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7

    眼角闪动的晶莹，被他看见，那充满怜惜的目光，逐渐崩塌这些年我紧锁思念的高墙，一滴、两滴的泪水滑落，我错愕地抬手抹去。

    厚实大掌握住我要收回桌下的手，传递出的温暖，是如此真实，八年来我只能偶尔在梦中寻找的男人，不再虚无飘渺，而是真真切切地在我眼前。

    「夏日，我从没有忘记过妳。」一句浅浅的话语，带出这些年的痛苦与挣扎，「我常在想，如果当年，我可以再更不顾一切的挽留妳，不让妳从我面前离开的话，那妳是否会愿意留在我身边。可是，没有把握的懦弱，令我犹豫了，终究没能紧紧的抓住妳……」

    听见他的话，我睁着泪眸，道不出只字片语。

    「陪伴父亲进行一连串的肝癌化疗结束后，医生说他恢复得不错，只需要定期回医院追蹤检查即可，我才终于能放心地挪出一段时间回来台湾找妳，可是已经过了一年多，人事已非，姜晓花全家搬家了，杨昱廷出国念书，我找不到更多人可以探询妳的下落，只能又回到美国。但过没多久，父亲的癌症复发，最后，还是走了。」

    握着我的手紧了紧，我可以感觉到他情绪微妙的波动，即使他的神色依旧平静。

    「这些年，我往返台湾很多趟，想着要找妳，想着人生的方向，偶尔接任美国学校的助教工作，有时在父亲的书店帮忙，牟毓鹏也是我在那段时间认识的。儘管到了合该成熟的年纪，我仍然感到迷惘，每个人在不同的阶段，都会有茫然无措的时候，身边的人，一直以不同的方式离去，对我又何尝不是一种打击。」

    从逃跑的母亲、失足落海的父亲，到癌症过世的养父，这个男人和我一样，一生都在面对很多的别离。

    虽然痛久了，也就渐渐习惯了，但那在心头推叠出的伤痕，并不会随着时间癒合，反而会产生更多裂痕，

    坚强如他，总是能独自排解那些负面的情绪，就算经历过那些，仍然拥有带给他人温暖与安心的能力，成为了更好的人。

    「每当经历那些艰难的时刻，我总是会想起妳，多幺希望，妳能和我在一起；所以后来我决定，把父亲美国的那间书店委託给a的妈妈经营，这次回台湾，就是为了要找到妳。」

    我并不是没有想过要寻找他，可那终究也仅是一个念想罢了。因为现实，由不得我如此。

    美国那幺大，我对他在那里的生活一无所知，不过是大海捞针，况且，我也还有和奶奶的约定要达成，只能将他封藏在心底，努力在生活中挣扎着前进，蓦然回首，才惊觉这幺多年过了。

    但他却不断地在寻找我，始终没有放弃……

    「妳相信有神吗？」

    我沉眸，对于韩在宥的问题摸不着头绪。「当然，否则我也不会受洗。」

    「我也相信。」温浅的笑容，蕩漾在唇畔。「我曾经丧气过，在怎幺样都找不到妳的时候。于是我向神祈祷，请祂至少把妳带回我的身边；然后，我就在那场主日礼拜上，那幺多回头给予掌声祝福的人群中，一眼，看到了妳。」

    他为什幺老是都要说这些会让人想哭的话。我抽回手，藉由喝几口咖啡来压下氾滥的情绪。

    察觉我的不知所措，韩在宥笑容渐深，话题一转：「毓鹏开了这间店后，每次我回台湾都会来捧场，他煮的咖啡真的很好喝，店里的氛围也很棒。」

    「你怎幺知道我会喜欢这间店？」那时在电话里，他说得很肯定。

    「我就是觉得妳会喜欢。」深邃的哞光，满有笃定。「就像我始终相信，总有一天一定能找到妳。」

    韩在宥起身，至吧檯取来牛皮厚纸板封面的记事本，它没有华丽的缀饰，精简的横条内页，是店老闆用来给客人抒发心情，可以无限制发挥的回忆录。

    他翻到了一页空白，用夹在上头的原子笔画出九宫格。

    「你……」

    「来玩一场吧，圈圈叉叉。」

    我看了看他，又睨了一会儿空白的九宫格，才伸手握住笔，挑选一格画圈，开始游戏。

    边玩记忆边将我拉回遥远的对话中，我想起那时他问的「如果下次我赢了，妳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

    「你那时候说，如果玩圈圈叉叉赢了，要我答应你什幺事？」

    「我希望，妳可以一直留在我的身边。」画下最后一个叉，他扬高嘴角，轻声宣布：「赢了。」

    我呆若木鸡地看着游戏结果，眼里闪过许多複杂的思绪。

    怎幺会……？

    莫非是因为我刚刚心不在焉，不够专注在游戏上的缘故？

    韩在宥竟然赢了！

    见我迟迟没有反应，他笑意满盈。「我们明天约会吧！」

    「什、什幺？」

    「夏日，我想和妳约会。」他再说了一次，语气坚定。

    我的脑袋嗡嗡作响，无法思考，于是他趁机逕自决定：「明天早上十点，我去妳家接妳。」

    这句话，总算敲醒了我的脑袋。「你怎幺会知道我住在哪里？」

    「我问教会那个女生的。」

    又是曾艺桦！

    我真的会被她给气死！

    结束和韩在宥的见面后，甫进家门，我立刻夺命连环call，打到曾艺桦接电话为止。

    「夏日？」曾艺桦疑惑的开口，「什幺事找得这幺急？」

    「妳为什幺没经过同意，就擅自把我的手机号码跟租屋地址给韩在宥？」

    闻言，她先是沉默了几秒，才徐徐道：「因为他说，他已经找了妳八年，这次，真的不能再让妳离开了。」

    那瞬间，犹如电流通过全身，一股心酸涌上喉头，令我发不出声音。

    「我想，他就是停留在妳心底的那个人吧，不是吗？」

    握着手机的手不住地发抖，眼泪掉了下来。

    听见我细微的抽泣声，曾艺桦低叹了口气。「夏日，妳想听听我怎幺想的吗？」

    我吸吸鼻子，应了一声。「嗯。」

    「我觉得，妳要给自己和他一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