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凉”

    天秋叫了他一声，道凉转回身去看他，天秋并没有转过身来，而是背对着他。

    “嗯”

    道凉应了一声。

    “今天也不是我要见你的”

    道凉消化了一下。

    “嗯，是偶遇”

    “师父生日的事，你应该也看的出来，我是形势所迫答应的”

    “嗯，”

    “你应该也会去，希望你能理解，不是我犯贱要见你的”

    道凉听了这话愣住了，有些恍惚的说道

    “你，用词太重了”

    “是吗”

    道凉听出了这两个字里有冷笑的成分。

    “比不了你”

    说完就走开了。

    “今天也不是我要见你的”，“不是我犯贱要见你的”，还有那天超市外面说的那句“不是我要上赶着见你的”天秋这些话，逼得道凉不得不面对自己曾经做过的事，就像天秋说的，“比不了你”是的，道凉曾经说过的话，更狠，更恶毒，而且那些话，现如今看来，仍然伤害着天秋，这些年过去了，余韵未消，道凉自知错都在自己，可是如果重来，他还是会那么做，他还是会说出那些话来，因为只有说的更狠，更恶毒，才能逼走天秋。

    那是道凉第一次自残之后，从医院回来，他的父亲叫来了他的师父，道凉记得很清楚，当时他坐在地板上，双手交叠在茶几上，脑袋歪在裹着纱布的手腕上，偏着头看着坐在沙发上的父亲和师父，父亲把病历递给了师父，师父一边看病历，一边听父亲在描述整件事的过程，明明离得那么近，道凉却觉得声音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的。

    师父听完也看完之后，对着父亲说

    “是咱们失职了，一点也没有发现他的变化，应该早有征兆的，不可能突然就走到自杀这步”

    “没有自杀”道凉懒懒的反驳道，“只是划了一刀，我当时只是想体验一下疼痛的感觉，并没有想死”

    师父看了他一眼，敷衍的应道

    “是吗，”

    然后扭头继续和父亲说

    “听医生的，先开始吃药吧”

    “嗯，我一会去单位收拾收拾，把宿舍的东西搬回来，你先帮我看着点”

    父亲走后，师父问道凉

    “你自己有什么打算？”

    “不知道”

    “还想说相声吗”

    道凉点了点头，然后又摇头

    “总是走神”

    “嗯，那就先停了，我来解决这个事，凉子，我相信你不是要自杀，可是，任其发展下去，有可能会走到那步，咱们正视这个，不能讳疾忌医，该怎么治疗怎么治疗，不盲目乐观，也不盲目悲观，慢慢来好不好”

    道凉感觉自己的眼泪掉了下来，顺着眼角滑到了耳朵里

    “师父，我害怕”

    “不怕不怕，师父和你爸爸会守着你的”

    “嗯”

    道凉的眼泪流了很久，后来状态稍微好了点，他坐正了身体，用手背擦干了眼泪，郑重的和师父说

    “我要见一下天秋，他是我的搭档，我的跟他告个别”

    师父同意了，虽然不放心道凉，但又不敢看的太紧，怕起反作用，他避了出去，然后道凉打电话叫来了天秋。

    天秋来之前，道凉把病历都收拾了起来，然后洗了个脸。

    道凉给天秋开的门，天秋进来第一件事就是问他

    “怎么没去园子里”

    “不想去”

    “这么任性”

    话里都是笑意，天秋径直走到茶几那盘腿坐下了，招呼他，

    “过来’

    道凉走了过去，但是没有像往常一样坐下，而是站着，低着头看着天秋。

    天秋莫名其妙，仰着头看他。

    “怎么了？”

    “我要分手”

    天秋愣了下，笑着说

    “闹我？”

    “不是”

    “是你先喜欢的我，我已经喜欢上了，你是没有资格说分手的，知道吗”

    “我们不可能一直在一起”

    “为什么？”

    “家里人不会同意的”

    “你家人还是我家人，我家人我自己会想办法，你家人的话，如果你扛不住，那就到时候在说 ”

    天秋太滴水不漏了，他找不到任何突破点，他一向很浑，也很会耍狠，但那是对别人，和天秋只是朋友和搭档的时候，他就天然的不敢在天秋面前放肆，喜欢上以后就更不会了，他开始后悔了，他为什么要见他，他应该直接消失，让天秋见不到自己就好了，让他慢慢接受这个事实，如果那样的话他就不用这么为难了，可是道凉知道，那样对于天秋来说是慢刀子，会磨上他很久，会耗费他太时间，因为天秋是个认真且执着的人，他会追根究底，他宁愿自己当面做个坏人，也不愿浪费天秋的时间。

    “我腻了，不想再和你维持这种关系”

    天秋终于皱起了眉头

    “道凉，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没有，这就是我想说的，只是腻了，”

    “我不懂，说喜欢的是你，说腻的也是你，你任性我知道，可是这种事情也能任性吗”

    “我也不想的，可是我就是这种性子，莫名其妙的喜欢上你，然后又莫名其妙的就不喜欢了”

    “我不认为你是这种人，我”

    哐的一声，道凉双膝跪了下来，跪在了天秋面前，诚恳的看着他

    “天秋，我真的就是这么坏，我错了，不该撩拨你，你放过我好不好。”

    天秋好像被他吓到了，愣了下，不解的问

    “我放过你？”

    “对，放过我，你不是这么死缠烂打的人对不对，”

    天秋本来有些迷茫的眼神突然又清凉了，道凉很郁闷，他喜欢的人太聪明了。

    天秋有些嘲讽的笑了笑，抓住了道凉的下巴，向着自己拉过来，发狠的说

    “我死缠烂打，道凉，到底是什么不能说的原因让你颠倒黑白，说出这些侮辱人的话，你能为了这个原因，还能说出什么，我倒想听听”

    “你想听我就说给你听，真的没有原因，就是不喜欢了，腻了烦了恶心了，就希望你不要犯贱，不要被我上了，就搞得好像离不开我似的，希望你能离的我远远的，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

    啪的一声，很响亮，天秋扇了道凉一巴掌，狠狠的，道凉被扇的头都偏向了一侧，磕在了茶几上，道凉没有去看天秋，维持着磕在茶几上的姿势没有动，但是他感觉的到，天秋站了起来，开始往门口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停顿了一下，终究还是开门出去了。

    道凉笑了下，抬起了头，感觉有湿湿的东西从额角流了下来，头有点发晕，脸上也火辣辣的疼，后来师父回来了，然后父亲也回来了，然后他听到师父和父亲说

    “哎，他这个病好像真的挺严重的，不能大意了，我一个没看住，又自残了，好像用头撞茶几了，我明天一早就去园子，对外就说转行了，咱们慢慢来吧”

    道凉不想回忆这些，不想回忆自己是如何伤害了自己喜欢的人的，他伤害天秋这件事是逃不掉的，因为他生了病，如果不这样伤害，也是那样伤害，不逼走他，让他知道他生病了，以天秋的性子，天秋会陪着他，像他的父亲和师父一样，可是，父亲和师父和他有血缘关系，他能心安理得的接受照顾，可是天秋，仅仅因为被他喜欢，就要困住他吗，困住几年，甚至一辈子，那时候，道凉不觉得自己能缓过来，如果死了呢，不敢想象天秋会怎样，而且，就算现在缓过来了，又有什么自信能一辈子不复发呢，所以，无路可走，如果让道凉回到过去，他希望自己早点发病，在没有去招惹天秋之前发病，这样，他一个人生病一个人治疗，像现在一样，而天秋也不会被伤害，他那么好，认真，善良，可靠，随便遇到一个正常人，都能把日子过好，只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