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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叶母推孩子出门晒太阳时是这样跟街坊领居介绍的:“姐姐大名周澄,小名小橙子;弟弟大名周晔,小名小叶子……啥?是是是,他爹他爸确实挺喜欢植物……”

    这一年对兴欣和轮回而言都有重大意义。于前者,兴欣终于整合成为与蓝雨、霸图、微草等齐名的综合性律所,发展再上新台阶;于后者,轮回终于完成了治理结构变革且收效甚佳,隐隐显出巨头之势。年末春节将至,叶修和周泽楷都有心请自己团队的各位亲友团一次年,正巧双方群众常年合作切磋熟如一家,又都对三个看着长大的小团子呼声甚高,于是一合计,就定了同一个酒店同一个包厢。

    两人带三孩子绝对是项难度堪比铁人三项的挑战:小橙子和小叶子能跑能跳后就在叶家占山为王,收服了爷爷奶奶舅舅姨妈等一众看山“小弟”,幸好小大人咻咻懂事,偶尔还能帮焦头烂额的两人牵住弟弟或妹妹。这回咻咻也是自觉走在前头,两个“推车老汉”跟在后面,偶尔叮嘱一下前面的大儿子该往哪拐,剩余精力都放在了车里两个沸反盈天的小霸王身上。

    双胞胎中姐姐像周泽楷,弟弟则更像叶修,但能皮成这样,也说不清楚究竟是遗传了哪边。叶修第五次压下姐姐小橙子往车外探的小身板,直起腰来长叹道:“小周,真没想到你小时候这么闹腾。我看他俩也用不着婴儿车了,出门就在腰上系条绳子,准跑得比谁都欢。”

    “……开心就好。”周泽楷不知该从何吐槽起,只能默默把弟弟小叶子在半空中舞得虎虎生风的两条小长腿往里推了推。

    前面的咻咻眼尖,刚转弯就看见包间外等候的姨妈,瞬间一个旋风冲上去:“沐沐姨姨!”

    “哎周雨休我跟你说了多少次,跑慢点——你姨妈穿着高跟鞋呢!”

    屋子里的人早就到得差不多了,兴欣一桌正兴致勃勃地嗑瓜子总结全年八卦,旁边轮回则在聚精会神地听方明华科普追人三十六计。周叶二人本来打算各带一个小的分开坐,再让咻咻自己选,结果弟弟离不开姐姐,姐姐和哥哥又都黏着爹爹,轮回一大桌子人只得无奈接受领导去兴欣桌上“倒插门”的事实。

    好不容易遇上老大(之一)自掏腰包请吃饭,大家都穿得比较正式,结果叶修和周泽楷把衣服一脱,哟,竟然是居家旅行必备的运动情侣装。

    “老叶,你们俩今天这打扮挺稀奇啊,打完球才就过来的?”魏琛拍拍手上的瓜子壳,拿起小金橘挪揄道。

    叶修很是费了一番力气才把小橙子在儿童椅上安顿好,回头把袖子一挽,拉开椅子坐下:“是,s级难度的ao混合双打,卯足了劲都打不过这两小祖宗,一不留神就得废一身衣服。”

    咻咻从进门起就黏上了好久没见的姨妈苏沐橙,原计划轮流盯梢的两人终于松了口气。周泽楷把小叶子哄到椅子上坐好,在旁边把婴儿碗筷一样一样掏出来摆好,又从包里拿出盛粥的焖烧杯挨个分装。小叶子五官像叶修,一双大长腿却是深得他真传——小家伙从在车上就一直以各种姿势蹬空中自行车,这会儿子刚刚坐下,就对桌底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一下一下踢得兴高采烈。

    “……别踢。”周泽楷刚涮完被小儿子第三次扔到地上的儿童勺,还没来得及将桌子从地动山摇中拯救出来,叶修那边又递来两把勺子:“他俩绝对故意的,橙子连备用勺都摔完了。今儿不把他们喂踏实咱俩都别想吃饭。”

    “哇,单身真是限制了我的想象力——但绝对提高了我的幸福指数。感谢叶老大现身说法!”方锐坐在对面围观完全程,做西子捧心状感慨道。

    两个小团子都是在满月宴后于众人面前初次露面,对自己亲爹亲爸皮得起劲儿,遇上外人却还是有点怯。离周叶二人近点的女孩子们纷纷使出浑身解数诱哄,坐得远些的各位老叔叔老阿姨则开始了对大宝周雨休的例行关心。

    “咻咻,当哥哥的感觉怎么样呀?”

    “咻咻吃弟弟妹妹醋吗?”

    “咻咻最近在幼儿园过得开心吗?”

    “咻咻,你爹在家里真的带孩子吗?”

    ……

    苏沐橙无奈地把小朋友揽进怀里,比了个暂停的手势:“你们能不能别一起围上来问,还有挑拨离间的那几位——别以为对面听不到。”

    咻咻正是表演欲旺盛的年纪,身边又都是熟面孔,身子一拱,转眼就踩上了椅子,根本不怕生:“开心!弟弟妹妹都听我的话,爸爸爹地听弟弟妹妹的话!咻咻最厉害啦!”

    众人哈哈大笑,叶修闻声,特意转过头来招呼了句:“咻咻,吃饭靠自觉哈!”

    “嗯!”从来对自家亲爹免疫力为零的周家大儿子乖乖端正坐好,嗷呜一口咬掉了姨妈夹进碗里的半棵青菜。

    小叶子吃饭比橙子积极,嘴巴包得鼓鼓的,被哄顺后不到十分钟就吃完了婆婆给熬的爱心牌菜肉粥。周泽楷对比叶修先解放这件事表示十分欣慰,把小叶子暂时托付给唐柔,终于得空拿橙汁去轮回那桌打了圈桩。叶修哄女儿哄得快吐血,最后还是身旁的陈果帮着柔声细语连哄带骗才完成任务。

    小橙子被英姿飒爽的大姐姐逗得咿咿呀呀、手舞足蹈,笑到一半还害羞地捂了把脸,黑亮亮的大眼睛在指缝间滴溜溜转完一圈,又伸出手来讨姐姐抱。

    陈果整个人都酥了,连忙把小团子接过来抱着,笑道:“我就说嘛,难怪你最近下班自觉多了,周岁宴也不办,原来是想把这么可爱的小宝贝儿藏家里自己偷着乐!”

    叶修知道她是在开玩笑,还是正色解释道:“他们两个最近越来越翻天,平均得两人盯一个才不会出事。咻咻这么大的时候我就是忙工作缺席太多,现在都还怕我离开,暗地里黏得可紧了,我一直都……挺愧疚的。至于橙子叶子的周岁宴,当时本来想办,结果赶上闹流感,家里三个祖宗一齐发烧,我和小周真是腿都吓软了。”

    “说起来——明年还得拜托你帮忙调整一下,咻咻要上小学了,两个小的也离不开人,我可能还得少接点案子。不过也就这几年了,该有的质量我肯定会保证的。”

    “没问题,家庭大事嘛,组织理解。啧啧啧,看着你现在这样子,早先那会儿谁想得到!唉,当初大家说好了一起单身,结果你现在都叛成敌军主帅了!”陈果把小橙子放回椅子里,感慨万千。

    “怎么——咱陈大合伙终于恨嫁了?”解决一桩心头大事,叶修抽空刨了口饭,反挪揄道。

    陈果连忙摆手作拒绝状:“喂,就算不是队友了,也不能对前队友发动攻击啊!”

    “放心,不催你。”叶修把被小橙子快摔断的瓷勺解救下来,舀起一口汤道:“这事还是得看遇上的人合不合适,看对眼了,什么原则都不是原则,浑身软肋也觉得自己能去搞场大闹天宫。”

    周泽楷端着杯子回来,正赶上最后半句话:“软肋?”

    叶修轻咳一声,又喝了一大口汤道:“没啥,刚和陈par说今晚肋排不错,就是咸了点。”

    那头魏琛逗咻咻正逗得高兴,捉着人考察古诗词储备。只见大龄单身alpha摇头晃脑一阵,拖长声音道:“接下来——来道难度大点的附加题,上句是——“月上柳梢头”,知道下句吗?”

    咻咻十分雀跃地答道:“这个我也会!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哟嗬,有两下子嘛!那能不能给我们讲讲是什么意思?”魏琛笑得很有深意,还补了句提示:“不懂可以问问你爹。”

    叶修隔着大半张桌子冲他喊:“老魏,孩子面前,留点节操!你这么闲正好,明年我的案子分一拨给你啊!”

    坐在中间的安文逸扶了扶眼镜,给了个十分客观的评价:“这首诗一般幼儿园不会教,说明小朋友的文学素养很高。”

    过来凑热闹的方明华和杜明也跟着起哄:“不愧是周总和叶神手把手教出来的大公子!天资聪颖,前途不可限量!”

    周泽楷听着,脸上微红,嘴角微勾,看起来很是受用,叶修却毫不客气地戳破真相:“得了吧,他一岁半的时候我俩轮流上阵教他写1234,但人宁愿抱着你哭都不愿意瞅眼本子上的字。我还跟小周说看起来以后学习怕是不能指望了,结果上了幼儿园老师一教,学得可快了!我俩啊——就只适合陪玩,不适合陪读!”

    正埋头吃饭的咻咻听见“陪玩”两个字,眼神一亮,追问道:“爹地明天有空陪我玩吗?”

    叶修把小橙子暂时交给陈果,专门走过来抱起大儿子道:“有空有空,咻咻发话,爹地怎么着也得有空。”

    一顿饭吃完,已经是八点半过。周叶二人结完账,告别完众人,带着孩子往地下车库走。

    橙子叶子平时在家都九点上床睡觉,今晚闹得过了些,没到九点就开始小鸡啄米头一点一点。咻咻睡得晚些,这会儿被叶修牵着,也走得摇摇晃晃,时不时揉一下眼睛。

    等一大家子坐回车里,大的小的都困得睁不开眼了。周泽楷平稳地将车驶进夜色中,刚巧遇上今年第一朵雪花降下。

    叶修把窗户关紧,看着路灯下的雪轻声道:“转眼又是一年了,新年快乐。”

    周泽楷点点头,也轻声回道:“新年快乐。”

    雪落无声,橘色车灯破开夜色一路向前,仿佛冬夜里永不熄灭的火种。

    第二十八章 前世番外渡河

    1

    从城里来的周小少爷第一次遇见渡乡远近闻名的叶大公子,是在六岁回乡避暑那年。

    那一年的夏天格外热,和着树林间无穷无尽的知了叫唤,热浪滚滚,声声催人。城里砖瓦多,化不了热,反倒是乡下粗糙山水存得多,暑气散得更快。那一年西式学堂的暑休比往年放得更长一些,城南留学归来的周家夫妇便带着小少爷在乡下找了套宅子避暑。

    说来这乡有个名字,单字渡,缘由是乡边有条不深不浅的小河溪,往南划上十五里便能和那奔涌到海的寿水合流,再加上周围官道不少,因而总有过往旅客在这里渡上一程。这乡、这河年复一年渡尽百旅,往来多了,“渡河”、“渡乡”的名号也就慢慢传了开来。

    周小少爷年方六岁,刚学会在纸上歪歪扭扭地写自己的名,似是而非地懂得那三点水的是“泽被苍生”的泽,木字旁的同“子贡手植楷”的楷,但音不同,该念做凯旋的凯。小团子遗传了爹妈的好相貌,被山城的雨雾滋润着,一年比一年更玉雪可爱。他的鸿蒙是在城里西学辟的,年纪虽小,行事却独立大方,有疑便清脆直白地抓着人问,有难便想方设法自己去解,再加上他那开明爹妈也持的是放养态度,因而甫下乡没两天,孩子便敢颠颠地自个儿去探索自然了。

    那日午后,周小少爷举着风筝在自家宅子前试飞,左避一朵花,右避一棵草,时不时还要留意刚巧路过的蚯蚓和蚂蚁,结果一不留神就跑进了宅旁的橙林深处。他脚下磕磕绊绊,风筝也飞得时高时低,好不容易逮着阵不乱窜的风上了天,却又转眼坠进了树丛里。周小少爷把手里的线团子放了收、收了放,还是没能把生到橙树上的花燕子扯回来,他抬头打量半天那生得倒高不矮曲曲折折的老橙树,一咬牙一跺脚,干脆踩着树疙瘩使劲一窜,愣是揪住了头顶不听话的风筝。

    可惜风筝好捉,树却难下。午后正是炎热烦闷的顶点,各家各户都在闭门歇息,没人会往橙林里钻。素有执行力的周小少爷无奈被困,只得先挑了根粗壮些的树枝坐着,跟满树不能吃的青橙干瞪眼。

    于是叶大公子抱着好不容易到手的草蚂蚱例行来巡林时,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幅“美人抱筝望橙图”。叶大公子时年八岁,单名一个修字,是叶家双生子中的哥哥,四岁那年随父母从北方迁来,不多时便混成了渡乡小霸王:下河捞鱼虾、上树掏鸟蛋无一不精,最皮的时候,一对木弹弓能弹得左邻右舍鸡飞狗跳日夜不得安宁。这片橙林是叶家的园子,夏日生机盛,有树有草有鸟有虫,玩累了还能钻到树荫下伴着青橙香睡个昏天暗地,因而一直是叶大公子日日要带弟弟巡逻的心头好。

    近日由于天格外湿闷,叶小公子不小心中了暑,被勒令在家里休养,巡林的便只剩叶大公子一人。他上午才缠着去赶集的家仆要了个挺精致的草蚂蚱,那蚂蚱手掌大小,青绿可爱,除开体积明显过大这一点几乎能以假乱真。蚂蚱主人正是兴奋的当头,一个人在林子里或扒或滚,或跑或跳,口中时而吱吱乱叫作虫声,时而桀桀怪笑扮反派,临末了才把脸一抹回归正道,举着自己的新“爱骑”左驱虫右逐鸟,挨个“守卫”起自家果树来。

    周小少爷就坐在他“守卫”的第二十八棵橙树上,穿着件青绿小褂,抱着个花燕子风筝,汗津津的白嫩小脸皱成一团,两只脚悬在半空,时不时晃荡两下。

    叶大公子看到人,眼底惊艳,嘴上端的却是另一副架子:“呔,哪里来的偷橙小贼!”

    周小少爷见终于有人来,眼睛一亮,窝起两个酒窝端端正正地答:“我不偷,捡风筝,下不来,你能帮我吗?”

    叶大公子这时还不懂得什么叫“美色误人”,但底线薄弱却是天生——他只觉魂都被这小美人的一笑勾走了,呆头鹅似的站到树下,仰着脸半南半北地应道:“啊?成……好啊。”

    两刻钟后。

    “嘿你胆子也太小了吧,周泽……啥来着?哎不管了,你倒是跳啊,我搬这些柴禾来可废力气了。”叶大公子擦了把脸上的汗,美色最多只能使他多耐心半刻钟。

    “……周泽楷。”周小少爷低头打量了阵树下堆满一地的杂草树枝,还是不能相信如此低配就能完成缓冲的重任:“衣服……会被挂破吧?”

    出于小男孩特有的矜持,他没说问口要是皮蹭破了疼可怎么办。

    叶大公子手上有灰,三下五除二就把自己擦成了个花脸猫,这会儿已经劝得口干舌燥山穷水尽:“怎么会呢,这柴禾可扎实了,我们学爬树都是这么练起来的!你要还不信……我叶修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这回要是骗你,就、就——天打雷劈!”

    叶大公子八年的人生履历太短,搜肠刮肚半天,也只捡出这么一句赌咒立誓糊弄人的话。哪料他这厢话音未落,天边便是一串滚雷轰隆响起——两人这才惊觉,连日的湿闷都是在为这场雷雨做铺垫。

    渡乡夏季雷雨多,年年都有心大的人在树下躲雨反被雷劈去了性命。叶修听见那闷沉的雷声,先是被噎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而后啧了声,张开双臂,换上副正经脸色道:“我看你肯定比我小,就叫你小周了啊。小周,这打雷下雨的,呆树上可不只一点皮肉伤就能了事,这样,你赶紧跳,我在下面接着你,保证一点也不痛。”

    雷声催命符似的往他们这边滚,周泽楷跟着周父读了小半月报纸,也知道这山城夏雷的厉害,只得强自镇定下来,白着脸问:“真的?”

    叶修咬咬牙,甩开心爱的草蚂蚱,扎了个倒像不像的马步,朝他喊:“尽管跳,假不了!”

    “那我跳了——”

    “轰隆——”

    2

    “笑啥笑,要不是为了接你,哥至于留这么个功勋章吗!”

    十四岁的叶修起了个手势,把翻螃蟹搬开的石头飞进河里,哪知石头体积太大,一个水漂都没打就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