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严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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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来也巧,等到那人从车里出来摘下墨镜时自臻才认出是李昙,那个高中三年处处都要针对她、恶心她的李昙。章正不屑地白了一眼,掏出手机给恒澈老家的司机打电话叫他们过来接人。李昙两手后撑靠在车前笑呵呵地说:“你们这是干什么去了,怎么跟拾荒的似的。”

    章正单手扶着自臻,眉梢高高挑起:“干什么用得着你管么?想干架还是怎么的?”

    “都多大的人了还动不动就打架,再说了,大马路上打一小姑娘,就不嫌丢人么?”李昙说着朝她们走过来,她身材娇小,虽然踩着八公分高跟鞋还是矮了自臻半个头,那么高深莫测地饶着俩人转了半圈,忽然在自臻耳边咯咯笑起来,又转身回到车前跟里面的一个人说起闲话:“那个女生啊是我高中同学,我俩同班还是一个宿舍的,三年都没分开过。平常挺厉害的,快高考那阵子还整天刷题,什么理综过了二百六啊老师们办公室里老夸她……也不知道怎么的高考分一出来才考了个二本呀!你说这不是打老师脸吗?班主任那时候还整天找我们几个谈话,一直说她是能上重本线的,哎呀怪不得连毕业证都让别人帮她拿,聚会也不去,要是我,我也没脸……”

    她说得正起劲忽然被章正一把扯起来“啪”得甩了个响亮的耳光,自臻有气无力地蹲下,一只手半圈着行李箱,嫌恶的别过脸,听到李昙尖叫时才叫住了章正。车窗缓缓摇下,里面坐着一个浓艳逼人的年轻女孩,似笑非笑地看着章正,又推开车门把李昙叫上了车。原本是要直接离开,却好像在里面说了两句话,忽然伸出一条修长的腿来。她出来时随手把额发抄了上去,珊瑚色的嘴唇上晶光莹莹,风情万种地抬手搭上章正的肩膀,甜腻腻地说:“没想到你连个小姑娘都打。”

    章正恶狠狠地拍开搭过来的一只手,指着前面瞪眼骂道:“给老子滚!”

    那人媚眼如丝地朝自臻那边看,微抬了脚贴着他的脚踝蹭弄,慵慵理着额发:“才几天不见,你怎么变得这么坏了?那天在床上可不是这样的……”

    章正一惊,忽觉唇上湿软,胸前被人轻轻一拍,竟多出一张卡片来。香风消散,人亦随车绝尘而去。他掏出卡片,淡粉色的珠光名片上印着烫金的几行字:佳媛会所,郑棋明。

    十几岁的男孩子,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那一番挑逗下来虽不过言笑寥寥却足以令一个初尝情事不久的少年情动,腹下微灼,方才被人蹭过的地方生出丝丝酥麻的痒意,直向四处荡开去。

    自臻头疼的厉害,即便那么蹲着也是颤抖的,不远处有车缓缓驶来,紧接着又有人踏踏地跑过来,先叫了声章正,而后利索地把行李一并装上车。章正扶着她上车,让司机开了天窗慢慢走,其实自臻连动一下的力气都快没有,听到引擎声胃里就泛着酸水直往上顶,嘴里还存留些胆汁的涩,那股劲儿一上来就再也压制不住。城郊荒野孤耸一座老旧的别墅,乱草及膝,锈红的门墙粉饰斑驳,远远望见合欢和紫槐间巴掌大的凤蝶翩翩斜飞而过,眩目光斑洒落,此处草木深重却了无生机。

    自臻下车从书包里摸出钥匙,巨大的墨绿树影中台阶下青苔浓郁湿凉,章正静默地立在她的身后,仰头望见墙侧半壁爬山虎已有几处泛红,像极了他十岁那年头一回来这里的情景。

    章严一直把章正突然去东墨的事当作是他一时兴起,直到听恒澈那边传来消息才知道原来是去找了龚自臻。他对这个从小到大都安静得有些过分的女孩子没什么印象,只记得是龚恒在老家的女儿,年轻时两家走得近,逢年过节串门子见过几面,印象却并不深刻,后来章正上了高中偶尔提上几回才约摸知道有这么个人。章正像极了他那个年纪的样子,混不吝又重义气,唯一不同的是,他那时家里穷没什么东西能拿出去挥霍,自然也有身不由己。到了章正这里,家中殷实自不必说,从恒澈到邵丹再到帝都,俨然成了他如鱼得水的湖泽,都说商人重利,可他们这样的人家却只重一个“义”字,多多少少也算是留了个好名声。

    章正回来的当天晚上,章严从楼上议事厅下来,手里拿着一个包浆极好的古铜色烟斗,一下一下地敲着楼梯扶手,沉声说了句:“你小子,还知道回来?”

    章正赤脚窝进沙发里剥着葡萄,慢悠悠地说:“还不是我妈给我打电话,说老爷子不行了,让我赶紧回来。”他倒躺着垂头往章严那里看,又笑起来:“全都是套路,我回来的时候可看见爷爷在菜园子里忙活得带劲儿着呢!”

    章严冷哼一声,拿那烟斗敲了他脑门子两下:“怎么着?还打算在恒澈那边住几天?我说你还想不想上大学了?”

    头脑倒立似乎连血都直往脑门那儿冲,章正想了想又坐起来神经兮兮地回道:“大学肯定是要上的,但是去哪儿,就不一定了。”

    “哈哈哈,来,跟老子说说,你小子想去那儿?就你那点儿分,还能上了天?”

    章正斜喇着身子凑过去,一本正经地说:“我姐去哪儿我去哪儿。”

    章严哑然失笑,刚举起烟斗却听章正跳起来大叫:“哎哎哎?别敲了昂!本来就够傻的了,你再敲我可连家都要败出去了!”

    他如何不知道章正的那点小心思,如果今天不把他叫回邵丹,以他的脾气定然又要缠着龚自臻很久。刚才又听章正那么笃定地要跟她报同一个城市,心里不知怎么地生出一丝恨铁不成钢的意思,可怜章家代代情种,却少有圆满。他所担心的不过是,章正一厢情愿,龚自臻视而不见。

    章正见父亲收手回去摩挲着烟斗上圆润包浆不再言语才又半跪上沙发试探地问:“如果我……追到了我姐……你们不会反对吧?”

    章严斜觑他一眼,冷笑:“就你?”

    “诶!就我,瞧不起人还是怎么的?我可提前说好了啊,这事儿我跟你打过招呼了,别到时候不认帐整什么幺蛾子出来。”章正这么一闹,叫他心里头那点担忧压得更沉了些,多年商海沉浮养就面上波澜不惊的本事,此刻心事重重却仍云淡风轻。

    章正只当他是默许,光着脚走到玄关处套了双拖鞋回来,扭扭脖子打算上楼,走到一半忽然停下来,转过身俯在半截楼梯上朝章严问:“爹!我问个事,一个普通县城的公安局刑警大队长权力有多大?”

    章严这才像回过神来:“嗯?怎么突然问这个?”

    “好奇,随便问问,你要是不知道就不用说了。”

    章严敲着沙发扶手嘴角笑意渐起:“你是不是又惹出什么事儿了?”

    “我没有!”

    “放心吧!就算真是惹了事儿,区区县级刑警队长还动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