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 漩涡里的他和她

    等他回过神来，于花酿已经做好早餐站在他面前了。

    他赶紧站起身，想要开口道歉，她却抢先朝递出了一袋东西给他。

    温阳只是不解地看着她。

    于花酿抿着唇，颊边渐渐泛起淡淡的粉红色，视线在空气里飘来了好一会儿，才小声答道：「刚刚、被我撞倒的──」

    被她撞倒的大冰奶。

    「哦，谢啦。」温阳微笑着接过她手中的饮料，在他说话的同时，一边抽出吸管，插进塑胶封膜里。

    「不过，妳在这里等我很久了吗？」温阳喝了一口奶茶，接着又问。

    「刚做好而已。」于花酿用力摇头，「只是──」

    「只是？」她的欲言又止让温阳把注意力从奶茶移回她身上。

    当他的视线与她对上的那瞬间，她觉得自己藏在内心深处的秘密好像也全被他看见了，吓得她赶紧移开视线，「看你想事情想得很认真，不知道怎幺叫你比较好。」

    但温阳并没有察觉到这些细节，他一听见她的回答，就把思绪全分给他从走进于花酿家就一直在思考的事。

    「抱歉。」他又开始一脸複杂。

    于花酿偏了偏头，却也没有继续追问，只是朝他一笑，「如果有我可以帮上忙的地方，儘管跟我说。」

    「嗯。」温阳低应，看了眼墙上的钟，便一把拎起桌上十几袋早餐往门口走去，连声招呼都没打。

    再度被落下的于花酿望着他的背影，不敢相信真的有人可以随心所欲成这样，但眼看就要迟到，她除了乖乖跟上去之外也没有别的选项了。

    五分钟之后，脚踏车骑到了校门口。

    「帮我拿一下。」温阳修长的双腿撑着地，弯着身从置物篮里拿出一袋又一袋的早餐放进于花酿的小手，「妳可以吗？」

    于花酿一愣，轻轻点了点头。

    这可是她每天都在做的事。她在心里解释。

    倒不是觉得温阳的问题多余，而是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就没有人再这样问她了。

    她看着正在停脚踏车的温阳，轻轻瞇起眼睛，那抹几乎就要被她遗忘的身影渐渐拉长、拉长，再拉长，最后与他叠合在一起，一股熟悉的暖意就此流入她的心底。

    可她正要扬起的嘴角却停在半空中，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幺。

    「怎幺了？」停好脚踏车的温阳一来就见她表情僵硬，不禁收紧了眉心。

    「咦？」于花酿尴尬地眨了眨眼，然后顺势将半空中的嘴角抬起，又是一道完美弧度，「可能早上太早起了，不小心恍神了一下啦。」

    「但妳脸色看起不太好。」温阳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眼睛，似乎一开始就不打算相信她的说法，「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

    「花酿。」

    这时，一道低沉的嗓音突然从于花酿的身后响起，硬生生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知道温阳的视线不再紧盯着自己不放，于花酿鬆了好大一口气，赶紧转过身看向声音的主人。

    他顺手又抓了抓已经整理过的棕色的髮丝，一张俊俏的脸庞本来就没有太多情绪，在他打了个呵欠后，爬上的也只有满满的倦意。

    「早安，姗姗。」于花酿抬头看她，笑得灿烂，一来当然因为她出现的完美时机让她满心感激，二来则是看见一段时日没联络的朋友萌生的喜悦之情。

    但她嘴里唤的名字却让偷偷打量着对方的温阳止不住诧异。

    眼前这个无论相貌身材都不可挑剔的逆天帅哥，是女生？

    「妳交男朋友了吗？」似乎是感受到温阳的目光，卢姗姗淡淡瞥了他一眼，又把视线移回于花酿脸上。

    于花酿闻言，连忙摇头，小手不停摆动，一张脸涨得通红，「不是，妳误会了！」

    「我瞎猜的啦，妳不要放在心上。」卢姗姗伸手揉了揉于花酿的头髮，又打了个呵欠，「因为从没看过妳跟其他男生一起上学啊。」

    「早上出了点小意外嘛……」于花酿有些无奈地看着卢姗姗，接着转过头介绍：「他叫温阳，这学期刚转过来，也是高二。」

    「我转到九班。」温阳朝卢姗姗微微颔首，补充道，脸上挂着礼貌性的微笑。

    「卢姗姗，跟她同班。」卢姗姗还是一脸想睡，回答得简洁有力，一副很想要赶快结束话题进教室的样子。

    于花酿很快就发现了这点，于是对温阳提议：「一起走吧，九班和六班在同一层楼。」

    温阳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拿走于花酿手中的早餐表示同意。

    对她们而言再熟悉不过的校园，在他眼里却是全然的陌生，有人主动替自己带路，他没有理由拒绝。

    温阳安静地走在于花酿和卢姗姗的后面，听着她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于花酿转过头对着卢姗姗笑的侧脸，频繁的映在温阳的眼睛里，不知怎幺地让他有点不是滋味。

    她是女孩。温阳试图用这点让自己静下心，但一张开眼看见卢姗姗高挑的身影就又开始了下一次的轮迴，因为怎幺样也找不到她身上一丝女孩的气息。

    他过去也不是没有打扮中性的朋友，然而只要仔细观察，总能靠着声音、身型或脸蛋分辨出他们的生物性别，像卢姗姗这样让他完全看不出来的还是第一个。她就只是比其他男生瘦了点而已。

    「妳怎幺还在帮大家做早餐啊？」当他们爬上三楼，卢姗姗突然打破沉默，开启了新的话题，连带拉回了温阳的思绪。

    「不无小补嘛。」于花酿倒是很习以为常地接续回答。

    「妳姑姑是真的不打算嫁人了喔？」大概是因为走路来了精神，卢姗姗半阖的眼睛终于张开了一些，余光却是锁在后头的温阳身上。

    温阳当然一下就发现了，包括于花酿的不对劲。

    她的脚步愈来愈慢，步伐也愈来愈小，最后停了下来。

    「谁知道呢？」于花酿耸了耸肩，语调轻轻的，脸上虽挂着笑，眼里却没有半点笑意。

    「嗯──也是。」卢姗姗把手枕在自己的后颈，像是早料到她会有什幺反应一般，表情平静得连眉毛都没挑一下。

    倒是站在一旁的温阳，脸上早已写满了愠怒。

    他再也看不下去这齣莫名其妙的闹剧。

    「走廊尽头的，是九班吗？」温阳沉着脸，瞪向卢姗姗的眼彷彿随时都会窜出火焰。

    可对方却没想搭理他的意思，回答温阳问题的人，反倒变成了于花酿。

    「嗯，我们班在这里。」于花酿指了指她的右前方，朝他莞尔一笑，唇边还残留着一丝无奈，让温阳怎幺样也笑不出来。

    不过无所谓，反正他只是想让卢姗姗闭嘴，想减少她对于花酿造成的伤害。

    「知道了。」温阳点点头，面无表情地把手里的早餐递给她，「今天真的谢谢妳。」

    卢姗姗却突然伸出了手，从两人之间拿走了早餐。

    「妳又想干嘛？」温阳警戒地瞇起眼，周围散发出浓浓的火药味。

    卢姗姗不理他，甚至连眼神都没对上，只是伸手摸摸了于花酿的头，就自顾自走进教室。

    于花酿愣愣看着这一幕，半晌才回神朝温阳瞇起眼，灿烂霎时又佔了她的脸庞，「我才要谢谢你。」她说，笑意愈来愈深，开口说下一句话的同时钟声却跟着响起，以至于他一个字也没听清见。

    「妳说什──」当他走上前想要再听一遍，她却笑着摇头，旋身走进教室里，乾脆俐落地将一切抹去，不留一点痕迹。

    温阳的眼神闪过一抹错愕，直到这一刻才意识到，十年这两个字所隐含的意义有多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