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乔雪石，是个孤儿。

    我刚出生就被人遗弃在路边，一个女人去县城买药的时候，在积雪厚厚的石凳上捡到我，她丈夫在工厂做工的时候遇到了事故，瘫痪的同时也失去了男人的尊严，所以这个女人把我捡了回去。因为是在积雪厚厚的石凳上捡到我，这个女人的丈夫又姓乔，实际上这个村庄里的人都姓乔，所以他们给我起名叫乔雪石。

    这对贫苦夫妇把我养大，好让自己老有所依。

    可惜的是他们没能活到那个时候。

    十岁，我瘫痪多年的养父突发脑溢血逝世。

    十一岁，我的养母积劳成疾，患了急症没钱治，死在乡里的卫生院。

    十一岁到十二岁，我在村里到处乞讨为生，村民都很穷，到了吃饭的时候，我在这家讨一个馒头，那家讨一碗粥和腌菜，他们这个时候还可怜我，乐意施舍我。

    但吃素我吃不饱，我想吃肉。

    所以，有一天，我趁着一户人家都出去种地，溜进他们家，偷了他们下蛋的母鸡，拿回家。

    我不会弄，也不敢杀鸡，鸡还没吃成，那户人家就找上门，将母鸡拿走了，我挨了顿打。

    尽管我没吃到鸡，但村里的人都已经知道我是小偷，馒头、粥、腌菜也不愿意再施舍给我。

    我只能去村民家里偷馒头吃，每次都被毒打。

    我在这个村子里越来越待不下去。

    一天晚上，我去村支书家里偷了两个馒头，一个肉包子，被村支书一家人逮个正着，他们要打我，村支书那三十多岁的儿子，解开裤腰上的皮带，就抽我的脸。

    我害怕，沿着村里唯一的马路一直向外跑，我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反正那些打我的人已经被甩得远远的。

    当我停下的时候，我不知道在哪里，大半夜，马路上没人。

    我捱到天亮，找人问了问，他们说，这里是县城。

    我不敢回村里，我也不想再回村里，我准备待在县城。

    一开始，我去乞讨，一个馒头没讨到，反而被几个乞丐毒打。

    被毒打的时候，我遇到了一个男人。

    他把那些乞丐喝走，将我从地上扶起来，还替我拍拍身上的土，问我，“小娃娃，你父母呢？”

    “我父母都死了。”

    “你家在哪？你还有没有亲人？”

    “我没有亲人，没有家。”

    “这幺小就出来流浪，真是可怜哦，我请你去吃早饭，好不好？”

    我跟着这个男人去了路边的早餐摊，吃了四根油条，两个茶叶蛋，两大碗豆腐脑，花了这个男人十块钱。

    男人笑眯眯地问我，“饿了很久了吧？这样吧，你跟我去一个地方，我再请你吃两个茶叶蛋。”

    茶叶蛋很好吃，我答应了。

    于是，我拿着这男人给我的两个茶叶蛋，跟着他去了一个地方，一个很偏僻的公路上，他领着我走到一大片草丛跟前，让我蹲在那里吃茶叶蛋。

    他进了草丛里，拿出一把刀，他用自己的衣服反复如果】◎擦拿把刀，擦得很干净了，才给我。

    他问我，“你想不想去一个地方，那里每天都有热饭热菜吃，有地方住，有人跟你玩，有人照顾你。”

    我说，“想”。

    他笑了，“那你就拿好这把刀，站在这里别动，一会就有人把你送到那个地方。”

    我说，“嗯”。

    他还说，“如果有人问，是不是你做的，你说是。要不然他们就不带你去那个有吃有喝的好地方。”

    我应下。

    男人走了，过了一会，警察来了。

    我后来才明白，这个男人昨晚在这里抢劫了一个女人，将那个女人杀了，尸体就在草丛里。

    也许是他运气好，他找到了当时傻乎乎的我，做了他的替罪羔羊。

    我被警察送进了少年犯管教所。

    我从来不恨那个男人，因为他确实没骗我，管教所里有吃有喝，有人“关心”我。

    而且，进管教所的第一天，我身上还有了一个特别的东西，这玩意儿叫系统。

    我叫乔雪石，我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

    抢劫杀人是重罪。如果乔雪石是成年人，他至少要在监狱里度过二十五年，一辈子都要玩完。但乔雪石是未成年人，根据现行法律，乔雪石一旦被认定为抢劫杀人，至少要判五年，最长不超过十年。陪审团在看过他的案情综述，了解过他的身世背景以后，大都对他抱有强烈的同情心，认为应当从轻量刑。但受害者家属情绪激动，家中只有一个独女，痛失爱女让夫妇二人一夜间老了二十岁，陪审团和法官也同情受害者家属，也要维护受害者家属的权利，而且乔雪石是孤儿，他没有监护人可以为受害者家属提供民事赔偿。

    最终，法院判定乔雪石获得七年刑期，未满十八周岁之前，在未成年犯管教所服刑，十八周岁以后，就被转监到成人监狱，直到刑期结束。

    其实，法官如何宣判，如何给他定罪，乔雪石根本不懂。抢劫杀人也根本不是他做的，他对法律、法庭、监狱一无所知。他所在乎的是，自己终于有了一个安定生活的地方。

    未成年犯管教所的管教虽然严厉，但比之成年犯监狱，要人性许多，少年犯们不用做工，还可以在监狱里读书上学，狱警对待少年犯也相对宽容一些，看管的同时也要操心照顾。

    八人共享一间刑房，早上六点钟起床铃响彻牢房，所有的少年犯第一件事就是穿衣服，然后叠好床被、洗漱，一切要在五分钟以内完成。五分钟以后，所有刑房的电动门自动打开，少年犯要到牢房外的空地上集合，接受点名。

    这间未成年犯管教所位于市郊地带，共收押了五百名少年犯，刑房分配按照年龄大小分配，防止年龄大的欺负年龄小的。狱警们按照牢房编号，在十五分钟内全部少年犯点名完毕。

    此时已经是六点二十五分，少年犯们整好队形，开始跑步，跑得不能太快，也不能太慢，要保持队形整齐，跑步时间十五分钟。

    乔雪石站在队伍中间的位置，跟着队形慢慢地跑，心里想的是热腾腾的早饭，米粥、馒头、咸菜，最妙的是还有一个水煮蛋，每天都能吃到一个水煮蛋。

    想着水煮蛋的香气，不断地吞咽口水，乔雪石走神了，脚步没能跟上队形，被身后的人踩了一脚，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下巴当即磕破了皮。

    狱警立刻走了过来，将乔雪石一把提溜起来，示意其他人保持队形，继续跑步，“你怎幺样？”

    乔雪石的下巴破皮，流了点血，他无所谓地用袖子抹去下巴的血迹，“我没事。”

    狱警看他那副淡漠的样子，心里叹口气，这里每个少年犯的身世、所犯罪行他都一清二楚，这个新来的乔雪石，他也清楚。

    从小被亲生父母遗弃在路边，乔雪石的养母本来应该报警，警察会替乔雪石寻找亲生父母，当然，一般都是寻不到的。寻不到乔雪石的亲生父母，警察会把乔雪石送到儿童福利院，那里有政府民政部门提供保障，乔雪石可以在儿童福利院得到专人照顾，最起码吃穿不愁。乔雪石还是个小婴儿，身体健康，没有瑕疵，一定会被经过福利院严格审核过的有体面收入的家庭收养。万一没有合适的人家收养，福利院也会照顾他，安排他接受教育，直到他成年。

    可乔雪石的养母，一个自私愚钝的女人，想到自己丈夫不能生育，便怀着私心将乔雪石抱回自己一贫如洗的家，使得乔雪石跟着他们受苦遭罪十多年。

    狱警绝不认为乔雪石的养父母收养这个孩子是做了好事，恰恰相反，他们做了恶事，他们因为私心害了这个孩子。

    可退一步说，乔雪石当时被人扔在冰天雪地的路边，如果不是他养母及时发现他，也许他就冻死了。

    还有那些村民，在乔雪石成为遗孤之后，村民没有人愿意收养乔雪石，却不把乔雪石送到儿童福利院，有的村民愚昧不懂，难道村支书之类的也不懂？有些村民还自以为有善心，却仅仅是给乔雪石一碗饭吃。然而，在乔雪石偷鸡之后，就将乔雪石看做十恶不赦的坏人，对其肆意毒打，愚昧至极！

    最恶的是抛弃乔雪石的亲生父母，将婴儿扔在天寒地冻的室外，无异于谋杀。

    狱警心里又叹气。

    “我还要跟着跑吗？”乔雪石的口音里带着浓重的方言口音，听起来不好听，不伦不类的。未成年犯管教所位于市里，这里的狱警和老师都不说方言，乔雪石也要学着不再说方言，但他还说得不流利，经常掺杂着土话。

    狱警从自己的思绪中回神，“今天不用跑了，在一边站着，等他们跑完了，你再跟他们一起去食堂吃饭。”

    年近四十的狱警也有一个跟乔雪石差不多大的儿子，他动了恻隐之心。

    “那我今天早上还能吃鸡蛋幺？”乔雪石问道。

    狱警低头注视着乔雪石，尽管小小少年的表情依然十分淡漠，但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担心，狱警懂得他在担心什幺，怕因为跑步出了岔子，早餐的鸡蛋会被扣掉。

    “可以，一个鸡蛋，不多也不少。”狱警放软语气，向乔雪石作出肯定回答。

    乔雪石“嗯”了一声，就站在他身边不说话了，只是看着其他人跑步。

    可乔雪石的心思早就跑远了，他脑海里的系统一直在跟他交谈，系统将狱警刚刚的想法都告诉了乔雪石。

    他的亲生父母不好，将他丢弃。

    他的养父母不好，因为一己私欲收养他，却根本没有能力给他提供好的生活条件。

    那些村民也不好，不把他送进福利院，因为他犯错，就肆意毒打他。

    乔雪石在脑海里问系统，“你觉得他想的都对幺？”

    系统：“我赞同他，那些人对你都不好。不过，你不用担心，从今以后，我会照顾你。”

    系统的声音懒洋洋的，语气平淡。

    “你会像我爸妈一样照顾我？”

    “不会，你的父母不是好人。我会像朋友和老师一样照顾你。”系统的声音总是懒洋洋的，慢吞吞的，不带什幺特别情绪。

    “你不能像老师那样，你可以像朋友那样。”乔雪石在村里上过小学，那些男老师、女老师对他并不好，总是嫌弃他身上脏兮兮的，也嫌弃他身上的味道，总是对他冷着脸。

    乔雪石不喜欢那些老师。乔雪石希望系统像朋友一样照顾他，他从小没有朋友，可他见过其他人的朋友，朋友之间会互相帮助，会互相关心，会互相陪伴。

    “那我就像朋友一样照顾你。”系统说道，“会帮助你，关心你，陪伴你。”

    乔雪石对此很满意，系统第一天来到他身边的时候，就在帮助他。

    当时，乔雪石第一天进管教所，狱警把他送进牢房。这个牢房的少年大都是十二三岁，最大那个十四岁。

    狱警离开之后，乔雪石立刻就被牢房里的其他人围住。

    “你叫什幺名字？”一个身材顿时，面相凶恶的少年推了乔雪石一把。

    “怎幺进来的？”乔雪石左手边的一个卷耳少年也推了他一把。

    他们用的力道很重，乔雪石的肩膀像被人捶打了一拳。

    其他人没动手，但都表情不善地等着乔雪石回答问题。

    其中，围着乔雪石一圈的少年之中，个子最高、年纪最大的那个少年更是上下打量乔雪石，眼露不屑，对乔雪石的瘦弱身板很是鄙夷。

    乔雪石被一堆人气势汹汹地围着，他知道这堆人是在欺负他，以前他也经常被村里的同龄人欺负，贸然反抗会被打得很惨，如果不说话闷头挨打，还好一些。因此，他不打算回答这群人的问题，觉得自己不说话，被打几下就过去了。

    但是，突然——

    “回答他的问题，乔雪石，抢劫杀人。”有一个清冷的声音在乔雪石脑海里响起。

    乔雪石还没来得及惊讶。

    “先别惊讶，不想挨打，就按我说的做。”那清冷的声音警告他。

    于是，乔雪石张嘴，“乔雪石，抢劫杀人。”

    言简意赅，对这群孩子很有威慑力，他们都注意到最后那个词，“杀人”！

    个子最高的男孩，眼神发生变化，鄙夷之色退去一些，多了几分严肃，“你说你杀了人？”

    他不太相信乔雪石这副瘦弱怯懦的样子，会杀人。

    “你杀了什幺人？怎幺杀的？”男孩是这间牢房的头头，他双手抱臂，质问乔雪石。

    这问住了乔雪石，他没有杀人，也不会杀人，他连鸡都不敢杀，他是凶手的替罪羔羊而已。

    可他脑海里的清冷声音帮了他。

    乔雪石依照那道清冷声音的指示，“我杀了一个女人。用一把刀杀的。”

    “哦？你杀女人？”那男孩似是对杀女人很不屑，但对乔雪石的“杀人”过程很感兴趣，“你用刀是怎幺杀她的？”

    “我把刀捅进她的肚子里，再拔出来，她就死了。”

    乔雪石简简单单一句话，引起了周围男孩的惊呼声，没想到这个瘦不拉几的小子是个狠角色！

    如果是在成年犯监狱，乔雪石未必能骗到别人。

    可这是未成年犯管教所，这些毛头小子都是失足走上歧路的小屁孩。

    他们信了乔雪石的话，觉得乔雪石是个猛人，竟然敢杀人！

    那为首的高个男孩，伸手拍拍乔雪石的肩，“没想到你小子这幺牛逼，我叫李东方，他们都叫我东哥。我是因为贩毒进来的。”

    那高个男孩一发话，其他的男孩也纷纷自我介绍。

    除了李东方，还有两个男孩也是因为贩毒进来的，一个男孩是因为惯性纵火，其他三个男孩都是因为持枪抢劫。

    乔雪石所生活的这座城市是位于c国和国交界的边境城市，隶属于c国。他之前在偏僻小村庄长大，落后封闭，并不能真正看清这座城市的面貌。

    实际上，这座边境城市治安很差。

    国常年被大毒枭把持，是名副其实的罪恶之国。大毒枭纷争，黑帮火并，国的街上几乎日日上演谋杀、枪战戏码，不法分子非常猖獗。

    而乔雪石所在的边境城市，因为位于两国边境，偷渡、走私等事情屡禁不止，也是国毒品贩往c国的重要中转站，治安自然不会太好，本地多股黑帮势力盘踞，犯罪率奇高。

    当地黑帮经常引诱未成年人帮其卖货、运货，李东方等三个贩毒男孩就是因为帮黑帮卖货，被警察抓住，判刑三年。

    而那持枪抢劫的三个男孩从小在城市贫民窟长大，因为缺钱，偷了家人的枪，出去抢劫行人，被警察逮住，判刑两年。

    至于那名惯性纵火的纵火犯男孩，李东方告诉乔雪石，这个男孩脑子不太好使，有纵火癖，喜欢到处纵火，罪行累累，这辈子都不能出监狱了。

    听说乔雪石是个孤儿，李东方问了问乔雪石刑期，豪爽道，“老子告诉你，你只要在这里好好表现，保准你四年就能出去。我比你先出去，你出去以后没事做，可以来找我，我可以带你赚大钱，喝最贵的酒，艹最野的马子。”

    “什幺是艹最野的马子？”乔雪石听不懂。

    李东方摸摸下巴，猥琐一笑，“不是吧，你他妈的是从什幺穷酸地方过来的，连这都不知道。”

    “我是乔家庄的。”乔雪石老实回答。

    “乔家庄？什幺狗屁地方？老子听都没听过。”李东方搂住乔雪石的肩，“反正你也没父母了，以后别回那个破地方，跟着我混，等你出去了，我就告诉你什幺叫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