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54

字数:7570   加入书签

A+A-
御宅书屋备用网站

    “天成,你醒了。”青落坐在他身边,浅浅笑着,仿佛亘古不变一般,让人无端感到安心,“天成,不要怕,教主将你交给我了,从此以后,没人能够伤你。”

    天成楞了一下,觉得奇怪,却没有力气再问了。在这里见到青落,他心中终于有了那么一点踏实的感觉,他还记得,青落对他很好,他总会把苹果削成小块,再扎上竹签,送到他口中,会吹箫给他听,会跟他聊天,会从姬红烈手中,把他救出来。

    可惜,他并不是程山水。

    “天成,好好养伤,等你好了,我带你出去走走。以后,就由我来照顾你,你需要什么,告诉我就好。”青落继续说着,轻轻抚摸着,那因着近日的伤病,不再那样光滑,而是微微毛糙的黑发。

    天成苦涩的点头,目光却不再落在青落身上,而是转向窗外,似乎想要看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青落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除了程山水,他还有什么人可以思念?

    没关系,程山水对他好,我会对他更好,他的后半生都是我的,我有的是时间,能够得到他的真心。青落暗暗的想着,说:“我扶你起来,喂你吃点东西。”

    天成收回目光,点点头,费力的开口,问道:“阿落,教主有没有为难你?”

    若是他救了他,从穿心鬼面手中救了他,会不会付出了什么代价?会不会因为他,让他受到了伤害?想到这里,天成便觉心中恐慌,他不想,因为自己,让别人受伤。

    “阿落……”见青落不答话,天成便更加焦急的问起来。他的声音微弱而嘶哑,听得出来,他每说一个字,都费尽力气,但是,他仍然在问,执着的问。

    “天成,我没事,教主说他只是厌倦了你,不会再动你了,而我,永远不会厌倦你。”青落终于从愣怔中回过神来,轻声说着,将手指按在他唇上,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他知道,他已经没有力气了。

    心中微微一甜,那种夹杂着痛的窝心,竟是种如此动人的感觉。青落意识到,天成是在关心他,恐怕这世上,会真正关心他的,也只有他了。

    可是,若他知道了真相,会怎样对我?还会不会小心翼翼的问我,当年挚爱之人?心中一阵恐慌,又是一阵悔恨,命运如此讽刺,他这一世,最珍贵的东西,都被他亲手毁了。

    他定定神,不让天成察觉他的不安,反正事到如今,他能做的,只有对天成好,只有这样,才有可能留住他在这世间,最后的一点温暖。

    天成听到他的话,稍微放下心,沉默下来,青落便扶起他的身体,让他靠在柔软的枕头上,细心的,一勺一勺的给他喂了一碗鸡汤,又扶着他重新躺下,给他盖好被子,让他安然睡去,自己,就在他身旁,一夜枯坐,只觉心中万千感慨和悔恨,胸臆难平。

    从那以后,穿心鬼面果然没有再出现,青落一直细心的照顾着天成,喂他吃东西,帮他的伤口上药,为他擦洗身体。天成的伤慢慢好了起来,虽然恢复能力大不如前,但总归是缓慢的好了,手臂上的烙伤终于收了口,现出一个清晰地字体:青。天成不明就里,青落告诉他,穿心鬼面是青荣的后代,是青家人,他是想给天成打上自己的记号。天成苦笑,不论是否有这个记号,他都无法逃离他的手心了吧?身上的痛渐渐消退,但心中的痛,却随着时光的延长,愈加深刻。

    再也见不到他了吧?他不敢冒险,因为他记得,穿心鬼面说过,他若见他,便让程山水身首异处。每思及此,心中便疼得几乎窒息。

    天成本就沉默,这些日子里,更是一言不发,青落问他什么,他只是简单的回答,其余时间,他都只是怔怔望着窗外,任凭太阳升起落下,如果没有人唤他,他连吃饭也不记得了。

    只有在听到那婉转的箫声时,他的神情才会有那么一丝波动,仿佛被撩乱的水面,泛起细腻的涟漪。发现了这一点,青落很是高兴,便天天给他吹箫,并且送了他一根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玉箫,系上不同颜色的丝线来区分彼此,耐心的教他怎样吹。出乎他的意料,天成在音律方面的天赋很好,学得比普通人快的多。青落又怕他安静下来,就会想到过去痛苦的往事,便索性给他找些事情做,教了他吹箫,又教他下棋,天成还是一样学的很快。望着他,青落只觉心痛,他意识到,其实天成是个钟灵毓秀、温柔善良的好孩子,当年在暗夜岛习武之时,便是那般资质过人,终日遍体鳞伤,动不动就被毒打到昏迷不醒,却依然练就了一身卓绝的武功。像他这样的资质,若没有身在魔教,而是在任何一个正道门派,都会成为众星捧月般的存在,即使是生在普通人家,以他的心灵手巧,也必定会受到父母和旁人的喜爱。然而多年以来,他却只被人当成泄愤的对象,从未善待。

    日子如水一般,从指尖溜走,青落只觉得,这段日子,安然而恬静,消磨去了内心的血腥气息,让他找到了,那份久违的宁静。

    他好希望,这日子能够永远持续下去,但是,天不遂人愿,这样的日子,终究不能长久。

    第66章 画中之人

    “山水,你想吃什么?”

    徐子归望着面前琳琅满目的小吃,眼中却只有愁苦。

    十天过了,程山水依然活着,看来穿心鬼面,并没有骗天成。

    可是,他再也不是从前那个程山水了,他失去了记忆,失去了内力,更重要的,是仿佛失去了灵魂中重要的一部分,终日失魂落魄,再没有从前欢快的样子。

    这些日子,黎月德已攻下清石县,沙凉人,已经完全失败了。魔教中人也曾勉力抵挡他的大军,但穿心鬼面再没有露面,只有青蛟还在抵抗,而潘龙行带着饮剑阁、白盈带着流星门,还有很多江湖人事,都参与了这场战争,让魔教的抵抗,成为徒劳。

    居黎国战胜,大军班师回朝,黎月德终于改变了人们对他的看法,从一个怯懦闲散的皇帝,升级为韬光养晦,温润平和却不失血性的好皇帝。

    徐子归最终决定,带程山水去散散心,然后,四处逛逛后,再回到饮剑阁中,没了内力,刑堂堂主做不成了,但他还记得如何算账,继续做商堂堂主,应是实至名归。

    程山水从前,就经常跟他提起瑞凤镇的小吃街,说自己很想来这里,吃美食,那时,他是笑着说的,即使一路坎坷,他仍然可以隐藏起所有的伤痛,笑出来,可是,现在,徐子归几天都看不到他笑。

    他说了丢了最重要的东西,笑不出来。徐子归当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可是他不能告诉他,否则他若是直接冲去魔教,天成的努力,便都白费了。

    难以想象,天成付出了什么代价,才让穿心鬼面来为程山水续命,他为了程山水做到如此,而程山水为了天成,可以在自己身上种下断脉毒蛊,以自己的死换他的生,他们之间的感情,原来深刻至此吗?

    沧山派、饮剑阁、玄夜功……所有的一切,徐子归都告诉他程山水,唯独没有提到,天成这个名字。

    这样,到底对还是不对哪?

    徐子归望着小吃街上,满脸茫然的程山水,满目哀伤。

    程山水摇摇头,似乎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若是原来的他,早就像个小孩子一样蹦蹦跳跳冲过去了,但此时,他只是淡淡的说:“子归,我想要文房四宝。”

    “好,我带你去买!”徐子归想都没想,立刻说。这些日子,他对他,都是有求必应。

    瑞凤镇,本来是沧山派的地盘,但沧山派灭了,这里多少有些混乱,潘龙行想要在这里建个饮剑阁分舵,让柳元章做舵主,所以柳元章便去忙这事情了,把程山水,交给了徐子归,想着反正魔教大势已去,不会有什么大动作,以徐子归的武功,保护他足够了。

    卖文房四宝的小店较为偏僻,他们不是本地人,几经打听才找到这家店,徐子归不假思索便买下了全套的笔墨纸砚,带着程山水,找了家客栈住下。

    程山水依然失眠,徐子归睡了又醒,醒了又睡,却发现他仍在地上鼓捣着什么,纳闷的起身去看时,才发现,他在画画。

    程山水多才多艺,徐子归不是不知道,但他没有料到,他的画工,竟是如此出色。

    他望着程山水摆在桌子上的画卷,第一幅是沧山派的山中景象,亭台楼阁隐藏于满山草木葳蕤中,颇有韵味,第二幅是荣华大街,只见他寥寥数笔,描画出几个人物,便巧妙地将那不夜的喧嚣表现得淋漓尽致,第三幅……

    徐子归突然愣住了,那是一个人,五官精致长身玉立,眉宇之间,无端透着一丝落寞,手握一根铁棍,站在萧瑟的秋风中。

    “子归,他是谁?”程山水收起笔,问道。一双大眼睛眨也不眨的望着徐子归,满目焦急与盼望,让徐子归几乎要忍不住告诉他真相。

    画中之人,正是天成,程山水忘了他是谁,却仍然记得,他的样子。

    徐子归苦笑着摇头,道:“我也不记得,大概是在哪里遇见的路人。山水,太晚了,睡吧!”

    程山水听了他的话,觉得很是纳闷,望着自己画的画,目光中透出一丝留恋,伸手,想要抚摸画中人的脸颊,却怕墨迹未干,将他的脸弄花。

    这人,好像对他很重要,但是,他是谁?他在哪里哪?

    程山水抱着脑袋拼命想,一直想到头痛欲裂,也想不出答案。最后,徐子归看不过去,给他冲了一碗冰糖水,偷偷加了点安神的药,让他喝了,他才终于迷迷糊糊的,跑去睡觉了。

    他睡觉之前,墨迹便干了,徐子归眼看着他,将那幅画折叠几次,叠成小小的一片,贴身存放。

    恐怕,他早晚会想起来的吧?原来程山水,竟是这样痴心之人啊!徐子归在心中无奈感叹。

    之后的一段时间,大多花在画画上。徐子归惊讶的发现,程山水就是不做商堂堂主,靠画画也能养活自己。他不是专攻画画,自然不如美术大家们落笔细腻精致,但胜就胜在那独特的韵味,看似粗糙,却处处透着随性大气,引得很多人争相购买。

    只是他从不在画上题字,徐子归只好找人,给他做了个印章,让他直接把自己的名字印上去。

    也好,这样的日子,也不错。徐子归望着窗外落日,想着。

    今天的落日,好像红的过分,那一点红霞,仿佛鲜血一般的颜色……徐子归一惊,迅速侧头,看到一点红光,钉在白色的墙上。

    暗器!淬了一线魂的暗器!

    红霞帮助它隐蔽了颜色,若是徐子归刚刚的反应慢了半分,此刻便已没命了!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只是个小人物,若是有人袭击他们,多半是冲着程山水来的,而现在,他失去了内力,根本无力自保!他……

    “山水!”徐子归急了,立刻奔到程山水的房间,却发现,这里已是人去楼空。

    房间里很是整齐,笔墨纸砚,和桌子上画了一半的画,都还好好的放着。程山水以前武功很好,没了内力,招式却还用的出来,能够无声无息的掳走他,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不好!徐子归满心恐慌,立刻飞身离去,他要去找柳元章,要他帮忙,找到程山水。

    他已经够惨了,不要再发生什么事了!

    “程堂主,别来无恙啊!”

    陌生的声音。程山水睁开眼睛,发现面前,站着个红衣之人。

    这人生得很是周正,浓眉大眼,唇红齿白,外貌颇为年轻,看来也就十六七岁,一袭红衣,无端给他带来一丝妩媚,连笑容,也邪异起来。

    “你是谁?”程山水警惕的问。他不记得过去的事,但是他听徐子归说,好像后很多高手盯着自己,徐子归也曾跟他描述过他们的样貌,但这人,跟哪个都对不上。

    没戴面具,不是穿心鬼面,据说穿心鬼面,是最厉害的那个。

    那人仍是笑着,这笑容,无端让人脊背发凉,他用年轻的,清脆的嗓音,说:“姬红烈。”

    姬红烈?这人不是应该三十多岁,眉眼狭长吗?跟面前这人,一点都不像啊!莫非,徐子归描述的不对?可是也不能差这么多啊!返老还童吗?

    程山水一边想着,一边想要站起身,却发现自己,是被麻绳捆住手脚,丢在床上。

    麻绳一端绑在床栏上,让他无法移动。没了内力,他无法挣脱这麻绳,只能迅速活动脑子,从所知的有限信息中,寻找逃跑的机会。

    “你不是姬红烈。”他冷冷的说。

    姬红烈一愣,程山水失去了记忆,废了内力,可这声音,依然沉稳用力,让他一阵恍惚,只觉原来那个让他头痛的程堂主,又回来了。

    “我当然是,从前那个样子,是仿照别人易容的,这才是我的本来面目。”姬红烈平静的说,“程堂主,虽说你已是个废人,但是有人,不想放过你哪。”

    程山水脸上仍是淡定,他就是个爱逞强的人,心中再恐慌,面上也是丝毫不肯露怯,朗声问道:“你想做什么?”

    姬红烈笑道:“别急啊,先听我说完。”说着,他长叹一口气,伸手,指着窗外某个建筑,说:“那里,原来是个青楼。”

    程山水一脸茫然,不知他忽然说这个做什么。

    姬红烈继续说:“当年,我被魔教拷打到差点死了,我师父又放弃了我,我便成了弃子。教主连杀我都懒得动手,便一直将我关在牢里。我不甘心,便趁着守卫不注意,偷偷逃走了,但是,我当时浑身是伤,没走多远,便昏倒在路边。是个青楼女子救了我,那青楼女子,名叫红衣。”他一边说,一边低头看看自己这一袭红衣,仿佛在怀念什么久远的往事。

    “红衣是个善良的女子,她是家破人亡,被迫卖身的。她长得不算太漂亮,生意不算好,还有很多客人欺负她,但她依然会帮助我。那时我的脸,被酷刑毁得一塌糊涂,很吓人,她却不嫌弃,把我藏起来,偷偷给我送吃的,为我疗伤,没有她,我早就死了。可惜好景不长,魔教很快找到了我,我不甘心就这样死了,便拼命跟他们大战,最后,差点真的死了,却听到教主念出玄夜的秘籍,我忽然发现,这功法,我可以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