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勉强抬眼,布莱克瞧见了施兰特紧皱着眉的脸。他欣慰,硬撑着一口气活到此刻,是因为他知道唯一能报仇的人会回来。
“饮我的血,继承血之家族。……我的孩子……敌人是圣堂的烈焰。”用尽最后的力气,将那猖狂的人类留下的信息传递给施兰特,布莱克永远地闭上了眼,失去血的滋润变得干枯的身体慢慢随风消散。
紧抿着唇,施兰特慢慢跪下身,俯身亲吻着身前黑色的血,将之舔入口中。
饮下布莱克的血,便等于接下了布兰德家族。这是布莱克一直希望他做的,然而现在,可怜的老人却已看不到。
起身,施兰特毫不犹豫地离了城堡。紧攥起的拳中早已鲜血淋漓,那是他的利爪深深嵌入掌中的结果。庞大的家族总会令人厌烦,然而但前一天还底气十足地大骂你的人,第二天便突然永远离开了你时,那锥心的痛却非一两个掐伤所能解除。圣堂的烈焰?隶属于圣堂第十三队的教会走狗吗?会让你明白,招惹吸血鬼贵族会有怎样的后果!
银的预感很快便得到了验证。因为当他们返回总部时,那漆黑一片的景象令他们立刻察觉到了异常。
毫不迟疑地,银除下了眼罩,将之换到左眼上。他的举动令整队人明白,总部已遭夜族袭击,如今等候其中的已非昔日战友,而是受控于夜族的僵尸。
第十三队的队长是个自负的人。他犯了两个错,令教会永远地失去了对抗夜族的王牌之一。第一,得意忘形的他将“圣堂的烈焰”透露给了布莱克,他以为必死无疑的老吸血鬼。第二,他在明知危险的情况下分散了兵力,将自己和部下推上了死亡的尽头。
因为银的能力过人,所以他被单独分作一小队,搜查三楼。当住了十五年的地方突然变成了危险之地,当变成傀儡的同伴出现眼前时,银有着说不出的滋味。手中的短刀,却也不得不挥下,赐给他们永远的宁静。
窗外的红月为阴云遮蔽,过道顿时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莫说闭着眼,即便瞪着双眸又能看见什么?不过这点漆黑对银而言没有丝毫影响。由于他右眼能力之故,大部分的人和夜族都会误以为那只右眼不能视物。事实上,银的右眼有着比左眼更佳的视力。可以说,唯一进不了他右眼视线的,只有夜族。
然而,只要银的右眼还是肉眼,就依然会有致命的弱点。所以,当他听见第一声惨叫穿透云霄,打算回身下楼,一把带着辛辣的粉末随之直扑他面颊,吹入他眼中时,火辣辣的感觉顿时令他闭上了眼。不敢稍有怠慢,银忙甩掉了眼罩。右眼的受伤到底影响了他。无法准确防范敌手,银显得很被动。不会有人来救援,因为被分散了大伙,都在抵抗夜族的袭击。如此想着,银竭尽所能地以短刀相抗,饶是他了得,硬生生撑了下来。受过祝福的短刀也没叫对方好过。
左眼被封的银也只是个凡人,当最后一声惨叫远远传来时,银已失了防范,叫对方打去了短刀,扭住双手摁倒在地。
“嘿嘿嘿,能擒住传说中的圣堂烈焰,真是我们的荣幸。”一直藏身黑暗的敌人终于露出他奸恶的爪牙。
银动弹不得,只微微眯了眼。在夜晚以一己之力同时对付四个夜族已属不易,能坚持倒现在是他的极限。只可惜未曾料到一向自视甚高的夜族也会使出此等下三滥的手段封他的右眼。不过,既然人类能卑鄙地挑白天下手,又有什么理由责问夜族的手段低不低下呢?说到底,银对于此次任务多少存着反感。
“虽然你暂时睁不开眼,为防万一,还是替你戴上这个特制的眼罩。真可惜,如果不是族长特别吩咐要将你活着带回去,我现在就想咬你,好回报你以往的盛情款待。”说话间,那笑得阴险的家伙便将一枚黑色的眼罩强行戴于银的右眼。
半边脸颊顿时传来灼烧,痛得银整个身子都颤了起来。那上头一定有夜族的刻印。银咬紧牙关如此想着。不能在他们面前示弱,银不允许自己这么做。
额头猛地传来一阵清凉,仿佛为了解除他的痛苦般迅速扩散至全身。
“咦!”那夜族诧异的声音随之而起,“原来你是施兰特的猎物!额上有他的标记。真稀奇,那个布兰德家的浪荡子也会有想狩猎的时候?”
他的话令银瞪大了眼,不敢相信方才听见的话。他说什么?施兰特……布兰德?自己是他的猎物?如此说来,一直困扰着自己的头痛,也是因为额上被打了标记之故?
“嘿嘿,吓到你了?不过……要是施兰特晓得他的猎物将成为咱们族长的奴隶,不知他会有怎样的神情?”
“大概会哭丧着脸哀求,希望族长留下他的狗命,不要死在烈焰之下吧,哈哈哈哈……”擒着银的夜族附和着,得意地大笑起来。
“说起来,族长曾吩咐,只要咱们愿意,可以先上了他。因为族长不需要仆人,只要没意识的奴隶。”一直未曾开口的夜族忽地道,自窗边靠了过来,捏住银的下颚强行转向月光处,“他长得比想象中好看,就当是余兴节目,先由咱们陪他玩玩吧。也好让他适应适应,免得受不了未来的生活。不过没意识的玩具应该是不会知道这些的吧。别心急,等收拾完那些残渣,会有更多人来好好疼你。”
银眯起了眼,咬起了唇。连续的打击令他怒火中烧。不能放过他们,也不能放过施兰特!想要上他?他们也要有这个命上!眼罩下的右眼已不再辣痛,银知道自己随时都能使用右眼。
布料被撕裂的声音在这过分宁静的夜里听来,分外刺耳。银忍受着冰冷的手抚过脊背的恶心感,等待着他们露出破绽的时刻。
夜族凄厉的惨叫声却于此时传来,震醒了那些情欲高涨的家伙。
被操控的僵尸奴隶拖着残破不全的身子艰难地爬了过来,大张的口中只来得及吐出布兰德三字。
那四人互望一眼,嘿嘿冷笑起来:“他来得到快。怎么办?”
“这是个立功的好机会。就让他们好好过个手。看看究竟是布兰德家的复仇者厉害,还是圣堂的烈焰略胜一筹。”揪着银头发的家伙如此笑道。
“可是……”银的力量到底令人忌惮,已有人打了退堂鼓。
“没时间犹豫了,何况有这个眼罩在,怕什么。”明显感受到施兰特逐渐逼近的杀气,那四人遂还了银自由,各自隐去。
银慢慢撑起身,银灰的左眼正对上迎面而来的人。再见对方,一个错愕,一个怒火难耐。
施兰特停在五步之遥,瞧着因愤恨而心潮起伏的银,瞧着他被撕去上衣的身子,片刻后,顿然失笑:“原来你就是圣堂的烈焰?哼,难怪教会将你看得这么严,我早该想到的。灭族的帐,咱们可要好好算一算。”
“你骗我。”不理会他的话,银一心想着方才那夜族的话语,“你接近我是为了狩猎,你骗了我!”
“不错,我是骗了你。未能看穿是你自己笨。你是我的猎物,我看中的奴隶,你没资格这么跟我说话!”右手紧握,施兰特施咒显现了银额上的银丝,金色的眸子倏地转成赤红。没有人可以用这种口气跟他说话,尤其是他。更何况,唯一有资格这么做的人已经死了,死在教会的卑鄙下。
额间传来的痛令银踉跄,却也倔强地不肯跪下身。陡然见他双眸的转变,曾失去的记忆碎片顿时再现银的脑海,令他银灰的眼眸不可置信地缩起瞳孔。那个红月的夜,他硬上了他,用他无法反抗的力量压制他。撕裂般的痛不仅烙在身上,也深深地烙在心上。标记,一定是那之后被打上的,记忆也定是他抹去的。
被侮辱,被欺骗,被利用的怒火令他几乎失去理智。不顾一切地,不顾碰触那带着刻印的眼罩会带来怎样的剧痛,银愤恨地扯下眼罩,却在最后关头睁不开眼。并非因为药效未过,银就是无法将右眼对向他。
瞪着停下动作的银,施兰特挑了眉:“噢?想用右眼?好啊,来呀。你可以试试看你那自傲的右眼能不能杀得了我,将我化为灰烬。”
此刻的自己是恨他的,恨他从头至尾的欺骗,恨他此刻冰冷的话语,自己应该可以毫不犹豫地下手,为什么偏偏下不了决心?银痛恨自己,痛恨到了这个地步还会手软的自己。
一点银光于此时跃入银的视野,当银反应过来时,他已推开了施兰特。胸口渐渐传来痛楚,苦笑也随之爬上银的唇角。真是,差劲透了!杀不了他,却又因救他叫银箭贯了胸。
瞪着颓然跪倒的银,杀意顿时染上施兰特的眼。在射箭者来得及反应前,他已闪身至他身前。
“原想待会儿再跟你们算企图上他的帐,你们到自己送上门来。敢动我的人,就得知道会有什么后果。”腥红色的巨镰伴随着冰冷的话语显现在施兰特手上,迫得那射箭者惊惧万分。
“腥、猩红之镰!你、为什么会在你手上!”
“你说呢?”施兰特冷笑,毫不迟疑地挥下镰刀。那是处刑之镰,是处刑者特有的武器。施兰特如愿成为了处刑者,却以整个家族为代价。更令他难以接受的是,布莱克早已知晓他的心思,这些天来回奔走于城堡与长老议事堂之间,也正是为了此事。却因过度的操劳,疏忽了防范,被施特莱茵家族钻了空子,将命断送在人类手上。
接下来的处刑并未花去他太多的时间,当他再度回到银身前时,银已拔去了胸口的箭,任凭鲜红的血喷涌而出。
“来的路上接到了长老会的通告。对于这次袭击布兰德家族一事,教会矢口否认,说他们根本一无所知,是下面的任擅自行动。你们替教会卖命,到头来还不是被他们遗弃?说什么仁慈,那些道貌岸然的家伙还不是在利用你们,将你们当作随时可以丢弃的工具。”
施兰特其实并不十分恨第十三队。稍微想一下就知道,吸血鬼贵族的城堡保护得很好,人类的本事再大也没有能力轻易找得到,除非夜族中有人背叛。联系近日施特莱茵家族的怪异之举,不难想到,是他们暗中挑拨,给了教会名正言顺的讨伐理由,又将具体地址泄密给教会。可惜教会中也有蠢货,留下了把柄给长老会,逼得教会不得不放弃第十三队,甚至连圣堂的烈焰一同放弃。不过会如此轻易地放弃他,一来他的力量只对夜族有效,二来恐怕他们早已做过防范。
“力量总是会被人觊觎,被人利用。即使没有教会,也会有别人想要利用你。我就是其中之一。”半跪下身,施兰特托起银的下颚,看着他意识不清的左眼,慢慢接近他裸露的颈项,“我要咬你了。如果不想成为我的奴隶,睁开你的右眼也无妨。”
“我……的颈上……有教会的……”银勉强道着。渐渐抓不住的意识责问着自己,为何要替他担心。施兰特却笑眯了眼。在担心吗?他不是恨得想杀了我吗?
“无妨,这点小伎俩还难不到我。”
施兰特得声音听起来遥不可及。银并未睁开右眼,甚至连半睁得左眼也一同闭了起来。感受着颈间的刺痛,体内的血经由颈项的伤口缓缓流出。那一刻,银是想死的。突然失去了一切,他已没有了继续生存的理由。
感受到远处夜族的气息,化箭、搭弓、射箭。所有的动作从容而一气呵成,于是属于夜族的哀嚎便远远传来。银的意识也随之自遥远的过去飘了回来。
弓,是由血凝成的。箭,同样源自深红的血。那是在失去人类身份的同时,被赋予的能力。箭的威力等同施兰特的猩红之镰,即使只是擦到,也会极大程度地限制夜族的能力,更不用提当场命中了。曾经,施兰特也是这血之箭的目标。而如今,他的箭至射施兰特的敌人。
记得那时曾以为自己不会再醒来,却在第二天的子夜睁开了眼。有知觉,有意识,唯一不同的仅是这具肉体的时间永远地停在了那一刻。是什么迫使银没有步入阳光自行了断,银已记不清了,只记得失去了生存理由的自己只能笨拙地用仇恨来支撑摇摇欲坠的精神。而不再掩饰的施兰特也展现了他无情的一面。
跟夜族谈感情?那是荒谬之谈,因为他们根本没有感情。有感情的仆从,莫说施兰特不曾见过,就是在整个夜族的历史中也是特例。
施兰特是矛盾而迷惑的。他咬他,是因为看见他银灰的眸子因失去希望变得黯淡。他应该没有意识,因为他已然放弃了生的意念。他又不希望他失去意识,因为他欣赏那只银灰的瞳应着情感的波动,闪耀着不同的色彩。
将他收做仆从后,施兰特的态度变得冷淡而高高在上,俨然一副主人的模样。银当然有着抵触和反抗,无论从精神上,还是肉体上。带着这种奇妙的关系,他们成为了长老会的执刀者,成为了长老会刑法的代言人。
在之后的百年里,银曾无数次的寻机会杀他,却也无数次地以失败告终。他无法反抗深埋血中的主仆契约,也无法正面敌过力量觉醒后的施兰特。然而,无论银多么想杀他,他却一次也没对他用过右眼。理由?银不知道,想了一百五十年,银依旧没有想透,为什么自己从来想不到用右眼杀他。
百年之后,银开始了迷惑。自己真的恨他吗?真的有理由恨他吗?队友的死并非因他而起,总部的无情舍弃也非他之过。唯一恨的理由,只是他曾经的强行占有。而这,在这百年间早已不是罕事。真正该恨的对象,真正该对付的人是施特莱茵,那个造就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意识到这点后,银发现施兰特其实是个不错的主人,至少在平时不忏逆他的情况下,他会不自觉地流露他的温柔。用人类的话来形容,他只是个喜怒无常,且孤独的人。他失去了他的家族,而他失去了容身之处。说到底,他们都是无家可归的人。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放弃对抗,一心一意地追随他,陪伴他,甚至在长老会用卑鄙的手段封印他后,不受控制地抓狂?是在发现他的本性之后。当一切情感都变得不再重要后,不离左右地陪伴他成了他活下去的唯一理由。而他却开始了近乎质问的责难。
“你会永远跟随我,不是源自主仆的契约,而是发自内心的?不会背叛?不会厌倦?”带着杀气的问话,仿佛他有一个不字,就会下杀手般。
“我会永远追随你,我的主人。我用我的血发誓,不会背叛,不会厌倦。所有这些都发自我的内心。没有丝毫欺骗和隐瞒。”心平气和地回答他一遍又一遍相同的问题,银知道他只是在用他的方式确认。因为他跟自己一样怀着不安,忍耐着孤独。拥抱,是为了确认彼此的存在。责问,是为了更加确定自己在对方心中的地位。说他们没有感情吗?他们只是不懂得表达而已,只是被千百年得岁月磨去了情感的敏锐。
嗅到历经千年的腐朽气息,银知道他们的敌人就在眼前。正打算将右眼对上气息的来源,一只手却快速地遮上了他的眼。晓得那是施兰特的手,银慌忙闭起了眼,生怕伤着他。
“抱歉银,我知道你也恨他,但唯有他必须我亲自动手。”悠扬的声音带着压抑的仇恨。银了解地退开了身。
哀嚎不绝于耳,银知道,恨极了的施兰特不打算给老拜德一个痛快。
“你、你公报私仇!杀、杀死指定目标以外的人会遭长老会处罚!”老拜德不死心地哀叫,然而他的话语却只换来施兰特的嘲笑。
“公报私仇?你少无聊了!告诉你吧,长老会的命令是,见者杀!是长老会要灭了施特莱茵,可不是我。一百五十年前,你施计灭了布兰德时,可曾想过长老会早已盯上了你?”当初,没有证据处刑,因为单凭施兰特和银的一两句话是无法令长老会定罪的。若非五十年前那一番大开杀戒,让长老会看到了些蛛丝马迹,五十年后的今天依旧无法灭了他,“要怪就怪你自己野心太大,想要取代长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