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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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那些骑兵拿着画卷一步步的走近,孟情强自压下逃跑的冲动,事情没到最后一步切不能自乱阵脚,这是前世的养父母经常对她说的一句话,也是这句话,让她能以十七岁的稚龄担起了那份家业,才能让弟弟昊西顺利完成学业。
低垂的眼睑掩去了深处的不安,强自镇静的躯体下,还是有着些许的僵硬,不过这也并不说明什么,毕竟跟她一样的人还有几个,更有一位年约十一二岁的小女孩被吓得瑟瑟发抖。自古民见官都有些诚惶诚恐,跟别提眼前的军爷们个个身带煞气,一张张冷脸横眉竖眼的,他们这些连平民地位都没有的下人,哪个又不害怕自己会不会无意中得罪了他们而失去性命呢,再繁华的盛世,贱民的性命也比草芥好不到哪里去。
众人排成长队一一接受那些骑兵的检查,连那几辆马车里的人都全部得下来,更有人敲击查看座位下车厢中是否隐藏了人。
刚巧还有几人就轮到孟情的时候,左前方的树林中隐隐传来一声惊呼,是个女子发出的,而后是树枝断裂的声音。骑兵队长手一挥,立即分了一半的人跟过去查探,剩下的五人则全神戒备的守着孟情他们。
不多时,树林中传来追逐打斗的声音,间或还有一个女子的连声惊叫。
“放下那女人束手就擒饶你不死!”
这声音一听就是骑兵发出的,可对方并不好骗,呵呵两声冷笑后,打斗声愈加激烈,再过了片刻,那抱着女子的男人似乎来了帮手,骑兵们并不擅在树林中战斗,于是连连传来受伤的痛吼声。
“官爷,您看这该如何是好,城守大人还在等着我们……”城守府的管事焦急不已,原本顺顺利利的检查一番便好的事,现在却因为其他人而被耽搁了,眼前的军爷不好得罪,可要是误了贺寿表演的时辰,城守那里也够他喝一壶的。
正为难之际,听得树林里面传来骑兵的怒吼和惨叫,还有那些“贼人”得意猖狂的笑声,骑兵队长再也按捺不住了,手一挥放过这队人马,带领剩下的兄弟飞身入树林支援去了。
管事摸摸大冬天被急出的一头冷汗,赶紧吆喝着让乐坊的人上路,这树林里面可都是些杀神,他们这些纯良的小老百姓能躲多远就躲多远吧。
总算顺利的过了这一关,幸得城守家的老宅离得不远,全体人员急匆匆的进了院子,开始各就各位准备表演。
孟情被那个老妇拉到偏厅的一角,趁人不注意将孟情推了一把,让她躲到柱子和盆栽的后面。
“嘘,快跟我来。”孟情被身边突然出现的小厮给吓得差点叫出声,幸好自己反应快以手掩唇堵住了那声惊呼。
跟在那小厮身后,七扭八拐的,他们来到后院柴房旁边,柴房和院墙形成了一处死角,平素那里对着几只装了杂物的麻袋,这小厮快速的将麻袋搬开,露出一个洞来。
“快出去,外面有个装成乞丐的老头,他会送你离开这里。”小厮一边紧张的注意着四周,一边将孟情往那洞口推。生平第一次钻狗洞,毫无经验的孟情咬咬牙,身子一猫,四肢着地笨拙的往外爬,后面还有个小厮不停的催促,让孟情好好的羞愧了一把。
她刚爬出院墙,起身回头一看,那个被杂草掩盖的洞口已经用麻袋堵上了。转头看了看四周,这是一片杂草地,右边有鼎沸的人声传来,估计那里是大门,往左走有道弯,不知通往哪里。想了想,孟情沿着墙边小心翼翼的顺着左手过去,围墙下果然有位老乞丐扒拉着一只壑口的脏碗。
“请问……”还没等孟情说完,那老乞丐二话不说起身往左走,孟情茫然的看着他,直到对方回头皱了皱眉,这才赶紧提起裙摆跟了上去。
又转了一个弯,那里一排柳树,光秃秃的,树下停着一辆极简陋的马车。
“上车。”老乞丐惜字如金,等孟情一上车,他脱去外面的脏衣服,露出里面的半新夹袄,马鞭一甩,顿时飞驰而去。
老头对周围的道路非常熟悉,半柱香的功夫,他们来到了一座位于河边的小村中。弃车登船,顺流而下,在还没到下一个码头时,往右转入支流,停靠在山脚下,那儿早等着一人一马,见了孟情二话不说,一把将她揽上马背,如电般的开始飞驰。
孟情被绕来绕去根本找不到方向,而这几人都是不开口的闷葫芦,孟情只好乖乖的听从他们安排,反正到最后,总是能找到解释的人。
一路上换了几茬人马,终于在三日后将她顺利送到了安京城外的翠竹雅居。
“我的姑奶奶,你可算回来了。”虹霓在看见孟情后,一声惊呼上前将她拥住。
“现在安京如何?方代儒找到囡囡了么?”
“出事儿了,出大事儿了!”虹霓的神情很严肃,说完这句话,更是起身查探了四周,确定没人在旁后才凑近孟情低声开口,“有刺客闯入皇宫,听说太后和囡囡都受了伤。皇上龙颜震怒,近日派出御林军挨家挨户的搜查,我这儿近日上午还来了官兵,把个院子翻得乱七八糟的才离开。”
“刺杀?怎么回事?是谁干的,什么时候发生的?”孟情连声低呼,特别是听到囡囡受伤后,几乎要忍不住冲出去。
“你稍安勿躁,这事儿是前儿晚上发生的,听说是北明王派来的刺客,本来是行刺皇上的,没想突然皇后娘娘身子不舒服,就离开了,只剩下太后和囡囡在,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就伤了她们二人。刺客一共三人,当场死了两个,跑了一个,这两天就是在找这人。”
“那囡囡呢?伤得重不重?”
“还好了,听说只是伤了手臂,倒是太后,被刺客刺中小腹,性命堪忧呢。”虹霓安慰了孟情一番,接着道,“原本说让囡囡去长公主那里的,现在皇上一声令下,不禁囡囡不出去了,连长公主都要暂时搬回皇宫,所有御林军分为三班十二个时辰不间断的防守,还有安京的守备军也被调到宫里协助防守。”
“这么说来,以前的计划都不能用了?现在宫里防守这么严密,而囡囡又受了伤,只怕要救她出来更是难上加难了。”
孟情长叹了一声,暗忖她母女难道就逃不脱这命运的摆布吗。
“对了,按照你说的,我去和方代儒暗中接触了一下,他说你要是回了安京,就去找他,他有事要跟你说。”虹霓突然开口,一双眼还不停的打量孟情,“你跟那个方代儒到底是怎么回事?老是这样藕断丝连的。”
“你这说的什么话,他毕竟是囡囡的生父,只要囡囡不讨厌他,我没有任何权利阻止他们见面,也没有权利拒绝方代儒对囡囡付出父爱亲情,跟何况,如果方代儒真的能够做到为了囡囡而放弃他的计划,也就表明他对囡囡的爱是真心的,这样的话,我更加不能阻止他去救囡囡了。再说,多一个人出力,救囡囡的希望也就大一分。”
“只要你想好便行了,对于方代儒这个人,我不喜欢但也不厌恶。”虹霓单手托腮,幽幽道,“其实他的作为我也能够理解,他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整个方家,而你们母女的存在本在他计划之外,当初对你的放弃,是源自于不爱,而现在全心全意救囡囡则是出于父亲的责任,还有你说的那个什么父爱,只是,鱼和熊掌不能兼得,方家的荣华富贵和囡囡的幸福,就不知道他到底要如何取舍了。”
孟情没有搭话,救囡囡只是第一步,处理得好,方家依然不会得罪朝廷,那么接下来,如何安置囡囡才是重中之重,毕竟一个大活人的存在,是谁也无法忽视的,更别说囡囡的身份如此敏感了。
沉重了脚步
长乐宫,夜未央,太后所居之室只有皇后贵妃及高等级的嫔妃们守着,而她房间后面的小间里,则相比之下冷清了许多。
薛御医捧着伤药前来,而窗前那个孤零零的小小背影则透露出一种寂寞和悲伤。
“小郡主,微臣来给您换药了。”
小身影转过头来,精致的小脸上是冷冷的淡漠之色,一双原本圆润带笑的眼,此刻勾勒出微微上翘的弧度,只有一股子威仪,却失去了原有的快乐天真。
“小郡主,来,给微臣看看您的手臂,伤口还疼吗?”
囡囡摇摇头没有开口,只默默的伸出右手,眼睛没有焦距的盯着前方。
她所在的房间里只有两个使唤丫头,薛御医快速的解开前次上药时缠上的布带,查看了下还翻着红红嫩肉的伤口。“小郡主,伤口觉得痒不痒?”
囡囡依旧只是沉默的摇头,一点也不复之前那个快乐的小开心果模样。
薛太医深深的看了囡囡一眼,一边用清水擦拭以前药物残留的污渍,一边随意的开口让一旁候着的侍女去换清水和取蜜糖。
等两人刚走,薛御医就着低头给囡囡包扎的模样,在她耳畔轻轻说了一句,囡囡原本一直失神的眼儿倏地一亮,而后又再次陷入迷惘中。
待到侍女回来,薛御医刚好将布带包扎完打了个漂亮的结。
“好了小郡主,伤口复原还不错,等下将药喝了,好好睡上一觉,过几日微臣再来。”
当着侍女的面再次检查了一下包扎的情况,然后将囡囡的衣袖放下。桌上的药盅里药汁温度正好合适,就着蜜糖服了药,其中一个侍女将囡囡抱上床放妥当,脱了她的外衣再将被子盖好,便放下重重纱帘退到了外间。
“你们好生伺候着,虽然小郡主的药中有镇静安神的作用,但你们做事还得轻声点,别惊扰了她休息。”吩咐完,薛御医背起药奁退出了这间小屋。
第二日清晨,囡囡醒来得有些早,她静静的躺在床上没有动弹,平稳的呼吸让人无从得知她早已醒转,听了一会儿外间任何的动静,她悄悄的伸手探入衣袖,从那个漂亮的结中抠出了一颗蜡丸。蜡丸中只有一张小小的纸条,上面写着几个蝇头小楷字:“静候,爹娘救你。”
囡囡看完极快的将纸条塞进嘴,一行眼泪从眼角滑落,侵入头下的软枕。这才短短几月啊,那个天真不知世事不知人心险恶的小女孩竟然机警如此,一张小脸也能堪称完美的隐藏所有的情绪,虽然看上去是长大了懂事了,可给人的感觉却是心酸难忍。
吃完早饭,有女官前来探询囡囡的情况,见她规规矩矩的坐在桌前看书,微微一笑便离开了,从头到尾连个招呼都没打。似乎这人的到来离去都没有影响到囡囡,她就这样乖乖的坐了一上午,直到内侍送来午饭才离桌去净手用膳。
饭仍旧是丫头们喂食的,因为她右手不能太大弧度的动弹。虽然丫头们的照顾不可谓不尽心,但奇怪的是,从头至尾,除了必要的请示和禀告之外,就没有一点其他方面的交谈了。
下午午睡后,皇后娘娘也来看她,一见到这个小女孩,皇后娘娘忍不住深深的叹了口气。她也即将为人母,且一直以来恐怕只有她才是这座皇宫中唯一真心喜欢囡囡的人,此番见她如此沉静,虽欣慰于她的懂事,却也明白,太后和皇上的所作所为伤害了这个小女孩的心,除非她此生再不见其生母,否则,皇后娘娘能想象得到孟情这个极度疼爱女儿的人会如何的暴怒。
让丫头盛了御厨特制的糕点上来,皇后娘娘陪着囡囡喝果汁吃点心,又谈笑关心了好一会儿,才起身离开。当皇后娘娘离开后,表情柔和的囡囡再度恢复了冷漠。
发生在长乐宫中的事,孟情自然是毫不知情,而方代儒却大致有些了解,因为那位年轻的薛御医,和他在很久以前有过一些不为人知的交易,前些日子一个很偶然的机会,两人在私下碰了面,囡囡的情况也正是薛御医告诉方代儒的。
孟情通过虹霓的安排,在翠竹雅居的一间密室中和方代儒见了面,当方代儒说出囡囡现在的情况后,孟情出离愤怒了。一直以来她所有的委曲求全完全是为了女儿和大哥,可现在看来,她所做的一切根本就是个笑话,那些人只是将囡囡当做了要挟她的工具,人前或许风光,可人后,囡囡这个才五岁的女孩承受了她所不应该承受也承受不了的一切。
方代儒和虹霓从来没见过这般模样的孟情,那种平静外表下深藏着怒火,他们毫不意外,如果这份怒火爆发的话,将是何等彪悍。
“欺人太甚,真的是欺人太甚,老虎不发威,他们还真当我是病猫子好欺负是不是,就算要我付出一切,就算要我付出生命,我也不会让他们得偿所愿的。”
孟情的话语中隐藏的情绪极其暴烈,那份撕心裂肺的痛楚让她失去了淡然的心态,就算身处困境都没有崩溃过的她,此刻面临着崩溃爆发的境况。
“孟情,稍安勿躁,这件事得从长计议,我已经托人给囡囡送了信,告诉她我们会去救她,相信这孩子一定能坚持到出宫那一天的。剩下的事,咱们需要重新规划一遍,就算你动用最后的底牌,但只要囡囡还在他们手上一日,咱们都不可能不顾囡囡安危的。”
方代儒情急之下也顾不得其他,双手按在孟情肩膀上,要她自觉强制的冷静下来,事情还没到无计可施的地步,万不能自己先慌了阵脚。
“我怎样冷静?那可是皇宫内院,以前就算得上固若金汤了,北明王要不是动用了三个顶级刺客,也不可能伤到太后那个老女人和我的囡囡,而现在更是加强了防御,咱们就算像北明王一样请人去偷……对了,可以去偷啊,将囡囡偷出来,等她出来我就带着她远走西域,远离这看似繁华实则肮脏的安京,过我娘儿俩的幸福日子去。对,就这样做,我这就去找人……”
“好了孟情,这件事由我来安排,最近安京不太平静,据说西域有人潜入我中原意图不轨,还是别去和那些暗中的势力牵扯上的好,否则一个不小心,陷入更深的泥潭不能自拔就糟糕了。”
方代儒微蹙眉头不赞同孟情的建议。
“你出手?你不是很看重你方家的基业吗?如果不小心曝露了你的作为,你认为以皇上的为人,他能放过你和你的家族?”
这并不是孟情在危言耸听,着实是从囡囡这件事上就看出了皇家的人心性何等卑劣,孟情绝不相信方代儒要是露出了一丝半点马脚,会不招来皇帝的怒火。
“此一时彼一时,当初听从朝廷的暗中安排,的确是为了能让方家的百年基业更上一层,但是,现在么,就算得罪了朝廷,他们也不会对方家出手,更何况,就算出手,也不代表方家就怕了。”
方代儒的笑容很自信,更是一脸的笃定,倒让孟情和虹霓纳闷了。
因为彼此不是很亲密的关系,孟情也不好去追问究竟,更何况她现在全身心都是女儿,这等小问题也无暇去问。
在焦急等待中过了两日,城里传来一个消息——有人再次夜闯皇宫。而这次的事件闹得极大,包括长乐宫在内的好几个宫殿都被人光顾,受伤的人多达十余人,而且还失踪了三人,这三人是当朝大公主,七公主和囡囡这个小郡主。
没人知道为何那些人要掳走几位公主殿下,但是从来人受伤时叫喊的话语中得知,他们应是西域人,好似还是西域诸国中,,和本朝态度对立的那几个小国的高手。
这个消息传来,孟情差点当场晕厥过去,心中对方代儒的埋怨顿时达到了最高峰,总觉得要不是他的阻止,自己早请人将女儿偷出来了。现在可好,整个人都失去下落生死不知,想救都没法救。
孟情连着两日都是以泪洗面,整个人瞬间憔悴到了让人心疼的地步。那日方代儒赶到翠竹雅居的时候,看见这般模样的孟情,心里的愧疚和怜惜让他发出了长长一声叹息。
“好了,孟情,放心吧。我在西域诸国都有些关系可托,我会派人去好好调查一下,看是谁掳走了囡囡。囡囡并非本朝公主,想来他们也不会出手对付这么个小孩子,总是有办法救她回来的。”
方代儒迟疑了一会儿,伸手抚上了孟情的发,低声劝慰。
“孟情姐姐,孟情姐姐……”
孟情刚准备开口跟方代儒说些什么,还未等她出声,外间传来谨致的呼唤声,带着惊喜的呼唤。
“孟情姐姐,我知道囡囡的下落了。”踏进内室的谨致并不意外方代儒的存在,朝他微微颔首,径自来到孟情面前坐下,倒了杯水,一饮而尽。“囡囡被那些胡人掳走,现在在城西南的山中。只是那座山现在被人使了手脚,遍布毒物机关陷阱等等,想要悄无声息的接近是办不到的,但是,根据这情况,我有一个想法……”
谨致没有继续往下说,而是神秘兮兮的含笑注视着孟情。孟情被其这样一说,先是皱起了眉,转而又瞬间反应了过来,脸上惊喜不已,“难道是,她?”
得到谨致肯定的答复,孟情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那我现在就去找她,谨致,你可以帮我是不是?”
“最好你现在别出面,这城里城外到处都是朝廷派出的探子,万一还没等你接近那里就被发现了的话,所有的功夫只怕会前功尽弃。让方大少爷去吧,毕竟他也是孩子的亲爹,跟那人也有几面之缘,且方家历来跟西域诸国关系不错,有他出面比较稳妥。”
谨致倒不是帮方代儒说话,而是他看问题很全面,不带个人感□彩,这也是他身为少门主所必须具有的领导素质。
另一边,方代儒虽然对他们两人的话略有些不解,但是大致的意思还是明白的,当下点头,抚慰性的拍了拍孟情的肩,二话不说转身出门回去安排去了。
“说实话,这人我还是觉得挺不错的,如果你真要定下来,不妨考虑考虑。”
孟情得知女儿的下落后心中大石落地,这会儿也有心情和谨致打打屁了,听到谨致这么说,一个白眼扔了过去,就不知谨致认为他的好是从何得来的结论。
“知道吗,虽然可能并不全是你们母女的原因,但是方代儒终于放下了一直背负着的包袱,这段时间以来他所作的安排也表明了这一点,他终于放弃了权势,将方家的根基迁移到了朝廷够不着的地方,现在大伙儿看到的方家,只是一个空虚的看似庞然大物的家伙,实际上,方家最重要的东西早就不在安京和江南了。”
谨致以贩卖情报为生,所知的消息自然比孟情他们多,而且也因为没有个人的感情在其中,更能客观深入的看待问题。以前还觉得方代儒是个利欲熏心的商人,但现在么,虽然这点看法还是没有怎么改变,但其拿得起放得下的性子,却让谨致有些佩服了。能让一个百年从商的家族顺利而平静的做出迁移大计,底下的人还没有一个反对的,这说明方代儒对于方家的把持,可谓达到了极致的地步,能做到这一步的人,绝非庸才。
下午刚过未时,一直派人关注方代儒的虹霓告知孟情一好一坏两消息。
好消息是方代儒他此刻已经到了城西南的山脚下,并和里面的西域高手搭上了话,如果顺利,定能救出囡囡。坏消息则是,朝廷的人也盯上了突然出城的方代儒,并派了人尾随其后,其用意自是不言而喻。
孟情则颇为奇怪一点,这些西域高手掳了人为何不赶紧离开,还堂而皇之的退守在这座高不算高,险不算险的小山上,这不是头脑短路是什么,难道他们还打算定居于此,凭着这几个高手就和朝廷对着干不成。
这个问题和虹霓讨论一下午未果,而一直也没有方代儒的消息传回,到夜幕初上之时,孟情开始有些掩不住焦躁了。
子时,另一个消息传来,却让孟情宛如一盆水淋下,顿时平静下来,平静得有些称得上过分了。无他,她大哥秋秉染星夜兼程的赶回来了,回来之后不过稍作休整,就带着手下围上了那座小山。与他同行的还有几位异人,破除那些机关陷阱,解决那些毒物瘴气来宛如吃饭喝水一般轻松。
“虹霓,我要出去。”
“现在?去西南边吗?”
“嗯,我要去看看究竟,还有,有些问题我需要问个清楚。大哥既然回来了,我的安全应是不比担忧。”
虹霓叹了口气,点头同意,最近这段时间,她叹气的频繁次数都快抵得上当初最艰难的那段日子了,也不知愁白的头发,还有没有转黑的一天。
虹霓很快做了安排,孟情趁黑上了马车,一路朝西南方赶过去,还未等靠近目的地,就被身着轻甲的兵将挡了下来。
孟情表明了自己的身份,那些兵将不敢轻怠,快速去通报了秋大将军,后者闻讯赶紧放下手中的事务赶了过来。兄妹两在这个冬日的夜晚,在火把的照映下重逢,只是,孟情的平静和消瘦,让秋秉染沉重了脚步。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将在中旬完结
细说前因
“妹妹,你怎么来了?”秋秉染只略微停顿了一下,就赶紧迎上来,将身上厚实温暖的大麾披到孟情身上。
在秋秉染身后不远处,一身玄色锦袍的梁王爷眼色暗沉的看着秋家兄妹,一向邪佞带笑的脸,第一次显得僵硬。
“我,如何能不来。”孟情明明是对自己大哥说话,可眼睛却是一眨不眨的看着对面的梁王爷。
“情儿,你怎么了?是不是在担心囡囡?你放心,哥哥带了重兵来,一定能救出囡囡的。”秋秉染语气中带着安抚的味道,他以为妹妹是在怪梁王爷的人手没将自己外甥女照看好。
“救?”孟情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似的,眼睛横扫了秋秉染一眼,里面深沉黝黑,带着说不出的气势压迫了过去。“只怕落到你们手里,还不如待在那些胡人手里呢。”
秋秉染一听急了,赶紧责怪妹子的口不择言:“情儿,你胡说什么呢,难道我们还会对囡囡起什么歹心不成?你这样说话,哥哥可要生气了。”
“呵,呵呵,生气?你还有资格对我生气?”孟情的冷笑声,声声刺入秋秉染的心里,就算他神经再粗,到了这个时候,也知道有什么不对劲的事儿发生了。
在爱人和妹妹之间来回扫视,他惊悸的发现,一向淡定的梁王爷竟然招架不住孟情眼中的恨意,默默的转过头去。
“有什么话,过来再说吧。”梁王爷朝山脚下重兵把守的那几间相连的民房走去,看似平静的语气,也掩饰不住里面的一丝异样。
秋秉染握紧了双拳,喉头滚动好几下,闭眼抿唇,然后偏转头瞧了瞧面色不善的妹子,提步跟了上去。
民房被征用来做围剿胡人高手时的暂歇之所,这里三重外三重都是全副武装的士兵,而秋秉染和梁王爷歇息的房间在院子最里面。
桌上有壶才沏好的香茗,梁王爷解了大麾,仅着棉袍坐在桌前闷闷的喝茶。
“那么现在,你们两到底谁能跟我解释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秋秉染大马金刀的坐下,眼睛死愣愣的盯着那壶茶,下巴绷得很紧,整个人有种说不出的濒临爆发的危险感觉。
“我也想知道,那个当初信誓旦旦说会好好待囡囡的人,是存的什么心思。连一个不到五岁的小女孩都不放过,我真的是低估了你皇家的残忍,高估了你皇家的人品。”
孟情的话,几乎是从齿缝中挤出来的,其间的恨意深浓,让人根本无法忽视。秋秉染的心更沉了,妹子的性格他虽谈不上是了如指掌,但好歹还是知晓一些的,能让她不顾地位身份的说出这番近似于大逆不道的话来,这该是何等刻骨铭心的恨意啊。
“到底囡囡出了什么事,宫里的人只是说太后受到刺杀,囡囡也不幸被波及,难道,难道囡囡的伤……”秋秉染的声音开始有些轻微的颤抖,那小丫头断不会是生命垂危了吧?可是,那些胡人为何要掳走一个受了重伤的孩子?总不成掳走她是为她治病疗伤?
“被波及?真是奇了怪了,长乐宫中宫女侍卫宦官无数,小丫头那么点点大的身子,在人群里的目标难不成比其他人还大?那些宫女侍卫什么的都没受伤,为何就偏偏伤了囡囡?梁王爷,您倒是开开尊口解释给民女听听啊。”
孟情今儿是对上那男人了,当初那男人是怎么样跟她说的,说会好好照顾囡囡,说囡囡是秋秉染的宝贝外甥女也就是他的宝贝,还说为了秋秉染的将来和归宿,希望孟情能相信他,结果呢,这就是他的保证,这就是他信誓旦旦的照顾……真的是,情何以堪!
“我,无话可说,我也知道,无论是什么样的解释,都无法抚平你的怒气跟怨恨。但是,孟情,我想你应该明白,我是真的爱你哥哥,也是真的心疼囡囡,只是,只是……”梁王爷哽咽了,垂下眼帘,无法继续言语。
“哼,好一个无话可说。是你们以为将我算计得死死的对吧?可是没想到竟然功亏一篑,让我从秋秉文身边逃了出来,让你们所有的打算都全部落空。为了逼我出来,竟然还想将囡囡送到庵堂去,果然是最毒妇人心啊,那老女人能坐上太后的宝座,想必手上也少不了有几条人命缠着,就算多上一两条,对她来说也无关痛痒吧。”
孟情的声音冷漠而清幽,说起太后来,竟让梁王爷打心底感到胆寒。
“孟情,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我还能做什么,只不过是称了你们的心,如了你们的意罢了。在来这里之前,我已经派人去了那个地方,若是十天之内我到不了那里,后果,你们是知道的,这样的话,你们还打算将我绑进宫去关着吗?”
梁王爷顿时哑了声,把玩着手中杯子,不再说话。
可一旁的秋秉染依旧是糊里糊涂的,他根本不明白妹妹和梁王爷在说些什么,只知道妹子手上有什么东西在威胁着皇室,而皇室则利用了囡囡来牵制妹妹。只是,这个威胁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为何一点都不知道发生的事情?这种被瞒在鼓里的感觉,真的很难受。
看得出哥哥的郁结,孟情想着反正也和梁王爷他们撕破脸了,有了准备的自己再也不会害怕他们使什么阴谋诡计之类的伎俩,于是痛痛快快的将一切都交代了个透彻。
“北明王的作乱在很多年前就被先皇给料中了,为了控制和打压北明王跟那些士族世家,先王将其他三方兵权分别交给了自己最为信赖的手下掌管。但是令先皇没想到的是,这三方人马竟然因为私下联姻的关系而走到了一起,这样一来,军权被一分为三,而皇室掌握的却是最弱的一方,其次就是西、南、东三方大将军所形成的姻亲联盟,而兵力最强的则是北明王。因北方本就多战,民风彪悍,兵强马壮,又有世家的支持和暗中援助,是以先皇就算想要打压都不敢明着下手。”
停了片刻,孟情咽下莫名冒出的伤感,继续给秋秉染解释这整件事情。
那先皇不敢明着对自己势力滔天的臣子下手,只能想办法瓦解他们的联盟,以求达到各个击破的目的。先皇在世的最后几年,还真让他给寻着了这么个机会。那是关于西疆大将军之女和南疆大将军之子之间的感情纠葛,这里面又牵扯进了江南望族孟家那个以温柔娴淑闻名的女儿。一段本就纠结不已的三角恋在先皇有意无意的推波助澜下变得更加的僵持,而正在此时,北方世家中对北明王最为忠心的秋家派出他们家的三子出仕了。
先皇抓住了这个机会,他知道北明王要造反最缺的就是钱,而秋家之所以让三子到江南任职,也是为了拉拢江南的氏族,以求得钱粮的支援。
当时的江南,虽不说是铁饼一块,但基本上都尊孟大人为首,只可惜这孟家七代单传,到了这一代,更是连唯一的儿子都没能保住。也就是这个时候,秋太守的求婚让孟大人心动了,他知道女儿和两位大将军子女间的纠葛正好被先皇捏在手里大肆利用,为了让女儿逃脱那潭浑水,他很痛快的答应了秋太守的求亲。只是,这位疼爱女儿的老人不知,正是他的这个决定,才让自己的宝贝女儿郁郁而终。
没过两年,孟家长辈先后辞世,秋太守顺理成章的接收了孟家的所有产业,更是利用孟家的影响力和他本身的权谋之术,成功的控制了江南官场,成为这一方的霸王。这一点,不光是孟大人失算了,连先皇也连叹失算。
“这些东西跟我们有关吗?”秋秉染一头的雾水,不明白妹子说了这么多,跟现在的情况有何关系。
“当然有关。正是因为这错综复杂的关系,所以不管是先皇还是当今皇上,都在算计利用我们。”孟情说得铿锵有声,一旁的梁王爷继续保持沉默。
“如果要算计的话,也应该是算计秋秉文他们吧,我们两个不过是失宠的嫡子女,有何好看重的。”
“笨,看中的,是你的愚忠和耿直,还有我的身份。”
“你的身份?什么身份,就是我妹妹啊,还能有什么身份?”秋秉染跟茫然了。
“你听好了,我并不是你的亲妹妹,知道吗?这也是为何他们敢对囡囡下手的原因之一,因为我不是你的亲妹妹,在和你心爱的恋人梁王爷相比较之下,你自然是选择他,这样的话,如何对待我们母女,跟你就是完全没关系的了。”
“你胡说什么?”秋秉染勃然大怒,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怒瞪孟情,“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在怪我没有保护好你们母女是不是?我承认,这一点我做得不够,可是,我有在弥补啊,而且哥哥我也决定了,以后不管去哪里,都会带着你们的,所以,情儿,别这样好不好,别再说你不是我亲妹妹之类的话了好不好?”
说到后来,秋秉染的语气中带上了浓浓的恳求,表情更是痛苦而纠结。
作者有话要说:那啥,我14号去青岛,21号回成都。在青岛的那几天我尽量更新,但因为不知有无网络,所以不敢保证,提前在这里打个招呼,如果那几天没更的话,结文就要到月底之前了。
囡囡失踪
“我说的都是真的。”孟情平静的看着有些痛楚表情的秋秉染,很无奈的叹了口气,“想也知道,娘在生了你之后没多久,如夫人就进了门,之后,娘就一直独自带着你住在后院。那个时候,她和秋太守就只有名分而无夫妻之实了,又如何能生的下我。我不是娘亲生的这件事,秋府大部分人都知道,娘也没有骗我,在她弥留之时,全部如实告知了我。”
孟情长长的叹了口气,眉眼低垂:“我亲生的爹娘正是那两个将军的子女,我娘在偷偷生下我之后,并未嫁给我爹,而是将我送来江南托付给你娘,然后一个人独自去了西域,就此再没回来过。而我爹,自觉负了两个女人,于是发誓一生不沾情爱,到现在都是孤身一人。”
“这和他们威胁你有关吗?你爹知道你的存在?”
“嗯。他起先是不知道的,可后来,在娘去世之前,曾送了书信给他,再后来,他派人来找过我,还送了一样信物,说无论何时,只要我拿那信物去找他,只要他能办到,都会满足我。正是这一点,才让朝廷忌惮不已。”
秋秉染虽然性子直不擅权谋,但不代表他就笨,听到孟情这番解释,一切就差不多都明白了,只是还有一点是他关心的,那就是囡囡,不知这小丫头到底出了何事,竟然让孟情不顾一切的跟皇室撕破脸。
正在这时,一直守在山脚下的士兵来回报,说方代儒下山了,可还是一个人,脸色很急的样子。
三人一听连忙出了院子,刚出大门就遇上了一脸疲惫和焦急的方代儒。
“糟了,我们怕是上当受骗了。”未等众人开口相询,他自个先出声,“我上得山去,上面的确是有几间猎户所用的简陋木屋,可里面空无一人。魏先生和齐先生现在仍在山上,他们怕那些胡人设了机关躲起来,让我下来找你们上去看看,如果真的是胡人设的迷雾或是陷阱,只怕现在两位公主和郡主……”
秋秉染一听伸手将方代儒扒拉开,大步一迈直直往山上冲,孟情瞟了眼方代儒什么话都没说,紧跟着哥哥的步伐也开始小跑起来。
“方少爷是留下来休息还是跟我们一起上去?”梁王爷没急着山上,而是站在方代儒面前状似关心的询问他。
“一起上去吧,我也担心魏先生和齐先生的安全。”说完方代儒也没歇息,继续往来时的路上走。
路上是被破解掉的陷阱残迹,这样的残迹一直延伸到山巅的位置,那儿独独矗立三四间简陋的木屋,木屋背后连绵几座山林,一看即可得知这几间木屋是专为上山狩猎的人准备的。此时木屋前站着两中年男子,一个一身劲装,另一个则是儒衫飘扬。
“方少爷,秋将军,这里面我们已经详细查过了,只怕这些胡人早就通过背后的这篇密林离开,山脚下的那些毒物和陷阱只不过是为拖延时间而准备的。”
说话的人是那个儒生,也是方代儒口中的齐先生,据说精擅医术对于毒物也非常有研究。
秋秉染和梁王爷的脸色煞是难看,任谁一拳打空,这感觉上也难受得紧,他们这般兴师动众,却仍是奈对手无何,传出去,真真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去查,查那些胡人到底从何处跑了,还有什么人在帮他们!快去!”梁王爷阴森森的声音让人听了胆寒,这个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男人,先是经历了孟情的大揭底,现在又被胡人给耍了,心里那个怒火正愁找不到地方发泄。
他手下的兵士们对于这个王爷还是非常敬畏的,听到其命令,赶紧分出人手朝好几个方向分散去查探。木屋旁,孟情面色苍白的望着山下郁郁苍苍的树林不知在想什么。
“怎么了?别太担心了,相信囡囡那丫头不是个福薄的人,咱们一定能找到她的。”伸手在孟情肩上按了按,方代儒站在离她只有一臂之远的地方有些担忧的看着她。
孟情表情痛楚的闭目摇头,对女儿的担忧已经达到了顶点,她不知自己还能否支撑得下去,要是,要是传来的是噩耗,那该怎么办?
站在他俩身后一米开外,秋秉染神情有些不对劲,青白中掺杂着死灰,整个人也没了以前英气勃勃的感觉。梁王爷不管为人如何,他对秋秉染却是实实在在的真心,那份感情也是生里来死里去积累出来的,此刻看着爱人失魂落魄,他又如何能好过。
身为皇家的人,有些事并不是他不愿做就能不做的,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将伤害减小到最低,可惜,这个孟情实在太通透了些,如果真如他们一直以为那样有些粗鲁和糊涂的话,控制起来也不会出这许多问题。
其实梁王爷这也是犯了大多数人都会犯的毛病,总是感觉自己算无遗策,总是以为已经将所有的都掌握在手中,他们忘记了“人算不如天算”这句古语的存在,也忘记了,有些人不是不会算计,只是不愿而已。
孟情感觉自己整个身心已经沉到了古井深处,所及之处全是一片彻骨的冰寒,人性啊,在贪婪和欲/望面前,总是不堪一击的。她当初选择相信梁王爷他们,也不过是因为相信大哥跟他之间的感情,相信他们会“爱屋及乌”,只是,她忘记了,她和囡囡这两只“乌”和那“屋”并无真真实实的瓜葛,所以,也别全怪人家算计,是她自己先失了防人之心,才酿成今天的杯具。
她双手抱胸,神情平静中带着绝望,原先还寄希望于那几个胡人和福苹是一伙的,可现在,都这么多天了,福苹还没找来,只怕,囡囡凶多吉少。
“这漫天大雪的,冷得出奇,囡囡有伤在身,落在那些胡人手里,就算不死,怕也得不了好去。老天爷,我求求你,天见可怜给我那无辜可怜的孩子一条生路吧。”
声音细弱蚊喃,孟情第一次全心全意的跪下,对着那个她从不相信的老天衷心的祈求。
“先回去吧,山上风大,可别女儿回来你却倒下了。”方代儒说话的声音很轻,透出一股子无力而疲惫的感觉。
孟情在他的扶持下,低垂着脑袋慢慢朝山下挪去,两人的背影在风雪中渐行渐远。梁王爷举了举手,似乎想拦下他们,眼角瞥见秋秉染冰冷的眼神,哽了一下,颓然垂手立于一旁。
“不管情儿说的是不是真的,也不管她到底是不是我的亲妹妹,但是你记住一点,她是我娘生前最爱的宝贝,也是娘从小叮嘱我一定要悉心照顾的人,因为我的无知和疏忽,让她已经不止一次的受到了伤害,我这个做哥哥的,就算死一百次,也抵不了这罪过。以前的事,我无法让时间倒转重来一遍,但是,以后的事,我却是可以做到的。”
那一眼,寒透了天地,那一次的擦身而过,让梁王爷咬紧牙根闭了双眼,拳紧紧握在身侧,指甲嵌入掌心的嫩肉中,溅落在洁白冰雪上的一抹红,耀眼,却悲伤。
孟情最后还是跟着秋秉染回了将军府,那久违的府邸带给孟情的,却不是归家的幸福,而是回忆的悲伤。这座宅子里,有太多囡囡留下的痕迹,一想到那个生死未知的粉嫩丫头,孟情就忍不住泪如雨下。
皇帝皇后也曾降尊纡贵的来将军府看望孟情,但是疏离和淡漠一直贯穿他们相见的始终,对于那些无关痛痒的歉意,孟情连冷笑的力气都没有,从头到尾,她端坐那里,一声不吭。
“我知道,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会释怀。但是孟情,不管是身为女人还是母亲,我们都得以国为家啊,如果起了战火,那么我们的孩子亲人,他们的生命也会受到威胁,所以……”皇后倏地住了口,孟情冰冷的眼神直直的刺入她心底,同其他人不一样,从始至终,对于囡囡她一直都很疼爱的,只是情势不由人,很多事她也只能看着,而无能为力。
“我不管那个至尊的位置上坐着的是谁,我只知道,我的孩子要是真的有个什么好歹,我会拉着所有人一起下地狱。”
孟情脸上很久以来没展露过笑颜,可皇后此刻宁愿她不笑,也不愿看见如盛开的曼珠沙华一般灿烂而冰冷的笑容。
这次见面自然是不欢而散,照皇帝看来,干脆将秋家兄妹一起拿下,看他们还能翻得起什么风浪不,但这个决定却被皇后和梁王爷一致的反对了。
“皇兄,那孟情在见到我时就说了,她已经跟那人去过信,如果她有个什么闪失,那人会举兵的。”
“是啊皇上,这个关头可千万不能再有个什么闪失了,北明王跟朝廷之间陷入了僵持,如果真的那人也举兵,朝廷哪里来的兵力相抗,更何况,那人早就言明过,他对谁做皇帝都没意见,难道你要逼得他生生靠向北明王吗?”
太后拄着拐杖从殿外走进来,也只有她才敢这样直言不讳了。
番外之我是福苹(一)
我叫福苹,福气又平安的意思,虽然我从来没觉得我有福气过,但是至少,现在算得上平安了。
眼前这个带着个奶娃娃的女人那手忙脚乱的样子,让我心底发笑,不过放心吧,我不会笑出声的,因为她是买下我的主人,哪有奴隶笑主子的道理,惹了她生气,只怕平安也变不平安了。
很奇怪,她买下我四五天了,却从来没强硬的支使我做什么,反倒一日三餐照点的温和问候我,嗤,以为这样我就会对她感激涕零了吗,那就太小瞧我了。
时间在我冷眼旁观下默默流逝,直到那天……
“我的小祖宗,你到底是怎么了啊?为何不吃不喝老是哭个不停呢?”
那个买下我的女人,大清早愁眉苦脸的抱着她女儿在我面前走来走去。
她手里的小婴儿哭个不休,很讨厌,太吵人了简直让我睡不了觉,而那个女人,我怀疑她是故意的,明明那么明显的状况,她竟然好似没察觉一般,是想以这种方法来试探我么?呵呵,别想我如你的愿。
到了夜间,小婴儿早哭得无力了,而那个女人哄了她一天,声音嘶哑神情憔悴,那股子关心和心疼简直浓得我无法忽视,或许是着了魔,也或许是我看着她的样子想起了我过逝的娘,反正不知为何,神差鬼使一般,我沉默着接过了她手中经常被称为糯米团子的小婴儿,只不过,今天这团子失水过多有些干瘪了,精神也萎靡得紧。
抱过这孩子,我熟练的解开她的小衣裳,手指轻重适宜的给她提了提背,然后拿出我练习了好些年的技巧,轻缓的揉着小婴儿软软香香的小肚子,没过多久,好像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吧,小家伙抽泣着睡着了,那女人一脸呆滞的看着我熟练的动作,不知在想什么。
“她是昨儿鸡蛋羹吃多了些,还有那米糊糊熬得有些硬了,所以她伤了胃,这两天给她熬点清一些的米汤喝就成。”
我动作轻巧而快速的将小婴儿包好递还给那个呆傻的女人,然后继续蹲我的墙角去了。
第二天我就知道,我错了,真的错了,不该一时心善帮了那女人,这不,报应来了。
“福苹,福苹,你帮我看看囡囡是不是好一点了?”
“福苹,福苹,你瞧瞧这米汤的浓度合适吗?”
“福苹,福苹……”
我很想朝她吼回去,话到了喉头又咽了下去,照中原的律法来说,我被她买下,卖身契在她手中,我就是她的奴隶了,既然如此,身为主人的她吩咐我做事,我又如何能不做呢。
“福苹,你好厉害,竟然知道这么多东西,可叹我身为人母却一点也比不上你这个黄花闺女会带孩子,你让我情何以堪啊!”
啧啧,露出马脚了吧,接下来我的命运是不是又会延续以前的悲剧呢?我冷笑着拭目以待。
“福苹,有你在我身边真好,肯定是老天爷看不下去我折腾囡囡了,所以才将你送到我身边来,果然是福气又平安的吉祥人儿啊!”
吔?为什么是这样?那个女人不是应该因为我太能干而虐待我吗?
估计是我的表情透露了什么,那个女人笑嘻嘻的盯着我看了半响,才摇头晃脑的说出让我无语的话来:“福苹,你该不会是以为我会因为嫉妒你而折磨你吧?难道你有被虐的爱好?嘻嘻,可惜了,你家主人我疼爱你还来不及呢,没了你,我可真不知该拿那个磨人精怎么办了,所以,你可别抛下我们娘儿俩跑了,否则过不了多久你就会听到我们凄惨的下场了。”
嗤,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之前没我你也没凄惨到哪儿去,说这话给谁听呢。
虽然这样想,但是从那天开始,我还是默默的接过了照顾小婴儿的任务。
有了我的帮助,那个女人开始沉浸在写写画画算算中,还时不时问我些我根本听不懂的问题,就比如说什么客流量,什么经营成本,通常这个时候,我会抱着日益疯长的小团子一同无辜的看着她。她也不恼,嘻嘻一笑又埋头去写去算去念念有词。
待得车队到了蜀中,我总算明白她这些日子计划的是什么东西了。看着那幢凝聚了她所有心血的闻香楼建成并开始营业,看着她灿烂而满足却依旧掩饰不了疲惫的小脸,第一次,我学会了心疼两个字真正的含义。
她说,“福苹,这里会是我们的家,是我们所有快乐所有幸福的来源”。于是,我绽开了自打来到中原后的第一抹笑容,于是她又说了,“福苹,你这样漂亮,再一笑,这蜀中男子怕是得为你而沸腾了,所以求求你,可千万别轻易对着别人笑,我还不想这么早将你嫁出去。”怒之,我抱紧了糯米团子挥袖转身走人……
在蜀中的这四年,恐怕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候了,没有烦恼,没有忧愁,没有算计。如果没有那个男人出现的话,我不会怀疑这份快乐会贯穿我的一生……
在不恰当的时间不恰当的地点,我瞧见了他的背影,还是那么器宇轩昂,我的离去,恐怕对他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意义吧,说不定,他早就想我离开了,毕竟我的存在对他来说,就是那雪白衣袍上碍眼的一点污迹。
果然我的幸福是会被老天嫉妒的。没多久,孟情那女人带着她女儿离开了,回到繁华的京城去过属于她的幸福生活了,徒留下这座闻香楼,和孤零零的我。
那夜,我醉得厉害,恍惚中,有人靠近了我,执起我背后垂落的黑发,玩绕在修长的指尖。我听见那个无数次出现在梦中的醇厚声音在轻唤我的名字,未觉,泪湿了青衫。醒来,满室的凄冷寂寥,狼籍的杯盏在嘲讽着我的梦,我内心最深处的希翼。
半撑起身子,我打算爬上床去好好睡一觉,却被叮呤一声给扰了睡意。俯身拾起,我想哭又想笑,原来,梦境并非梦境,原来,他终是来过。
我和他的相会,总是在半醉半醒间,或是故意的吧,不去想那些阻挠不去想那些不痛快的过去。孟情说得好,今朝有酒今朝醉,想得多了,也就痛得多了。
我以为这样子的相聚将是我们一生选择的方式,可没料到,这份勉力维持的平静却会被我只觉亲手打破,原因无他,孟情来信求援了。
我不知道她在安京到底遇到了什么样的麻烦,但是我明白能让她不顾一切去找唐家那位毒小姐要人情,事情必然是到了紧急的地步。
于是,我自当仁不让的出任跑腿这个光荣的任务。没想到的是,这个本来还算简单的事儿却有了麻烦,唐家小姐听到我要的东西,皱紧了眉头,而这时,那个男人几年来第一次正式的站在了我面前。
没想到孟情那呆傻女人竟然遇上了这么大的麻烦,听完那男人的解释,我整颗心都无措了,只想快点去到孟情和小团子的身边。那男人答应带我一起上路,因为他也要去追杀那几个存心挑起西域诸国和大乾之间战争的坏人。
就这样,我跟着那男人和他的部下朝安京飞奔,那个唐家的女人也非要跟着一起,说是要尽她的绵薄之力去挽救国家……啊呸,明明就是想看热闹嘛,说得这样冠冕堂皇的,还真以为我不知她恶劣的个性么。
连着奔了三天,我有些受不住了,于是那男人决定在秦岭山间休息一夜再走。终于,我和他在分别了七年之后,有机会再次相对了。
他问我为何当年要走,笑了,我忍不住笑了。不走吗?不走难道要我看着他娶妻生子,看着他妻妾成群?十几年的青梅竹马也抵不过权势的一根指头,这一点,我已经深刻无比的清楚明白了。
他问我可否还想念西域的戈壁绿洲,还想念那里的驼铃声声,如何能不想,想得我心痛,想得我全身血液都在燃烧,可是,已经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那一夜,他站在我身后没有再说话,一如多年前,在那座小小的绿洲,他站在我身后,看我对水梳妆一般,沉默,是我和他相处的唯一方式了。
裹着大衣,蜷缩在火堆边,艳丽的火光映照着白雪,氤氲中,我不自觉的想起以前的时光,那个时候,唯一疼我懂我的娘还在世。
那个时候,我最爱的,便是在沙丘上坐看长河落日。娘总说这样不好,哪有小姑娘家喜欢落日的,可我就是喜欢,看着太阳一点点的隐没于沙海,我总会感到平静,无论高兴还是悲伤,只要看到沙漠中的日落,总能瞬间的平复下来。所以,当娘亲去世后,当我听到他要成亲的消息后,才能不至于崩溃。
来中原也是因为娘,娘是中原人,是江南女子,当年因为外祖长年行走西域商路,所以娘在外祖母过世后便跟着外祖一同行商。然后,就遇见给了娘一生杯具的那个人,也就是我的爹爹,月氏国的大将军。
混血儿又被称为“杂/种”,我的日子自然也不好过,所幸我那风流薄幸的爹还念着娘的温柔,虽不待见我却也没像别人那般将混血子女视为奴隶。
在那人成亲前的第五天上,我收好了娘留给我的所有遗物,怀揣着所有的家当,义无反顾的跟着商队离开了生长十余年的西域故国,来到了娘口中繁花似锦的中原大地。
银钱不够我一路行来的开销,于是,到了淮城之后,我被卖到了一家人家做丫头,只是,那家的少爷像头猪,还是处于发情期的猪,于是,在抗拒不从伤了猪蹄之后,我被那家人给卖到青楼,而在去往青楼的路上,我瞅了机会想逃走,也就是这个时候,我遇到了孟情,这个唯一对我好,唯一真心疼我的笨蛋女人。
幸福的日子总是不长久,就如同我当年做的那个美梦一般,很轻易的,就破碎了,徒留一地哀伤。
在哀伤中,我合上眼,沉沉睡去。
作者有话要说:先放上福苹番外一章,因为后面的内容涉及到正文的结局,所以,咳咳,我很无耻的分成了两部分……
对了,顺便问问,有没有人要看秋秉染和梁王爷的bl番外的??没人看的话,我就省了吧……或许可以弄成另外一篇短文!!望天……
赶路
“我们都小看了那个孟情。原本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却不料她心里清楚明白得很。”太后边说边摇头,一副疑惑不解的模样。
的确,照他们了解的孟情之前的性子,如果真知道了她爹娘不是秋家夫妇,只怕老早就去寻自个儿亲爹亲娘去了,她这个从小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又怎会那么辛苦的自己带着孩子讨生活呢。
“母后,那您看现在该如何是好?”皇帝虽然算得上够心计,但是比起当年才华惊世的太后来,却是弱了不少,毕竟姜还是老的辣。
“按兵不动。”太后半阖着眸子,拄着拐杖端坐在软榻上。
坐在她右手边的皇帝亲自奉上茶水,不解的问:“这样岂不是放任她……”
“都这种情况了,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最坏的也不过就是双面受敌而已。如果我们不动,至少她还找不着什么由头闹事,如果真逼急了她,你可别忘了,她身后还有个富可敌国的方家。你也是真够不小心的,方家这金蝉脱壳之计你竟然没有看出来,这下子他们的根基脱离了朝廷的掌控,想要控制他们,只怕难上加难。”
太后嗔怪的看了皇帝一眼,带着些许的不满,这方家一向韬光隐晦,如果不是先皇在机缘巧合之下发现了方家的弱点,只怕这方家定会选择隔岸观火。现在看来虽然方家不可能和北明王一方合作,但是自己一方失去了这个金钱上的保证,原本的优势又被降低了一分。
和皇宫里凝重的气氛相同,秋秉染的将军府里,他和孟情相对而坐,旁边连个侍候的丫头都没有留下。
“情儿,你告诉我,关于你的身世,你是真的听娘讲的,还是……还是别人告诉你的?”秋秉染眉头都皱得能打结了,眼眶下方更是青黑一片。
“哥,你何苦再追问呢,总之我说的都是真的,事实摆在这里,是谁告诉我的又重要吗?”,孟情拨弄着棋盘上黑白色的棋子,唇边的苦笑触痛了秋秉染的心。
“我并不是要逼你说出来,只是,我怕?</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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