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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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13
出了道宫不远,无盐着实忍不住要问了:「神君,我们真是要将穆謁留在道宫裡真不会有事麼」
清垣看他一眼,淡道:「经过今日,谅他们多胆大,也不会敢动他如何。」
无盐听他都这样说了,便不多说什麼了,倒也有点鬆了口气。他这时总算有工夫去想刚刚的情形,他着实是许多衝动,又冒失。因着他的犹豫,不仅他自己差点受伤,又要劳神君出手。想着,他便要觉得羞惭起来。他不由偷偷地去看对方脸se,当然也还是绝对看不出什麼来。虽然他觉得神君并不生气,可总是不免忐忑。他低落道:「幸而今天有神君在这儿,倘若当时只有我一人,说不定救不了穆謁。」他又想着之后入山,更要遇险,万万不能拖累了人。
清垣听着他说,便去看了他一眼。其眉目低垂,神情流露出j许懊丧,越加显得孩子气。从来他见他这样子也并不特别有什麼动摇,这时见着,心裡却感到了一种不忍。这样的不忍近乎一丝怜惜,又或者更强烈的。尤其这阵子以来,他时时要对无盐发生这样的感觉。初时对此是新奇,然而他近来总要觉得迷h。平白无故,相互之间真正要说起来,也并不具有太深厚的情谊,并不是好像他与朝岁或者若裴,甚或猷浅九戈那样子的。他想着假如换成了别人,不是无盐,他是否还会这样回护与照顾着他始终清楚自己并不是多热心的人,却为了这个少年有了许多例外。
难道仅仅因为一个幻境就会有了这样的改变然他做事向来都是一己之念,认真来说,对那幻境要说执着实在也没有。但他确实是他知道,继续深想下去的话,好像有什麼就要明朗起来,然而这时也说不出因由,他迟疑了。
他略顿了顿,道:「终究今天有我在这儿,又终究人已经救下了,多想无益。」又补一句:「任谁都要经歷过一番,你的来日还长,不用着这时候心急。」
无盐听见后面那句,一时没有忍住话:「来日再长,我也已经不小了,万一那天劫来到,照我这样子,怕要」说到这儿,他顿了顿,只道:「我多话了,神君只当作没听见吧。」
清垣顿了顿,却也不觉不快,可道:「明明听见了,要如何当作没听见。」
无盐着实想不到听见他的反驳,一时诧讶,又有点不知道如何是好。他以为对方听得不悦,忙道:「我,我就是」
清垣便停步,看着他,也不说话。无盐对着他,张张嘴,本该吞进肚子裡的话又要冒上来。他道:「我知道,神君说我许多次了,不该妄自菲薄。」
清垣淡道:「嗯,以后也不要再觉得自己拖累。」
无盐垂下眼睛,低道:「是。」
清垣看了看他,再次感到了那强烈的理也不理不清的许多。他放软了目光。当然无盐并不曾看见,只听见他道:「走吧。」
无盐应了,抬起眼睛,对方已经先行了一步。
因着道宫那一闹,拖延了时间,等到他们出城,真正踏入山间,已经过了午后。可却还不到真正的须符山,在此之前的隔着一座无名的小山坡,在那裡还看得见人烟,不过要走上j十里路才能够见着下一户人家。慢慢地,就没有了,连带走的路越来越窄,越加的起伏不平整,周围林叶无比茂密,不仔细看,那绿的顏se浓郁得彷彿是一种黑。幸而还有风,可最多也就是风吹,林梢那沙沙的声响了。一隻鸟兽也没有,倒是很多走兽,不过不靠近他们,距离非常远。
本来有穆謁同行,一路上多少有人说话,不知不觉一天过得彷彿很快。其实穆謁本来也不是有许多话的人,可比起清垣,倒算得上健谈。不过这回意外的少了说话的那个人,气氛虽然静了很多,无盐却也不觉得闷。他想,神君的确不多话,可不是不会说话的人,不然每次总说的他无话可回。
他们走了很久,终於穿出那p窄林,然而前面也是茂密的林间小路,可是比前面宽阔一点。这时候天se渐暗了,周围不时有些什麼悄悄地,说也说不清的声音,咕嚕嚕的,或者j声细细的嘶鸣。走到现在,即便是神仙也要累了。清垣在一处巨大的树下佈置了结界。
他道:「先在这儿休息一下吧。」
无盐点头。便看对方自如地靠着树根盘腿静坐起来,他看一看,也去找了个位子,距离不太远的。他本意也是想沉思静想一番,不过坐不了多久,两隻眼睛就睁开来了,却不想神君正在看着他。他怔了怔,这样四目相对,对方竟也不移开视线。他在那专注似的注视下,先不好意思起来。
清垣倒真是感到坦荡荡的。他道:「司y星君与你有什麼关係」
突然听见问,无盐呆了一下,「星君他」他一时也不知道怎麼形容,假使说是朋友,可是两人之间又不像是,司y并不说他自己的事情,总是听他说的多。又好像是他的一个兄长,可仔细想,那口吻之间也是多有注意,不会造次。
他如实说了出来:「我也不知道怎麼说,是我自愿去他那裡帮忙,反正平时也没什麼事做了。」
清垣听了,略略点头。
无盐见对方似乎没有说话的意思了,也不多话。他望一望黑漆漆的天,想了想问:「穆謁不在这儿,神君知道怎样去找到那妖物住的石洞麼」
清垣道:「不知道。」
无盐呆了呆:「什麼」
清垣便道:「用不着去找,只让牠来找我们就好了。」
无盐道:「牠要怎麼来找我们」
清垣道:「那妖物盘据此山已久,对於这裡比我们要熟悉,以至於在这山裡该有什麼,或没有什麼,都是一清二楚。我们入山,牠必然也能够察觉。」
无盐觉得有道理,可他望望周围,这一路上来,那些走兽不靠近的原因其实也明显,大抵是畏惧神君气势,那妖物既然察觉,难道会不知厉害他不由说了出来:「在这儿的所有生灵都像是惧怕神君,想来牠也是吧,又如何会来。」
清垣却道:「他们为何怕我」
无盐愣住,「这因为神君厉害啊。」
清垣想想,便道:「我倒不觉得自己有多可怕。」
无盐听见,不由笑了。可他注意到对方投来的视线,连忙收了笑,一时赧然。他忍了忍,还是道:「我也不觉得神君可怕。」
清垣道:「是麼。」
无盐点头,看了他一眼,略顿了顿:「初时j次是有点怕,可也不是那种怕,唔,也不知道怎麼说,神君虽然看着很严肃,但我知道,你是很好的一个人。」
清垣默默了一会儿。他倒不觉得自己是多好的一个人。他啟口:「我,并不好。」他一顿,又说:「也有人说过我是很残忍的一个人。」
无盐怔了怔,他想了想,总觉得不信。然而他其实也不是多了解对方,他用着自己的目光看着他,可他却莫名地相信了这g直觉。他道:「那个人这样说,一定是不够了解神君。」
清垣看着他,问:「你觉得怎麼叫做了解」
无盐再次怔住了。他迎上对方那认真似的目光。他并不知道怎麼回答,他只是忍不住说:「我,我不知道,可是我就觉得,神君不会是你自己说的那样。我,我其实是很想多多了解神君。」
他没有听见对方说什麼,只听见轰然一声,竟是天上打起雷了。他愣了愣,抬起头,这才听见对方说话。
「此前我上山,远远看着这山头有着大p的雨雾,我推算了一下,就在这时候,水君将会佈雨,这场雨大抵要下过夜半。」
无盐怔怔地点头。清垣道:「休息一会儿吧。」
听见这句,无盐知晓对方是没有意思閒谈了,他感到一些低落,又有点忐忑。莫不是刚刚说错了什麼。他略略朝神君的方向望了一眼,对方真正闭起眼静坐了。他不由在心头嘆息了声。
那雷声响了好一阵子,雨终於哗啦啦下了起来。因有着一层结界,雨落不到他们身上。无盐本来也是坐得正经八百,后来乾脆放鬆了,他两脚屈起,手靠着膝头,望着那重重雨幕。他就这样看着,慢慢闭上了眼。
清垣倒是睁开了眼,他朝着无盐望去。看了一会儿,他站起身,走到他的身边,将外袍褪下,盖到少年身上。他想了想,再次坐下来,却是坐在无盐身旁。他伸出手,让对方的身t靠着自己。
他从来都不喜欢有什麼在心裡困h着自己。难得的一再迟疑,却在短短言谈之间,突然豁然开朗。他感到j分意外,又觉得理所当然。诚然他还是不那麼明白那场幻境的意思。
那幻境裡的无盐在等着他,可其实却是他找上了他。
雨过天晴。无盐醒来的时候,已然天亮了。他迷茫了一下子,才想起这是在什麼地方。他眨眨眼,发觉不知道何时竟然躺下来了,而底下垫着一件青se袍子,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的。他连忙起来了,又拾起袍子轻拍了拍。他望了一望,却找不着神君的人影。
无盐犹豫着是否去找人时,突然听见一种沉沉的,形容不出来的声响。骤然间,整座林子隐隐有些动静,本来藏起来的那些走兽纷纷奔跑了出来,倒不是衝着他的,径自地跑开,像是在逃。他愣了愣,便朝着相反方向去。
昨晚下过雨,山路有些s泞难走,他也走不快,地面整个震动起来。他抱紧手裡的那件袍子,望着前方的眼睛睁大了起来。
那庞大的j乎要高过了林木那黑的y影正在朝着这裡过来。牠挤开了那些树叶,叶子碰到牠的周身,瞬间枯h下来。终於更近了无盐着实讶异,他从未见过这样子长相的任何的东西。以至於他不知道能怎麼形容。可是那黑se的周身也看得清楚了,不是纯粹的tmao,倒是一种刺。
无盐正见了神君,就在前面不远。对方巍然佇立,并不畏惧,好像就在等着那妖物过来。他并不敢喊,怕因而影响了对方。他只眼睁睁地看着那妖物非常近了。
清垣倒真是在等着那妖物来的。他看见那些鮫人的伤势,那样严重,除了妖火的缘故,也有的是嘶咬造成的。这妖物j番攻击鮫人,定然也是因为尝过了他们血r的滋味。从来鮫人遭受猎补,便是贪图他们的血r能够炼y,能够凝泪成珠。他们周身上下都是提昇修为的珍贵至宝。当然他自己是并不信这个的。也不知道从何开始的谣言,只苦了鮫族。
昨夜他对无盐说的,等着这妖物找上来,便是带了一小瓶的穆謁的血。他在早上雨停以后,在周围洒上了。经过雨水滋润,所有的气味越加鲜明起来,这妖物定然能够闻得见。
果然被引诱来了。看见这妖物模样,清垣也是略有一怔。他活了j十万年也的确没有见过这样的,如此巨大,不知道该怎麼形容。不过这四海八荒,奇异的东西也从未少过,倒也不必多讶异。只是他这次并没有料到会有此行,因也未带惯用的剑来。然而也不妨碍。他在自己身上下了一层仙力屏障。
他张开一隻手掌,用另外的手指,凝聚仙气化为利刃,划开掌心,登时冒出血花,那血花像是随风飘扬起来,化成朦朧的雾,笼罩住了他的那隻手。
在后头看着一切的无盐真正怔住,想不到神君竟是以自身的血为媒介,凭空化出了利剑出来。而那妖物闻见这血味,又更加燥动起来。牠突然猛地衝击了过来,霎时之间,整个周围都在震动。
无盐想着帮忙,可更知道这时千万不要贸贸然上去。他知道神君一向厉害,然而也是不免要担心。
清垣仍旧不动,便等着对方来。那y影朝他盖下来,他旋身跃起,在这个空隙之间朝那妖物的x口位置刺入一剑。他本来也打算留牠一命,便就封印在原来石洞j百年,或许得一个教化。然今天见到,他便决定改了主意。因而他的每一剑落下,都是对準那要害,诚然这一庞大y影似乎也看不见所谓寻常的要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