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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管是红桃花绿桃花新桃花旧桃花呢。
五一长假的最后一天晚上,全楼都沉浸在“明天不想上班/明天不想上学”的悲伤气氛中,叶家老四叶蒙默默的收拾完行李,看了一眼因为疯玩七天一笔作业没写而被叶孟秋用新买的鸡毛掸子轮了一通、又被大哥叶英看着写作业的叶凡,感同身受的打了个冷战,默默的返校去了。
他家在一楼,拐到楼梯口,突然见门口停一辆出租车,车上下来一女的,三十出头,穿一件雪白的大摆真丝吊带裙,打扮挺高档挺时髦的,从车后备箱里大包小裹,拎出不少装衣服装吃的的纸袋子。勾着深青色眼线的眼睛一抬,笑了:“这不是叶小四吗?这么快上大学了?”
叶蒙呆了半天才认出人,叫:“于、于姐——”
于睿笑笑:“这是要返校啦?几点的火车啊?”
叶蒙说:“九点。”
于睿说:“那着什么急啊?姐外国外给你们带东西了,叫上小凡婧衣琪菲无衣他们上我家来挑挑?先到先得啊!”笑着摸摸叶蒙脑袋,踩着七厘米的高跟鞋,哒哒哒上楼了。
☆、(十七)
——于姐姐/阿姨回来啦!!!
作为全楼最有出息学历最高的人,于睿自从高中毕业,就注定成为了楼里所有家长标榜给自己家大的小的熊的不熊的孩子们的偶像。唐傲天教训自己家闺女儿子,从来都是:“你们看看你睿姐,你要是有她那个出息你爸我瘸一辈子也认了!”类似的话,叶孟秋更是自打三儿子叶炜上小学就开始整天念叨,一直唠叨道叶琪菲都快上小学二年级了——就连二十四孝丧权辱国的某位派出所长,都忍不住偷偷念叨自家儿子:“那啥,无衣啊,等你于阿姨回来,多跟她学习啊……”
——按说吧,一般人混到被家长树立成孩子偶像天天挂嘴边念叨的地位,或多或少,都肯定得受到被压迫的小朋友的全体抵触,可对于姐姐/阿姨,小朋友们的态度整齐划一,那绝对就是一个巴结讨好,翘首以盼。
——因为于姐姐/阿姨一回来,那就相当于过年啊!!!
……于睿到家的五分钟以后,门可罗雀的李忘生家人满为患,叶凡叶婧衣唐小婉,多多叶琪菲李无衣,一排小朋友们睁着亮晶晶的眼睛,等着于姐姐/阿姨按照惯例发礼物。
李忘生也乐够呛,一边给姑娘张罗一边笑得见牙不见眼的:“不说六月回来吗,哎呀你看家里啥也没有,睿啊你想吃点啥?跟爸说我下楼给你买去……”
于睿把巨大的行李箱开了锁,埋头挑挑拣拣,笑答:“吃过了,爸你歇着……我寻思没事就早点回来嘛——哟,无衣长个儿啦,来这是给你的巧克力,这两瓶枫糖回家给你爸爸带去啊……”
李无衣欢乐的拼命摇尾巴,幸福的想回去要拜托杨叔叔帮忙,一定把巧克力藏在老爸看不见的地方。
“……多多和菲菲都漂亮啦!姨给你们一人买一对儿发卡,喜欢吗?”
叶琪菲作为叶家除了叶英之外最省心的存在,小脸红扑的好像有点不好意思,乖乖道谢:“……谢谢阿姨。”
叶婧衣小姑娘上初二,正到了开始知道臭美的时候,看看侄女手里的磨砂有机玻璃发卡,赶紧问:“姐,那我呢那我呢?”
于睿笑:“有你的啊,这是北京转机时候我看见的,北京四中的练习册,全套的,你小婉还有小凡一人一套,上高中就可以做了——别说这几本书还真挺沉呀……”
叶婧衣看一眼希望落空满脸菜色的五哥叶凡,满脸菜色的也沉默了。
巨大的落差啊,比起去年和叶婧衣双双收到新皮鞋的待遇,就连一向自觉做题的尖子生唐小婉也不淡定了:“……姐,我还没上高中呢!”
于睿非常未雨绸缪:“所以让你们上高中再做题啊,我记着今年你和小凡考高中是吧?有没有信心上三中啊?”
……叶凡当即表示,家里有事姐我先走了。
好容易一箱子东西都分发干净,屋里就剩李忘生于睿俩人。李忘生跟个过冬的老松鼠似的,美滋滋先把姑娘给买的高档刮胡刀名牌衬衫名烟名酒藏好了,才问:“这把回来啥时候走啊?”
于睿说:“先不走了啊,这次回家我寻思结婚之后再走呢。”
李忘生一听,都没反应过来,“啊”一声:“结婚?”问完才明白了,顿时老怀大畅、老泪纵横:“结、结婚好啊!结婚好啊!赶紧结婚吧!睿啊你也老大不小了……”当时就准备把楼下派出所的小李夸一朵花出来,只要自己家姑娘一点头,立马下楼把人绑过来结婚。
于睿跟老头子因为“结婚”这一问题战斗了将近十年,哪能不知道李忘生什么心思:“打住!打住!李承恩就算了、我俩真不是一路人,他再好也不是我盘里那菜,爸你可少打他的主意!”
李忘生苦口婆心,又当爹又当妈:“不是,你看啊,结婚吧,你是不是得找个可靠的?人家承恩,洗洗涮涮缝缝补补啥不行啊,还会做饭会照顾人,无衣也是个好孩子,一点都不淘气……”
于睿抿嘴一乐:“是,是。但问题是,爸,你不觉得他这样的嫁出去更容易吗?”
李忘生年纪毕竟大点,反应有点慢,一听心想对啊也是,娶媳妇不就得娶这样的吗?刚想点头附和,突然反应过来差点又让闺女带沟里去了,脸一黑:“行了行了,他要是女的现在比你好找……说你呢,你说说,啊,这么大了啥也不会干,对象也没有,再耽搁几年咋整啊?别啥都跟那帮外国人学,还是得成家,爸可等抱外孙子呢……”
于睿心说李承恩虽说是个男的也没见说不好找啊,外科那小裴不算,就他屋里住的那小杨,当我瞎呢。嘴上说:“谁说我没男朋友啊?”
李忘生一激灵,顿时觉得自己腰不酸了背不疼了腿也不抽筋了冠心病也好了脑供血不足也痊愈了:“——真的假的?!啥时候找的啊?我见过没?”
于睿说:“你肯定是没见过啊,我们在美国认识的,叫他卡卢比就行——他跟我回来了呢,毛脚女婿嘛,不好意思见你,宾馆呆着呢,我们俩打算六月份就登记,先跟你打声招呼……”
李忘生木了,半天,问:“……啥?”
于睿看李忘生表情和以往一样,不笑也有点笑眯眯的架势,没多想,就说:“我准备结婚啊,爸你这回不愁了吧?”
李忘生问:“……外国人?”
于睿说:“是啊,其实是个混血儿,学土木建筑,搞隧道工程的……爸?爸!”
……好吧,七十六岁高龄的李忘生李老爷子,保持着笑眯眯的表情,厥过去了。
☆、(十八)
李忘生老爷子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厂医院住院处四楼内科的病床上了。
值班医生东方宇轩操着一口圆溜溜的上海普通话,劝他:“老人家,火气那么大干嘛啦?老年人血压高,万一出了事情,对大家都不好的啦!”
李忘生仰面翻白的闭着眼睛装死,也不理他。
于睿担心得很:“东方大夫,我爸这样能不能出点啥事啊?”
东方宇轩说:“放心的啦,来病人家属跟我下楼交一下病历啦……”
老犟驴谢云流坐在李忘生床边,扒了桔子洗了葡萄,慢条斯理拿小刀削苹果皮,眼角瞅瞅于睿走远了,才开口:“……行了行了,走远了,甭装了!”
李忘生从床上“刷”的挺起来:“走了?”
谢云流说:“嗯,听不着了。”
李忘生从床头柜上薅一个葡萄塞嘴里,唉声叹气:“……唉,你说,这儿女啊,要不就不找对象,一找居然找个老外回来……唉……”
谢云流哼一声,把打完皮的苹果往李忘生手里一塞,损他:“瞅你那点出息!一辈子没见过大世面的,老外怎么你了?”
李忘生说:“我不吃苹果师兄你把那个红龙果递给我。”
谢云流继续不住嘴的教训:“德行!从小就这个德行——火龙果没切呢等会儿,我这买了美国提子小风你给你叔端过来——哎我说美国提子你都吃美国人就不行是吧!我还巴不得我们小风找一外国娘们呢!扬我国威!”
陪绑过来看床的洛风那叫一个哭笑不得:“爸,就事论事,不带连坐的!”
李忘生也说:“师兄,没事儿你说他干啥?小风大小也是个公司经理,二十多的人了你就不能少说两句。”
洛风笑说:“就是,还是我叔明事理。”
好么,一句话,谢犟驴驴脾气直接就犯了,正切火龙果呢,刀一摔:“他明事理,他明事理我就不明事理?儿子我可告诉你,你叔眼瞅这是要抱孙子了,你等你让他在我前头抱孙子的!你可长点心,赶紧找对象,别老跟那个叶什么……叶芳致的搁一起混!上次唐老太太不是给你介绍一丫头么,啥时候见面!?”
洛风赶紧认错:“得得得,是是是,爸你说的太好了太对了——不过吧,这个真不着急,你说吧,我才二十四,人承恩哥英哥都没对象呢,我急啥啊。”
谢云流老大不以为然:“你别跟人家比,叶英啥样你不知道么?李承恩更是,人儿子都有了,就算他找个男的、我跟你说,就算他找个男的都没人说啥……”
谢老头儿快八十了,中气可还是相当充足,正好把过来送排骨汤的李承恩撞门外了,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的,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那啥……”
李忘生赶紧打圆场:“哟承恩来啦?”
李承恩推门进来,刚让谢云流一顿戳心口,这会儿说话声都虚了:“是,我炖点海带排骨汤,烙的葱花饼,还炝一土豆丝,怕我睿姐不会做饭……”
一提起于睿,李忘生又惆怅起来了:“……唉,你说,你姐本来就不会过日子,还找一挖坑的外国人,以后咋整啊……”
正好于睿跟东方宇轩交完病历回来,一推门就听见李忘生抱怨。她倒也不愁,就忍不住笑:“隧道工程的,什么挖坑啊?”
谢云流接口:“你爸就一土鳖,以前还说人家老唐家大姑娘是挖坑的呢。”
李忘生顶嘴:“人书雁不就是挖坟的么!”
……远在敦煌的考古系大三学生唐书雁无辜中枪。
于睿耐心的解释:“不是挖坑的,他两年前在开罗搞测绘,我们那时候认识的,人好,还老实,虽说不会做饭……”
李忘生当即挑出毛病来:“你看你看!饭都不会做!这日子怎么过?”
老爷子虽然正在跟闺女装病,到底死活没抗住李承恩排骨汤的诱惑,毕竟李所长那份儿手艺,十年前就已经达到了一家炖菜全楼淌着哈喇子闻味儿的境界——他年纪大了,牙口不好,也不吃肉,抱着保温桶光用筷子拣汤底下又入味又有嚼劲的黄豆粒。谢云流也不跟他客气,就着土豆丝卷了张饼,问:“挣多少啊?”
于睿说:“他赚年薪,五十万。”
……围观的李承恩和洛风在心里算了算,都伤自尊的沉默了。
于睿说:“美元。”
……屋里飘起了淡淡的怨念。
谢云流大将风度,安之若素处变不惊:“多大啊?”
于睿说:“三十一了。”
李忘生一听这比自己家姑娘小啊,又准备不干,让谢云流一爪子摁那儿了:“女大三,抱金砖,还行。啥时候领回来让你这不开眼的爸挑挑毛病啊?”
于睿说:“明后天吧,他汉语有点问题,这两天事多不叫他过来了,今天晚了,明天我准备顺便给我爸做个全身检查……”
一听闺女心里自己还是很有地位的,李忘生心情顿时好起来,拣黄豆也肯用勺了。谢云流瞥他一眼:“……多大岁数了还跟小似的矫情。”
忙完这档子乱事回家都八点多了。谢云流在洛风“你看我说我背我叔下楼你不干腰闪了吧,爸你都七十七了就算打小背现在也不行了你可悠着点吧”的念叨声中,扶着腰老当益壮的打车回家。于睿把李承恩送到门口,小声抱怨:“我的妈啊,都说老丈人和女婿天生看不对眼,现在我算见着了……”
李承恩小声回她:“都这样,我结婚那会儿,裳秋她家就说啥看不上我,总觉得我图他家点啥似的……”猛然想起李裳秋他表叔李隆基李副省长的二孙子是谁,心烦意乱,脸上一阵抽筋,跟尾巴让人踩了似的。
于睿说:“行了行了,我懂,早跟你说找这样的得遭罪你不信嘛!你这人啊,面相上就一脸烂桃花,你忘没忘小时候咱俩去极乐寺烧香,就那个穿袈裟的老和尚,你忘没忘他怎么说的?”
李承恩说:“我怎么不记得了?有老和尚吗?”
于睿说:“就是那个玄正,长一大把胡子那个。他不是说你婚姻多舛,这辈子姻缘上肯定吃亏吗?”
李承恩整张脸又抽了抽,说:“我是人民警察,不搞封建迷信!”
于睿“噗嗤”一笑:“行啊,让人压一辈子翻不了身可别找姐给你出主意!”
李所长心说哥大小一派出所长,你让她压个试试。
……俗话说得好,人吧,就不能乌鸦嘴。五一七天长假之后的第一天早上,让李所长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翻不了身的人,出现了。
☆、(十九)
五月的第一个工作日,天气晴朗,温度适宜。非常适合期中考试摸底考试以及初中模拟考。
李承恩下楼送儿子上学的当口,正好碰见叶凡和叶婧衣一前一后,着急忙慌也往学校跑呢。叶凡书包也不背,就拽着一个带,埋怨他妹:“谁让你跟咱爸说今天我们模拟考了?我好容易让老头忘了这茬了你瞎多什么嘴啊?”
叶婧衣跟她五哥从小一起长大,最不惯着他:“我就说我们中考,你长没长耳朵啊?是人唐小婉说不跳皮筋了回家学习去了明天考试,咱爸听了一耳朵才知道怎么回事的,以前哪回我不帮你瞒着啊!叶凡你心长歪了啊?”
叶凡说:“行,你行,你等你初三的……”俩人吵吵嚷嚷,跑远了。
李无衣眼巴巴的瞅着俩人的背影,小声跟他爸说:“我也不想考试……”
李承恩点点头:“没事,不用紧张!爸小时候也害怕,你看不也没咋地么?”出了楼栋,掏钥匙开了自行车,把儿子抱到车后座上,又说:“考试吧,爸也不太会,有工夫得问你杨叔去,他厉害。不过吧,你也不用太当回事,啊,以后就好了——只要不跟叶凡学就行!”想了一下,最后一句还是得叮嘱一下。
——李所长七天没上单位督导工作,新风派出所倒也啥事没出。新来的实习生冷天峰工作渐渐也上了正轨,另一个小孩儿君傲城今天才来报到,看性格挺腼腆挺内向的,一见着李承恩紧张得话都不太会说。
一上午,整个所里就听见家住厂门口高级复式小区的牡丹翘着兰花指拿手绢抹眼泪,哭哭啼啼:“嘤嘤嘤嘤我都不想活了……嘤嘤嘤嘤……男人啊,说的时候天花乱坠,说完了,比一个屁还不如!当初陪我看月亮的时候叫我小甜甜……现在一代新人胜旧人了、居然吼我……嘤嘤嘤嘤居然吼我……”
负责接待的杨宁带着两个实习生,仨人谁都没见过这个阵仗,冷汗一脑袋一脑袋的淌:“……行了行了你不也是男的么?那个,咱说点正题成吗?谁,把你咋了?”
牡丹继续翘着兰花指风情万种的哭:“负心啊!薄幸啊!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啊!有了新欢忘了旧爱啊!小三不要脸啊!人民政府要为我做主啊!嘤嘤嘤嘤嘤嘤嘤嘤……”
——那真是,哭起来就没完,女的也没有这么能作的。
杨宁脑袋大了一圈,半天就听出可能是对象变心了,含糊答应几声,留下冷天峰陪牡丹慢哭,自己领了君傲城出来,也不管李承恩三令五申的不让自己抽烟了,裤兜里摸出一颗烟点上叼嘴里,问君傲城:“抽不?”
君傲城赶紧摇摇头:“不是,杨哥,这娘娘腔谁啊?诶呀我的妈呀,真能整!”
杨宁小声说:“原名我也没记住,大伙都叫他牡丹。他这人吧,有点捕风捉影,不好整,隔两天就这么一出,我记着前两天还因为这个哭过一回……反正就乱七八糟的事儿,我跟你说不明白。”抽两口把烟摁了扔垃圾桶里,领着君傲城进李承恩那屋:“哥啊,你整整吧,我整不了了!”
李承恩正在检查交接班记录,一听撂下笔,问:“咋的了?我听外面哭哭啼啼的。”
杨宁绿着脸说:“牡丹又来了,曹不在我整不了他。再让他这么哭,咱单位都得让他淹了。”
李承恩脸也绿了:“阿萨辛又怎么他了……”
牡丹这个人吧,性质比较特殊,不仅当年,直到现在也是厂区的一代风云人物。李承恩老厂居民,心里自然有数,知道这人从小死了妈,一个半大小子当女孩儿养大的,就是个娘娘腔,有点异装癖的倾向,一直到上初中有时候还穿裙子呢,长大之后,性取向也就跟别人不那么一样——你也别看他这样,家里下海的,可是真有钱,后来跟了个模特公司的老板,叫阿萨辛的,俩人跟对小夫妻似的,日子过的也倒像那么回事。
但是吧,牡丹这个人也有毛病:疑心病特别特别重。阿萨辛工作原因,三天里至少两天肯定是呆在女人堆里,周围环肥燕瘦、俊男靓女,那更是少不了,没事还老出个差啥的,这看在牡丹眼里,那可不得了了。
李承恩进杨宁办公室时,正好听见牡丹含泪控诉:“那个沙利亚,有我好吗?身段有我好看吗!眼线有我自然吗!声音有我好听吗!大大咧咧跟没长心似的,你阿萨辛凭啥看上她啊!”冷天峰汗如雨下,连说:“你冷静、你冷静……”
李承恩嘴角抽搐,赶紧给冷天峰解围,说:“……牡丹你又来了啊。”
牡丹一见管事的来了,眼一翻,就跟演戏似的,“唰”又淌下两行眼泪:“李~~所~~~长~~~~~~~你可要给人家做主啊~~~~~~~~~~~~~~~”起身就往李承恩身上扑。
杨宁眼疾手快,一把摁住牡丹:“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牡丹心不甘情不愿,挣不过杨宁的手劲,只好坐在凳子上抹眼泪:“李所长、嘤,阿萨辛昨晚上又没回来,把我一个人扔家了……”抽噎几声,忽然换了一副恶狠狠的嘴脸:“肯定是让沙利亚勾搭走了,那个小@浪@蹄@子,为了红什么都干得出来!哼,男人?男人这玩意儿我还不知道!能管住自己猪都上树了……”
在场四个男的听得一脸黑线:这牡丹敢情是真没把自己当男的看啊!
牡丹继续说:“……前两天还说等他放假,我们去九寨沟玩儿呢,这下可好,一个大五一,压根儿没给我露几回脸儿,他可真行啊,啊?李所长,这事儿你看看怎么办你得帮帮我啊!”
李承恩说:“你这个吧,我先说一下啊,是不受法律保护的……”
牡丹说:“那他就想这么算了啊?我呸!他想的美!住着我的房子……”
李承恩就当没听见,继续说:“不过你也想想以前?阿萨辛是这样的人吗?不是吧!以前每回你说人家在外面找小蜜,人家后来不都证明是你冤枉人家的吗?就拿上回来说,你非说咱厂技术那阿诛破坏你家庭,后来不是她男朋友澄清的,说是参加电视台选秀节目,让阿萨辛指导的么?人阳宝当时还陪着呢……”
磨磨叨叨磨磨叨叨,好容易牡丹哭够了满意了拧哒拧哒回家了,李所长嘴皮子也说干了磨秃噜皮了。环顾四周,一瞅大伙都跟解脱了一样,李承恩就笑:“行了,中午订必胜客,我请!”
冷天峰一声欢呼,还没欢呼完呢,就听身后门口,一个脆生生的女孩儿声音问:“你们四个,谁是李承恩?”
☆、(二十)
那小声儿,真的,又脆又甜。
然后就见冷天峰脸一绿,招呼都不打,刷!蹿进自己的办公室,死活不出来了。
派出所的门口,站着一个个儿不高的女生,小脸雪白雪白的,眼睛又黑又亮,一圈眼睫毛跟小刷子似的,梳一条麻花辫,上身穿一件短款t恤,下身翻边的牛仔短裤加一双耐克的运动鞋,面相上长得就嫩,打扮也年轻,一看应该是个女学生。李承恩也没闹明白冷天峰干啥那么大反应,就说:“我是,你有什么事吗?”
女生笑了一声:“原来就是你!”用眼睛上下把李承恩打量一边:“我姓燕,燕小七。”
李承恩激灵灵一个冷战,背后竖起一大片寒毛。
有一句话吧,叫“人言可畏”。李承恩被杨宁暗箱操作躲了七天五一长假,又从曹雪阳朱剑秋裴元冷天峰嘴里听了无数乱七八糟的二道消息,在潜意识里,已经被这帮熊玩意把人家小姑娘妖魔化了。今天一见面,至少在李所长的第一印象里,小姑娘冲是冲了点,可也没见青面獠牙腰阔十围,手持两把大斧有万夫不当之勇。
燕小七这会儿已经坐在所长办公桌的对面了。李承恩电话里给所里定完了外卖,饮水机旁边新抽一个招待访客的一次性纸杯,再一想,人毕竟来好几趟了虽然吧是来找事的毕竟白跑那么多躺也挺不好意思的,就又从抽匣里摸条雀巢咖啡出来,给人冲好了搅匀了,端上来。
结果人小姑娘一笑:“别说,这就看出贤惠来了!”
她说话神态那是一派磊落,倒是李承恩窘了窘,说:“……不是,那啥……”想想挺没词的,只好把咖啡递过去。
燕小七道声“多谢”,啜了口咖啡,又笑说:“哪个啥?”
就听门外“扑哧哧”一阵漏气声,李承恩不用寻思,就知道八成是杨宁领着实习生扒门缝偷听呢,心里骂一声不干正事的玩意儿新来的小同志都让你带坏了,到底没那个脸皮开门大方让人围观,就小声说:“你来找我干啥啊……”
燕小七一挑眉毛:“看这个样子,你明明心里挺有数啊!”
李承恩一句装糊涂的话让她堵没影了,只好实话实说:“这个,你情我愿是吧……你看你才毕业,我都三十了,还带一个孩子……孩子都上小学了,是吧?这个,真不合适,是吧?”
……吞吞吐吐,吭吭唧唧。
燕小七“噗嗤”笑出声来:“谁说我非得嫁你了?”
李承恩懵了:“……那你来干啥啊?”
燕小七大大方方的解释:“惜莲姐是我大姐的同学,往常也给我介绍对象来着,都是什么博士生研究生的,我不见也就不见了,她也不说什么。但这次就怪,第一呢,我虽然也不是什么官二代富二代,但好歹条件摆着,跟她认识时间也长,又没往死里得罪过她,犯不上她非介绍一个带孩子的大叔给我吧?第二,惜莲姐听说咱俩没见面,那个惋惜啊,就好像我中500万忘领奖似的,非说将来必须跟你见一面,我就纳闷了。第三,李承恩,姑娘都没说嫌弃你呢,你一个离婚的大叔敢嫌弃姑娘!”声色俱厉。
李承恩默默的想,难怪把小冷吓得,跟见了猫似的。
结果燕小七转过脸来一乐:“不过这么一看,还挺帅的。”
李承恩又窘半天,说:“就俩眼睛一个鼻子,你别听惜莲的……”
小七说:“关键是惜莲姐说你贤惠啊,什么洗衣服做饭带孩子的。所以我非来看看不可。你懂的,过日子嘛,就是一个主内一个主外,假如,假如说啊我打个比方,你在家里一切都安排好了,我才能放心的开拓视野赚钱养家养你和孩子啊!”
李承恩小眼睛眨了眨,觉得这话怎么听着那么别扭呢。
这么一会儿话的工夫,就听门外梆梆敲门,杨宁喊:“哥,必胜客来了!钱我先垫了,没多大事你赶紧出来吃啊,一会儿没了!”
说完还把门推开个缝儿,很八卦的伸进一只眼睛转了一圈儿。
小七也站起身,麻花辫一晃一晃的:“不耽误你吃饭。李承恩,方便的话电话给我下!”
门外杨宁扫描似的眼睛“咵”睁成了个圆儿,氪金的:“……干啥啊还要电话!”
屋里小七就当没听见,手机掏出来了:“说吧,多少号?”
李承恩一看这架势不给也不好,没搭理杨宁,就报了电话,等小七存上了打过去了,才问杨宁:“——披萨还有么?”
杨宁果断说:“没了!我都吃了!”把门一关,跑了。
好在李承恩也没指着必胜客过活,弯弯腰,从桌子底下摸出个保温桶。拧开桶盖,今早新蒸的包子嫩白粉透,小米粥煨得软乎乎亮晶晶的,捞汁儿木耳拌的小白菜丝,光看卖相,也不比必胜客差。
结果燕小七没等迈步出门呢,顺着包子香飘回来了:“什么馅的,我能吃一个吗?”
李承恩保温桶常年被蹭,备用筷子都是曹雪阳他们备齐的,拆开一双递给燕小七:“……不客气。”
香菇肉的包子,鸡汤和的馅儿。
结果小七咬了一口,当下拍了桌子:“——就冲这包子,李承恩,我娶你了!!!”
……办公室门外,杨宁托着外卖盒,内牛满面。
☆、(二十一)
于是,少年宫她小燕老师突击派出所,打劫了李所长一个保温桶并撂下狠话扬长而去的英雄故事,在朱剑秋曹雪阳同志的无意泄露下、在唐老太太李忘生陆危楼肖药儿一帮老头老太太的不懈努力下,又一次风靡厂家属区,遍地开花。
连叶孟秋都骂他二儿子:“能不能挣点气啊你看你比人承恩差啥?人带个孩子都有对象了你能不能让我多活两年!”
叶晖就不说话,拿眼神划拉旁边在哪装没事人给姑娘检查作业的叶炜。叶炜多尖啊,他这还一拖油瓶呢,这会儿叶孟秋没扩大战火,他才不跟自己爹那儿找那个不自在,腰一佝偻,恨不得缩进地缝里找不见了。
偏偏老叶家还就有那上杆子找抽的,叶凡格尺一扔,放开画得跟狗啃了一样的平面几何,叫号:“——我想给你找个儿媳妇你不干啊!你干吗你?人小婉……”
叶孟秋气得一个倒仰:“嘿你个小兔崽子老子还制不了你了……”话没说完里屋门一开,大儿子叶英闭着眼睛站在门口:“都两个小时了叶凡你作业写完没?写完小炜检查,没写完今晚你不用睡了!”
……叶凡萎了。
叶炜淡定的摇摇头,心说老五啊你可长点心有点眼力见儿吧啊,没看今天咱哥明显气场不对劲这是憋着火没出撒的节奏啊,下次少做点死能活多活两天是两天别老二了吧唧的了啊,三哥疼你。
由于不知道因为啥得罪了小杨同志,李承恩李大所长孤单寂寞冷的单独值晚了两个人的晚班,七点半跟夜班的曹雪阳写完交接记录,孤单寂寞冷的回了家。
一进门,早已被杨宁通风报信挑拨离间的李无衣先发制人:“说!爸你是不是想给我找个后妈!”
李承恩一愣,顺嘴先问一句:“作业写了吗晚上和杨叔叔吃的啥?”这才算反应过来了,直接跟罪魁祸首兴师问罪:“——诶我说杨宁你又教我儿子啥了?”
杨宁诚恳的笑出一口小白牙:“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吧哥!”
李无衣站在他爸的行军床上,一爪叉腰,义正词严:“老实交代!你已经陷入了人民战争的大洋汪海!”
杨宁小声纠正:“……汪洋大海!”
李无衣虚心接受:“对!汪洋大海!”
李承恩眯缝着小眼睛,心想家里要有这两个玩意儿别说真还不是一般的愁人:“哪听的啊,有的没的,无衣你写完作业啦?”
李无衣说:“不要转移话题!快说,你是不是想抛弃我和杨叔远走高飞!”
李承恩这个闹心啊:“哪有啊,都说不给你找后妈了啊儿子,今天爸就是没躲开……”
杨宁小声提醒:“……都留电话了啊。”
李无衣从善如流:“你看都留电话了!”
李承恩把外套一脱,晚上带的饭中午孝敬了燕小七,饿得都快放挺了,没心思跟他俩瞎闹,自己上厨房热剩饭:“杨你也是,跟无衣瞎淘什么啊,我热饭你吃不吃点,别老带无衣吃肯德基,你瞅咱家这小子,脸都圆圆了……”唠唠叨叨拧开火,单手系上太太乐围裙。
屋里正准备狐假虎威防微杜渐的杨宁杨警官让李承恩一句“咱家这小子”哄得是心花怒放枯木逢春,当时就意气风发神完气足的给李无衣扣上鸭舌帽,爷俩七八点钟上隔壁楼的冰淇淋店吃冰淇淋去了。
隔壁1303楼是一栋挺普通的居民楼。由于门口正对着俱乐部广场,天天晚上遛跶的扭大秧歌的出来玩的附近居民都打门前过,所以这几年一楼的几家住户都把房子改成了门市,这其中,就有方乾一个。
要说这方乾,是个不简单的人物,他是个上海人,分配的时候来这支援了祖国建设,那是咱们厂的第一个海归的博士生,伟大的人民教育家。早在他从五十五中的教学第一线上退下来之后,他就致力于开办民族教育。厂里李倓叶蒙唐书雁那代熊孩子开始,一直到唐无言唐无相唐无乐唐无影方轻崖荆空儿燕小霞燕小七,再到叶凡唐小婉叶婧衣,再到穆玄英莫雨,那都是上过方校长语数外三科周末强化式补课班的。
……而且根据传统,很快李无衣叶琦菲源明雅多多谢晓元阿甘就要接茬去承前启后,继往开来了。
当然我们这里要说的不是他老人家的补课班,而是他老人家的冰淇淋店。
老头今年快七十了,年轻的时候,条件在那摆着,也算风@流过一回。很可惜一只脚踩好几条船的时候不慎没平衡好,朱砂痣和白月光一人蹬了他一脚,眼看老了老了,就剩下自己一个人单过。好在白月光生的儿子和朱砂痣生的女儿都很孝顺,有事没事,回来陪陪老爹。
他老人家的姑娘儿子很好的继承了老爸的聪明头脑,目前都在医疗系统工作,离得也近:儿子东方宇轩厂医院当大夫,内科;姑娘曲云就在厂医院外科当护士长。医院忙啊,两人就是再有心也不能成天顾着自己爹,于是一来二去,方老先生,寂寞了。
当天真神烦的孩子也无法抹平老先生的寂寞的时候,老先生把自己家一楼的窗户改成了门,开了一家冰淇淋店。
——然后多年的积威造成了严重的后果,方老师的冰淇淋店,李倓叶蒙唐书雁、唐无言唐无相唐无乐唐无影方轻崖荆空儿燕小霞燕小七、叶凡唐小婉叶婧衣,再加上穆玄英莫雨,谁也不敢来。
☆、(二十二)
杨宁领着李无衣走到“爱学习”冰淇淋店门口时,寂寞的方乾方前校长正鼓着腮帮子卯足了劲,借着路灯一点儿光,跟李忘生李老爷子坐小石坛上下象棋。
围观的一圈儿照旧,叶孟秋唐简陆危楼一个不少。指着棋盘谢云流眼珠子都憋瞪起来了:“吃他象,老方听我的、飞车吃他象!”
李忘生最近让外国来的准洋女婿又是花钱买东西又是做小伏低溜须拍马哄得毛挺顺,笑眯眯的,慢条斯理把方乾剩下的一个车捡起来放一边:“师兄,观棋不语真君子啊~”
谢云流眼珠子瞪得更鼓了:“你看老方我让你听我的你不听!这下咋整!”
方乾心说没看那还一对儿连环马等我呢吗没你瞎指挥我能让人收拾成这样?面上不能说啊,把剩下的一个俩小兵划拉划拉,犯难了。
就这时候,杨宁钻进来问:“方大爷,我家无衣要四个球,两巧克力的一个哈密瓜的一个奶油的……”
方乾一听赶紧松了口气,把棋子归拢归拢塞给谢云流:“你哥俩玩着啊,我进屋看看!”屁股后面冒烟,火急火燎的走了。
进屋二话没说,撸胳膊挽袖子给李无衣挖了五个冰淇淋球,然后拽个凳子,满脸慈祥的坐到李无衣对面:“小无衣啊……学习怎么样啊?”
李无衣小朋友对前辈们的血泪史一无所知,哪里看得透方校长笑容下的居心险恶,点点头:“嗯!杨叔叔说我成语用的可好了!”
……要么说还是天真的小学生最可爱。方校长摸摸李无衣头:“那小无衣想不想考高分啊?”
李无衣果断的摇摇头:“我爸说了,考试他也不会,不用太当回事!”
方乾默默地爆了个青筋,心想上梁不正下梁歪啊为了祖国的未来民族的复兴依老夫看李承恩你该跟你儿子一起接受教育了!
就在李无衣又吃了两个冰淇淋球、店里气氛一片波澜暗涌和乐融融的时候,门外突然响起另一个稚嫩的声音:“……爸,我要吃冰淇淋!”
方乾门里听得真亮儿的,没想到他老人家的小店除了李无衣叶琦菲源明雅多多谢晓元阿甘这几个小崽儿之外,还有人敢来,艾玛顿时乐坏了:“进来进来!今晚优惠大酬宾,五毛钱一个球!”
窗户改的塑钢门一开,门口进来一个挺好看的小姑娘:不大,三四年级那个样,小蓝裙子,一张小瓜子儿脸,大眼睛双眼皮,笑嘻嘻的还一边儿一个酒窝儿。小姑娘俩眼睛往店里一转,回头喊:“爸,爸,我累啦,坐一会儿嘛!你找二叔啥时候不能找啊!”
门外半天才听见“嗯”一声,闷呼呼的,等小姑娘都坐定了,才进来一个大汉——看这男的的第一眼,小民警杨宁同志眼皮就一蹦跶:这不是拐卖儿童吧!?
说杨宁为啥这么寻思呢?关键是吧,这男的长得略……怎么说呢,略不像小姑娘他爸——人小姑娘白白净净往那一站跟水葱似的,这男的光身高就得有一米九,膀大腰圆一身腱子肉,穿一件迷彩的半袖,下身裤子灰扑扑的,也是迷彩的工装,脚底下一双绿胶鞋,往那一站,跟刚从工地出来一个模样,手里提拎个红蓝白格的编织袋子,拉锁还坏了,露出一堆铺盖卷儿。
真是怎么看怎么不像爷俩。
好在小姑娘看着他爸挺亲,要了两个草莓球,一边吃一边还问:“爸你不吃吗?”
又老半天他爸摇摇头:“不吃。可人,我给你叔先打个电话。”
小姑娘问:“叔能在家吗?”
他爸慢半拍的说:“……能吧,来之前我给你姑打过一个电话,你姑说找你叔。”从裤兜里掏出一个黑白液晶屏的诺基亚,好一会儿翻着一个电话号码,拨过去。
那边接电话倒挺痛快:“喂,你好哪位?”
一边桌子上竖着耳朵好信儿的杨警官和有样学样竖着耳朵好信儿连冰淇淋都不吃了的李无衣四只尖耳朵都忍不住晃一晃:咦对面这人声音语气都略耳熟啊!
果然,小姑娘他爸开口,问:“承恩啊?”
电话那头,李承恩也不知道把啥下锅了,刺啦刺啦的:“你是哪位?”
小姑娘他爸说:“我是拓跋思南……”
就听对面“咣当”一声,估计是李承恩把甚么玩意儿扣了,杨宁一咧嘴,心说可别烫着了吧不行赶紧回去看看?小姑娘他爸也吓一跳,他本来说话就慢,没来得及张嘴,就听李承恩叫唤:“大表哥啊!大表哥你咋来了?诶你到哪了?我姐说你这几天就到用不用我接你去啊?”
拓跋思南想了想,说:“我才下车,在一个冰淇淋店里呢,你姐给我的地址,我也不知道在哪……”
行了,听到这别人心里没数边上杨宁心里先有数了,走到拓跋思南跟前,跟他打个手势,直接拿过手机:“喂,李哥,我。嗯对人跟我在一起呢,我领回去得了你胃不好安静儿吃口饭别出来了啊……”
当天晚上,李所长家,三口人的地方又添了两口。
李承恩的大表哥拓跋思南原本姓杨,跟李承恩的关系说近不近,说远不远,他妈正好是李承恩爷爷的侄女。那几年不是动乱吗,李承恩他爷爷没少让人收拾,拓跋思南的妈当时刚结婚,就跟拓跋思南他亲爸躲乡下去了,种了能有小半辈子地。后来拓跋思南亲爹肺结核没了,他妈又改嫁了一个少数民族,当时带着的儿子九岁,也跟着改了姓,小孩儿才有了这么个佶屈聱牙的名字。
拓跋思南十来岁死了妈,继父对他也算不错,临死的时候把三间房十六根垄一垧多地全留给了继子。但他们那个村小,相当小,再加上这年代村里人都愿意往镇里买房子娶媳妇,就十多年工夫,一个村连老头老太太就剩了九个人。拓跋思南地头捡的一个闺女可人小学正上四年级,眼瞅着乡里小学从两个并成一个、年级从三个班减成了一个班不到二十人,再想想唯一的中学去年就黄了,可人后年上中学就得走十七八里地上县里上去了,当爹的寻思一寻思,再咬一咬牙,把自家十六根垄卖给了外边一个想种果树的大老板,三间老房卖不出去、索性不要了,收拾收拾,领着姑娘就上了省城。
他能投奔的亲戚全国也就李承恩姐弟俩,正好表哥表弟一个大光棍一个小光棍,理所当然,那就冲着李承恩来了。
☆、(二十三)
拓跋思南来的意思是,仗着还没老有两膀子力气,在省城里找个活干,养活自己和闺女。表弟李承恩省城长大的,现在又是派出所长,别的不求,第一想让他帮着找个地方住,第二,说是看能不能把闺女可人转到就近的小学上学。
李承恩这边政策熟,把新炒的那点剩饭给拓跋思南也盛一碗,一边吃,一边听拓跋思南慢吞吞把来意说了,脑袋里一转,说:“那这样,这么办表哥,你家里不没人了吗,正好我家也没人。我这边剩了几个农转非的名额,干脆,咱两家把户口改一起得了呗,你以后住我这,侄女就转到新疆二校上小学,等后年直接上五十五中,这学校离家近,多方便啊。”
拓跋思南是个实在人,本来跟这个表弟几十年没啥大来往,不像近亲戚似的那么熟,求人就挺不好意思的,一听李承恩这么说,更不好意思了。黑脸膛愣是弄了个大红脸出来,半天,小声说:“那多不好意思……”
李承恩就笑:“行,有啥的啊,到时候可人跟无衣一个学校,保不齐还得麻烦大表哥接送呢……”一看拓跋思南起身掏兜,把钱都拿出来了,赶紧也站起来:“表哥你这是干啥啊我这有地方不要你的……就是人多图个方便、热闹不是……”
好说歹说支吾半天,事情就这么敲定了:李承恩家房子说是合厨,好歹使用面积八十平,人楼下老叶家一家八口都能住下呢,五口人差啥呀。当时李承恩上杨宁那屋跟杨宁商量去了:“杨啊,我表哥来,这么的,你这屋不动,还你自己住,就把你那双人床搬客厅去,我把床底下那个单人行军床支出来,铺好了给你,我领无衣在客厅,我屋不俩都单人床么,正好给我表哥他爷俩,你看行不行?”
杨宁俩眼珠子一转,心花怒放,不但小白牙,后槽牙都乐出来了:“麻烦啥啊李哥,睡啥客厅啊那屋地多凉啊!我屋又不是没地方你瞅空恁大一片呢,、你把行军床支我屋得了呗!我那床是一米八乘两米的睡俩人足够了,无衣长个爱扑腾,正好在行军床上,可他滚去呗!”
——要么说,在有些问题上李承恩吃多大亏都不长个心眼,上次让李倓叮一身蚊子包好利索才几天啊,压根儿就不知道多少人眼珠子盯着他那一尺九的老腰后面冒绿光呢:这玩意他就不寻思寻思李无衣才小学一年级跟爹睡大床不是更宽绰么,俩大老爷们挤一个床让小孩睡单人床这得是楼底下叶凡才能整出的奇思妙想啊!结果李所长那思维,就跟用大腿想似的,几里拐弯一路狼烟就让某些天天跟老狐狸朱剑秋混的文职警察带沟里去了:“那样可也行……不吵你么?”
杨宁屁股后面尾巴差点摇晃飞了:“不吵、吵啥啊不吵!”
……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了。
第二天早上,李承恩扒开杨宁四个章鱼爪起来做饭时才觉得:这是哪不对呢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对的样子……
你要说拓跋思南,找什么工作他自己也说不准,毕竟嘛,才来,不熟。早上吃饭的时候听了听李承恩和杨宁的意见,决定白天那就先在这边四处转转,看有没有招工合适的。
李承恩说:“咱厂倒是一直缺工人,但现在进厂可能不行,咋说也得七月底,跟大学生毕业那波来。关键是国企,不那么好进,我到时候帮你问问,看有没有办法。”放下李无衣的保温桶扣上盖,再把杨宁的饭盒打开,先装半盒饭,再往里盛菜,杨宁不吃芹菜爱吃肉,少不得白菜木耳里给他多拣几个肉片,“……剩下的我还真说不准,诶杨,你知道附近还谁那招人吗?”
杨宁昨晚过得那叫一个神清气爽,俩爪揩得油汪汪的,正给无衣装书包呢:“——啊?没注意啊……南哥想干什么类型的啊?”
拓跋思南想半天,说:“我也没主意。”
李承恩就笑:“不着急,这两天我看能不能把户口和学校的事跑下来,这不要期末考试了嘛,可人早点上学你也省点心——对了哥,今晚咱哥几个吃顿好的呗这么长时间没见了,你想吃点啥?”
拓跋思南嗦啰两下筷子,正想说你做啥都挺好吃的都行,李无衣和杨宁已经整齐划一异口同声欢呼雀跃了:“水煮鱼锅包肉鱼香茄条酸黄瓜炒肉丝地三鲜酱肘子!!!!!!”
……难得这俩熊玩意,顺序都说得一点不带差的。
先不说拓跋表哥找工作的事情,就说,时光如水生命如歌,虽然六月份没到中考还差了几十天,但是全市第一轮模拟,已经落下了帷幕。
李承恩不值班一般下班都早,远远就看见五十五中门口乌央乌央围了老大一堆人,开始还以为出人命了呢,骑车子紧蹬两步到跟前一看,见是一大堆中年妇女老头老太太伸着脖子踮着脚,这才后知后觉——唐老太太说曾孙女小婉要一模啦,可不就今天吗。
叶孟秋推着他收破烂的三轮车站在外围,李承恩倒是一眼就瞅见了:“哎,大爷,接孩子呢!”
叶孟秋让初夏的夕阳晒了一脑门子汗:“下班啦?今天老五考试,唉呀妈呀可愁死我了,昨天都不跟我说,光玩,一点书没看!”
正说话,门口学生陆陆续续出来了。叶凡那尿性,一般都是一半时间就答完题了,空着一半卷子不会然后提前交卷,所以一向都是头两个出来。今天可好,半天半天见不着他人,后来唐小婉都出来了稀稀拉拉眼瞅快没人了,也没看着。
叶老头攥着车把子,又生气又担心,脸色渐渐就不那么好看了。李承恩一看这架势,那是保不齐考不好又离家出走了啊,也没敢走,就陪着叶孟秋等。又等了能有七八分钟吧,叶凡拖着个单肩包出来了,一看见他爸,还笑嘻嘻的呢:“爸,我都答上了!”
就一句话,叶老爷子当时给高兴够呛:“真的假的?你咋都答上了呢?”
叶凡说:“那你就别管了!你等我考高分吧!”
叶孟秋再高兴好歹心里有数:“别是照抄吧,小兔崽子我告诉你可不能照抄啊!”
叶凡说:“哪能啊,我前面那女生四道大题都没答上,旁边俩人一个没答完卷子另一个捂得贼拉严实,后面那个还扔橡皮选abcd呢,我照谁抄啊!”
叶孟秋点点头心想这才对劲,头没点完呢,明白过来了:“好你个小兔崽子你还有脸说!!!!!!”
……不打自招啊,叶凡同学。
☆、(二十四)
结果第二天下班,李承恩一进楼道,就听见叶孟秋叶老头家开锅似的,轮着自行车皮条满屋打孩子。
叶凡连蹿带蹦振振有词:“我抄咋了?我抄咋了!抄也是一种能力!万一我抄个三中呢!那不就跟小婉一个学校了以后就能结婚了吗!这把抄串行了能怪我吗……”
叶孟秋老脸跟喝多了似的,青筋蹦得比叶凡还欢实:“小兔崽子你还有脸说!你爹我长这么大,脸都丢你身上了,今天你们班主任找我,一办公室人拍桌子搁那儿乐啊,你说我得多糟心,我这辈子没这么糟心啊……”一边骂,一边老当益壮的追着叶凡屁股后面打。
也是叶英不在家,厂里工伤要办个也不什么补贴,自己拄着拐棍儿上厂里去了,叶蒙返校,叶辉叶炜打小儿生活在自己爹的暴政和大哥的专治之下,眼瞅叶凡都快上房了,也就嘴上求情手上拽着叶老头不让闪了腰,拿叶凡是一点儿招都没有。叶婧衣这把测验也没考好,一看五哥吸引火力呢,不敢围观,悄摸儿回屋了。
跟着李承恩上派出所改户口的拓跋思南哪见过这架势,门口瞅了半天愣没好意思迈步,好在李承恩见惯了,小声说:“没事儿,咱俩走咱俩的,今天小杨值夜班,待会儿我给他饭盒送过去,无衣和可人四点半放学,我顺道接回来,你忙你的就行。”
拓跋思南的“忙”,主要就是晚上。他初中上了一半就不上了,没啥文凭,工作不太好找,脸皮又薄,也不好意思在表弟家白吃白住,只能打点儿零工,好在能吃苦,白天就跟老贸易买建材那一片拎个刮大白的刷子等活儿,前两天整了一个铁皮桶,又把后楼以前买炸臭豆腐的郭岩那辆不知道倒腾(方言:折腾)到第几手的三轮车子买过来了,收拾收拾,苞米下来卖烤苞米,没苞米就卖烤地瓜。
派出所不远,等李承恩做好了饭给杨宁送过去,领着李无衣他俩回来,拓跋思南刚在厂俱乐部前面的广场占好了地方,炭还没热呢。李无衣一看也不走了,往三轮车座子上一赖,非要跟他大伯卖地瓜。
李承恩问:“作业写了吗?”
李无衣说:“没留作业!”
李承恩瞅瞅可人,可人上四年级,正作业多的时候,小姑娘倒挺听话:“叔,我得回去,作业没写完呢。”
李无衣扯着他爸卖萌:“我跟我大伯一起回去,我就玩会……”
——在对待李无衣的问题上,李承恩永远是丧权辱国的典范:“那就玩一会儿啊,饿了你大伯那有地瓜。无衣啊,不是我说你,你看这把考试是不是你杨叔说你马虎了?你可别跟叶凡学啊,不然我就让你杨叔揍你……”怕晚上凉,从书包里把运动服给儿子穿上了,唠唠叨叨回家了。
结果当天晚上李无衣地瓜吃多了烧心,哼哼唧唧就是不睡觉。李承恩这两天在杨宁床上让人搂得跟个被垛子似的,好容易杨宁上夜班能睡个安生觉,结果才睡着,就让李无衣闹腾醒了:“爸……我难受……”
李承恩迷糊呢:“让你一气吃四个地瓜,该。”
李无衣说:“……爸我睡不着。”
李承恩说:“睡不着数数。”
李无衣说:“爸我要喝凉水……”
李承恩说:“喝凉水小心尿炕啊我告诉你……”
李无衣说:“爸你搂我一会儿呗~”
李承恩稀里糊涂闭着眼睛下床,钻李无衣被窝里,搂着儿子继续眯缝。这一晚上李无衣翻翻滚滚,第二天起来一看,妈呀眼睛都小了。
写交接班记录的时候杨宁狐疑的盯着李所长的黑眼圈,左闻闻右嗅嗅:“……李哥昨晚干啥去了?”
李承恩俩眼泡肿的就剩一条缝:“啊?”
杨宁义正词严:“哎我说昨晚我上夜班屋里就无衣一个人你可不能夜不归宿啊。”
李承恩说:“瞎说啥呢,昨晚我就是没睡好,累的!”
杨宁尾巴“噌”就竖起来了:“咋的?咋累着了?”
李承恩一脸惨不忍睹:“别提了,昨晚无衣作人,非让我搂着。这么大孩子,好家伙睡觉跟你似的,又拉胳膊又扯腿,个儿还小,老往怀里贴,这一宿累死我了。”
杨宁一听放心了,小白牙也乐出来了:“嗨,小孩儿嘛,有啥的啊,今晚咱俩一个床,肯定睡个好觉。”施施然下班了。
李承恩往办公室一坐,突然反应过味儿来,心说杨宁这话你还好意思往出说哪?你小子人高马大倒是不往怀里贴,拉胳膊扯腿可是一个都没落下,问题是睡着了手还不老实,不是摸胸就是扒裤衩!这得回(方言:多亏)我是个男的啊,要是女的你这会儿就在派出所常住了!
和哼着歌儿一路迈着轻快的步伐回家补觉的杨宁不同,有一个人的心情,那真是悲愤莫名,北风那个吹诶诶雪花那个飘嗷嗷~~~
外果仁女婿卡卢比做小伏低溜须拍马不遗余力,通过自己捏腰捶腿花钱送礼的努力,终于初步打开了老丈人李忘生李老爷子的心扉,想想自家闺女都三十多了也真耽误不起了何况自己还想抱孙子,老爷子含蓄的点头,说那行挑个好日子你跟我们于睿把证领了把酒席办了吧……
这下把卡卢比乐坏了:“些些叔叔,些些叔叔!”
于睿在边上提醒:“还叫叔哪?”
卡卢比醍醐灌顶豁然开朗:“些些丈母凉!些些丈母凉!”
李老爷子心塞的表示,小子你中国话学不好这辈子别想动我家姑娘一根手指头!
……完了等姑娘跟着准女婿出门逛街了,李老爷子才笑么滋儿的靠在女婿给买的黄花梨木老人椅上,给谢犟驴打了个电话。
谢云流接了之后当场炸庙(方言:炸毛),呼哧带喘的摁了手机立马脸红脖子粗的一个电话打到洛风办公室:“小风,上次唐老太太给你介绍的那个对象怎么样!你见是没见!”
人家洛风上班呢,整个一莫名其妙:“爸你说啥呢,我不说这阵儿忙……”
谢云流大怒:“今晚就给我相亲去!没对象以后你就别回来了!”
……于是当天晚上,洛风满心寒风凛冽,乖乖跟着唐老太太坐在张记酒店包间里,等待着素未谋面的姑娘。
☆、(二十五)
唐老太太年高德劭,正冲着百岁高龄高歌猛进,牙掉差不多了,让孙子唐傲天花大价钱镶了一口雪白的烤瓷牙,一边嘎崩嘎崩嚼酒店不限量提供的油炸花生米,一边慈眉善目语重心长的教导洛风:“小风啊,都快三十啦~也该上点心找个对象结婚啦~~~~~~我们那时候,像你这么大孩子都抱好几个啦~~~~~”
洛风让老太太叨叨得哭笑不得,心说哪儿啊我二十五都不到呢这半会儿工夫就三十了,嘴上还不能说,“嗯嗯嗯”的,生怕没伺候好唐老太太一个小报告打到谢云流那去。
唐老太太一瞅,呦,心说洛风兴趣不大啊,赶紧又夸人家姑娘:“不是好姑娘奶奶能介绍给你吗?大学生,长得水灵着呢!又懂事又听话,爸妈都是咱厂的,人就搁旁边开发区当那个啥,怎么说来着,啊对经理助理,一个月能开三千多呢!”
洛风不敢说别的,一边点头一边含糊:“看看再说、看看再说……”
两人约的是晚上六点半,六点二十五,就听包间外头有人敲门。唐老太太保媒拉纤热情高涨,腿脚那叫一个利索,“蹭”一声上去开了门,就见门外站着一个淡紫色连衣裙的姑娘,一双眼睛清亮亮的,进门还不好意思,唐老太太连说“坐、坐”,小声说了句谢谢才坐下了。
洛风两眼瞪溜圆,半天,说:“……怎么是你啊!”
那姑娘也一愣,瞅着洛风看半天,说:“洛学长,你是洛学长吧!”
唐老太太一看都认识,也挺意外:“哟,你们认识啊?”看洛风点点头,那姑娘也点点头,心里主意一转,乐了:“哎那你们聊着哈,奶奶家里有点儿事儿,先走了……”
送走了乐颠颠的唐老太太,屋里就剩洛?</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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