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婚事都定下了，女孩子再怎么害羞，该说的也得说，因此老夫人一点都不藏着掖着，张嘴便直指最最要命的地方。

    至于安然的婆家殷府倒是还好，那是清贵名声在外的一门两翰林，指定是不能叫庶子生在前头的，就是殷家二夫人，也早就答应了苏大太太，说是等安姐儿进门前，几个通房肯定是要打发的……可镇北侯府那种人家儿，那就说不准了！

    “祖母说得极是，你们俩可别左耳听了右耳冒，要往心里去才是正经。”婉然轻声细语的附和老夫人。

    再说她自己便是受过这样的苦——肃宁伯世子在她没进门前，身边已经有两个通房大丫头服侍了二年，虽说她婆母为人精明，早就给那两个丫头吃了药，可那二年的情意，哪里就是那么轻易能抹杀的？别看就是两个丫头，可没少在世子跟前给她暗亏吃……

    不过两个妹妹到底是还没嫁人呢，又都是聪明的，很多事也不用非得讲出来不可；因此上婉然只劝了一句，便住了口。

    安然的婚期既然早就定在了明年四月，断然是无法更改的，陶然又怎么会不明白祖母与大姐姐的劝说其实全是对她讲的，也便点了点头说，陶姐儿知道了，一切都听祖母做主。

    答应了这一声后，她心中却不免叹气道，镇北侯穆渊江那么一个明白人，当初怎么就被继母给摆弄了，倒叫两个庶子都生在穆桓头里，又叫世人都背后指点镇北侯府说，这家实在是没规矩……

    因着福姐儿睡着了，寒冬腊月的总不能就这么叫孩子坐着马车回家去，老夫人便将婉然留下用了午膳。午膳后福姐儿也醒了，婉然娘儿俩便告辞回了肃宁伯府，送走了她们，老夫人却不叫陶然回去午睡，反将她留下来又说起了话。

    陶然清楚祖母是怕她想不通，为何几个姐姐都是在及笄后嫁的人，她却可能成为最早出阁的一个，便想再给她梳理梳理。她倒想告诉祖母说，其实陶姐儿什么都懂，可是祖母一番心意辜负不得，也就陪老夫人躺在炕上，一边轻轻给老夫人捶着腿，一边听老夫人教诲。

    “按说出嫁前的很多话都该你娘给你讲，可是祖母信不过她。”老夫人半眯着眼，享受着孙女的粉拳捶得舒坦。

    “不是祖母看不上你娘，她这几年比过去强多了，可她到底不明白武将之家和文官之家有什么区别不是？这根本就是两个圈子，规矩也全不一样。”

    “祖母好歹是国公府出身，对武将之家再了解不过了，又比你娘年长几十年。如今多给你说道说道，也省得你到了穆家吃你婆婆吃过的那种亏。”老夫人笑道。

    镇北侯夫人胡氏再精明能干，娘家母亲到底也是文官家的女儿，当年定然是一味相信各家的规矩都是一样的，嫡子没出生之前，就不会有庶子抢先落地，结果进门后还没来得及布防便吃了大亏，后悔也晚了。

    而那老侯爷的继室邓氏，便也是占了这个便宜吧。拿着武将家的不成文规矩当借口，正可以一边往继子穆渊江房里塞人，一边说着什么男人在边疆打仗，早留些子嗣是正理儿，再一边又将新进门的媳妇用孝道捆在家里，堵得胡氏完全没辙……

    那么如今他们家陶姐儿就要嫁进镇北侯府了，那府里又有邓氏这么一个不省事的，她不提前提点明白了怎么行？邓氏当初之所以百般阻挠苏远筝进门，不就是怕她这个明白人给小姑子出主意，瓦解邓氏的所有诡计么？

    “祖母知道你是想问，那镇北侯穆渊江为何明知继母的所作所为还有别的目的，怎么还要照单全收是不是？”见陶然听得满脸疑问，老夫人立刻话音一转。

    “你那公公到底是行军打仗的男人啊……别以为将军们就比文官胆子大，他们虽然不怕负伤甚至战死，却是最怕留不下子嗣的！”老夫人缓缓道。

    “好在穆家四小子回了京城任职后，便不再是镇边武将，那邓氏既不是他亲祖母，又和他隔着辈分，再想随意插手也难。”老夫人笑道：“因此上等得你进门后，邓氏若还用当初的伎俩算计你，你就大胆的将她堵回去便是。”

    “你也别怕她拿着孝道压你，我还从没听见谁敢说我们苏家人不懂孝道的。她若是横挑鼻子竖挑眼，你就回来找祖母给你撑腰！”

    陶然就觉得眼窝一热。

    祖母不是最最在乎体面的么，如今却叫她受了委屈就找祖母撑腰来？她当然没有那么不懂事，也没那么废物，永远做不出叫娘家撑腰、跟婆家斗法的事儿，既是嫁了人，日子就得自己经营，大不了还有个男人，那可是她费尽心机选择的、一辈子的依靠，万事都找他做主便是，可祖母这番似真非假的话，到底还是叫她想大哭一场……

    “祖母就放心吧，陶姐儿定然不会给苏家丢脸，更不会平白受那不该受的委屈。”陶然红着眼睛跟老夫人保证。

    有过上一世的盛郡王府垫底儿，穆家再怎么凶险也算不上龙潭虎穴了。那盛郡王妃虽然没叫哪个庶子生在万里云前头，盛郡王的那些侧妃与姬妾又有哪个是盏省油的灯？还有万里云的那一群莺莺燕燕，又有哪个是好相与的？

    虽然她当年也不曾跟哪个交过手，便糊里糊涂的丢了命，如今再回想起来那些人的各种伎俩，里里外外不过是那几样儿，只要她愿意用心，想必一切都不在话下。

    老夫人听她说罢便笑着点头。若换成别的孙女儿跟她保证这话，她还得寻思寻思，偏偏是陶姐儿，她还就比对旁人更放心些。

    这时就听得厅堂门帘一响，再抬头看时，沈妈妈匆匆走了进来：“老夫人，老太爷差人回来送话儿，说是这两日可能不能出宫回家了，七皇子有些不好，太医们都被留在宫里会诊救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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