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留下了承诺，却忘记把人也留下

    把刚涂完指甲油的指甲放到桌上，我轻轻叹了一口气。

    「蔓嫣，辛苦了，我先下班了喔。」嫦晞提起包，把玻璃门一推，转过头朝我说：「回去前记得要锁好门，回家的时候要小心，妳知道地址吧？柏辉应该有传给妳吧？」

    我轻微的点了头，「我知道地址，我也知道怎幺走，大嫂妳就快点回去啦！」

    她跺了跺脚，脸上布满红晕，「别乱叫，我跟妳哥还没到那程度。」

    「喔？我哥那幺没效率？」

    对于沈柏辉到现在还没和嫦晞有实质关係的事，我一点都不惊讶。

    虽然嫦晞穿着有时挺性感的，但她骨子里还是个保守的小女生。

    「妳、妳别乱说！」嫦晞急的脸都红了，「我和他真的没什幺啦！」

    我点了头，把视线放回电脑萤幕上，「嗯，我知道，我都知道。」

    「哼，妳别老是说我，妳也快点找个男朋友回来啊，都要二十五岁了，老剩女。」嫦晞踩着高跟鞋又从玻璃门边回到我身侧，「妳别对这事一点都不上心，我和妳哥都很担心妳。」

    打字的手顿了顿，我没看着她的双眼，我说：「都说长嫂如母，妳现在越来越像我妈了，唠叨。」

    「沈蔓嫣！妳别在岔开话题，每次跟妳说到这个，妳都一直避而不谈。」说着，嫦晞趴在隔板上，「下星期妳跟我去见一个人。」

    把视线移开萤幕，我望着桌曆，「嫦晞，我不想交男朋友。」

    沉默了下，她问：「为什幺？妳给我个理由，如果我可以接受，我就再也不提这件事。」

    桌曆上被我画了好几个表情符号，看着它们，我的鼻尖泛起了酸。

    「嫦晞，不是每个人都像妳一样好运，我也谈过恋爱，但一个已经离开了，另一个我再也不敢见了。」我犹豫了下，疲惫的开口：「我累了，我真的很累。」

    忘了多久没有回忆起他们，在这一瞬间，我竟有点茫然。

    原来不知不觉中，我已经要二十五岁了。

    快要三年了呢。

    「妳在逃避。」嫦晞过了一会儿，才慢慢说道：「我一直以为妳是个坚强的姑娘，我认识的沈蔓嫣，是坚强的、是固执的，就不会是逃避着问题的。」

    我终于抬起头，心里总使有些难受，还是撑起个笑容，「那是因为妳认识我的时候，我已经从颓废中醒过来了，在他们刚刚离开的时候，我没办法完整的说一句话，每说几个字，眼泪就会自己流下来。我可以倔强，也可以坚强，但唯独在这件事上，我会忍不住逃避。」

    我不得不承认，这些年来，我每天工作到凌晨，只不过是让自己忘记自己其实还很寂寞，只有我知道，我看似拥有了人人称羡的朋友、工作、家庭，在心底的某一块却是缺失的。

    小念总说，现在的我变得太複杂了。

    但谁没有天真烂漫的时光，只是我的那些天真，早在那个一切分崩离析的夜晚就消失了。

    和他们一起，消失。

    「蔓嫣，妳要是把我当家人、当朋友，就该告诉我当年你们到底发生了什幺事，我不希望有那种被大家蒙在鼓里的感觉，妳是，柏辉也是。」她定定地看着我，原本就白皙的面庞在白光下显得太过苍白，大概是知道我不会和她讲，至少现在不会，她继续开口：「算了，如果妳不希望我帮妳安排相亲的事，那我就不会再多管了，但我希望妳可以找到一个可以倚靠的肩膀，就像妳说的，妳已经很累了。」

    我嚥了嚥口水，手上的指甲油已经乾掉，「妳快点下去吧，我哥应该等妳很久了。」

    嫦晞笑了笑，转身下楼。等她的身影出了我的视线範围，我才整个人瘫在椅子上。

    嫦晞说的话，顾天诚也和我说过。

    那是我和王毅分开后几天，他说：「如果妳愿意，妳可以不要把自己逼的那幺累，我的肩膀随时借妳靠。」

    那时候我还把他的话当了真，只是他留下了承诺，却忘记把人也留下。

    我已经很久没想起他们了，原先以为时光会沖淡思念，如今却发现时光带走的只有眼泪，有关他们的回忆还深深刻在我的脑海中。

    看了下时间，已经十二点多，把东西收一收，我也準备离开。

    先前住的那间房子，上星期因为失火烧了，沈柏辉和嫦晞自告奋勇的帮我挑了一间离公司不会太远的社区。

    我对那社区颇有印象，前阵子新闻因为那社区过高的房价还闹了好一阵子的社会议题，不过房价这事不管对我还是嫦晞都不是什幺问题，也许我们自己赚的钱还不够在那社区买间厕所，但谁让咱们都有个有钱老爸。

    我连走都还没走到家门口，嫦晞就传了讯息问我到家了没。

    我回：还没呢，才到社区大门。

    她说：每次都叫妳早点回家，妳哪次听我们的？

    我读了她，却来不及回。

    在抬起头来的那一秒，我的脚软了，然后，我听见我说：「好久……不见……」

    我思念了整整三年，到现在依旧无法放下的人站在我面前，脸上依旧是挂着温柔的浅笑，只不过身上的白衬衫换作了西装外套，曾经凌乱蓬鬆的头髮也被整齐的疏到一边。

    我曾经深深爱着的男孩，终究是蜕变成他最期待的模样。

    那我呢？现在的我是什幺样的呢？

    我有光鲜亮丽的出现在众人眼前吗？有。

    我有比同年龄的同学更高的薪水吗？有。

    我有过上我想要的生活吗？有。

    「嗯，好久不见，妳过的好吗？」他看着我说的平静，连眼神都没有任何变化，好像我们不过是一个多年没见的同学。

    曾经我们是那幺亲密，只差没有把最后一步做了；如今的我们却客套的比朋友还不如。

    这幺想，我顿时想哭。

    「很好。」骗你的，我是拥有了我所梦想的生活，却过的一点都不开心。

    「那就好。」他微笑着，点了头。

    我们站着，面对着面，没有人接着开口。

    离开他们的这几年，我跟小念讨论过，如果再遇到他们，我们应该说什幺。

    我们想过要问他交女朋友了没、这些年过得怎样、现在在哪里高就……但是，看到他的一瞬间我清醒了，我知道这些话一旦从我口中问了出来，我们就真的只是陌生人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我受不了那样的陌生和熟悉，所以我才会整整两年都没有动用任何关係去打听他的事情，因为我很怕再看到他的那一刻，有个女生挽着他的手，懵懂的问他我是谁，这样的情况我最受不了，每次看偶像剧看到这种桥段，我总会抱着玩偶一个人泪流不止。

    「时间不早了，如果没事我就先走了。」他看了时间，迈开他的大长腿和我擦身而过。

    我是真的很想哭，但我忍下了。

    我说，或是我问：「王毅，我们真的回不去了？」

    我以为问出这句话会很困难，以为以我的个性这辈子都问不出这句话，因为我一直认为谁先问出这句话，就是那个人先低头，但在和他擦身而过的那一秒，我终于体悟到，如果我再继续坚持我那无谓的骄傲，这辈子或许就只能跟他擦身而过。

    而我，不愿意这样。

    他停下了脚步，在我身后缓缓的说：「从你决定做伪证的那一刻，我们就回不去了。」

    「小念……」顿了会，我扬起头，「她是我朋友。」

    王毅轻哂了声，语气依旧平缓，「王萱我妹妹，她也是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