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到我们的詹姆斯先生了？”

    慕沉飞提着包裹走进屋内，反手将门关上。

    “嘿！头儿，你干什么去了？”恢复了男儿身的盖奇显然精神抖擞，“你没有看到我那完美的表演么？”

    “我只需要看结果。”慕沉飞看到盖奇得意的样子，笑着点头说：“而现在我看到了，做得很好。”

    “还有我，慕。”艾莉丝撩动着发丝，“我们的詹姆斯先生毫不犹豫地喝下了我给他的酒，现在睡得很香——看，他还露出了笑容！”

    慕沉飞看去，詹姆斯躺在大厅中间的沙发床上，沉沉地睡着，脸上真的露出一丝笑容，也不知道在梦些什么。

    “那么，缪斯。”慕沉飞对躺在乐器架上的缪斯说：“你那边有收获么？”

    “头儿！我要向你投诉！”缪斯一下子坐了起来，恼怒地说：“里奥在第一时间出卖了我！还让我帮他付账！噢！你知道那老头的眼神有多么讨厌么？”

    “对不起，头儿”里奥低着头，一副羞愧的样子，但不时的打嗝出卖了他，“是我……嗝……是我不好！”

    “不过他家的馄饨的确很好吃。”缪斯看着里奥的样子，忍俊不禁，“而且，我确实得到了一些消息。”

    接着他将与中国老头谈话的内容完美地再现了出来。

    “嗯……”慕沉飞咀嚼着其中的意思，点头说：“很好。”

    “你信么？头儿？”盖奇忍不住插嘴道，“我们能给的最大威胁对他们来说只是笑话——他们应该知道我们对付红眼的手段，死亡的威胁不足以让他感到敬畏？或许我们应该给去踹掉他的屁股！”

    “这件事……”慕沉飞摆摆手，“我们以后再谈——叶夫根尼，把你的电脑弄过来，我需要将我的设备连在上面。缪斯，你准备好了么？”

    “随时可以开始，头儿！”缪斯拿出鼓棒，神情激扬地指着慕沉飞说，“可能会有些吵闹，请开启隔音系统。”

    “好的。”慕沉飞在左手上操作了一下，随即空气如水幕一般抖动了一下，他拍拍手，说：“将詹姆斯先生固定住——我要看看，这个活信徒，会给我们多少有趣的消息。”

    盖奇闻言拿出绳子，将詹姆斯的手脚固定在沙发床上。慕沉飞随即拿出两个听诊仪一样的东西，将他固定在詹姆斯的太阳穴上，随即将仪器的另一段连到叶夫根尼的电脑上。

    “载入程序。”慕沉飞仿佛载入了工作状态，声音平淡不见一丝波澜。叶夫根尼闻言连忙将程序载入，一个巨大的空白画面出现在他的屏幕上，光标在画面上缓缓移动，一格一格，那频率好似与呼吸一样。

    慕沉飞戴上耳机，单手放在仪器的控制球上，随即向缪斯打了一个手势——

    “开始。”

    缪斯的音乐陡然响起，错杂的音符翻越旋转地砸入每个人的耳朵，每一个旋律都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仿佛高空蹦极一般大幅度颠簸着。

    而随着缪斯音乐声的响起，睡梦中的詹姆斯耳朵一动，眼球随即在眼睑内快速地左右移动着。慕沉飞闭起眼睛，分析着的耳机中传出杂乱的声响，双手握着控制球，缓缓推动。

    叶夫根尼的电脑屏幕随着慕沉飞的操控，很快出现了怪异的条码——

    “这都是、这都是乱码！”

    叶夫根尼大吼着，双手在键盘上动了起来，尝试分析着乱码中的内容。

    缪斯双手幻化，乐曲猛然加速，口中随即发出冲破一切的高昂嘶吼，却在一个长音后猛地断掉，仿佛直叩天际的雪峰被拦腰折断，滚落的风雪又化作喑哑的鸣吟。

    詹姆斯开始出现抖动，继而浑身颤抖，像是羊癫疯发作一般，看得一旁的艾莉丝掩住嘴，眼神中微微透露出恐惧。

    “按住他。”慕沉飞依旧在聚精会神地听着，口中却说：“快到了——盖奇按住他的头！温蒂塔，准备记录时间！”

    话音刚落，詹姆斯猛地睁开眼，双眸中迸发出强烈的红光，直冲到天花板上！口中发出一声低哑的咆哮，便要冲向缪斯，可是手脚被缚的他，只能沙发床上大力地挣扎。

    “快！里奥，你去按住他的头——我可不想让他看到我的胡子。”盖奇闻言一下子冲上去，按住了詹姆斯的双脚，里奥则用他的大手按住詹姆斯的头。

    詹姆斯很快看到对着里奥和盖奇咆哮，长须盖奇看着他的样子，破天荒地觉得羞愧，把脸埋得低低的。

    叶夫根尼盯着屏幕，上面的字符已经从无意义的乱码变成了数字的堆叠，却依然杂乱无章，使他毫无头绪——

    “头儿！”他忍不住叫出声。

    慕沉飞皱着眉，耳机中嘈杂的声音几乎将他的耳膜震破，“缪斯！他变化的太快，我无法追踪他的频道！试着让他慢下来！”

    缪斯的无序金属在下一刻突然变成优雅而安逸的新纪元，缪斯口中的安逸而平和吟唱，仿佛黑夜精灵在深林中优雅行进的步伐。

    那种乐曲却与平常听到的任何的新纪元都不一样——艾莉丝闭着眼，一阵平静安逸的感觉如浪潮一般漫上心间，仿佛日月升隐，潮汐涨落，人世间最完美的秩序在缪斯的音乐中被构造起来。

    随着音乐的波荡，詹姆斯的抖动渐渐慢了下来，动作间的幅度越来越小，一次一次的抽搐都仿佛和缪斯的乐拍相合。

    “嘿！我不得不说！”盖奇看着这神奇的一幕，不禁夸赞起来，“缪斯，你真棒！”缪斯露出笑容，可是还不等他臭屁的毛病发作，詹姆斯再次动了起来——

    仿佛有一瞬间的停止，詹姆斯眼中的红色光芒用肉眼几乎难辨的速度闪烁了一下，随即，他好像痛苦地一声低昂，更强烈地抽搐起来！

    “缪斯！”慕沉飞皱眉。

    “我知道！”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音乐风格再一次变化，高雅而古典的交响乐响起，缪斯行云流水般的钢琴声震撼在每一个人的心里。每秒作响一次的定音鼓，仿佛亘古永恒的钟摆，由熔浆迸裂的洪荒，一步一步，踏着时间的鼓点，迈向未知的远方。

    ——然而，詹姆斯仿佛再也听不懂音乐的意义，依旧疯狂地抽搐和挣扎着。

    “缪——斯——”慕沉飞拉着长音。

    “我知道！我、我在尝试！”缪斯声音开始有一丝慌乱。

    他的手上渗出汗水，音乐风格一变再变，短促而激烈的梵唱，象征着轮回与宿命的秩序；优雅缓慢的华尔兹，象征着圆的秩序；清新淡雅的乡村民谣，象征着季节的秩序；摄人心魄的迷幻舞曲，象征着心跳的秩序……

    而众人却悲哀发现，无论缪斯将哪一种秩序演奏出来，在詹姆斯的红得疯狂的眼神中，却再也收不到一丝响应了。

    “缪斯！”慕沉飞沉声说，“够了！”

    “再让我试试！”缪斯不甘地大吼。

    “我说够了！”慕沉飞严厉地喊道。

    “**！”一阵乐音冲撞的嘈杂声音响起，缪斯狠狠地捶在琴键上，沮丧的声音让所有人感到不忍——

    然而，詹姆斯的情况却更让众人焦急。

    叶夫根尼看着屏幕上毫无意义的文字，慌乱地喊道：“头儿！我无法……”

    “安静……”慕沉飞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闭上眼睛，口中说：“缪斯，温蒂塔，按住他的双手——温蒂塔，告诉我时间。”

    “12分钟。”温蒂塔拖起颓坐着的缪斯，冷冷地说。

    “15分钟报，然后每5分钟一报。”慕沉飞的声音又失去了波动，“缪斯，打起精神来。”

    缪斯鼓起一点精神，按住詹姆斯的手，却看到他狰狞的目光和抽搐的面容，忍不住别过头去。

    “15分钟。”温蒂塔清冷的声音。

    慕沉飞闭目，一时间，大厅中只有慕沉飞耳机中那嘈杂而烦乱的声音和詹姆斯嘶哑而暴躁的叫喊。

    “20分钟。”

    詹姆斯癫狂的吼声透入每个人的耳中，一种难以言喻的愧疚和悲伤将他们意识中的时间无限拉长。

    “25分钟。”

    “我找到他了。”慕沉飞轻轻一摆控制器，叶夫根尼的屏幕前出现了几排杂乱的英文字母，随即却瞬间恢复成了数字。

    “该死！又让他跑了！”慕沉飞低声咒骂，“温蒂塔，一分一报。”

    “27分钟。”

    “28分钟。”

    “看你往那里跑！”慕沉飞咬着牙。

    “29分钟。”

    “30分钟……”

    随着温蒂塔清冷的声音，詹姆斯眼中的红光在一瞬间散去，随即停止了挣扎，只有白茫茫的眼神，还直直地瞪着天花板。

    慕沉飞呆立在原地，耳机中已经没有了声音，叶夫根尼的屏幕也停止了数字的显示——

    甚至连光标也不再移动。

    “头儿。”良久，盖奇试探着问，“怎么样？”

    慕沉飞缓缓将耳机摘下，轻轻地摇了摇头。

    一时间，巨大的挫败感充盈在整个房间中。

    “打起精神来。”艾莉丝强笑着，学着慕沉飞的样子拍了拍手，“我们还是有发现的，不是么……比如……”

    “比如信徒的激活时间。”温蒂塔冰冷的语气，看不出是在安慰，“是30分钟。”

    “我在最后一刻锁定了他的跃动位置，在下一个频道里等着他，结果他刚来……”慕沉飞长呼一口气，没再说下去。

    “头儿，这正常么？”叶夫根尼皱着眉报告，“我是说，屏幕里面什么都没有了，甚至连光标都不再移动了。”

    “理论上讲，是正常的。”慕沉飞的语气很低，让人感受不到他是那个永远信心十足的“司机”——

    “因为他的脑中的信息已经全部被清空了。”

    “什么？”众人瞪大了眼睛，盖奇喃喃问道：“这就是……信徒激活后的下场么？”

    “是的。”慕沉飞长吸一口气，使自己的语气不会显得那么沮丧，“程序在激活后就开始重组他的大脑，那种技术真恐怖：完整地将信息刷新，随即重组脑结构，随机跃动着刺激着一个脑细胞，并向它们下达命令，使他们活跃起来，从而达到激发身体机能极限的目的——高端，恐怖，残忍，狡猾……我不得不承认，我失败了，是我害了詹姆斯。”

    “听着！头儿！你不需要自责！”缪斯抬起头，红着眼看向慕沉飞说：“要承担责任的是我！我太自负了，却没能做到……”

    “我不明白，头儿。”里奥不解地问：“他不是个信徒么？他死了又能怎么样？”

    “他不是死，而是永远失去了思维。”慕沉飞缓缓摇头，眼神变得深邃，“里奥，这和以前不一样——以前我当他们是敌人，我可以用正当的理由告诉自己，我是对的。而现在，我才知道他们其实比我们还可怜——如果我不决定进行这个试验，詹姆斯还将以信徒的身份继续活下去，就算抑郁，就算悲惨，他依旧拥有自己的生活——而现在，他的下场，就是永远的遗忘，和被遗忘……”

    “头儿，你别说了。”盖奇低着头，没心没肺的表情早就消失了，“我们都有责任，不是么？”

    是的，都有责任——选定他的温蒂塔，设计计划的慕沉飞，变装欺骗他的盖奇，喂他迷药的艾莉丝，激活他的缪斯，制止他行动的里奥，还有分析情报的叶夫根尼——屋子里的所有人，都参与了这项失败的试验。那种自张开眼以来鲜有挫败感，那种对自己曾经的敌人的负罪感，此刻充盈在他们每一个人的心中。

    他们忽然明白了慕沉飞在试验前所说的影响，那影响原来是给他们自己的——

    当他们发现原本的天敌竟然在被这种恐怖的程序控制着，当他们看着詹姆斯在他们的面前挣扎着失去思想，他们终于明白了，自己所面对的事实，究竟有多么残酷！

    沉默了许久，叶夫根尼缓缓抬起头，不经意间看向屏幕，却猛地嚎叫出来——

    “头儿！有变化！”

    慕沉飞身子一震，双眼猛地绽放出光彩，连忙打起精神，将耳机戴上，却听见里面不再是嘈杂的电流声，而是一种听不懂的语调和语言——

    “叶夫根尼，迅速分析！”

    “明白！”

    叶夫根尼看着屏幕上跳动的字母，眼镜后的双眼一眨也不眨，快速地分析、结合着所有的信息。

    “咕咚！”一阵莫名的声响从詹姆斯身上传出，众人看去，詹姆斯由大脑开始，全身诡异地、小幅度地缓慢抽搐着。随着那抽搐，詹姆斯那双依旧无神的双眼不断地望向身边的每个人，好像在他们脸上巡视着一样。

    “头儿！是不是他要醒了！他……”缪斯的惊喜明显大过疑惑和恐惧，可叫出来时却被盖奇猛地捂住了嘴。

    慕沉飞一句话都不说，伸手在左臂上操控记录着。

    诡异的抽搐声持续了一会，叶夫根尼看着面前快速浮动的字母突然停止，一边继续着破译，一边喊道：“头儿，它停了！”

    他，停了。

    随着他的声音，詹姆斯终于不再动作了。而恐怖的事情却发生了——詹姆斯的头颅发出一丝蠕动般的细微声响，随着那响声，他整个面容竟然缓缓地塌陷下去！他的嘴咧得大大的，里面露出里面沾着肉沫与脑浆的大片空旷——他的整个大脑竟然在刚才的过程中摧毁得干干净净！

    艾莉丝尖叫一声，躲到温蒂塔身后。剩下的众人，都沉默着，攥紧了拳头。

    “破译结果……出来了。”叶夫根尼的声音仿佛有些颤抖——

    “环境分析：嘈杂……嘈杂……”

    “目击者：有……有……”

    “目击者分析：探查中……探查中……无法判定！……无法判定！”

    “回收程序是否启动：否！否！”

    “自毁程序是否启动：是！是！”

    “自毁程序开始：消除中……消除中……消……”

    最终的消除完毕没有显示出来，因为程序已经自毁。

    “这他妈究竟是什么！”缪斯咒骂着，想摆脱某种让他不寒而栗的感觉，“谁能告诉我！我们究竟他妈的在一个怎样的世界里！”

    “上帝会拯救我们每一个人。”死一样的沉默中，盖奇回忆着快餐店中的一幕，幽幽地说：“但是，他却没有拯救你——安息吧，信徒詹姆斯。”

    “请到我们的詹姆斯先生了？”

    慕沉飞提着包裹走进屋内，反手将门关上。

    “嘿！头儿，你干什么去了？”恢复了男儿身的盖奇显然精神抖擞，“你没有看到我那完美的表演么？”

    “我只需要看结果。”慕沉飞看到盖奇得意的样子，笑着点头说：“而现在我看到了，做得很好。”

    “还有我，慕。”艾莉丝撩动着发丝，“我们的詹姆斯先生毫不犹豫地喝下了我给他的酒，现在睡得很香——看，他还露出了笑容！”

    慕沉飞看去，詹姆斯躺在大厅中间的沙发床上，沉沉地睡着，脸上真的露出一丝笑容，也不知道在梦些什么。

    “那么，缪斯。”慕沉飞对躺在乐器架上的缪斯说：“你那边有收获么？”

    “头儿！我要向你投诉！”缪斯一下子坐了起来，恼怒地说：“里奥在第一时间出卖了我！还让我帮他付账！噢！你知道那老头的眼神有多么讨厌么？”

    “对不起，头儿”里奥低着头，一副羞愧的样子，但不时的打嗝出卖了他，“是我……嗝……是我不好！”

    “不过他家的馄饨的确很好吃。”缪斯看着里奥的样子，忍俊不禁，“而且，我确实得到了一些消息。”

    接着他将与中国老头谈话的内容完美地再现了出来。

    “嗯……”慕沉飞咀嚼着其中的意思，点头说：“很好。”

    “你信么？头儿？”盖奇忍不住插嘴道，“我们能给的最大威胁对他们来说只是笑话——他们应该知道我们对付红眼的手段，死亡的威胁不足以让他感到敬畏？或许我们应该给去踹掉他的屁股！”

    “这件事……”慕沉飞摆摆手，“我们以后再谈——叶夫根尼，把你的电脑弄过来，我需要将我的设备连在上面。缪斯，你准备好了么？”

    “随时可以开始，头儿！”缪斯拿出鼓棒，神情激扬地指着慕沉飞说，“可能会有些吵闹，请开启隔音系统。”

    “好的。”慕沉飞在左手上操作了一下，随即空气如水幕一般抖动了一下，他拍拍手，说：“将詹姆斯先生固定住——我要看看，这个活信徒，会给我们多少有趣的消息。”

    盖奇闻言拿出绳子，将詹姆斯的手脚固定在沙发床上。慕沉飞随即拿出两个听诊仪一样的东西，将他固定在詹姆斯的太阳穴上，随即将仪器的另一段连到叶夫根尼的电脑上。

    “载入程序。”慕沉飞仿佛载入了工作状态，声音平淡不见一丝波澜。叶夫根尼闻言连忙将程序载入，一个巨大的空白画面出现在他的屏幕上，光标在画面上缓缓移动，一格一格，那频率好似与呼吸一样。

    慕沉飞戴上耳机，单手放在仪器的控制球上，随即向缪斯打了一个手势——

    “开始。”

    缪斯的音乐陡然响起，错杂的音符翻越旋转地砸入每个人的耳朵，每一个旋律都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仿佛高空蹦极一般大幅度颠簸着。

    而随着缪斯音乐声的响起，睡梦中的詹姆斯耳朵一动，眼球随即在眼睑内快速地左右移动着。慕沉飞闭起眼睛，分析着的耳机中传出杂乱的声响，双手握着控制球，缓缓推动。

    叶夫根尼的电脑屏幕随着慕沉飞的操控，很快出现了怪异的条码——

    “这都是、这都是乱码！”

    叶夫根尼大吼着，双手在键盘上动了起来，尝试分析着乱码中的内容。

    缪斯双手幻化，乐曲猛然加速，口中随即发出冲破一切的高昂嘶吼，却在一个长音后猛地断掉，仿佛直叩天际的雪峰被拦腰折断，滚落的风雪又化作喑哑的鸣吟。

    詹姆斯开始出现抖动，继而浑身颤抖，像是羊癫疯发作一般，看得一旁的艾莉丝掩住嘴，眼神中微微透露出恐惧。

    “按住他。”慕沉飞依旧在聚精会神地听着，口中却说：“快到了——盖奇按住他的头！温蒂塔，准备记录时间！”

    话音刚落，詹姆斯猛地睁开眼，双眸中迸发出强烈的红光，直冲到天花板上！口中发出一声低哑的咆哮，便要冲向缪斯，可是手脚被缚的他，只能沙发床上大力地挣扎。

    “快！里奥，你去按住他的头——我可不想让他看到我的胡子。”盖奇闻言一下子冲上去，按住了詹姆斯的双脚，里奥则用他的大手按住詹姆斯的头。

    詹姆斯很快看到对着里奥和盖奇咆哮，长须盖奇看着他的样子，破天荒地觉得羞愧，把脸埋得低低的。

    叶夫根尼盯着屏幕，上面的字符已经从无意义的乱码变成了数字的堆叠，却依然杂乱无章，使他毫无头绪——

    “头儿！”他忍不住叫出声。

    慕沉飞皱着眉，耳机中嘈杂的声音几乎将他的耳膜震破，“缪斯！他变化的太快，我无法追踪他的频道！试着让他慢下来！”

    缪斯的无序金属在下一刻突然变成优雅而安逸的新纪元，缪斯口中的安逸而平和吟唱，仿佛黑夜精灵在深林中优雅行进的步伐。

    那种乐曲却与平常听到的任何的新纪元都不一样——艾莉丝闭着眼，一阵平静安逸的感觉如浪潮一般漫上心间，仿佛日月升隐，潮汐涨落，人世间最完美的秩序在缪斯的音乐中被构造起来。

    随着音乐的波荡，詹姆斯的抖动渐渐慢了下来，动作间的幅度越来越小，一次一次的抽搐都仿佛和缪斯的乐拍相合。

    “嘿！我不得不说！”盖奇看着这神奇的一幕，不禁夸赞起来，“缪斯，你真棒！”缪斯露出笑容，可是还不等他臭屁的毛病发作，詹姆斯再次动了起来——

    仿佛有一瞬间的停止，詹姆斯眼中的红色光芒用肉眼几乎难辨的速度闪烁了一下，随即，他好像痛苦地一声低昂，更强烈地抽搐起来！

    “缪斯！”慕沉飞皱眉。

    “我知道！”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音乐风格再一次变化，高雅而古典的交响乐响起，缪斯行云流水般的钢琴声震撼在每一个人的心里。每秒作响一次的定音鼓，仿佛亘古永恒的钟摆，由熔浆迸裂的洪荒，一步一步，踏着时间的鼓点，迈向未知的远方。

    ——然而，詹姆斯仿佛再也听不懂音乐的意义，依旧疯狂地抽搐和挣扎着。

    “缪——斯——”慕沉飞拉着长音。

    “我知道！我、我在尝试！”缪斯声音开始有一丝慌乱。

    他的手上渗出汗水，音乐风格一变再变，短促而激烈的梵唱，象征着轮回与宿命的秩序；优雅缓慢的华尔兹，象征着圆的秩序；清新淡雅的乡村民谣，象征着季节的秩序；摄人心魄的迷幻舞曲，象征着心跳的秩序……

    而众人却悲哀发现，无论缪斯将哪一种秩序演奏出来，在詹姆斯的红得疯狂的眼神中，却再也收不到一丝响应了。

    “缪斯！”慕沉飞沉声说，“够了！”

    “再让我试试！”缪斯不甘地大吼。

    “我说够了！”慕沉飞严厉地喊道。

    “**！”一阵乐音冲撞的嘈杂声音响起，缪斯狠狠地捶在琴键上，沮丧的声音让所有人感到不忍——

    然而，詹姆斯的情况却更让众人焦急。

    叶夫根尼看着屏幕上毫无意义的文字，慌乱地喊道：“头儿！我无法……”

    “安静……”慕沉飞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闭上眼睛，口中说：“缪斯，温蒂塔，按住他的双手——温蒂塔，告诉我时间。”

    “12分钟。”温蒂塔拖起颓坐着的缪斯，冷冷地说。

    “15分钟报，然后每5分钟一报。”慕沉飞的声音又失去了波动，“缪斯，打起精神来。”

    缪斯鼓起一点精神，按住詹姆斯的手，却看到他狰狞的目光和抽搐的面容，忍不住别过头去。

    “15分钟。”温蒂塔清冷的声音。

    慕沉飞闭目，一时间，大厅中只有慕沉飞耳机中那嘈杂而烦乱的声音和詹姆斯嘶哑而暴躁的叫喊。

    “20分钟。”

    詹姆斯癫狂的吼声透入每个人的耳中，一种难以言喻的愧疚和悲伤将他们意识中的时间无限拉长。

    “25分钟。”

    “我找到他了。”慕沉飞轻轻一摆控制器，叶夫根尼的屏幕前出现了几排杂乱的英文字母，随即却瞬间恢复成了数字。

    “该死！又让他跑了！”慕沉飞低声咒骂，“温蒂塔，一分一报。”

    “27分钟。”

    “28分钟。”

    “看你往那里跑！”慕沉飞咬着牙。

    “29分钟。”

    “30分钟……”

    随着温蒂塔清冷的声音，詹姆斯眼中的红光在一瞬间散去，随即停止了挣扎，只有白茫茫的眼神，还直直地瞪着天花板。

    慕沉飞呆立在原地，耳机中已经没有了声音，叶夫根尼的屏幕也停止了数字的显示——

    甚至连光标也不再移动。

    “头儿。”良久，盖奇试探着问，“怎么样？”

    慕沉飞缓缓将耳机摘下，轻轻地摇了摇头。

    一时间，巨大的挫败感充盈在整个房间中。

    “打起精神来。”艾莉丝强笑着，学着慕沉飞的样子拍了拍手，“我们还是有发现的，不是么……比如……”

    “比如信徒的激活时间。”温蒂塔冰冷的语气，看不出是在安慰，“是30分钟。”

    “我在最后一刻锁定了他的跃动位置，在下一个频道里等着他，结果他刚来……”慕沉飞长呼一口气，没再说下去。

    “头儿，这正常么？”叶夫根尼皱着眉报告，“我是说，屏幕里面什么都没有了，甚至连光标都不再移动了。”

    “理论上讲，是正常的。”慕沉飞的语气很低，让人感受不到他是那个永远信心十足的“司机”——

    “因为他的脑中的信息已经全部被清空了。”

    “什么？”众人瞪大了眼睛，盖奇喃喃问道：“这就是……信徒激活后的下场么？”

    “是的。”慕沉飞长吸一口气，使自己的语气不会显得那么沮丧，“程序在激活后就开始重组他的大脑，那种技术真恐怖：完整地将信息刷新，随即重组脑结构，随机跃动着刺激着一个脑细胞，并向它们下达命令，使他们活跃起来，从而达到激发身体机能极限的目的——高端，恐怖，残忍，狡猾……我不得不承认，我失败了，是我害了詹姆斯。”

    “听着！头儿！你不需要自责！”缪斯抬起头，红着眼看向慕沉飞说：“要承担责任的是我！我太自负了，却没能做到……”

    “我不明白，头儿。”里奥不解地问：“他不是个信徒么？他死了又能怎么样？”

    “他不是死，而是永远失去了思维。”慕沉飞缓缓摇头，眼神变得深邃，“里奥，这和以前不一样——以前我当他们是敌人，我可以用正当的理由告诉自己，我是对的。而现在，我才知道他们其实比我们还可怜——如果我不决定进行这个试验，詹姆斯还将以信徒的身份继续活下去，就算抑郁，就算悲惨，他依旧拥有自己的生活——而现在，他的下场，就是永远的遗忘，和被遗忘……”

    “头儿，你别说了。”盖奇低着头，没心没肺的表情早就消失了，“我们都有责任，不是么？”

    是的，都有责任——选定他的温蒂塔，设计计划的慕沉飞，变装欺骗他的盖奇，喂他迷药的艾莉丝，激活他的缪斯，制止他行动的里奥，还有分析情报的叶夫根尼——屋子里的所有人，都参与了这项失败的试验。那种自张开眼以来鲜有挫败感，那种对自己曾经的敌人的负罪感，此刻充盈在他们每一个人的心中。

    他们忽然明白了慕沉飞在试验前所说的影响，那影响原来是给他们自己的——

    当他们发现原本的天敌竟然在被这种恐怖的程序控制着，当他们看着詹姆斯在他们的面前挣扎着失去思想，他们终于明白了，自己所面对的事实，究竟有多么残酷！

    沉默了许久，叶夫根尼缓缓抬起头，不经意间看向屏幕，却猛地嚎叫出来——

    “头儿！有变化！”

    慕沉飞身子一震，双眼猛地绽放出光彩，连忙打起精神，将耳机戴上，却听见里面不再是嘈杂的电流声，而是一种听不懂的语调和语言——

    “叶夫根尼，迅速分析！”

    “明白！”

    叶夫根尼看着屏幕上跳动的字母，眼镜后的双眼一眨也不眨，快速地分析、结合着所有的信息。

    “咕咚！”一阵莫名的声响从詹姆斯身上传出，众人看去，詹姆斯由大脑开始，全身诡异地、小幅度地缓慢抽搐着。随着那抽搐，詹姆斯那双依旧无神的双眼不断地望向身边的每个人，好像在他们脸上巡视着一样。

    “头儿！是不是他要醒了！他……”缪斯的惊喜明显大过疑惑和恐惧，可叫出来时却被盖奇猛地捂住了嘴。

    慕沉飞一句话都不说，伸手在左臂上操控记录着。

    诡异的抽搐声持续了一会，叶夫根尼看着面前快速浮动的字母突然停止，一边继续着破译，一边喊道：“头儿，它停了！”

    他，停了。

    随着他的声音，詹姆斯终于不再动作了。而恐怖的事情却发生了——詹姆斯的头颅发出一丝蠕动般的细微声响，随着那响声，他整个面容竟然缓缓地塌陷下去！他的嘴咧得大大的，里面露出里面沾着肉沫与脑浆的大片空旷——他的整个大脑竟然在刚才的过程中摧毁得干干净净！

    艾莉丝尖叫一声，躲到温蒂塔身后。剩下的众人，都沉默着，攥紧了拳头。

    “破译结果……出来了。”叶夫根尼的声音仿佛有些颤抖——

    “环境分析：嘈杂……嘈杂……”

    “目击者：有……有……”

    “目击者分析：探查中……探查中……无法判定！……无法判定！”

    “回收程序是否启动：否！否！”

    “自毁程序是否启动：是！是！”

    “自毁程序开始：消除中……消除中……消……”

    最终的消除完毕没有显示出来，因为程序已经自毁。

    “这他妈究竟是什么！”缪斯咒骂着，想摆脱某种让他不寒而栗的感觉，“谁能告诉我！我们究竟他妈的在一个怎样的世界里！”

    “上帝会拯救我们每一个人。”死一样的沉默中，盖奇回忆着快餐店中的一幕，幽幽地说：“但是，他却没有拯救你——安息吧，信徒詹姆斯。”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