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ap4蓝鬍子(1)

    很久没有做梦了。

    早上的时候哭着醒来，然而清醒后却又想不起细节。早早醒来，惦记着刚才的梦，睡意早已消失。想不起来是一种痛苦，但我想要是记起来了有可能会更痛苦。盯着油漆有点斑驳的天花板，脑袋很沉，我转向窗外，清晨的天空很昏暗。已经过了雨季，空气却还是很潮湿。

    我换下睡衣，经过小木阿姨的房间，我探头进去，阿姨还在熟睡中。我悄声的进入厨房。

    原先厨艺算很差的我，前阵子想说要试着下厨，结果差点把邵凡家的厨房炸掉，把他吓坏了，逼着我学做一些简单的料理，虽然大部份的时间，都是邵凡在做菜，我观摩，但我也确实进步了。

    说真的，我并没有厨艺的天赋，也不感兴趣。我喜欢的只是过程。因为调味太重被邵凡下令不准插手调味，或是忘了先把水滚就丢下水饺，误会是水饺问题差点拿着收据冲去卖场而被阻拦。

    看似平淡然后傻瓜般的互动，因为怀着随时会失去的惶恐而显得弥足珍贵。

    啪的阖上冰箱。我拿出剩下的两块蛋和吐司，打算来做法国吐司。法国吐司算是少数我第一次做时不会很难吃的料理。

    「早安。」

    小木阿姨还穿着睡衣出现在厨房入口。

    「早安，我吵醒妳了吗？」我回头。一边将吐司浸入蛋汁内，「吃法国吐司好吗？」

    小木阿姨点点头，然后往我走来「妳没有吵醒我，刚好起来接一通电话。」

    「那就好。」

    「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妳下厨，我来帮忙吧。」

    「我一个人就可以了。」

    「真的吗？」

    「总是一直麻烦妳，也让我有机会服务妳嘛！」

    偶尔也是会有想回报但是找不到方式的时候，常听人家说厨艺可以征服一个人，虽然我应该还没办法征服一个人，但至少可以聊表一下心意。

    「别把厨房炸了喔！」

    小木阿姨的声音和记忆中邵凡的声音重叠，我莞尔，「我会尽量不要的。」

    「需要我先打消防局要提早说喔！」

    「哎呀，不要对我那幺没信心！」

    「那我到前面看电视需要帮忙再叫我！」

    「去吧！」看着小木阿姨，我无奈的笑了一下。

    「对了，今天妳有事吗？」小木阿姨突然回头。

    「没事。」

    「我想去看老师，妳要一起来吗。」

    我放下锅铲，吐司在煎锅上散发着诱人的香气，时间刚好，再多个几分钟，就会失去完美的金黄色然后焦掉，要是少个几分钟，蛋汁变会半生不熟的黏在吐司上，很噁心。

    「好。」

    我转动瓦斯，热气腾腾炙热的烫着我的手，小木阿姨快一步抓起我的手，啪的关上火。

    「还好没烫到，连方向都会转错，妳说我怎幺还放心让妳进厨房。」

    我愣愣的盯着微微泛红的手指，慢一拍才回神，「只是不太习惯厨房的设备而已。」

    小木阿姨看着我似乎想接话，但又没有吐出半个只字片语，取而带之她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

    「昨天我梦到老师了。」

    捕捉到关键字，片刻的沉默炸开在我们之间，我在紊乱的思绪中整理出最恰当的句子，「在梦里，妈妈还好吗？」

    「很好。在梦里，我和老师出现在妳们的旧家，老师只是一直站在我的身边，什幺话都没说。」

    旧家，老师。

    宛若封藏住回忆禁地的封条，一不小心撕开就无可挽回。

    「阿姨，我真的好想他们。」我把头靠在小木阿姨肩膀上。

    小木阿姨对我露出温柔的微笑，「我知道。」

    十年前，小木阿姨还只是我朦胧记忆中一个喜欢小孩子的温柔大姊姊。然后在十年前的一天夜里，双亲在梦里遇害，独留下我一个人，发生事件以后，天理不容的无疑是犯下案件的兇手，可是当时调查的检查官却对我这幺说。

    兇手是妳哥哥。

    我和哥哥并没有血缘关係，在我三岁那年，妈妈收养了哥哥，在我记忆里，哥哥一直是温柔待人。我也最喜欢哥哥了。

    在一切都渐渐明朗之际，我却得到哥哥失蹤的消息。我想再见他，因为我想问明原因，可是他却彷若人间蒸发，再也没有他的下落，所以我恨他，我恨他擅自剥夺我回忆的美好，然后什幺也不交代的就离我而去。

    只是我一直不能明白，就像一场荒诞的梦。怎幺过了一夜，世界都变调了。

    我接过小木阿姨递来的水杯，我喝掉半杯然后放回洗碗槽，「我一直很想知道，为什幺是我？」

    为什幺非得是我，被留下来？

    「这个问题只有樊言知道。」小木阿姨摸摸我的头。

    也只有哥哥知道。

    「嗯。」拍拍脸颊，强迫自己从郁闷中振作，「不谈这个了，我们来吃早餐吧。」

    安稳躺在锅底的吐司，色泽稍微黯淡，但是看起来还是很好吃。小木阿姨从冰箱拿出罐头走过来。

    「我买了新的罐头，一起配着吃吧。」

    我接过罐头，将鲔鱼涂在吐司上，扑上火腿和配料，端着盘子一起走去餐桌。

    小木阿姨打开收音机，电台播放着轻柔的音乐缓和屋内沉闷的气氛。

    通常和小木阿姨一起用餐时，虽然没办法像一般亲子那样畅快的聊天，但是阿姨总有办法能将对话毫无阻碍的进行，聊着「最近气象变化，注意保暖」，多少都能使感情加温。但是就算尽了再大的努力，「我们的关係是在葬礼以后开始的」，即便试图忽略，但是总是有着心结存在。

    总之，我之于小木阿姨，小木阿姨之于我，我们之间不存在着平等利益，也只是因为是她，然后因为是我，我们豪不费力的就轻易看见彼此，所以便放心的依着对方成为自己的习惯。

    只是很怕有一天睁开眼睛以后，我又会失去她。

    我没办法给任何人信心，就连自己也是，深怕一不小心，就会失去方向。

    「下个礼拜，我要到韩国出差，半个月之后才会回来，妳要好好照顾自己喔！」

    「妳也是，上次妳回来整个超憔悴的，吓了我一跳，就算工作再忙也要顾好身体啊！」

    「所以妳快点长大来帮我啊！」

    小木阿姨最近一直嚷着要请助理小姐来帮忙。

    「最好妳那时候还没有被辞退。」

    小木阿姨没有问过我就帮我倒了果汁，然后往自己的杯子里面倒入咖啡。这是多年养成的默契，我把吐司边撕下来，藏在盘子底，小木阿姨伸手拿走盘子把吐司边放到自己的盘子里。

    「学校还好吗？」

    「嗯。」下个月就是校庆，最近搬上再吵摊位的是可热闹呢！

    「这个学期结束后，你就要升四年级了，真快！」小木阿姨感慨的说。

    「同感。」下个月底也是我生日，十八年了，过的就不真切。

    「有男朋友了吗？」

    「啊？」我愣住。这、这话题也太跳痛了吧？

    「妳什幺时候关心我的交友了。」我笑着闪躲不给正面回应。

    「是上次打电话的那个男孩子吗？」

    有人说过，女人的直觉最可怕。可我偏最不信那套，无奈小木阿姨每次都能够精準的答中重点。

    「下次带回来让我看看。」

    「妳可不要吓跑人家了啊！」反正瞒是一定瞒不过小木阿姨的，我索性摊牌。

    想着邵凡的脸，不知道为什幺想像着邵凡和小木阿姨见面时的互动会觉得想笑。

    「妳笑什幺那个开心？」

    「只是觉得让你们见上一面应该是不错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