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21

字数:6264   加入书签

A+A-
御宅书屋备用网站

    越九也不知道该说啥,倒是洪教头说:“先把伤养好。右上的伤没法治了,其他的可以慢慢养着。”说罢两人便是一阵沉默。良久,洪教头又道:“你的事我还没与啊涵说起,你好好待着便是。”这才心事重重地离开。

    洪教头已经四十好几,也快到知天命的年纪。这些年对越九的照顾不少,加之涵师兄的缘故,越九也敬洪教头为长辈。

    当日越九请辞,洪教头气得差些取了关公刀出来将他切几段,最后怒其不争地臭骂他一顿才将人送走。也就两三个月不够,厉庄主就把人逮回来关着。

    洪教头回去后想来想去又觉得不行,依越九那小子的性子,说不定还是要跑的——上次把人放走不久他就后悔,这回怎么也不能让他跑了!于是又匆匆跑去越九的房里,果见越九已经准备要出门了。

    洪教头怒吼一声,上前两下子就把毫无防备的越九按到地上,嘴上还大叫:“小混蛋儿!想跑!问过你洪爷没有!”

    越九:“……”可怜越九只是想去茅厕蹲个坑。

    后来越九茅厕坑蹲完了,乖乖被守在茅坑外头的洪教头拎回房里。

    洪教头斟酌许久,才对越九坦白:“我年岁也逐渐高了,庄子里头的事情也有些力不从心。前几年我写信与云先生聊过,想提拔个人来辅助辅助;一嘛、多个人打下手,二来也好过些年把人拨正,我好卸卸担子咯。

    “当时提的就是你。弄啥这么吃惊!你这小子性子踏实,又是苦人家出身,能熬苦能受累。连云先生听了也颇为喜欢。就是他老人家的意思是多照看几年,毕竟那时候你年纪不大,才二十出头,处事怕不够稳当。”

    越九听得不是滋味,答:“一帮兄弟里头,我功夫也是普普通通,更何况现在是个废人。”

    洪教头哼声:“论武功,江湖上能捞起一大把功夫比我好得多的。便是你们这群混小子里头,比我耍腿脚好的也不少。可这么些年,人来来去去,能留下的都留下,要走的早就走了。能坐我这位置,没几个。”瞧越九还是恹恹的,他便问:“你可知道云先生最稀罕你啥?”

    越九这才提起精神。

    洪教头说:“人呐、为名为利,终是留不住的。能留下的只能靠这儿。”他拍拍胸膛,“当年云先生救我一家,大恩无以为报,我甘愿为之卖命。”他认认真真地看着越九:“云先生说了,御鸿庄有个宝贝,可惜凡人皆消受不起。但总得会有那么个人,肯仔仔细细去对待。

    “越九,十年呐。总有点东西是你割舍不去的罢?”

    越九想起昨夜里的梦,那么多剪影,纷繁困扰,统统都留不住他。

    可留住他的又是他留不住的。

    真是何苦。

    洪教头说教完就走了,留了越九守着手中一杯热茶慢慢变冷。

    大约日头西斜,门口窸窸窣窣有点动静。突然一个偌大的人影鬼鬼祟祟躲在门边,仅仅探出半个头往房里头看,也不想想自己的身影在西斜的光照中早在门口拉出一个巨大的黑影。

    偷窥的人等了许久,越九还在发呆。他难耐寂寞,张嘴就问:“越九在么。”

    越九气笑了,招手让他进来。

    五主子一见越九打理自己,顿时乐得笑开花,连跳带蹦地进房门来扑到桌上,“越九你不要生我气,那日说的话都是四哥教我说的!”一句话就把责任推得干净利索。

    越九放好茶盏,淡淡地注视五主子,就是没答话。

    五主子可怜兮兮地追问:“阿九莫不是还生我气不成?”

    越九想起洪教头一番话,沉默好一会,勉强道:“事儿都这样了,还能咋的。又不是姑娘家,扭扭捏捏成什么样子。”

    五主子答:“可我两这是行了周公之礼,我要对阿九好的。”

    越九脸色又红又白,最后纠结得不行,只得头疼地纠正:“这话谁教你的,净胡说。”

    五主子撇撇嘴,不高兴。

    越九就继续道:“五主子,在这我得与您约法三章。若我当真留在庄子里头,之前那些事就得抹去;不然我只得走了。”

    五主子瞪大眼,接着眉头皱成两个小山丘。越九的话一点也不中听,完全是浇在五主子脑子里的一道热油,噼里啪啦地浇死了一地旖旎。最可恨是他却一句“不行”也撒泼不起。

    五主子撇开脸,眼睛还是小心翼翼地留在越九身上。他想:我说不过阿九,我不说便是。于是收拾一下脑子,躲回去了。

    三主子是被逼出来的,他自然也听到之前两人的对话。三主子平日是说话不经脑子的直肠子,现下却也知道情势逼人,他自个嘴巴吃亏的时候多着呢,说多错多不如不说。于是脸容变几变,最后揉成苦瓜形态,也跑了。

    倒是四主子叫嚷着想出来,一直被三主子压着出不去罢了。

    越九一直观察着厉庄主玩似得变脸,最后厉庄主似乎好一会才回过神。两人对视一眼,越九心一沉,正正神色说:“我给您倒杯茶罢。”说罢麻利地斟茶,送到厉主子跟前。

    厉主子定定地看着茶,那全神贯注的模样让越九都紧张起来。终于,厉主子蓦地抬头看过来,越九紧紧抓住桌边,手上青筋都暴起。

    可下一刻,厉庄主左脸颊开始抽搐,慢慢地延伸到嘴角,硬生生在左脸颊上撕扯开一个笑容。

    厉庄主左脸是扭曲的笑容,与绷紧的右脸形成明显的对比。

    “越九、”他说:“走!”

    话音未落,厉庄主的右手成爪,扣住越九的脖子!那力道几乎要掐死他,越九脸色顿时涨红!

    厉庄主目眦欲裂,死扣的右掌每撑开一丝,近在咫尺的越九都似乎能听见里头骨头的磨动。

    “走啊!”厉庄主怒吼,左手一掌拍到手臂上,终是将右掌震离越九的脖子。

    越九滚到一旁干咳几下,微微发紫的脸刚一抬起,就听见厉庄主低低地笑说:“越九、你到底是留不得啊。”

    越九好容易才喘过气来,面无惧色,也不焦急逃命,扶着墙站起身才冷淡道:“二主子要杀我也不是这两日的事儿了。”

    越九说着这话时,二主子已经把身体夺过来,从容地边整理衣装边道:“既然如此,他好不容易给你磨蹭一些时间逃命,你又为何不逃啊?”

    越九道:“二主子虽要杀我,但也饶过我三次命,不见得这一次不会。”

    二主子挑挑眉,好奇问:“哪来三次?”

    越九继续说:“上一次二主子一剑过肩,却避开了我要害;虽要我自刎,最后只把我逮回来关在自己不愿去的地儿,这是一次。”顿顿,又道:“第二次便是在草原上,最后一直清醒的是您,怕当时我昏过去的时候,二主子也是想过要除去我的。”

    二主子笑眯眯地没反驳。

    “还有一次就是、”越九咽咽喉,把揣测多年而不宣的话掏出来摊在跟前:“就是我十七岁那年。”

    十七岁那一日幕天席地的荒唐事一直像个毒瘤,长在越九身体的某处,一想起就浑身不自在。

    在御鸿庄这么多年,他不是不奇怪为何主子们对他态度隐约不似其他人。最为明显的是五主子,他人虽然傻乎乎的,其实事儿拎得可清了。亲疏有别,又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对刚入庄子的自己掏心窝子?其他主子管教五主子也严厉,自然不可能不管的。

    如此放任,定是有原因。

    越九越想越可笑:其实自己一盏茶把心泡进去,又何尝不是有这么一层原因呢。如此把心泡开了,满满当当的,跑都跑不了。

    越九壮壮胆子道:“斗胆问二主子,越九何时得罪过您,非要让您要下杀手不可?”

    二主子一步步逼进越九,直把人逼到角落里,才慢条斯理地说:“莫不成杀人还需要理由?”

    这话说得如此荒谬,也就这人能这般理所当然。

    越九斟酌斟酌,试探说:“二主子深明大义,定不是胡作为非之人。”在二主子不屑的哼笑声中继续说:“现下越九已经是瓮中鳖,二主子行行好,也算让我死得瞑目罢。”

    二主子止住脚步,打量着越九,慢慢道:“我兄弟两养过一只鸟。有一日它啄痛我的手,挣开跑到枝头上。于是我在院子里撒了它喜爱的饵,天天引它下来。终有一日,我把它抓起来攥在手里,剥皮去骨,埋在院子里。”他居高临下地睨视角落中的越九,一语双关,“越九呐、你会是那只鸟儿。”

    面前的二主子已封死所有退路,他是个右手都使不上劲的残废怎么可能是对手。越九紧贴着墙,背后背后阴凉阴凉的,人倒是挺冷静。

    眼看二主子掌心带风,二话不说就狠狠拍来,途中却无端泄了气,不痛不痒地拍在越九身旁的墙壁上。

    越九定眼一看,是四主子。

    四主子恨铁不成钢,咬牙切齿道:“还不快走!”一眨眼就换了人,三主子转身要施轻功跑开,却觉得脚下生根动也不动!回头朝越九大叫:“你快跑呀!”

    越九鼻头一酸,脚一弯就跪下来,“二主子、二主子!我不会跑了!我一辈子都留在这儿,陪着主子们。”

    三主子大骂:“你这榆木脑子!你与不讲情理的讲理讲情?!傻了罢!”刚把二主子骂完,脚却能挪了。三主子很吃惊,猛地退到房外,待到了院子中仍一脸戒备。

    三主子像个木桩子一般站了许久,果真没见二主子出来闹腾了,不禁暗忖:老二这回这般好说话?!

    他紧张地往房内张望,又不敢再进去。良久,终是见越九站起身晃出门来。

    三主子叫道:“越九你赶紧收拾东西,走!”

    越九苍白着脸,对三主子说:“刚才那句不是权宜之计,是说真的。”

    一句话就把三主子后头的话全堵了。

    作者有话说:

    ☆、越九(完结)

    番外?越九(完结)

    厉庄主自小身体便十分健壮,三四岁就满地乱跑,乳娘都照看不过来。每每惹了祸就朝着乳娘笑,笑得乳娘心肝都化了一滩水。

    四岁那年,他在庄子里头寻到一个小孩,就好比寻到宝贝一般地稀罕,常常撇下乳娘溜去偷看。

    那小孩儿很瘦,脸色青白青白的,连话都说不好。有一回他趴在窗子外偷偷看着他,待小孩儿发觉后瞧过来时他便笑,露出的小牙齿雪白雪白的。

    小孩儿眨眨眼,也想笑,可是出口就是撕心裂肺的咳嗽。小手掌捂住唇咳得小躯体都抖着,腥血透过指缝染红了被面。

    厉庄主大骇,下一瞬便逃得远远的。

    过了许多天,厉庄主又偷跑过来,把窗子扒开一条缝隙,一双大眼睛往里头细细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