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之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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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之六
先天性告白恐惧症。
这不是什幺牵强的藉口,这是家族遗传。
故事要追溯到我爸妈、我爸妈的爸妈,和我爸妈的爸妈的爸妈等等……都是指腹为婚,由此可见我的历代祖先要谈恋爱真是很方便,坐下来自我介绍一下就啪啦宾啪啦蹦,挑个好日子就可以多子多孙多福气。
告白?什幺告白?
当你的恋爱是像这样的速成班,你压根不用练ㄅㄆㄇ。
但你一定明白一个道理,两个人之间,不是只有为了相爱的第一句甜言算得上告白,维繫相爱所需的软语亦是。于是你可以猜到,罹患告白恐惧症的一家子是没办法多温馨的,我长耳朵到现在没听过爸妈说些什幺肉麻话,他们说没必要,私底下倒是承认他们说不出来。真是刚硬的一家人啊。
是的,先天性告白恐惧症。
说是先天性,当然就免不了遗传。
我永远记得我大哥到我房间来谈心事那天。他说,那天一早他本来要向一位暗恋很久的女生告白,结果失败了。对此我感到极度惊讶。
「对方拒绝了?怎幺可能!」我不敢置信地瞠目。
大哥可是帅得天怒人怨,学校出了名的小金城武。
「不,我根本没有说出来。」他皱着眉,闭着眼,垂着头。
我愣着眼,闭着嘴,歪着头。
「没说出来还叫告白?」这年头告白的标準这幺低了吗?
然而大哥没理会我的吐嘈,突地起身搥了几拳墙壁。
「告白真他妈的有够困难!」他气呼呼地坐回我床上,双手贴着头,「我就是说不出那几个字!就算差那幺一点就要讲出来了,那句话到喉咙还是会卡住!卡住!最后又他妈的给我吞回肚子里,妳知道吗!知道当下我多想剖腹吗!」
剖腹?是要生孩子了噢?
这位仁兄是想说切腹吧?
「马的这真是太难了,告白什幺的太难了!」他近乎精神崩溃的对我碎唸,「线性代数、向量微积分什幺的还简单多了!欸、妳说,会不会连那些数学家高斯啊、赫尔曼格拉斯曼啊,面对告白这种事也没辄啊?」
「嗯?对不起,话题一学术起来我就想睡觉,你刚说什幺?」同样坐在床沿的我半瞇着眼,敷衍微笑着看向一旁堪称学霸的大哥。
大哥没理会我的才疏学浅,还在自暴自弃。
「大脑都下令要嘴巴说出来了,可我嘴巴就是他妈的贱,偏不说!」
「不过,那是什幺样的情形啊?你把人家约出教室,什幺也没说?」我半举右手,以上课发问的姿态狐疑的问。
大哥瞥过我一眼,一脸哀怨。
「那时候,在走廊上我以为我终于说出那四个传说中的字了,马的,没想到我嘴巴说出的是:我、我喜欢……我喜欢……我喜欢吃乌龙饭!靠!乌龙饭是什幺鬼东西啊!真他妈丢脸!干!我当场被我自己吓到颜面神经失调!」
嘛,我永远记得的不是他的惨痛经验,或他的初恋在他说出乌龙饭这种听起来就不怎幺好吃的东西之后长出翅膀飞走的伤痛,而是永远记得那是我大哥飙出最大量髒话的一天。值得纪念。
至于我二哥,他今年十九歳,而他是同性恋的这件事,也已经瞒了爸妈十九年。他现任的女朋友才是他真正的普通朋友。
说实话,我跟我大哥其实很崇拜他的,毕竟他可能是我们家族里,第一个说出那四个字的伟大人物。
「你说了?你真的跟他说了?」有天我在客厅抓着刚返家宣布战绩的二哥,提高音调的问话声充满为他开心的笑意。
「嗯,刚刚放学在公车站牌等车的时候遇见他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跟他越聊越起劲,突然觉得自己能行。突如其来的信心啊,妳知道那种感觉吗?什幺都能做到的感觉。」
「不太清楚,不过你继续说。」
「胆子一大,我就说出我喜欢你了啊。」二哥红着脸苦笑起来,我感觉他并没有我想像中雀跃。
「那他的反应呢?他说了什幺?他怎幺回答?」
「他啊,他不假思索的说:噢!我也喜欢你啊兄弟。哇……哇靠!你看!看那边!正妹耶有看到吗!正爆了!欸对、你长那幺帅,你去帮我要那个女生的电话好不好?然后他就用他那双迷人的眼睛看着我,拜託我帮他去要电话。真他妈个b啊。」
后来我二哥就无奈的走到那正妹旁边跟她要电话,而那正妹的反应是:「呃,跟我要电话有这幺感人吗?」是的,我二哥竟然难过到眼眶泛泪,用哽咽的声音向她要电话。
悲剧结尾。
太可怕了,出师未捷身先死,看两个告白过的哥哥一个崩溃一个苦逼,一前一后难过的来跟我讲心事(虽然骂髒话的篇幅比较大),我怎幺也无法忽视自己的血脉带来的可能性。
再重申一次,先天性告白恐惧症不是什幺牵强的藉口,不是装死,是真的会死。
紧张死。
「喂!发什幺呆?再呆就出国比赛了。」此刻的阿德一边调侃我,一边老派的弹了下我额头。
我瞪了他一眼,接过他请客的冰淇淋红茶。
这笨猪,不知道我现在多紧张啊?
对,他不知道。不然我们现在不可能只是坐在气氛浪漫的情侣圣地聊他朋友与他朋友的女朋友的事。真是干我屁事。
「我才没在发呆,我在思考你朋友的感情问题。」看,我就是太会掰了,他才会两年半都感觉不到我的女人心。
「噢,好喇。」阿德一如既往地不疑有他,说回他朋友:「总之我朋友最近都只重视他那妆化的像鬼一样的女朋友,还跟我们这几个兄弟越来越疏远!哧,重色轻友的家伙。真不知道他在想什幺。」
「你只要──」你只要跟我谈个恋爱就会知道你朋友在想什幺了,「你只要祝福就可以了,朋友就是这幺一回事。」我煞有其事地清了清喉咙,吞回真正想说的,吐出心灵鸡汤那一派的漂亮话语:「朋友就是在有难的时候伸出援手,在幸福的时候大方祝福。有时候要懂得放手,才是给他真正快乐的时间空间啊。」
「……妳吃错药?」
「可能吃坏肚子。」我架他一个拐子,「我难得感性一次,吐嘈屁。」
只见阿德摸着被我手肘顶痛的肋骨笑了。
我们并肩坐在可以望见夜景的公园铁椅,我在阿德右侧,在离他最近的地方瞅着他这副模样。我有多想停格这一刻,他可能永远也无法忖度。我有多想一辈子记得他是怎幺样的笑开眉眼,一年后或十年后的这个季节,我还能在他身边看见同样的笑脸吗?我压根不敢猜忖。
入夜微凉的风吹得我眼微瞇起。
半晌,也许是週遭熙来攘往太多卿卿我我的情侣档,阿德瞄过一眼在不远树下拥吻的一对男女,倾身在我耳边低问:「欸,妳有没有交过男朋友啊?」
「没有。」所以你会是头香,买到赚到,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喔──嗯,我想也是。」他点点头,「总觉得妳比一些男生还要男子汉。怎幺说呢,没有一般女生给我的距离感,嗯,就是很好相处啦。感觉……不像女生?对!对对,不像女生。」
「……」什幺?
我一愣,下意识想把那句不像女生的评价作为玩笑,但看见他一副因找到完美形容词而得意的眼神,我一下子明白这不是玩笑。
三十秒的沉默,我想我不该这幺沉默的。毕竟这不像我。
这幺轻易受伤,这不像我。
「所以,你这是在……夸奖我喔?」我想不当一回事,但不成功。我不自然地嚥了口唾沫,用尽全力乾笑了几声,「呵,好开心噢……」我感到喉头一阵紧缩,灼热起来的眼框像警铃大作,提醒我该停止了。
「什幺啊,妳这是开心的表情吗?」他倾身审视我,挖苦似的问,「那伤心的时候岂不是要大笑啦?」
我别开脸。
「你也知道啊……」
我不晓得他有没有听出我话里的破碎,在他伸手摇了摇我肩膀时,我的破碎掉出眼尾成为两道湿热的水路,那一刻我慌了,我不明白自己怎幺突然的这幺脆弱。
「欸,妳怎幺了?」
听见阿德关切的语气,我不由得一僵。
「妳还好吗?」阿德设法扳过我的肩。
察觉他想让我转过头的意图,止不住落泪的我索性起身,丢下一句「我想回家了。」便朝我家的方向快步离去。
我感到脸上的两道轨迹不断滑下新的水滴,水滴落入嘴角有些鹹,烫过脸颊有些痛。
对不起,我哭了。
对不起,其实我不够男子汉。
我只是一个喜欢你的女孩子,让你失望了吗?
----------试阅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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