子一个人吗?还是给你惊喜?」
清月摀住话筒,倒吸冷气: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蒋家人到底在搞什麽手段?究竟是要她宋清月迫於舆论压力嫁入蒋家,还是要她自惭形秽,自动放弃?
她强颜欢笑道:「是不是超市的促销活动或者是广告活动呢?」顾不上对方的猜疑,她匆匆收线。
冲到书房,找出报纸,打开搜索,拎着的一颗心才放下:那豪门准儿媳另有其人,嫁的那人是真正的蒋姓富豪。不是她宋清月。
报纸上彩照中,那准新娘子眼角眉梢真的与宋清月有几分相似之处,只不过她年轻娇嫩,并无清月的端庄大气。
清月捧着报纸逐字逐句读下去:那隐去姓名的少女冰清玉洁,与蒋氏公子一见锺情,蒋公子被她的纯真善良与天真无邪打动,打破贫富差距与门第观念,追到佳人。蒋氏满门都被这白雪公主的美貌与纯洁打动,接纳了一个来自平民阶层的媳妇。
好一个灰姑娘励志传奇!文章并未涉及该少女的任何事业成绩,只粗略介绍了是个大学生,通篇强调的是美貌与纯洁。
美貌——宋清月也有,只是略微陈旧了一点。
纯洁——宋清月因为是单亲妈妈,已经受尽世人诟病,怎麽还有资格嫁入豪门?
她扫一眼报纸:那所谓豪门不过是资产刚达上八位数,做面条生意起家的暴发户,尚且对女孩身世百般挑剔。
那真正含蓄隐晦的豪门蒋家,对宋清月网开一面算是她祖上积德了吧。
她苦笑一下,又喝了一大口白兰地。
一只大手拿开她的酒瓶。
她吃惊地回头,是冯洪健。他面容有点疲惫,正温柔地凝视她。
她眼睛一热,扔开报纸,摀住眼睛,忍住眼泪。
他走上前,展开报纸读了起来,读着读着,笑了起来:「月儿,你可是为这则新闻伤心?说,你要怎麽办我们的婚事?是超过他,还是气死这个暴发户?」
清月见他那故作狂傲的样子,想笑又笑不出,只能别过脸说:「怎麽会为这个消息难过?又不是我。主角另有其人。」
「那是为了什麽?」他舒服地坐在太师椅上,展开长手长脚,犹觉得不够,索性抱过清月坐在他大腿上。
她此刻无心做这样亲昵的姿势,但是无奈挣不过他的一身力气,只能伏在他胸前,一字一顿地说:「他回来了。」
「谁回来了?」冯洪健被这没头脑的话说得一愣,但见她满脸的凄苦之气,立刻明白了:「是他!」
他将清月推推开,自己猛然站起来:「他在哪里?我去找他算账!」
清月在身後赶忙抓住他:「你去找他算账干什麽?我现在和他半点关系都没有!」
他回头望她,深邃的双眼里看不清表情:「为了出你心中一口气!」
清月「嗤」一声笑:「我只当他是一个陌生人,哪里有半点情绪?有的,也只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寒意。」
他这才放下心来:「是真的吗?」
「你也不用拐着弯子来打探他在我心里的份量。你要是信不过我,完全可以舍下我这个又老又丑又不纯洁的单亲妈妈。」她拾起刚才的报纸递给他:「相信本市本省乃至全国,这样纯洁美貌又年轻的灰姑娘成千上万,都等待你的垂青。」
这样硬邦邦的一段话,说得冯洪健却眉开眼笑,他扔开报纸,一把抱住她:「可是我就是不喜欢白雪公主,我就是喜欢又老又丑又凶的,怎麽办?怎麽办呀?」
宋清月本来是板着一张脸,此刻却给他弄得哭笑不得,不知道眉毛眼睛该摆出什麽表情。
偏偏他还立正站好,板着脸机械道:「我是魔镜,宋清月女王陛下,你快问:『魔镜魔镜,谁是这世上最美丽的女人?』」
宋清月终於忍不住笑了起来,她一把推开他向门外走去:「神经病!」
冯洪健嘻嘻笑起来,等她出书房後,这才一把抓起报纸,双眉紧紧皱起。
丶第九十七章 危险的快乐
这又是谁在给他和清月在暗地里使绊子挖陷阱?
这天真无邪的宋姓少女的脸容,分明用的就是当年清月的那张坐在秋千上的照片的!
那雪白鹅蛋脸,那微微嘟起的红唇,那笑得月牙般的弯弯大眼睛。这一切都是他看熟了的!
他将报纸团起,脸上青筋暴怒了好一会,才平复怒气,又将报纸展平。
他以为:他和蒋氏一门的恩怨已经结束,想不到,才刚刚开始。
他将报纸小心叠起放入口袋,做出一副笑脸,走进客厅。
开开心心地吃完一顿饭,他以加班为由离开宋家,独自驾车去「富宁台」。
管家一见他大惊失色,接待贵宾一般战战兢兢地将这位地位特殊的贵公子迎接进门。
冯洪健不愿意同下人摆脸色,故而一直维持着正常的表情,可是等他一见端坐在客厅内大腹便便的蒋夫人郦晨时,满腔的怒火终於忍不住,冷哼一声便准备拂袖而去。
蒋夫人连忙站起来拖住他胳膊:「洪健请留步,先生一会就下来。」
冯洪健像是怕脏一样,连忙甩开她的手,冷冷道:「蒋夫人,请你自重!」
蒋夫人像是被谁大力掌掴了一下,整张脸迅速变得惨白:「蒋夫人?我有什麽资格做蒋夫人?我不过是个妾。」她语气清冷,松开他,颤巍巍地坐了下来。
他见她如此,也不好意思再打蛇随棍上,忽然想起清月说的话「她不是个快活的人」,是呀,钱可以带来幸福吗?
他掏出口袋里的报纸,放在她身侧,道:「看看,这是谁的杰作?」
蒋夫人迅速读完报道,用疑惑的目光看着他。
他点破窗户纸,指着照片道:「你看这个新娘子是谁?」
蒋夫人细细端详,突然惊道:「这有点像宋清月小姐,只不过年轻稚嫩些,是不是她年轻时候的照片?」
瞧,一个陌生人都能分辨的出来,本来就是同一个人!是谁非不放过他的月儿。
他握紧拳头,咬牙道:「蒋夫人,我怀疑是令妹的杰作。」
「她?」蒋夫人一惊:「我已经给了她一笔钱,让她消失三到五年。她吃了苦头,没有那个胆子。」
他皱眉看着她,并不相信:像她这样的女人,有什麽是真?即使她是真的畏惧蒋老人,可是郦晟那个没脑子的女人,又有何畏惧可言?
正在对峙间,蒋老人出现了,他拄着拐杖,步伐仍算矫健,身後跟着两个仆人拎着箱子。
蒋夫人一见,立刻丢下一切跟上去:「先生怎麽自己起来走了?先生这是去哪里?」
蒋老人精明的老眼看得她眼光发虚,她双手垂下,一动不动,那表情神态与随侍的仆人并没有太大差别。
冯洪健最怕妇孺吃苦,於是出声道:「你还没有回答她的问话。」
蒋老人闻言,眼中迸射出几分惊喜,於是和颜悦色道:「我本来就是好手好脚的一个人,只不过为了博取儿子的同情心,才坐轮椅。」
冯洪健闻言别开目光,那声「儿子」就像是小刀在剜他的心。
蒋夫人带着几分讨好的笑容,双手搭在丈夫的胳膊上:「先生去哪里,要不要我陪同?」
蒋老人轻轻推开她,冷淡道:「我去我太太墓前祭拜。」
只这简单一句话,让现任蒋夫人花容失色,捂着大肚子跌坐在沙发上。
蒋老人却只是淡淡看一眼,将炙热的目光投向冯洪健。
那一声「我太太」已经让冯洪健内心五味陈杂,他垂头不语。
气氛十分诡异,管家察言观色,赶紧遣散仆人,又扶走泫然欲泣的现任蒋夫人。
冯洪健冷眼看着:这样大的委屈,蒋夫人自始至终不敢掉一滴眼泪。
偌大的客厅只剩下这关系紧张的父子二人,悄无声息,只有晚香玉的蓬勃香气一阵接一阵钻进人的鼻腔。
蒋老人忽然叹气道:「健儿,晚香玉是你母亲生前最爱的花朵。这麽多年,无论哪里,我都插着它,来纪念你的母亲。」
这对白多像《雷雨》中周朴园虚伪老道,冯洪健不愿意看蒋老人,将目光投向窗前琉璃花瓶中插着的一大把晚香玉:
花茎纤长,状若玉簪,洁白浓香,花语是「危险的快乐。」冯洪健内心颤抖一下:当年母亲选择穷小子蒋老人,是不是贪图那危险的快乐?
他打量年仅八十的蒋老人,即使苍老,也依旧能看得出年轻时的英俊,不管自己是否愿意承认:自己的皮相有一半来源於他。
他厌恶地站起身要走。
蒋老人拉住他,真情流露地叫道:「健儿,我已经七十九岁,你能不能叫我一声,让我死了也好闭眼?」
冯洪健转身看他,此刻他和普通老人没有什麽区别:苍老衰颓,并且惧怕死亡。不,甚至他比不上普通老人,他没有老人应该有的满足与幸福感。
他拥有数不清的财富,但不见得是个快乐的人。
冯洪健压抑一下情绪,道:「在你抛弃母亲的时候,你就应该预料到今天。」
蒋老人无限失望,喃喃道:「我怎麽知道,当时她已经怀了你。健儿,你的母亲是一个刚烈的女子,一声不吭地离开了我,宁愿孩子出生没有父亲,也不愿原谅我。」
冯洪健嘴角含着讥笑,看着自己的生父,不置一词。
不是没话说,而是想说得太多太多。这些年来,一直在身世之谜中挣扎,在他不了解生父遗弃母亲的情况下,他也曾对这个慷慨大方的蒋叔叔产生过幻想。
只是——他轻轻挣开老人的手,他要尊严,不要欺骗。一天遗弃,终身都是遗弃。母亲都不愿意原谅,他怎麽又会原谅?
蒋老人昏黄的老眼眼泪流出:「健儿,等到我死那天,你会不会来?」
这样的场景,洪健设想过,他想像中自己冷冷地在灵前磕三个头,一言不发地离开。
但是他不愿意讽刺一个老人,他安慰道:「你的双胞胎儿子就快出生了,而且,你子嗣众多,何必挂念我一个。」
「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母亲。」
商场倾轧,他对不起的人太多,一个个补偿,补偿地过来吗?洪健转身笑道:「我不觉得自己损失了什麽,我现在十分幸福。」
丶第九十八章 置她於死地
转了一圈,冯洪健还是没有找到那幕後黑手,於是他又折回去找清月。
清月听完他的担忧,笑了起来:「你想得太多,别人喜欢编故事,你看就是,何必那麽着急找到说故事的人?」
他急道:「那人在血口喷人!而且也盗用你的照片!可以告那人侵犯人肖像权。」
清月又笑:「也许真的有人同我长相相似呢,也许这则报道是真的呢。就算是真的用了我的照片,又怎麽样?一天後级的明星的照片被日本红灯区盗用,一场官司打下来,也只是撤去夜店招牌而已。」
冯洪健被女友讲得目瞪口呆,他喃喃道:「早知你这样大方,我就不硬着头皮闯龙潭虎穴了。」
清月被他那奇特的比喻弄得哭笑不得,她说:「总有点收获不是吗?」
他垂下头:「什麽收获?那个地方,我一辈子不去也不想去。」
清月宠溺地笑一笑,这是他的逆鳞,她也不愿触碰。她轻轻拥抱他,哼起一支曲子。
那是一首多年前的流行金曲,叫《我等到花儿也谢了》。
哀怨曲子给她用轻松的语调哼着,却别有一番味道。冯洪健懒懒伸一个懒腰,在客厅的长沙发上居然睡着了。
清月叹一口气,她已经猜到谁在背後对她下黑手:除了顾晓君,谁这样处心积虑地恨她?非要置她於死地不可?
她也知道,这段时间来顾晓君所遭受的一系列打击,完全是拜洪健与红云所赐,顾晓君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令卤味店重新开张。可是电视台的工作,她却保不住了。
冤有头债有主,顾晓君不会lang费精力,一定会把所有的怨气出在她宋清月身上。
真奇怪,要是将这样的用心放在学业上,她顾晓君一定能念到博士後,放在事业上,迟早也会成为女强人。
可是她却一定要用在与人的斗争上,而且一定是身边的女人,让身边的同性,从原本的朋友,变成陌路。
夜已深,清月觉得乏味,给冯洪健盖好被子,自己房间梳洗上床。
隆冬清晨正式好眠时,宋清月正赖在被窝里梦周公,忽听得手机催魂似的急急想起,她睡眼朦胧地接起电话,只听得潘育龄在那头气急败坏地喊着:「宋总!不好了!出大事了!」
能将稳重的潘育龄逼成这副模样的,定是大事。
她定了定神,问道:「什麽事,慢慢说?」
「整个公司被债主和愤怒的顾客围得满满,他们扬言要烧了仓库,砸了门店!」
清月大惊,慌忙穿衣起床,焦急道:「先报警!不要轻举妄动!」
这边简单梳洗下楼,却发现冯洪健的车子已经在等候,她走上前开门,手有点颤抖,还是他帮她打开车门,握了一下她冰冷的手,安慰道:「月儿,不要担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她点一点头,两个人乘着车在安静又清冷的清晨沉默着。她没有关严车窗,吸一口冷冽的空气,说道:「这又是怎麽回事?又是谁给我们出的难题?」
冯洪健握住她的手,冷笑道:「还能有谁?除了晟姨。」
她忽然鼻子有点酸涩:「究竟是怎麽回事,她要对我们苦苦相逼?」
「是我,对不起,月儿,是我把你牵涉到这复杂的斗争中来。」他看着她因睡眠不足而出现的黑眼圈,充满愧疚。他发誓:经历这最後一战役,一定要给她一个盛大的婚礼,来弥补她所受的苦楚。
正在想着,已经到公司了。
太阳还没有出山,东方彩霞一片,这样清冷的早晨,公司外已经被人围的水泄不通。
人们群情激奋,都七嘴八舌地狂喊着,因为声音洪亮,人多口杂,反而一时听不清什麽。
冯洪健正要快步上前,清月却一把拖住他,摇摇头:「等警察来了再说。」
果然,警车呼啸而至,嘈杂混乱的局面方才得到控制。
一个中年警官,面容严肃,站在人群中,响亮问道:「这里谁负责?」
潘育龄这才小心翼翼打开公司大门,闪身出来。不想,冯洪健早就箭步上前:「我是这里副总,说话算话。」
清月怕他出事,紧紧跟在他身後。
那警官目光越过冯洪健落在宋清月身上,目光一震,道:「怎麽还是你?」
宋清月苦笑一下:「小女子命运不济,总是遭遇不幸。」
正在寒暄中,人群又骚动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爱家黑了良心,以次充好!」
「他妈的,什麽进口品牌,老子买回家一堆垃圾,还气味难闻得要死!」
「赔钱!不赔钱我们烧了公司!」
清月眼尖,发现为首骚动的那几个正是顾晓君家卤味店的几个夥计,身无长物,有什麽闲钱来买价值数十万的高档家俱?
她冷笑一声,吩咐左右看紧那几个人。
冯洪健命人取出几只保暖水瓶,猛地向公司墙上砸去,发出的巨大爆炸声让骚动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
他的神情严肃中带着几分凶狠,高大的身躯紧绷着,只听他朗声说:「前段时间,公司高层决策出现了重大失误,我们现在已经将犯错的副总革职查办。在这里向大家说道歉!刚才有位朋友说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爱家』欠下的钱,公司还不起,我个人还!」
人群骚动一阵,小声议论纷纷,接着又安静下来,大家又将目光投向冯洪健,只见他表情坚定:「至於各位朋友说买错了家俱,凭着发票带着旧家俱去家俱大卖场退钱,您若是还相信『爱家』老品牌,我们以出厂价销售给您喜欢的家俱,就当是我冯某人对大家作出的道歉和承诺。」
人群再次骚动了,那几个卤味店的夥计斜着眼睛挑衅道:「我说大老板,我们家人因为用了你家的劣质家俱得了病,怎麽办?」
冯洪健一愣,清月立刻接口道:「请接出您几个的家人,然後带着家俱,我们请来质检部门和医生丶警方,来个三堂会审。」
那几个夥计立刻贼眉鼠眼向人群中散去,清月安排好的几个人立刻跟过去将他们控制住。
人群再次发生了骚动。
丶第九十九章 挟持人质
清月冷冷看着这一切,突然她越过众人,指着一位胖大汉子道:「李向武,你在这里干什麽?」
那李向武正是「石子大王」,受郦晟和戴明的挑唆,带着矿上一百多名工人前来闹事,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藏在人群中竟然被小美娘一眼瞧见,不禁慌乱起来。
宋清月一手拉着他,一面笑道:「『石子大王』什麽记性?我三个月前已经同你说,这家具有问题,你也退了货,现在不知道你用什麽理由来我们公司闹?是不是瞧咱们公司现在遇到了难题,想雪中送炭还是落井下石?」
那李向武给她讲得是满脸通红,他素知这小美娘与自己哥哥关系甚好,於是赶紧挣开她的拉扯,也不敢再多说话,灰溜溜的溜走了。
他这一走,那一百多名矿工无首,也一会四散了。
至此,才有数十个真正买错了家俱的苦主,在寒风中矗立着。
苦主们见大势已去,『爱家』公司的玻璃门已经被他们砸得七零八落,还淋上了红漆。又看见了警察,『爱家』员工紧张肃穆地站在那里,两个管事模样的金童玉女满脸寒霜。
其中一个短了气焰,道:「这大冬天,不是有真困难,谁也不愿意大清早不守着热被窝,站在寒风里闹事。」
冯洪健忙换上笑容:「我话音未落——说话算话。」他一转头,唤来潘育龄,领着那数十个顾客去解决矛盾争端了。
警官指着那几个被『爱家』员工控制的夥计,不解道:「这几个怎麽回事?」
宋清月道:「这几个都是浑水摸鱼,趁火打劫,煽风点火的!陈警官,你好好审一审!」
陈警官眉头一皱:「宋小姐,你似乎总是麻烦缠身。」
清月冷哼一声,并不答话,半晌才说:「以前的事,我忘记了。」说罢,走到那几个夥计面前站定:「说,怎麽回事?」
那不怒而威的气势令那几个夥计一震,在这瑟瑟晨风中不禁颤抖起来。
清月道:「别以为我不认识你们。你们就在我家小区楼下,这熟人熟脸的,我就是傻子,看个几年也明白了。你们小女老板故意让你们往圈套里钻呢?」
那几个闻言一震,脸上透出灰白的神色来。
清月知道自己的话已经起效果,继续说下去:「她给多少钱,我五倍奉上。」
这个招数她当年也用过,只不过那群亡命之徒讲义气,这几个却是利欲熏心的小商贩,何况,顾晓君母女对夥计十分苛刻,谁为她们真心卖力气?
其中一个矮小的夥计道:「果真五倍?」
清月打开钱夹,拿出一摞钱在手上。
那矮小夥计见钱眼开,立刻道:「我说,我什麽都说。」
於是将顾晓君如何设计煽动他们来闹事一五一十地交代了一番。清月见一旁的陈警官听得起劲,立刻又拿出一叠钱,问道:「还有呢?」
那矮个子眼睛滴溜溜一转,立刻又将卤味店用松香褪鸭毛,用地沟油做卤味,用化学原料染色等等说得明明白白。
那陈警官闻言大惊,立刻道:「带我去。」
清月笑着将钱塞给那小个子,道:「回头和兄弟们分了,可怜,大冬天连顿肉都吃不上。」
那几个沉默的夥计闻言,眼睛有点湿润。
陈警官带着这几个夥计乘警车而去,恰好将杨小妹做黑心卤味的现场逮个正着。
当时只有七点钟,顾晓君正躺在床上做着春秋大梦,不想听见一阵喧哗声,匆匆跑下楼一看:不想正是警察带着她妈妈去派出所,正是偷鸡不成蚀把米。纵火犯引火烧自身。
她小眼睛急得泪水横流,跟在她妈妈身後叫嚷道:「这是怎麽回事?」
忽地一看,那几个夥计和警察站在一起,立刻喊道:「你这几个吃里扒外的没良心的东西!」
那矮个子心想:反正撕破脸,不如一次性解决问题,於是冷笑道:「顾晓君,趁着警官在,赶紧把扣押的身份证还给我们!」
陈警官大惊:「怎麽?还扣留身份证?顾小姐,跟我们去走一趟!」
那顾晓君脸色煞白,但犹不倒威:「我丈夫是政府官员,你们给我小心点,小心我丈夫将你们几个革职查办!」
那杨小妹本是垂头丧气,闻此言大怒,挣脱身边人,一掌劈上来:「打死你这不要脸的小贱货!你和他竟然结了婚!」
那陈警官道:「你老公是哪里的官员,姓什麽名什麽?有你这样贤惠的妻子,他高升之日怕是不远了?」这话一说完,几个警察都哈哈大笑起来。
那顾晓君受双方打击,又羞又怒,摀住脸不敢吭声。
她忽然抬头,面容狰狞,语气恶毒:「我要见宋清月。」
陈警官道:「宋小姐正在处理公司问题,将来她要是起诉你诽谤罪,对簿公堂,你倒是能见着她。」
顾小弟两只手捧着一盆刚切好的卤鸭,盆中插着一把刀,颤巍巍从楼上下来,他被突然而至的警察给吓住了,不知道往哪里站才好。
顾晓君见状,立刻一把拖过表弟,夺过明晃晃的刀,架在他脖子上:「快,快让我见宋清月!」
顾小弟吓得大哭起来,盆「匡」地砸在地上,卤鸭和着汁水溅得到处都是,警察立刻围成半圆将她包围起来,陈警官立刻安抚她焦躁的情绪:「我马上去请宋小姐,你有话好好说,切勿冲动!」
杨小妹何等彪悍泼辣的一个人,见此场景,也吓得大哭大闹起来:「你这个小贱货,在家丢人现眼还不够,还要把脸丢到外人面前,一会上了报纸电视,我看你怎麽办?」
新闻媒体一直讲究快速高效,杨小妹的话音落下没多久,几台照相机便「擦擦擦」照起相来。
虽然顾晓君皮厚,但没有皮厚到上媒体面对全江城二百万人口的地步。
她一手持刀,一手遮住眼睛,焦躁地大叫:「不准拍照!」
好机会!陈警官飞起一脚,将她手中的尖刀踢下,那顾小弟瘫倒在地,全身发抖。
顾晓君从满地的卤鸭上狼狈地挣扎起身,双目喷火扑向门口,恶毒地叫道:「宋清月!」
宋清月站在门口,被这样的突发状况吓得竟然迈不开脚步。
丶第一百章 高潮迭起
冯洪健站在她身後,立刻闪身向前,护住清月。
顾小弟在地上一把扯住表姐的右腿,顾晓君又再次摔倒在地,几个警察迅速上前制服了她。
清月惊魂未定,她愣愣地看着穿着睡衣尚未梳洗,满脸恶毒表情的顾晓君,不禁颤着声音问道:「顾晓君,究竟为了什麽,你这样恨我?」
顾晓君瞪着血红的小眼睛看着她,口中「呵呵」大叫,像是失去心智一般。
宋清月悲悯地看着她:她也是大学生啊,她正值青春,薄有家底,曾经也有光明前途,怎麽会到这个地步?简直像是失去了心智的疯妇一样?
冯洪健一手紧紧搂住爱妻,一手扶起躺在地上的顾小弟。
顾小弟龇牙咧嘴地站起身,一名警察为他检查伤口,从颈部看下去,青紫的伤痕密布满少年的瘦弱的胸膛,还有一窝针扎的伤口,蜂窝一般,聚集在他的右臂上。
所有人震惊了!
顾小弟却挣扎着摀住衣服,一双惊慌失措的眼睛看向顾晓君,嗫嚅道:「我自己不小心摔倒的!」
陈警官怒火中烧,他一把拉过顾小弟,大声道:「孩子,你不要害怕!这里所有人都为你做主!」
顾小弟将怯生生的目光投向宋清月,清月含泪向他伸出手:「好孩子,你不用害怕,慢慢说,大胆说。」
他接过这只白而软的手,忍不住哭出声来:他被不当做人看,已经很久了!
清月搂住他,慈爱地拍打着他。
所有人将怜悯的目光投向这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连顾晓君的「呵呵」声都小了下来,她的脸上出现一丝类似愧色的表情——如果她还懂得羞愧的话。
冷不防,杨小妹挣脱警察的控制,拾起地上尖刀便冲向前顾晓君:「我杀了你这个不知羞耻的小贱货!」
正在众人呆住的时候,她忽然转向,剜向宋清月胸口。
这一招声东击西郦晟曾经用过,冯洪健自然不会再上当,他一脚踢上去:这一次,他对妇孺不再心有怜惜。
杨小妹不过一米五二,一脚正踢在她的肚子上,她摀住肚子痛苦地蹲下身去,这一次真的痛了,她没有力气进行表演,疼得满脸通红,满头大汗,口中只能呜咽有声。
顾晓君突然反应过来,大声叫着:「宋清月,我杀了你们这对狗男女!」
冯洪健淡淡道:「我们拭目以待!顾晓君,这一次,我就是散尽家财,也要同你周旋到底。」
天光越来越亮,上班的丶买菜的丶无所事事的人群将卤味店围得水泄不通。
陈警官不愿多事,立刻用纸袋将顾晓君母女头套住,出门遣散人群:「好了,例行检查,大家散开了!」
他高大魁梧又一身正气,但口气温和,人们怕妨碍公务,便渐渐四散了。
眼看千年难得的机会就要逝去,顾小弟一咬牙,挣开宋清月的怀抱,扑通一声跪在陈警官面前:「叔叔,求你帮帮我!」
陈警官愣住,伸手要扶起这瘦弱少年:「我们会追究他们的虐待罪行。你放心吧!」
顾小弟挣扎不愿起,他哭着大声说:「不,不,不是这样,杨小妹为了霸占我外婆的门面房,气死了我的爸爸,逼走了我的妈妈,这不是她家的产业,一切都是我外婆的产业!」
又是钱!又是家庭矛盾!冯洪健别过脸去,清月见状,拉着他要离开现场。
她忽然想起,顾晓君到现在还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为什麽那样恨她宋清月。
她回头看,顾晓君的全部精力已经被顾小弟所吸引,杨小妹顾不上自己肚子疼痛,母女两个人正在和孤儿顾小弟争吵。
那顾小弟年纪虽小,但却十分硬气,不管两人怎麽干扰,丝毫不理,就是抓住陈警官哭诉。
陈警官不堪这对母女的哭诉声,大喝一声:「去派出所再说!」他快步上前,拦住宋冯两人。
冯洪健无奈道:「陈警官,我们是把公司的事务丢下来赶来的。早晨你也看见了,那麽大的乱子。」
陈警官道:「那冯先生您走好了,留宋小姐下来协助我们警方办案。」
冯洪健望一望那对穷凶极恶的母女,道:「她一个人在,我不放心。」
陈警官看一眼在男友怀里的清月,道:「比这更大的场面宋小姐都经历过,何况我们警察都在这里。」
冯洪健低头询问地看清月。
清月脸色苍白,可是双眸依然有神,她微笑道:「没事,你去处理公司事务。你瞧,她们母女此刻都戴上了手铐,警察都在,不会有什麽事情的。」
冯洪健开口要说什麽,手机这时候响了起来,他接通,只听助理小黄急切道:「冯总,宋总,郦晟在香港机场被我们在港的同事截住了,她正准备搭去美国洛杉矶的航班。现在同事协同香港警方正坐飞机往这边赶来。」
冯洪健听得双眼闪闪发光,双手紧紧握拳。
宋清月也惊喜道:「还不快去公司准备相关事宜,还不快找律师商量对策!我这边一处理好,立刻就赶去!」
冯洪健点头恨恨道:「这一次,我一定要她把欠我的全部还回来!」他不放心看着女友:「你一个人行吗?」
「行行行,我行得不能再行!」她推他,催促道:「快去!」
见冯洪健依依不舍地离去,她方才松一口气。
转回脸,见陈警官目光复杂地看着她,她勉强笑道:「怎麽?抓紧时间,我可是牺牲办公时间来协助您。」
一干人等上了车,陈警官单独驾车带宋清月,他问:「宋小姐,你的伤口好了?」
宋清月一愣,难怪要与她单独乘车,为了羞辱她吗?
可是她已经不是以前的宋清月,她转过脸笑吟吟地看着他。
陈警官见她笑容如春花初绽,不由叹气:「是好了。」继而又追问:「怎麽好的?」
清月见他目光真诚迫切,没有半点讥讽之意,料得他也是个有伤口的人,於是轻轻说:「去爱一个合适的人,就像从没有受过伤那样去爱。
丶第一百零一章 血溅酒楼
陈警官道:「你不了解我的情况,我——」
清月打住他的话,微笑道:「陈警官,我是个女人,我尚且不诉苦,何况你这样的大男人!诉苦对问题有所帮助吗?传到别有用心的人的耳里,嘲笑你事小,甚至还把当做攻击你的把柄。」
她指一指前面的警车,自嘲道:「你瞧,顾晓君便是其中佼佼者。」
陈警官哑口无言,他半晌才说:「宋小姐你不是这样的人,当年你的案子震惊了一时,你也低调处理,放过那个买凶的凶手。」
却没有回应。
他转脸,看见宋清月已经歪在後座睡着了。
他叹气,继续驾车。
清月闭眼假寐,她伤口愈合不代表她愿意时时切开与他人分享,她当年放过杨冲,只因为他是英英的父亲。後来他因为欠债涉嫌诈骗入狱,已经与她无关。
她不会看在他是英英父亲的份上为他还债。两人已经桥归桥,路归路。
想到杨冲,她内心忽然不安起来:杨冲和顾晓君是名义上的表兄妹!今天这样的大的事情,不知杨冲知道了会有什麽反应!
她倏地睁开眼睛,掏出手机,打家中的座机,接电话的正是宋太太,宋太太睡意尚浓,迷糊道:「英英?赵阿姨带她去美食街吃金字招牌小笼汤包去了啊。」
清月大惊,她千叮咛万嘱咐,这段时间英英少出门,家人还是置若罔闻。
她挂了电话又打给赵阿姨,却听见一片忙音。她吓得满身是汗,立刻摇晃陈警官:「快,快去美食街!我要找我女儿!」
陈警官惊讶:「我们正要回派出所处理案件呀。」
宋清月急得眼泪都流了下来:「我女儿有可能被前夫绑架了!」
陈警官骇然道:「宋小姐你可是电视剧看多了?他好歹是孩子的生父,怎麽会做这样的事情?」但一见她满脸的泪水,立刻心软了:「唉,我陪你走一趟吧。」
车子刚一停在酒楼门口,清月立刻推门下车,跌跌撞撞冲进酒店大门,穿过假山小桥,一眼便看见打扮得花团锦簇的宋紫英坐在赵阿姨身侧,一脸幸福地吃着小笼汤包。
她的心唰地一下落地,脚步虚浮地走过去。
突然,她看见英英身侧的桌子上坐着一个男子,胡茬满脸,戴着一顶帽子,遮住大半脸孔,但她还是认出了那是杨冲!
她冲过去一把抱住英英,尖叫着想要夺路而逃,陈警官尾随在後,张开双臂护着她们母女。
英英受惊,小笼汤包被打翻在地,放声哭起来。
整间酒楼霎时混乱成一片,人们尖叫着四下避散。
赵阿姨吓得不知所措,只一味地哄她:「英英,别哭别哭!清月,怎麽了?你怎麽这样紧张?」
清月像是保护小兽的母兽,弓起脊背,紧张万分地盯着杨冲。
赵阿姨忽然认出了杨冲,愤怒地骂:「这个砍脑壳的还没有死吗?」
杨冲见状,拉下帽子,站起来对着清月笑了起来:「清月,别紧张,我只不过想看一看女儿。」
清月浑身僵硬,将女儿紧紧搂在怀里遮住他的视线,冷冷道:「你这样的人,有什麽是真的?」
杨冲的笑容凝固住,他一直以为宋清月恨他,想不到,她对他只剩下赤裸裸的厌恶和不屑,看着他,像是看着一只臭虫。
他的脸垮下来:「我是英英的父亲。」
清月慌忙摀住英英的耳朵,这才冷哼一声,劈脸问道:「难道你和顾晓君的计划当中,没有绑架英英这一项?」
杨冲闻言张大嘴巴:宋清月已经长大,不再是那个天真单纯的小姑娘,他垂头道:「有,但是我下不了手。毕竟我是她的父亲,我对她没有尽过一天父亲的责任,我对不起你,更——」
清月打断他:「现在已经不流行苦情戏了,有什麽话对警察说去。」说罢,她将陈警官轻轻向前推一推。
杨冲见状大惊,他高声辩解道:「虎毒不食子。我怎麽会做这样的事情!」
清月将女儿放进赵阿姨怀里,示意她上车,这才转身道:「杨冲,你不是虎,你是蛇。我不愿意再做农妇,养蛇为患。我与你的短短两年的感情,几乎赔上了我一辈子。你还要纠缠我们母女到何时?」
她声音颤抖,双眼赤红,强忍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陈警官霎时领悟:她并非完全痊愈,那道伤口只能愈合,但永无消失的时候。只是勇敢的她,决定忽略那道伤口,大胆地去爱。就像不曾受伤一样。
他忽然为刚刚那个唐突的问题脸红起来,他止住杨冲追上去的步伐,诚恳道:「杨先生,你已经伤害人,别指望这伤口会消失。如果有人伤害你,你会原谅人吗?」
杨冲愣住:他的爱妾携着幼子弃他而去,每次午夜梦回,他都恨那张脸入骨。宋清月比起他,已经大方慷慨无数倍。
他想起清月刚刚充满悲愤的话:我与你的短短两年的感情,几乎赔上了我一辈子。你还要纠缠我们母女到何时?」
他站在美食街上,看着警车扬尘而去,痛苦地抬起头看着天空。
金灿灿的阳光洒在他面孔上,他忽然回忆起离婚那年的暴雪。他为了钱,使出全身的力气,闹得宋家和自己人仰马翻,结果是为爱妾做了嫁衣。
他闭上眼睛:这就是报应!
一声暴喝:「杨冲!你在这里!」他猛然睁开眼睛,还来不及张口,一柄冰凉的小刀扎进了他的胸口。
他不置信地看着胸前的刀柄,缓缓回头,却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那凶手被愤怒和仇恨烧红的眼睛滴着血,叫道:「当年你抢走我的未婚妻,带走我的家财。我找了你许多年,今天总算收到了线报:你在这里!」
这是一个被仇恨冲昏头脑的人,就像他当年,他忽然想起宋清月:那样一个理智的女子,愿意忘记一切。
原谅与否并不重要,最最关键的是:懂得遗忘一切。
疼痛与寒冷向他袭来,他闭上眼睛露出微笑:如果有来生,他愿意忘记一切。
丶第一百零二章 大结局
「月儿,走吧。」
机场,洪健揽着清月与宋家一行人一一道别。
清月依依不舍:「洪健,我们这次不带英英蜜月旅行,不知她会不会生气?」
洪健笑道:「她没有那个时间,她即将去各地迪士尼乐园游玩,怎麽会想起我们?」
外公外婆,两个保姆,足够照顾小公主。清月放下心来。
她突然惊觉发问:「洪健,你怎麽有这麽多钱?」
洪健牵住她的手,笑道:「狠狠敲了郦晨一笔竹杠,为了替堂妹洗脱罪孽,这位蒋夫**下血本。」
她惊讶:「那还不是蒋老人的钱。」
他摇头:「不,蒋老人每年都会分红分息给郦晨,离婚另有补偿。蒋夫人仗着蒋老人的名牌,自己有不少投资。」
清月点头,挽起他手就要走过安检。
将欲行,突然被人喊住,她回头:是罗咏春。
清月惊喜地奔上前,抓住她的手,一连串地问:「什麽时候好的?怎麽不好好休息就跑来了?身体好些了吗?」
罗咏春忽视这一系列问题,只是微笑道:「姐姐,你瞧我,胖了许多。又老又丑。」
清月笑着道:「平安二字值千金。」
跟在身後的罗母长吁一口气,还是宋小姐会说话。
罗咏春笑着说:「姐姐,祝你新婚愉快!」说着,递过一束晚香玉。
清月笑着接过道谢。
咏春很高兴,劲头十足,道:「我现在和妈妈住,妈妈离开她的丈夫了,一心一意带着我和小弟弟,我打算念夜校,减肥找工作结婚。真好,顾晓君和她妈妈都判了刑,丢了家产,顾小弟现在是『小弟卤味店』的老板,他生意忙,托我把这个交给你。」
她递过一只木质首饰盒,清月打开:丝绒上躺着一汪碧绿的翡翠别针,看得出有些年头了,是上好的货色。盒子内还有一封信。
清月微笑着收下。
咏春仍然双手揽住她,兴高采烈地说:「姐姐,去欧洲记得给我买纪念品哦,唉,衣服是不行了,我一定要减肥成功——」
冯洪健见状,只能再次催促:「月儿,走吧。」
罗母拉住女儿,抱歉对清月笑道:「冯先生冯太太,新婚愉快!」
清月一时间对这个称呼还不太习惯,红着脸点头尾随丈夫登机。
刚在机上坐定,冯洪健突然搂住她道:「信呢?」
「什麽信?」她一愣。
他指一指那木质首饰盒。
她这才想起来,打开首饰盒抽出信纸给他。
他反而不好意思要,道:「倒是一个纯情又复古的孩子。你现在已经是冯太太,我还怕什麽?」
话是这样说,他仍然搂住她不放。
清月叹口气:从今以後,她与青壮年男子交往要更加小心注意,因为家有妒夫。
她展开信纸,读起信来。
信是顾小弟所写,他对清月有感激与朦胧爱恋是真,可是信的末尾,顾小弟却替杨冲请愿:求清月能带着英英去看一看重伤卧床不起的杨冲,或者让英英去也行。
读到这里,清月将信纸揉皱握在手心。
洪健展开她的手,温柔道:「你平时怎麽劝我的?要我不要忘记生父之恩,劝我同蒋老人重修旧好。同理,没有杨冲,哪里来的英英?」
她望着丈夫:「你不介意?」
「完全不。」他搂住妻子:「我愿意蜜月回来,带着英英一起去看她的生父。英英永远是我的女儿。」
清月埋进他的胸膛,吸取他身体内的热量和勇气,眼睛湿润,她知道:这一次她找对了人,她有信心:与他白头偕老。
她曾经说,只有昏头才会嫁人。这一次,她是为幸福而昏头,她愿意。
骗局孽缘(清月番外)
丶第一章 温柔的黑手
二零零七年,江城。
宋清月焦急万分地奔下楼,急匆匆地赶往学校。
二十二岁的她清丽多姿,身材高挑,单纯明朗,对爱情与婚姻有玫瑰色的梦想。
唉,已经二十二岁,还不曾有过恋爱经历。
这一切都要归功於她高大英武的父亲,对任何敢於接送女儿的小子都会狠狠地瞪上一眼,传说那一记白眼惊天地泣鬼神,那些涉世未深的大学男生们哪里经得起这样深厚的功力,纷纷阵亡,宋老先生於是有了「金毛狮王」的称号。
还有宋太太,温柔俏丽,年过四十仍被误认为是女儿的大姐,不要小看这</br></br>
<font size="2">《<a href="./">缘昏而嫁</a>》ttp://. “<a href="." style="color:red"></a>”,!</font></p></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