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童妈妈来了！”第二日午后，陶然正半靠在大引枕上看书，就见杨妈妈脚步匆匆神色慌张的走了进来。

    见陶然微微偏了头看她，好似有些埋怨她大惊小怪，杨妈妈慌忙收敛神色，快步走到床前附耳对陶然说了句话。

    这怎么可能！陶然手中的书哗啦一声就掉到了地上。

    她还以为童妈妈是替祖母来庄子上探望她的伤势，原来却是来报丧的？！嫣然死了，还是投缳自尽？！

    就苏嫣然那种没皮没脸的东西，但凡还有一丝生机，就该用尽一切办法挣扎的啊，怎么会在红罗被老夫人下令带走后，一点努力都不做就上吊死了呢？这、这……这结果来得也太快太突然了吧！

    不过转念想到祖母既然已经令人抓了红罗，嫣然主仆都做了些什么肯定再也瞒不过去，嫣然的死，许就是祖母下的令，陶然也就释然了。

    再说她费尽心机筹划，一步步做套儿，引诱嫣然在赛马会上对她出手，不就是为的这个结果么，如今果然遂了她的意，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若不是怕被人瞧出端倪，她其实更该拍手称快，甚至浮一大白不是么！

    要知道那些筹划看似简单，却是错了一步都不成的，如今别看嫣然说死就死了，实则却耗费了她无数心血啊！为了这一步，她苏陶然从五岁半重生到如今，可是整整忍了六年等了六年……

    既是大仇得报，又回想起了当年的苦楚与仇恨，回想起那个还没哭一声便被溺亡的骨肉，陶然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滚滚滑落。落在下人们眼中，却以为六姑娘听得三姑娘的死讯便难忍悲伤，杨妈妈不免轻声劝慰：“人死如灯灭，姑娘节哀顺变吧。”

    三姑娘对自家姑娘什么样儿，杨妈妈心里再清楚不过了。姑娘如今却为这么一个没姐姐样儿的人掉眼泪，全然不顾自己身上的伤还没养好，也实在是个有情有意的孩子了。

    陶然却不管杨妈妈如何劝慰，只管埋头哭了个痛快，这才擦了擦腮边的泪水，轻声问道：“太太知道信儿了没？”

    母亲这几年虽然有所改变，嫣然到底是母亲第一个孩子，个中情份也无需多言。若是母亲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噩耗打倒了，是不管不顾闹了起来，磐哥儿和崇哥儿怎么办？

    “来报信的童妈妈才一进庄子就被七月碰上了，七月听说了就赶紧跑了回来，就算童妈妈走得慢些，这当口应当也到了太太房里。”杨妈妈回道。

    “妈妈和红霞姐姐扶着我去太太房里吧，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总不能叫太太一个人应对，再吓坏了磐哥儿他们可不妙。”陶然从床上坐起就要下地。

    杨妈妈满脸为难。自家姑娘身上的伤还没好利落呢，左腿还有些瘸，这两日她都好好看护着不敢叫姑娘下地，如今若是将姑娘扶到太太屋里去，母女俩再抱头为三姑娘大哭一场，这身上的伤岂不是又反复了！

    “妈妈快别犹豫了。”陶然红着眼睛道：“三姐姐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我一个做妹子的还没事人一样躺在床上养这么一点皮肉伤，这根本就不像话。”

    杨妈妈一想也是，便安抚她道：“那姑娘也不用着急，我去唤两个婆子抬个滑竿来，抬着姑娘过去。”

    大兴的这处庄子不小，为了叫陶然静心养伤，给她安排的小院离着于氏和磐哥儿崇哥儿的下榻之处还有一段路。若真叫陶然走过去，她也走不动，便听了杨妈妈的劝，等杨妈妈转头出去了，就招呼红霞给她更衣：“再拧个热手巾来我擦擦脸。”

    说是更衣，不过是在她身上的中衣外头加一套素淡些的家常衣裳。等得红霞很利落的帮她归置好了，杨妈妈也带着滑竿到了门外，红霞便将陶然背出来安坐好，一路往三太太的院子走去，才到了院门口，就已经听得里头传出阵阵哭声。

    “六姑娘来了啊。”童妈妈根本就是来报个信，眼中又能有几滴眼泪，抬眼间见得红霞背着陶然进来了，慌忙上前迎接。

    于氏得知噩耗后，已是哭得肝肠寸断，全然不知道身外之事。还是樊妈妈机灵，赶紧将炕上的炕几端到一旁，好叫六姑娘上去歪着。

    “磐哥儿和崇哥儿都在厢房里睡着呢？”陶然上炕坐好，也顾不得安慰于氏，先问樊妈妈，见得樊妈妈点头，这才安了心，眼圈儿又是一红：“我听了杨妈妈回去那么一说……就再也躺不住了，这好端端的怎么……”

    童妈妈正待接话，于氏已经从炕上跳了下来，发了疯般就要往外闯：“不行，我要回城，我要看看我的嫣姐儿去！嫣姐儿怎么会这么狠心，说走就走了，我不信！”

    樊妈妈和童妈妈怎么会叫于氏胡闹，立刻双双上前将她拦腰抱住，又生拖硬拽般拉回到炕上。也不知樊妈妈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于氏一个激灵，这才紧紧掩住脸，瘫软在炕上无声的哭了起来。

    “童妈妈也不止是来报信的吧，是不是还要接我娘和我们回城啊？”见得她娘老实了，陶然一边用帕子按着眼角，一边嘶哑的问道。

    童妈妈心中叹息了一声，垂头道：“老夫人交代说，就叫三太太和六姑娘好好在庄子上待着，等六姑娘的伤势痊愈了再回去便是。”

    三姑娘还未及笄，论理也算夭折，这种死亡是不会大操大办治丧的。更何况未出嫁的姑娘投缳自尽，怎么说都是个没脸的事儿，老夫人已经发了话，不对外宣扬，只说三姑娘染了病需要静养，等得过三两个月再报病亡。

    再说那日从北郊回来后，老夫人第二日便亲自审问了红罗，红罗已经将一切都招供了。三姑娘根本就是情知残害手足的恶行无法隐瞒了，才选了自尽身亡的路，这等孽障，死了就死了……难不成还大张旗鼓的给她发丧不成？

    于氏本来还瘫软在炕上无声哭泣，听得童妈妈说不许她回城，立刻又疯了一般坐起来，双眼血红目眦欲裂：“嫣姐儿都没了，为何不叫我再去瞧她最后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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