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府。

    已是深夜，翰墨轩里里却没有点灯。敞开的窗柩前，一身黑色袍服的北辰逸躺在竹椅上，手边摆着棋盘，上面黑白棋子交错。白皙如玉的指尖把玩着一枚黑色的棋子。漂亮的丹凤眼眺望着窗外繁星点点的夜空。

    夜已经深了，整个人却没有一丝睡意。这几日被自家老娘看得紧，原本是打算亲自去一趟的。

    沉思间，一道修长的白色身影悄无声息的落在他身后。不用回头，也能猜出身后之人是谁。

    “来了。”

    “过来陪我下盘棋。”

    站在原地的身影却没有动，只是静静的看着窗边的人。久久，才听见那人低沉的嗓音说道：“如果，我求你，你能放她一条生路吗？”

    “我不想让她死。你知道的，如果没有凤鸣珠，她活不了。”

    但有了凤鸣珠，她依然活不了多久了。

    “如果让你从中做出选择，你希望死的那个人，是我，还是她？”

    “我????”

    惊讶于北辰逸居然会问出这样一个问题。他一直以为，对方从来不会在意他的感受。明明可以不用选，为什么非要做出选择？

    只要有了龙吟珠，辰逸体内的毒不一样能解吗？难道一开始他就想错了，辰逸他对清悠，真的没有半点其他的感情？

    如果可以，他希望死的那个人，是他自己。早在十八年前，他就该死了。

    “既然没心情陪我下棋，就先退下吧！”

    手中的棋子被内力碎成了粉末，扬手扔掉手中的碎末，北辰逸站起身，看了一眼方才那人所站的位置。

    “主上。”

    房门被神色焦急的青弋推开，北辰逸见他空手而归，眼中的神色立刻冷了两分。

    “人呢？”

    “属下赶到的时候，已经被人劫走了。”

    “是什么人？”

    “这个，对方做得隐秘，属下尚未查出。”

    接到司徒止传来的消息，主上便命他前去接应。但是等他赶到的时候，地上除了一堆尸体和烧毁的马车，却唯独不见冷清悠的身影。

    “查，翻遍整个皇城也要把人给我找出来。”

    “是。”

    难道是白弋做的？但以他的性子，如果将人劫走，应该立刻带着走得远远的才是。不还会多此一举的来求他放过冷清悠。但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到底是什么地方走漏了风声？而且，冷清悠从未来过邺安，这皇城中见过她的人屈指可数，到底是谁会将她劫走？

    冷冽的丹凤眼瞥过案头上的那幅画卷，北辰逸立刻召来屋外的下人，让他们去把玉禾叫来。

    漫无边际的黑暗中，躺在石床上的冷清悠身体越来越冰冷。体内的热度逐渐消失，耳鸣目眩。既看不见也听不见。

    黑暗带来的恐惧让她只能无力的躺在那里，任由旁人在她身上动刀。空寂的暗室里，只有一阵“滴答滴答”的响声。空气中飘散着浓烈的血腥味。

    无数次昏过去又醒过来，恍惚间似乎经历了无数个日日夜夜，却又仿佛才过了几个时辰般，意识已经越来越不清醒，但那个“滴答滴答”的声音却一直还在。从一开始的模糊难辨，到现在的越发清晰。

    冰冷的身体就像被千斤重物压着一般，疲惫得无法动弹。

    眼皮沉重的聋拉着，好想就这样睡过去，再也不醒来。

    干裂的唇瓣无力的张了张，想要求救，想要问一声有人吗？但却只是颓然的张着嘴，发不出一点声音。

    她，是不是快要死了？

    “公公，在这样放下去，人会死的。”

    “闭嘴，你以为洒家不知道？娘娘可是交待了，只要留她一口气，怎么折腾都行。”

    “行了，就先到这里吧！赶紧把东西送去太医院。”

    “是。”

    虽然嫌麻烦，不过这人要是就这么死了，他可是要被娘娘怪罪的。招来宫女将床上冷清悠割开的手腕随便包扎了一下，便让人捧着碗里的鲜血离开。

    这个声音，她记得，是白芊芊身边的那个太监。他们这是在做什么？东西？什么东西？

    想要睁开眼，却因为失血过度，意识再次沦陷在无边的黑暗中。

    冷清悠做了一个梦。

    很杂乱的梦，梦里有爹爹，有娘亲，有哥哥，还有白云飞。很多很多的人，那些画面既熟悉又陌生，闪得太快，就像，在回忆她的一生。

    而在梦里面，最让她害怕的，却是身后那阵诡异的脚步声。明明看不见是何人，却一直能听到那阵脚步声。

    暗室里没有光，冷清悠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嘴巴里干渴得难受，嗓子火烧火燎的，快要冒烟了。

    “?????水????水?????”

    清凉的茶水灌入口中，冷清悠大口大口的喝着。喝得有些急了，茶水呛进了气管里。

    “咳咳????”

    “姑娘，你没事吧！”

    “你??是??谁？”

    只是这三个字，就已经花去了冷清悠所有的力气。

    “奴婢是这琉璃殿里的宫女。”

    宫女？是了，她是被白芊芊抓来的。她现在，还在皇宫里。

    见冷清悠抬手指了指外面，宫女思索了片刻，才猜出她想问什么。

    “现在已经是第二日的午时了，也不知道娘娘要你的血做什么。在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血。她的血。

    原来，她听到的“滴答滴答”的声音，是她的血流出来的声音。他们，在放她的血。难怪她浑身使不上力，没有一点精神。

    死？她还不能死。还没有找到龙吟珠，还没有治好哥哥，她不能死。

    想要坐起来，却一个手指头也动不了。暗室里的宫女见状，忙扶着她坐起身。

    “姑娘，你想要找什么？”

    “袋???袋子。”

    “袋子？”

    “哦，你说的是那个牛皮袋吧！昨个儿晚上被公公拿走了。”

    这是，天要亡她吗？连最后一丝希望，都给她剥夺了。

    无力的躺会冰冷的石床上，宫女见她气息微弱，面色灰败透着死气，触碰到她冰冷彻骨的手指，忙惊恐的跑出了暗室去求助。

    “桃姑姑，不好了，那位姑娘快要死了。”

    “快去禀报娘娘请太医来看看吧！”

    拉着暗室外桃姑姑的衣袖，宫女哑着嗓子哀求道。

    “站住，娘娘正在陪着皇上用午膳，谁敢去打扰？再说，暗室里的那人是娘娘的仇人，死了不是更好？秀珠，你入宫了也有好些年了，你该知道，不该你管的事就别管。”

    “可是，可是????”

    “桃姑姑，那位姑娘，到底跟娘娘有什么仇恨？我看她，不像是坏人。”

    “坏人可从不会把‘坏’字写在脸上。其他的事，姑姑我也不清楚，你只要把人看好就行了。旁的事，不是咱们能管的。”

    请不了太医，宫女只得自己去照顾昏迷过去的冷清悠。

    点起烛火，绞干手中的热毛巾搭在她的额头上，又打来热水替她擦拭了一遍。不顾桃姑姑反对的眼神，硬是从自己的屋子里抱了一床棉被过来。

    “行了，你先退下吧！我来守着。”

    知道桃姑姑平日里虽然严厉，但还是护着那群小宫女。若是让总管大人过来看见了，她免不了要受罚。所以，再怎么不情愿，小宫女还是离开了暗室。

    站在石床前，借着烛火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冷清悠，桃姑姑见她闭着眼睛张了张嘴，竟然情不自禁的倾过身凑了过去。

    “你想说什么？”

    “哥???”

    “什么？”

    “哥??哥??”

    哥哥？

    “白??云??飞。”

    白云飞！那，那不是现任白云堡的堡主，小姐当年要嫁的人吗？她怎么会认识白云飞？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你和白云飞，是什么关系？”

    “冷???清????悠。”

    这，这不可能？

    跌坐在身后的椅凳上，桃姑姑盯着床上昏迷不醒的人。昨晚夜太黑，她也只是打眼瞧了一下，没有仔细看。现在仔仔细细敲了一遍，眼前这张脸分明与小姐没有半点相似之处，可为什么给她的感觉却这般的熟悉？

    小姐不是早在五年前就死了吗？她可是亲眼看着下葬的。又怎么会，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自小就服侍着小姐，十多年来一直陪在小姐身边。小姐的身形样貌，她最是熟悉不过。方才的声音虽然沙哑难辨，但她却不会听错。

    这，是小姐的声音。

    这个人，是她的小姐。

    难怪，难怪白芊芊会对她恨之入骨！

    “你是???小桃儿？”

    滚烫的泪水滴落在脸上，冷清悠睁开眼，看着眼前哭得梨花带泪的女子轻声问道。

    “小姐，小姐，您还记得奴婢吗？奴婢是您的丫鬟小桃儿。”

    “您这些年，都去哪儿了？”

    “小桃儿，你怎么会在这里？”

    “小姐，自从您???您不在后，夏竹她们死的死，病的病，只有奴婢命大还活着。原本想要回老家，却还是被送进这皇宫里当了宫女。”

    “是，白云雀干的？”

    “嗯。”

    “不过现在好了，小姐回来了。小姐，您再忍耐一会儿。奴婢一定会救您出去的。”

    无力的摆了摆手，说了太多话，冷清悠刚回转的力气又流失了。

    “小桃儿，你只要，帮我，找到那个牛皮袋。”

    袋子里有药，只要能服一颗九华玉露丸恢复元气，她就能逃离这里。吃力的比了比袋子的大小和形状，见小桃儿点了点头，冷清悠这才放下手。

    “小姐，奴婢估计他们晚上才会来。您趁着这个时候好好休息，奴婢现在就去给你找那个袋子。”

    “好。”

    站起身出了暗室，小桃儿立刻朝着小宫女的住处走去。

    “娘娘，秀珠求见。”

    “让她进来吧！”

    原本被小桃儿打发回去的秀珠，此刻却出现在了白芊芊面前。直起腰，秀珠清秀的小脸看上去依旧单纯善良，可眼中却不见方才的半点可怜。

    “娘娘，奴婢查探过了，她的身上并没有娘娘要的东西。不过，她提到了一个牛皮袋子。”

    袋子？在白云堡的时候，她倒是有见过冷清悠的腰上，确实系着一个牛皮袋子。

    “那袋子现在何处？”

    听到这话，秀珠的眼里闪过一丝得逞。哼！狗东西。这次，她要他再也翻不了身。

    “回娘娘的话，东西，被公公拿走了。”

    “大胆！居然敢在本宫的眼皮子底下动手脚。立刻派人去把他抓回来。”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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