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尼蒙了，他只看见泽莫的嘴巴一张一合，他却仿佛无法理解那些话语，他在说什么？他在到底在说什么？

    “或者说，钢铁侠。”

    钢铁侠。

    托尼的脑海中不可抑止的浮现出泽莫在他幼时所讲的故事，他一直神往的故事，犯了错的超级英雄，成为一个密不可分的团体的超能力者……泽莫是什么意思？

    泽莫向他走近，而他丝毫无法移动脚步，直到泽莫走到他的身边，以一种情人间亲密的姿势附在他的耳边轻语。

    “复仇者联盟是真的，钢铁侠也是真的，他们不是故事，不是传奇，他们是未来。”

    随着泽莫的话语，托尼的脑海中开始浮现出什么，在这时他憎恨自己超乎常人的智力，他善于理解一切事物，包括阴谋。

    “我的家人，他们不是死于索科维亚的内战。他们死于复仇者联盟的手上，钢铁侠犯了一个错误，他创造了一个毁灭世界的机器人。复仇者联盟想要杀死机器人，他们在索科维亚开战，我的家人，我的儿子，我的妻子，我的父亲死在了那场战役。”泽莫的声音没有悲伤，那里面含有的是死寂，“你知道谁是钢铁侠吗？”

    “不，”托尼史塔克颤抖道，“你在骗我。”

    “是你，托尼史塔克，你是钢铁侠。”泽莫轻声说，托尼甚至忘记了逃走，他很困难的摇头，似乎想要否定这个事实。

    “未来我根本就不爱你，我从来都没有爱过你，托尼史塔克，我恨你。在未来的每一次见面我都想杀死你，在之前的每一次见面我也想杀了你，你知道我伪装自己温和，伪装自己喜欢你的时候有多恶心吗？每次一看见你的脸我就会想起我家人的惨死，而我还必须对你微笑，但是现在我发现一切都是值得的，看看你现在多么伤心啊，好像只要我一离开，你就会……”泽莫退后几步，托尼史塔克在同一瞬间重重的跪到了地上，仿佛失去了支撑，没有任何的遮挡，泽莫相信他听到了膝盖碎裂的声音。

    “跪下来。”泽莫道。

    “不……”托尼史塔克的眼泪滚下，一滴一滴的，他下方的岩石凹陷处出现了泪水汇聚成的水洼，“不！”他吼道，他猛的抬起头睁大眼睛，瞪着泽莫，“你在撒谎！”

    “对！之前的每一天我都在撒谎，但是今天没有，托尼史塔克！”泽莫也嘶吼出声，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情绪外露过了，但是他不在乎了，他的一切目标都达到了，他他妈的再也不在乎伪装了。“我恨你！我从一开始就恨你！是你害死我的家人，我的噩梦里都是他们，我一闭上眼睛就能够看见他们的尸体！从一开始我的目标就是让你感到相同的痛苦！”

    泽莫深吸一口气，他的眼睛怒睁，愤怒的看着托尼史塔克，却扭曲的笑了出来：“怎么样？当你以为一切都安全的时候，当你以为你可以和你的家人开心的生活在一起的时候忽然失去一切的感觉怎么样？这就是我的感觉！我被这种痛苦和绝望纠缠了整整一年！”

    托尼史塔克的眼中充斥着新的东西——绝望，痛苦和绝望，仿佛自己的信仰破碎，未来被偷走，泽莫不想看见托尼史塔克痛苦的脸，他又想起了以后的钢铁侠，他的心开始痛起来，前所未有的撕裂般的痛，但是他知道这痛苦带来的是解脱。

    他上前掐住托尼史塔克的脖子，恶狠狠的力度，仿佛想将他掐死，托尼史塔克立刻挣扎起来，但是他的力度在泽莫面前根本不值一提，泽莫掐着他的脖子，拖着他向海边一步一步的走去。托尼史塔克察觉到了他的意图，在离悬崖只有几步的时候，托尼放弃了挣扎，察觉到抵抗的消失，泽莫甚至没有再看他一眼，没有犹豫的将他推下了海。

    海浪拍打岩石的声音掩盖了托尼史塔克落入海中的声音，泽莫背对着悬崖，他站了也许有几秒，注视着虚空中的某一处，接着他转过身，看了一眼悬崖下的海面，闭上眼睛，跳了下去。

    【海水在不断的涌入他的肺部，他的头因为水的冲击而剧痛，绝望在他的身体里漫延，黑暗在渐渐的淹没他，他无法呼救也无法流泪——也许他该流泪的，但是他感觉不到自己的泪水。

    他在不断的下坠，下坠，下坠。

    但接着，有什么紧紧的抓住了他。】

    ——

    女孩被黑雾包裹的一刹那，时间仿佛停止了，所有的黑雾都定格在上一个动作，但是当女孩的身影消失，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时，黑雾的攻击又开始了——但是他们攻击的对象变成了泽莫——只有泽莫。黑雾包裹住他身上盔甲上没有振金的部分，看起来准备缓缓的从缝隙渗入。

    当泽莫再次睁开眼睛，他看不见前方，因为黑雾似乎缠住了盔甲，接着盔甲立刻解体，耳边传来托尼史塔克的声音——“快跑！”他叫到，丢给泽莫一把枪，泽莫准确的接住了□□，他开枪击退了黑雾，接着向房间外跑去。

    他的目标是空间站没有任何遮挡的边缘，泽莫在途中击退了更多的黑雾，他终于到达了空间站的边缘。在到达的一瞬间，他发现这就是他曾经在幻境中见过的场景。他看见四周的电线散落，忽明忽暗的光线来源于头顶的一个空洞，那里排气扇正在死气沉沉的规律转动着，他看见面前就是空间站的边缘，之下便是云海。

    非溺水者

    他上前一步，就这样站着，空间站是静止的，吹过这里的也只有微风，因为没有云层的遮挡，阳光刺眼。

    跳下去吧。他心里的声音说，跳下去吧，一切就解脱了。

    他再次上前，他只走了大约三步，就感觉到背后有人来了。那个人站着，一动不动，目光锁定在泽莫的后颈。想都不用想泽莫就知道这是谁。

    “托尼史塔克。”他说，转过了身。和托尼对视。

    “我刚刚把你推到了海里。”泽莫说，“你的样子很绝望。”

    “当时我比你所见的更绝望。”托尼道，他的盔甲从他的身上脱离，露出他穿着西服，没有任何防备的身体。

    “你忘了，对吗。内心深处拒绝想起任何有关我的事情，自己删除了那些片段。你的大脑很聪明。”泽莫道。

    托尼一言不发。

    泽莫想了想，在寂静中开口：“你知道吗？其实我想过放过你的，我无数次的心软，也许我不该报复以前的托尼史塔克，他还什么都没有做，那么的天真，但是后来以前的托尼史塔克和你越来越像，再后来就是贾维斯和笨笨。无论你是否做过那些事情，那些事情都是贯穿你一生的印记，我最后还是复仇了，虽然我犹豫过，我有过那种冲动，改变历史，改变一切，留住以前的托尼史塔克，但是我最后还是坚定了自己。我不能忘记我的初衷。”

    “可是看看你，看看你麻木的眼神，痛苦的面容。我忽然怀念起以前那个托尼史塔克了，他会在阳光下笑，拿着冰淇淋偷偷的坐过山车，肆无忌惮的开着老式车在公路上狂飙，拉着我的手信心十足的做不切实际的诺言。他很开心，很快乐，就像是光一样。”

    “你在怀念你亲手杀死的人吗？”托尼道。

    “对，我在怀念他。我希望他永远不会长大。”

    沉默，泽莫数了数手枪的子弹，还有两发，他又合上了子弹夹，抬头看着托尼史塔克。

    托尼史塔克什么动作都没有，他忽然问：“当时在海里，是你救了我吗？”

    “对。”泽莫摩擦着□□的手柄，他忽然感觉到眼角的酸涩，眼泪忽然涌了出来，他猜大概是之前那么多次没有流泪，在死亡的前夕忽然爆发了。“是我救了你，我从海里把你拉上了岸。”

    “为什么。”托尼问，他也许已经知道了答案，但是他不相信。

    “因为我爱着落海以前的你。”泽莫忽然笑了，他的笑容充满着嘲讽，对自己的嘲讽。“我爱你。”

    他将手枪对准了托尼，托尼没有躲闪，他只是注视着泽莫的脸：“你哭了。”他说。

    但泽莫下一秒却将手枪对准了自己的下颚，他毫不犹豫的开了枪，在身体向下落之前甚至没来得及看见托尼惊愕的目光。

    剧痛只是一瞬间的，他立刻就死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还能够感觉到四周。他终于知道他做的梦的来源是什么了，那些涌入他肺部的不是海水，而是冰冷的空气，他不能呼吸，刺眼的阳光让他失明，他的周围一片黑暗，他在不断的下坠。

    到最后也没有人拉住他。

    ——

    【泽莫克服了刚入海时与水撞击而造成的脑中的剧痛，他睁开眼，看见托尼史塔克就在自己下方不远处。他费力的向海底游去，气泡从他的身边不断的升起，他终于在托尼史塔克接触海底的前一刻抓住了他，向海面游去。

    因为已经是黄昏了，沙滩边上没有人，泽莫将托尼拖到了岸边。他按压托尼的腹部，让积水排出，忙了一阵子，确定托尼没有生命危险之后他搜出托尼西服内侧的手机，当然是防水的。

    “纽约东海岸，一个悬崖边上，我发现了一个溺水者。我已经做了初步急救，他没有生命危险了，但是仍然昏迷。我不知道确定的位置，你们自己找吧。不，我会马上走。谢谢。”

    泽莫挂了电话，他看了眼托尼，向远处走去。】

    ——

    泽莫看见了很多东西，他早已忘记的母亲的脸，温柔的抚摸；父亲身上的浓烈皮革味，他上了油的机枪；屋子里燃着旺火的壁炉，木柴噼啪作响，土豆浓汤在上面冒着泡；夜晚窗外不停下着的雪；窗子上画着的一家三口；幼时他爱爬的那个屋顶，屋顶上的烟囱和阳光，他身边红发的伙伴；那个第一个把他按在地板上揍的人后来转学了；那个第一个亲吻他的女孩搬到了另外的国家；中学的时候校园中那棵巨大的榕树，他和朋友去攀爬结果落到了泥土上；他参加征兵时填着自己的资料；他第一次被选中特种兵时军队的长官给他们戴上特质的徽章；他杀的第一个人是一个背叛政府的科学家；父亲搬到了首都；他在药铺遇到了玛利亚；玛利亚温柔活泼的笑容，她的碎花裙子；他在桥边向玛利亚求婚；他和玛利亚在家乡的教堂结婚；他们发现玛利亚怀孕了；威廉第一次踢他母亲的肚子；威廉的出生；他退役了；他去大学报道；他第一次带威廉去游乐园；他第一次带着威廉去吃快餐；威廉去上幼儿园；他和玛丽送威廉上小学；他杀的第十四个人是个政府特工；他杀的第十五个人是个九头蛇科学家；他杀的第十六个人是一个黑市上的情报贩子；他杀的第十七个人是个心理医生；小托尼在阳光下的笑容，他的手上拿着一个淋了巧克力酱的奶油冰淇淋；他和托尼史塔克在夜晚的公园中漫步，天下着雨；托尼在沙滩上的吻，他湿淋淋的头发——

    他杀的第十八个人还是个孩子，那个孩子叫托尼史塔克，他有着最为坚定的信念和美好的心灵，而他杀了他。

    平静的心（补完）

    最后，泽莫发现他回到了自己幼时的村庄。他曲腿坐在自己家木屋的房顶，很远的地方太阳正在落下。

    “你好啊。”旁边的女孩把手放到他面前挥了挥，“哈喽啊。”

    “这就是天堂吗？”泽莫问，他感觉到了平静，没有纠缠着他的痛苦和绝望，他的内心一片安然。

    “差不多吧，天堂和人间的一个中转站什么的，在每个人的眼里都有不同的景象。”女孩道。

    他们都看着远处的太阳，曲着腿坐着。

    “你也死了吗？”泽莫问。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我没死，我只是被你牵扯到这里来的。我们好像心灵相通啊什么鬼的，大概还是因为我太喜欢你了。话说我一开始也没想到要到这里，也没想到真的会遇见你。结果你猜我是怎么到这里的？我刚刚被黑雾吸进去的时候发现是曼米亚人挖出了自我原石，野心膨胀觉得自己应该接机获得统治宇宙的力量啊，于是和洛基一拍即合用自我原石开了一个时空裂缝，不幸的我就这样——碰，被吸进去了，然后他们发现好啊，我也是一个时空裂缝啊，看起来稳定不少啊，也不会吸东西啊，就把我给强行弄昏迷了。结果一天不到那群黑雾就来了，洛基发现原石可以迷惑黑雾，好啊，就塞到了我嘴里。结果因为我见过那些曼米亚人和洛基，黑雾感知到了我的精神世界就开始抓他们，洛基因为有权杖，安全的逃了。曼米亚人就惨了，全都到了我的世界。碰——”

    女孩喋喋不休的说着：“现在好了，一切回归原位，大家都很开心。你也很开心吧。”

    “也许吧。”泽莫眯起眼睛，“你知道吗？我刚刚才发现，我一直没办法拜托那些噩梦，是因为我一直没有办法原谅自己。那天我本来应该陪在他们身边的，但是我和朋友们去森林里打猎了。我没有保护好他们，甚至没有和他们一起去死。”

    女孩看着他：“你一直很痛苦吗？”

    “对，”泽莫点头，“一直。我没有勇气去忘记，没有勇气去面对我自己，原谅我自己，我没有勇气向前看，我没有勇气去继续爱别人。复仇成为了我生命的意义，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摆脱我的内疚，摆脱我对自己的责问，摆脱那些痛苦。我一直在掩饰自己的弱小。”泽莫皱起了眉，“作为人类的弱小，关于人性，关于情感。我仍然渴望温暖，但是因为我无法原谅自己，一旦感受到了温暖我就会想起玛利亚他们冰冷的尸体，我会抗拒。”

    “不是很能理解你。”女孩耸肩，“我的世界简单多啦，没有超级英雄，没有不共戴天的仇恨。其实我一直觉得我是在蜜罐子里长大的。”

    “那你为什么喜欢我。”泽莫问。

    “因为你很聪明，目标明确，行动力强，你成功了。而且我也很爱我的家人，我和你唯一的共同点大概就在这里。我能理解你的行为——也许这就是我们为什么会联系起来？”女孩看向泽莫。

    “也许是这样吧。”泽莫道，“你知道天堂是怎么样的吗？”

    “不知道，我又不会进去。”女孩洒脱的说，她的面前忽然出现了一道耀眼的白光。

    “再见，”她说，“我走啦，保重。”女孩站起身，拍了拍牛仔裤。

    “再见。”泽莫对她道，他向女孩笑了，“珍惜自己的家人。”

    “不用你说。”女孩道，她向泽莫挥着手，踏进了光里。在光笼罩她的前一刹那，她忽然探出头来吼道：“哦对了，那个托尼本来准备送给你的金质纪念章在一个叫伊莎贝尔的维密模特手里！”

    泽莫刚想问她为什么告诉自己这个，便感觉到身体渐渐的轻起来，他伸出手，发现自己的身体正在虚化，化成一个个的小光点向着女孩消失的白光处飘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