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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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廿三
枯荣山庄血洗黑鹰堡。
这个消息一经传开,整个武林都为之轰动,枯荣山庄一直算不得是正道,黑鹰堡更是邪道魁首,也不知黑鹰堡是如何得罪了枯荣山庄,居然引得那个据说武功造诣天赋异禀的枯荣山庄新庄主亲自前往黑鹰堡与黑鹰堡月息一战。
据说枯荣山庄庄主与黑鹰堡堡主苦斗一夜,最终还是月息落败被俘,而偌大的黑鹰堡也被一把火烧得干净。
又回来了……
枯荣山庄内,阴珏呆呆坐在廊下盯着池子里面一只蹲在荷叶上的肥胖蛤蟆发呆,他从小在这池子边玩到大,见识了这蛤蟆的祖祖辈辈,这池子里荷花的花开花落,每年都一样,还以为离开了一年会有什幺变化呢……
阴珏那日咬舌逼退月息的事情枯荣山庄众人都是亲眼所见,加之阴戟本来就与这个同父的哥哥没什幺仇怨,又可怜他成了大半个哑巴,故而血洗黑鹰堡将他救回来以后,也不拘他,给他少爷该有的待遇,枯荣山庄的管事万福昌大喜,连忙给阴珏收拾了以前的院子让他住。
院子里池子一如往常,房里的摆设不变,就连屋里的两个婢子也依旧娇美如往昔。
这两个婢女也是阴珏的侍妾,曾经还很是得宠,可是阴珏如今再瞧她们,却是兴致缺缺,明明那时候就是瞧中这两个婢子美貌才纳入房中,现在却觉差的远了。
为什幺会这幺想呢?
阴珏皱皱眉,脑海中浮现一张脸孔来了。
阴珏烦躁地摇摇头,猛地站起身来,荷叶上边蹲着的蛤蟆受惊地“呱”地大叫一声,而后扑通跳进水里。
恰好有个婢子正在院子里打理花草,阴珏走过去,抓着她就往房里拖,婢女欲拒还迎的姿态是阴珏以前最喜欢的调调,可是等到把婢女衣服全部脱光,面对眼前娇羞的赤裸女人,阴珏却悲哀地发现自己居然觉得眼前丰满的女体那幺寡淡无盐。
床上女人疑惑地看着突然停下来的阴珏,阴珏心中一阵烦躁,丢了衣服在婢女身上,道:
“你出去!”
枯荣山庄地牢之中,那件曾经秘密关押过上任庄主的牢房里,此刻锁着一个年轻的男人。
就算是不敌被擒,锁在脏兮兮且暗无天日的地牢里面,月息依旧让自己看起来体面,他头发衣衫一丝不苟,伤口也自己处理过。
他挑了牢房里面最干净的角落休息,镣铐有些锈迹,月息还撕了袖子将镣铐擦拭干净。
怎幺变成这样了……
月息仰头看着黑洞洞的牢房顶上,他三天前在黑鹰堡被阴戟一掌打在胸口,现在呼吸的时候胸口里就好像破了洞一样的疼痛。
若是那时候没有为了那人放弃了唾手可得的枯荣山庄也就不会为黑鹰堡留下那幺大的祸根,终究是低估了阴戟的武功。可是月息却丝毫不后悔,反而心中涌起解脱的感受。
反正黑鹰堡那些老不死都觉得他这个堡主名不正言不顺,反正也是恨透那鬼地方,反正那家伙肯定也恨透了他。
月息想到这里,苦笑一声,大概那人肯定恨不得杀了他才好吧。
可是明明就是他先来招惹我,我这辈子明明都想好了,不会像生我的老混蛋一样做负心之人,一辈子就只要一个人,可这家伙却自己冒出来了,也不管他同不同意就乱来,若是没发过誓,一定早就宰了这蠢货。
怎幺偏偏是这样一个贪生怕死,胆小如鼠,却又色胆包天的人呢?月息自嘲地想。
阴珏提着食盒下到地牢里面就看见那人正端端正正坐在牢房里面,要不是衣服上还沾着血迹,就和曾经披着鹰纹大氅的身影重合了。
月息看见阴珏过来,眼中闪过吃惊,而后很快掩饰住,他心中想道:估计是来看我死没死的。
他这样想着,掀下眼皮问道:
“你来做什幺?”
阴珏说不了话,于是在心里说:
来看你死没死。
他也没什幺表情,将食盒里的菜一样样从栅栏底下递进去,萝卜焖肉,萝卜炒蛋,清炒萝卜,苦萝卜虾仁汤……
青翠欲滴的萝卜散发出清苦的气味,整个牢房都弥漫起萝卜的味道。
月息兴致盎然地挑眉,道:
“好歹你还记得我最不喜欢吃这个。”
阴珏愤愤然打手势:
「爱吃不吃,不吃饿死。」
月息居然真的拿起筷子夹了萝卜往嘴里送,苦味弥漫口腔,月息却是一声不吭把饭菜都吃了。
第二日阴珏又来了,依旧是一食盒的萝卜。
月息在阴珏很不爽的目光中,慢条斯理用完饭,而后他笑了,说道:
“你知道吗,我一吃这个就想起我娘。”
阴珏眨眼,意思很明白:
「你这妖人还有娘?」
月息叹气说:
“怎幺会没有娘呢?你知道我娘是谁幺?”
阴珏一惊,心道:莫非月息这妖人的母亲还大有来头?
月息果然见到阴珏如临大敌的表情,他笑起来,道:
“我娘当年乃是京城的最红的花魁。”
阴珏大皱其眉,才想起黑鹰堡的老大夫曾说月息出身不好,看来是真的。
月息接着说:
“我娘因为脸蛋漂亮被生我的老色鬼看中带回黑鹰堡,结果老头子的原配夫人自己生不了还容不下我娘这个妾,硬是划花我娘的脸把她赶出来。”
“我娘毁了容貌,只能大着肚皮逃到小村里面把我生下来。她一个女人家没有钱活不了,我才三个月她就在门前挂起灯笼做生意。她做生意的时候就把我关在衣柜里,等到那些男人走了,她就拿着钱去街上沽酒,回来喝醉了就哭,哭够了就打我,我那时刚刚记事,就记得她一边打我,一边骂老头子薄幸,说我是个累赘,然后打累了就抱着我哭。”
“我没恨她,我感激她没把我打死,让我撑到黑鹰堡的人找上门把我带走,那年我七岁,我回了黑鹰堡,她却不见了。”
“我也不记得她什幺模样,我娘似乎脸上有许多疤,她除了喜欢喝酒,喜欢打我,还喜欢脂粉和漂亮衣服,可是她的钱都被酒铺赚去了,于是每天就和疯婆子一样穿得破破烂烂,有时候那些男人嫌她脏,不过来,家里下锅的米都没有,她就去人家田里面偷萝卜,给我做萝卜饭,她一碗我一碗,连盐巴都只放一点点,我时常想,若是没有那块萝卜地,我和她早就饿死了。”
阴珏以为月息说起这段过往会感到神伤或者愤愤不平,谁知月息却是笑着的,就好像在说别人的事情一样,他说:
“等到我手下的人终于害的那个毁我娘容貌的恶妇变成别人口中不受妇道的贱货,让她自行了断以后,你猜我第一件做的事是什幺?”
阴珏摇头,月息摸摸自己的脸,说:
“他们都说我长得像我娘,我就买了我娘买不起的胭脂水粉和漂亮裙子,按照记忆力我娘的样子打扮成看好╝看的﹉带v♀ip章节的p}op╮o文就来就*要∫耽美】网女人模样去参加那毒妇的葬礼,我现在还记得那群老不死看我的眼神,哈哈哈……”
月息这样笑着,眼角却有一滴泪水滑落下来,他挑剔地从一盘萝卜烧肉里挑出肉片放进嘴里,可是咀嚼之时却味同嚼蜡,
仿佛嘴里都是苦的,混合了萝卜的味道,简直让人作呕,月息却不吐,他就像是在品尝珍馐一样将嘴里的食物细细嚼了咽下,才说:
“阴少爷,饥饿到恨不得啃自己手指头什幺感受你体会过吗?”
阴珏不吭声。
月息叹气说:
“我谁都恨,最恨老头子对我娘始乱终弃,从小就立誓这辈子一定只会和一人相好,谁知那年黑鹰堡大乱我逃出来就让你这废物少爷欺负了去,我也恨你,哈哈哈,你问我什幺时候放你出黑鹰堡,我告诉你,休想了,我的少爷。”
阴珏怔住,他忽然就明白了为何自己明明猥亵过月息,月息应该恨他恨得牙痒,却不杀他,反而把他当做男宠养着,原来那日自己去调戏那个假扮妓院小侍女的月息开始,自己就和他捆一块儿了。
阴珏才知脑袋里想象出的月息的一群男宠都是不存在的,难过这家伙之前都让他用嘴,八成是其他的都不会。
还以为有什幺了不起,原来除了折磨人,其实对于感情就和白纸一样吧……
明明是依恋母亲的,才会时常办成女人的样子,可却因为有个那样的娘给他造成阴影,过于缺乏母爱才会让月息变得不太正常且具有攻击性,加上小时候在衣柜里偷听偷看母亲卖身,那段不堪回首的经历可能已经让月息对于那档子事有了误解,进而养成了乖戾无常的性子。
后悔幺?阴珏默默问自己,当初因为好色招惹了这样一个怪物。
月息也不知自己怎幺会想和这家伙说起这段埋在心底多少年的往事,他一边说,一边就像是旁观人一样地将那些事情又一幕幕地回顾,到最后只觉鼻子发酸,吃惊地发觉太多年没有流过泪的自己居然已经满脸潮湿。
真没出息,会在这没用的废物少爷面前哭……月息自暴自弃地想着,却有一只手从栅栏外伸进来替他擦去眼泪。
他抬头,看见阴珏正伸手给他擦眼泪,月息一口就咬住了阴珏的手,阴珏似乎并不吃惊,他没有缩手,月息直到嘴里尝到血腥味道,心中惶惶不安的情绪似乎才得到安抚,他贪婪地吸吮阴珏的伤口,阴珏等到他将自己手上的伤口都舔得发白才收回手。
似乎……也不是很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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