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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我便出家去。”

    “你可舍得生哥儿?”

    清安沉默片刻:“师父,你可有放不下之人?”

    “自然有。”

    “但师父还是出家了。”

    明和微微一笑,似喜似悲:“我是因他亡故,这才忘断红尘,此生不愿留在伤心之地。”

    清安怔愣。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但我却从未后悔与他相识相知,”和尚说,“所以师父让你自己选。”

    “昔日我被遗弃在山门前,与师父相遇,是为有缘。山间长大,再与生哥相遇,也是有缘。此间因缘际会,莫非前定。”

    三年之期已至,明和与清安回到沈城,却不知平地再起风波。

    “生哥儿月前亲自到港口谈茶叶生意,出游时不慎落海,至今死生不知。”

    清安只觉轰然一响,痛彻心扉。原来早已情根深种,却不自知。

    “爱别离,怨憎会,撒手西归,全无是类。不过是满眼空花,一片虚幻。”

    10吃茶去

    这是白泽瑞第一回上莲花峰,他跑在露水打湿的石阶上,一路看什么都新鲜有趣。野花、野草、野竹林都笼在春日山间的细雾里,湿润莹绿、娇艳欲滴。

    “小心些,山路湿滑!”他身后一人叮嘱道。

    “三叔,你走不动了吗?”小孩儿停下来,笑嘻嘻地问。

    “傻瑞儿,你可激不了我,”那人笑道,“我偏不让你跑。”说着,他一把抓住小孩儿。

    “我想快些见着小叔叔呐!”白泽瑞抱着他的手臂,晃了晃。

    “我也想快些见着你小叔叔,可是不急于一时,”那人为侄儿擦去额上的细汗,“如若摔跤了,你小叔叔要多心疼?”

    “好吧,”白泽瑞乖乖牵着三叔的手,“那咱们慢慢走吧。”

    沿着石阶走到小路,又从小路转出竹林,山道的尽头站着一个年轻人。

    “小叔叔!”白泽瑞挣开三叔的手,飞奔过去,一把扑入年轻人的怀抱。

    “小瑞儿,”年轻人抱抱小孩儿,“又长高了!”

    小孩儿笑眯眯地仰着脸:“小叔叔,瑞儿好想你!今儿起瑞儿要和你一起住在山上啦。”

    白梓生拉开他还抱着年轻人的手:“三叔也住山上。”

    “你怎么不回铺子里去呀!”白泽瑞问他。

    “因为我也很想你小叔叔!”

    白泽瑞噘嘴,勉为其难地说:“那好吧。”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白梓生一手牵着侄儿,一手拉着清安,低头说,“别忘了你可答应过你爹,晚上要一个人睡的。”

    “三叔,咱们打个商量吧……”

    “没得商量!”

    “哼,”小家伙扁扁嘴,“你就是想自己和小叔叔睡!”

    “瑞儿!”白梓生一把捂了他的嘴,却被清安瞪了一眼。

    白泽瑞笑得眉眼弯弯。

    “你这个小坏蛋!”

    院子里几支翠蔓开了零星黄花,映着白墙,颇有野趣。白泽瑞满是兴味地打量着这几座白墙乌瓦的大厝屋:“咱们就住这里吗?”

    清安摸摸他的头:“可觉得清苦?”

    白泽瑞摇摇头:“我要住二楼,旁边有芭蕉那间!”说着又转身招呼一同上山的长随:“把我给小叔叔带的礼物送到他的屋里去,别弄错了。我的东西也抬上去,待会儿我得捡个相映成趣的窗纱出来。”

    “你倒是个精乖的,”白梓生揉他的脸,“怎么就不像你爹呢,他可厌烦这些俗务。”

    白泽瑞挺挺小胸膛:“我可能干了,我爹说因着我是三叔和小叔叔的半个儿子呢!”

    清安心中一热,握着白泽瑞的小手:“好瑞儿……”

    “那……”小孩儿可怜兮兮地抬起头,“好瑞儿今晚可以和小叔叔一起睡吗?”

    “不行!”白梓生毫不留情。

    打发小孩儿自己去布置屋子,白梓生拉着清安回了他们屋里。

    “这些天可有累着,山里冷不冷?”说罢,他摩挲着清安的手,“听茶工说你又自己下手炒青,有没有伤到?”

    清安笑看他这絮絮叨叨的劲头,倒真和说话连珠炮似的小侄子同一个模子出来的。

    “不累不冷,没伤着。”

    “你别忙活这些,让茶工去做就好,”白梓生爱惜地说,“你制的茶我怎能卖给别人。”

    “本来就不是要拿去卖的,只给你……”他余下的话叫白家三爷给吻住了。

    清安挣了挣,半天才被放开。他红着脸,倒是坚持说完了:“只给你们家里人和我师父。”

    白梓生痛心道:“有他们什么事,只能给我……”

    清安瞪他。

    “现在怎么就这么凶了,”白梓生苦着脸,“加上你师父罢,不能再多了!”

    梅伯年纪大了,一年前被白梓生接下山请到铺子里做品鉴掌柜。清安跟着梅伯学习管理茶园有些年头,加之他是这里山里长大的,老茶工们与他相识多年,他这新管事的位置接得十分顺利。

    其实这也了却了清安一件心事。因为小徒弟留在沈城,明和师父并未离开。清安接管了茶园,便能每日到天湖寺探望师父。师徒二人不谈禅学聊茶经,也是不亦乐乎。

    “你在山上自由自在,可是苦了我……”白梓生环着清安,“我也想与你一同住在上山呐!”

    清安摸摸他的头:“且知足罢。”

    距离白梓生落海将近七年过去,清安每次回想当年境况,都如噩梦一场。

    当日白家长随从南边海港带回小少爷落海的消息,家里登时乱作一团,老太太又惊又急昏厥了好几回。恰巧白梓明不在家中,白家只能费尽人脉在南边托付了几层关系寻找白梓生。无奈大海港是鱼龙混杂之地,清安与师父回到沈城时,白家已经去南边寻了近一个月,却连小少爷是因何落海都查不清楚。

    好在二少爷及时赶回,托付朋友找了地头蛇来查,才知道小三爷竟是因为生意纠纷被其他茶商设计落海。可是查出了原因又如何?正是因为遭人暗算,更加难有生机,除了沿着海岸认领浮尸,再无别的选择。

    从白家人那里得到消息时,清安才知什么真正叫做如梦幻泡影,明明不久前还想着要见到日夜思念之人,还想着如何回答三年之约,还想着该怎样说起自己沿途见闻……五蕴皆空、六根清净这些词句在这一刻全都烟消云散了。尘世苦厄不过如此,他早已深陷其中。

    清安随着白家二哥去了海港,他一刻都无法留在原地,他不敢想他的小哥哥竟流落在那么远的地方。他们沿着海岸线顺应着水流的方向一路寻找,顶着南国酷热的天气,翻查一具又一具海边义庄与庙舍里无人认领的浮尸。那是一段无比可怕的日子,找不着尸体时自然希望是因为白梓生尚在人世,可又生怕是来得晚了,他早已被胡乱葬入乱坟岗。

    最后是清安在一个渔村外的集市上遇见了身着粗布衣裳的白小少爷,只是因为当时偶想起来买那人最喜欢的绿豆糕。苦苦撑了月余的少年抱着失而复得之人当街嚎哭,几欲昏厥过去。

    白梓明花了好一会儿才问清原委,原来歹人听闻白梓生来自山城,以为他不识水性,却不知道这个淘气少爷水性极好。白梓生发现自己被人暗算后,假装溺沉,当时差点背过气去。好在歹人掉以轻心,并未在原地多做停留。但是白梓生落海的地方离岸略远,潜游的距离太长,他最终还是力竭晕厥。好在他命大,昏迷中顺水流漂游到附近岛礁处,第二日被近海渔民所救。白梓生醒来后思量自己是遭暗算落海,养病期间再三恳求好心的渔家不要声张。

    “我根本搞不懂本地方言,”说这话的时候白梓生一脸懊恼,“我之前病得出不了门,曾写过一封信让打渔的阿公送出去,不知道他有没有明白我的意思。”

    白梓明扶额:“我看他肯定是没有明白。”

    白梓生看着哭累了彻底睡死过去的清安,不怕死地说:“不过……我也算因祸得福了。”

    白梓明敲他一下:“你可有胆在阿爹和大哥面前再说一遍?”

    “二哥,我出事以来可还有其他好友出力?”

    “自然是有。”

    “可还有亲自来寻的?”

    “只有清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