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书在赵凌的手中被死死的握住，司阳恪感觉周遭的空气有些凝固。

    “妹妹，这是意料之中的事，赵明德拥兵围困京都威胁朝廷，如若不杀，皇威何在？朝廷的颜面何在？军中法纪何在？”

    司阳恪走上前两步又道：“你想想，就算将他囚在府中，就算他从此心无旁骛，可是一直跟随在他身边的那些忠心耿耿的将领呢，他们又会不会拥着赵明德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这是后患，留不得。”

    赵凌叹了口气，无力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兄长，你说的这些我都懂。”

    “道理你是都懂的，你的难处我也知道。祸事是由赵明德自己挑出来的，况且如何处置他又是陛下的旨意，赵明歌怨不到你的头上。”

    “”

    “这件事就由我出面吧，你去陪着赵明歌。”

    赵凌听着司阳恪渐渐远去的脚步，终是打开了手中的诏书，‘赵明德立斩，穆王及穆王府亲眷一百二十余口即刻送往北都安置’。

    赵凌冷眉紧蹙，口中反复呢喃“北都，安置．．．”

    锦色从门外而来，忧心忡忡的望着赵凌，“主上，您已经几天几夜没有合眼了．．．”

    “穆王府那边怎么样？”

    “现下穆王府被团团围住，王府中人不得擅自出入。”

    赵凌紧紧抿着唇，凤眸眯了又眯：“锦色，我有件事要你即刻去办．．．”

    第53章 相杀

    赵明德被处死的消息传来，穆王赵泱悲痛欲绝，竟在仰天哀嚎一声后不省人事，等到赵凌闻讯带着囚生赶到穆王府的时候，整个穆王府已经哭声一片。

    囚生上前探查赵泱的病情，须臾走出摇着头回禀道：“穆王急火攻心，心脉尽断，属下已无回天之力。”

    穆王妃闻言晕厥过去，赵凌见此刚想上前搀扶，却被赵明歌一把推开。

    “明歌．．．”

    “你走！”

    愤恨至极的两个字撕裂着耳膜，赵凌的心脏像是被重重的一击，痛入骨髓。浑浑沌沌地退出了屋子跌坐在墙角。

    屋中的下人都被赶了出来，囚生也在半炷香后推门而出，“主上，穆王妃无碍，只需细心调养便可。”

    赵凌茫然地点了点头：“囚生，你便在穆王府中候着吧。”

    囚生称是，看着此刻颓废的赵凌还是犹豫着开了口：“春日寒凉，主上还是莫要在地上坐的过久，您大病初愈，最近又连日操劳未曾休息，身体怕是吃不消的。”

    赵凌不愿多言，“你退下吧。”

    赵明歌拿了赵泱的佩剑握在手中片刻不离穆王妃身边，屋中只有囚生和几位御医能出入，其他的旁人想要踏进门槛，跑不快的都被利剑所伤。

    两三日的光景却过得沉闷冗长，整个穆王府白慕翻天，一派萧索。

    锦色心疼不过一直守在屋前的赵凌，拿了绒垫和锦被过去，却被赵凌拒绝。

    穆王妃终是醒了过来，囚生张罗着把王妃送往王府的南苑中静养，府上的下人们这才敢上前来，一阵忙乱后一行人抬着穆王妃向南苑走去，赵凌则远远地跟在后面。

    走到瑶湖边的时候，赵明歌慢慢缓了脚步，从一众人中落了下来。

    周围逐渐安静，湖边倒映着成荫的垂柳，将一前一后的两个身影隐在一波波涟漪之中。

    阳光强烈，花香满园。

    赵明歌利剑出鞘，转身剑指赵凌面门：“现下我父兄尽丧，绝不会再威胁你们司阳氏的皇权，你还跟着我作甚？！”

    赵凌看着面前的人儿，那双会笑的发着光的曾让自己无数次沦陷其中的眸子，此刻看向自己却满是仇恨。

    赵凌上前两步，左手忽的握住利剑，眼睛紧紧盯着赵明歌，喉间哽了哽：“不管你现在如何想我，现下最紧迫的事情，穆王丧事之后，你必须带着你母妃速速跟着锦色离开！”

    赵明歌轻笑一声，眸中的血丝像妖娆绽放的牡丹，裹着杀气，携着凌厉的剑锋划过赵凌修长纤细的指骨，剖入肌理三分，刺入胸口半指。

    “父王征战一生为大赟立下赫赫战功，不想到头来身死子亡。我现下只愿父兄天灵犹在，咒你司阳一氏不得好死！”赵明歌的声音极寒入骨。

    一朵艳色的红花自胸口而出，开在赵凌素色的衣袍上。夺目的红从指间流出，一滴滴溅在两人的脚下。

    此刻的赵凌似是感觉不到身上的痛苦，她紧紧盯着面前的爱人，一点点向前挪步，剑锋入胸口一寸，彻骨的寒意更甚一分。

    当利剑入骨穿胸而出的时候，赵明歌的唇也近在咫尺。赵凌将眸光落在上面，可她好像却没有了亲吻的资格，曾经的温暖皆被封印其中，只余败骨的寒凉寸寸来袭。

    “你要．．．杀我么？”

    粗重的喘息自口中而出，喷在赵明歌的唇边滚烫腥甜。

    “你是司阳承乾最在乎的人，杀了你，我便也要他尝一尝失去至亲的滋味！”

    赵明歌字字珠玑，运足内力一掌只拍赵凌面门而去，赵凌向后仰去，胸口的利剑擦着肋骨夺出，血花随风扬撒，打在几瓣从梨花台飘来的粉白之上。

    赵凌跌坐在湖边，发髻散乱随风而荡，喉间一甜，一口鲜血喷出，染在三尺之外赵明歌的祥云靴之上。

    眼前的赵凌早已成了血人，一身素衣锦袍被血水染了个通透。血腥之气在空中弥漫，赵明歌嗜红着双眼，牙关紧咬，握在手中的佩剑微微颤抖。

    赵凌挣扎着起身，脊背被渐渐袭来的疼痛压得弯了下去。

    “我身上流着司阳氏的血这点我无可奈何，如今你父兄因我父皇一道旨意双双而亡我亦无可辩驳．．．咳咳咳咳．．．”

    赵凌捂住胸口，喘着粗气，

    “如若．．．如若稚儿杀了我能弥补些丧亲之痛，也算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

    话突兀地断在此处，一层层钻涌而出的寒冷随着身体的每个骨节侵入皮肉，残蚀着身体里仅剩的温暖，眼前的人影儿渐渐被阵阵袭来的困意层层剥离，赵凌终是抵挡不住，眼前一黑，跌入湖中。

    赵明歌手中的剑随着赵凌跌入湖中的水花应声而落，她站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眼泪夺眶而出，

    “不．．．父兄走了，凌儿你不能．．．再不要我了．．．”

    混沌中上前刚想跳入湖中，不想锦色携风而至，手臂一挥，赵明歌只觉得右腿一软跌在地上。随着又一次水花四溅，锦色抱着赵凌从湖中一跃而出，轻点柳梢，踏风远去。

    鲜红的血水渐渐侵染进半池瑶湖之中淡了颜色，赵明歌望向坠入眸中的涟漪，终是一声欲绝的悲愤渐渐浇灭了眼中燎原赤火的疯狂。

    第54章 终入高堂

    又一次落入窒息的旋涡中，赵凌感觉自己被强大的力量撕扯着骨头，胸口的疼像是崩散的浆火，灼入五脏。身体不由控制的上下翻转，高高地被抛起复又重重的坠入深渊。

    这时从远处游来一个身影，抓住她的手封住她的唇，口中有香甜的气息渡了过来，赵凌微微睁开眼睛，却又在另一个旋涡之中，沦陷。

    仿佛像是被细密的刀子寸寸凌迟，赵凌指节紧握，呼吸间也仿佛带着荆刺，脏腑都被划得生疼。

    一阵铺天盖地的巨浪迎面而来，赵凌双眼猛然睁开，扶着额头挣扎着坐起身，又合上眸子喘了一会儿，方觉脑中欲裂的疼痛不断翻涌。

    蹙起眉头，微睁双眸，惺忪朦胧间看到床前不远处站着一人。

    “稚儿么？”

    那人沉默片刻，声音清冷，“你说的是．．．赵明歌？”

    赵凌的眸子眯了眯，仔细辨别着眼前之人，随即心里一沉，眸中的光也暗淡了几分。

    “陛下怎会在此？”

    司阳承乾走到床边坐了下来，面上带了一丝笑容，

    “自朕迁都北上后，你都经历了些什么，竟然在阎王殿前转了两圈。这次若朕还不来看看，恐下次阎王他老人家觉得你去的勤，好心收留你，为父可找谁哭去．．．”

    说话间倒不复刚才的清冷。

    赵凌的嘴角略显牵强的勾了勾，她还从没有见过九五之尊的皇帝用过如此地语气说话。

    “不过话说回来，你的这两次重伤昏迷，好像都是因为赵明歌，”司阳承乾看向赵凌，眼中已有深意。

    “陛下想说什么直说便是。”

    皇帝见眼前的这个嫡女对自己依然这么的客气疏离，心中不由得有些烦闷，他站起身来背着手在屋内踱着步，腰间的环龙玉佩迎着窗外透进来的晨光，看在赵凌的眼中，显得格外刺眼。

    “陛下为何从北都返回？”赵凌看着他一身便服，倒像是微服出行。

    “轮儿重伤不治，在前几日去了。”

    赵凌微微愣了愣神，那个只有几面之缘却能记得自己小时候最喜欢吃松粉蟹酥母的异母哥哥，那个临走时想让自己唤他一声皇兄的人，就这样没了。

    “现下时局紊乱，大臣劝谏早立储君以安民心。”

    晨风忽至，吹开半扇皖窗，将梨园中稀稀洒洒的花香裹了进来。赵凌抬手轻轻抚了抚鼻尖，眼神愣在轻舞的芙蓉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