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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可以说是生死攸关的大事,他却没心没肺的睡过了这最后一程。
睁眼时太阳已经落山,残阳如血红得有些不详,秦断揉着惺忪的睡眼,窝在车厢的一角打了个哈欠。
在一抬头,便对上那双比残阳还红的眼,相顾无言半晌,秦断先开了口,“儿子。”
“……”
“不要板着脸嘛……哎,你从小就这样,若不是见过你的心魔,我还不知道你有这幺多表情。”
吴缺瞪他一眼,却终究再没说“冒牌货”这类的话,只是哼了一声。
秦断碰了一鼻子灰也不气馁,正想趁热打铁的再调戏几句,却听外头一阵动静,马车的速度骤然变慢。可还不等停下,就见一道白色的剑光从天劈落,秦断只觉得面上一凉,车顶被人生生掀开,被气劲波及的身体往后退去,被吴缺一手揽住,向外撤去。
两人飞在空中还未落地,又一道剑芒如约而至,吴缺眼中血光一闪,抬手生生接下,荡开一阵强劲的气流,吹得人睁不开眼。
一人持剑从飞扬的沙石中走来,“放开他!”
来人自然是燓冽——秦断那日布下的传送阵是随机传送,把燓冽丢到了千里之外的小山沟里,他几乎是日夜兼程的赶了回来,自然是一副饱经风霜的憔悴模样,与光鲜亮丽的吴缺天差地别。
燓冽体内气劲随着这两剑下去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脸色白的如死人一般,干裂的薄唇微微抿起,却又倔强的不肯倒下。
秦断一见他这样,气不打一处来,“妈的,老子给你喂了半个月的药,这才几天你就又这样了?”
他说没两句,便觉得腰间的手臂一紧,差点没被勒断气。
吴缺伏在耳后阴沉道:“……你还真是关心他。”
秦断毫不犹豫的给了个白眼,将缠着绷带的手指在对方眼前晃了晃,“我关心你少了?”
“……”吴缺被他噎得没了话,刚想再说些什幺,燓冽却已经提着剑杀上来了。
他脸色一沉,抱着秦断便想后退,却不想对方中途变招,剑锋朝着抱着人的那只手急剧削来,剑锋凌厉,不带半点留情。
燓冽眼里尽是血丝,竟有几分豁出命来的姿态,看得秦断又急又气。
他是不想看到两人之间任何一人受伤,情急之下手腕一抖,不管不顾的将戒指里的符箓全数甩出,噼里啪啦的糊了双方一脸。
吴缺这头正打算回击,着实没想到还有这出,一时大意,竟也着了道,跌跌撞撞的倒退几步,秦断趁机挣脱他的怀抱,快步上前一把接住燓冽。
那人本就是强弩之末,拼死一搏又被冒然打断,登时再站不稳,噗的喷出一口淤血,软软倒在了秦断怀里。
搂着虚弱不堪的燓冽,秦断只觉得吴缺的目光快把他后背灼穿了,感觉对方还想过来,连忙道:“他都这样了,根本不是你的对手。”
吴缺的神色难看极了,“……你护着他?”
鼻间还萦绕着燓冽的血,秦断心下微乱,面上却镇定的很,“我可没有教过你趁人之危。”
怀中之人闻言动了动,持着霜寒的手颤抖几下,被秦断一把拍掉,“还有你,再给我逞能,我就……”他就了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啧了一声,只将人搂紧了些。
吴缺看着两个黏在一起的身影,眼睛都烧红了,恨不得就此上前将两人撕开。
他上前走没两步,突然被另一股力量阻拦了一瞬,吴缺猛然低头,却发现脚边不知何时窜出一条白色的小蛇,正嘶嘶吐着红信。
突然凭空传来一声笑,“久仰血魔尊威名,如今一见,竟是如此优柔寡断的性子,可惜了。”
吴缺轻哼一声,看也不看便将那白蛇碾为粉末,朝着声音来源的方向冷声道:“风月楼主来的倒早,怎幺如今却没脸现身?”说完看也不看,便朝着那方向挥去一掌。
一个红色的身影从硝烟中翩翩而立,白伶之脚踏虚空,居高临下的望着地面的众人,长长白发散在脑后,随风而动——若不是一身大红太过惹眼,配上那俊美的面容,倒还真有几分仙人下凡的意思。
“血魔尊这话可就不对了,我这不过初来乍到,便看见你对那剑修手下留情……”他轻哼一声,一双金瞳微微眯起,神态倨傲,“自古正邪不两立,师尊莫非没教你这个?”
吴缺只是冷笑,“他只教我不战屈人之兵,可不像你——空有一身皮毛,不得精髓。”
白伶之被戳到痛处,神情一厉,森然道:“你找死!”
两人剑拔弩张,眼看就要开打,秦断趁机抱着受伤未愈的燓冽退到一旁,取出几颗剩下的药丸一股脑塞进对方嘴里。
燓冽眉心皱了皱,似乎想说些什幺,被秦断一眼瞪了回去,“苦也不许吐!”
“……”其实他是担心不远处那两个魔修。
秦断挑起眉稍,仿佛知道他要说些什幺,淡定道:“这里可是凉州城,他们打不起来的。”
凉州城内卧虎藏龙可谓人尽皆知,就算两人修为再如何高,到底是不受正道欢迎的魔修……低调些还好,若太高调,谁也讨不着好处。
既然放不开手,便只能意思性的小打小闹,秦断压根不放在心上,只拍了拍燓冽的肩膀让他放心。
后者咽下口中丹药,瞥见他受伤的手指,一把抓住“谁伤的你?”
“狗咬的,不碍事。”秦断说着刚想抽手,身后一道劲风袭来,转身捏住一只扑到眼前的小蛇。
那白蛇睁着一双竖瞳,蛇吻微张,却是传来白伶之的声音:“几日不见,你倒是越来越会勾搭人了。”
他这会儿跟吴缺斗得不可开交,转头却看这两人卿卿我我,心中一股气劲难平,差点着了吴缺的道,只暂且避退几步,稍作喘息。
对方却也破天荒的没有追击,阴沉的目光死死盯着那个树下的身影,白伶之瞥见,轻笑道:“血魔尊与我相斗,却是让那小子得利……啧。”他看见秦断毫无犹豫的掐死了自己的白蛇,眯起眼,“不如我们联手将其做掉,如何?”
吴缺冷然道:“……若是有机会,我何必等到你来。”
白伶之嗤笑,“怎幺,你还在乎那假货如何想?”
吴缺道:“那你尽管试试。”
白伶之轻哼一声,掉头往秦断的方向飞去,可刚一靠近,便不知踩到了什幺,被一股大力震开几步,低头一看,却见脚底不知何时亮起一圈阵法,笔画潦草,威力却丝毫不减。
白伶之的脸色几乎立即变了,大红的身影踉跄几下,好不容易稳住。
他望着那人的背影,金色的瞳孔中浮现出一抹罕见的茫然,“你……”到底是谁?
秦断回过头来,泛着血光的左手隐进衣袖,恰逢撞上小徒弟可怜巴巴的眼神……好像,在他对自己做出不敬之事的时候,也是用这样的目光望着他。
一转眼都这幺多年了啊……他清了清嗓子,“都打够了?打够了就进城,别给我在这丢人现眼的。”
他说这话时始终挡在燓冽身前,维护的意味自然明显,吴缺按捺着心中怒火,“你过来。”
秦断转头将坐在树下的人扶起来,没好气道:“我过去,你帮我背他?”
吴缺还没来得及接话,就听一旁的白伶之突然道:“我帮你。”
他走上前,伸手接过燓冽虚软的身体,秦断被这人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吓着了,一时愣神,还真看着他把人背在背上,表情不耐的催促道:“快走。”
“喂……”你不会是抽风了吧?他还没想明白对方有什幺阴谋,白伶之却已经飞速走远了。
吴缺趁机将人死死搂在怀里,磨着后槽牙质问道:“你跟白伶之又是什幺关系?”
他本以为这人勾搭一个燓冽就算了,怎幺连那蛇妖都不放过?
秦断着实不知道如何作答,只有气无力的翻了个白眼,“你们磨蹭了这幺久,就不怕错过复活的时辰吗?”
“你!”
“我什幺我,还不快点跟上。”
“……”
吴缺深深吸了口气,“等以后我再收拾你。”
说完这话他也愣了一下,如果不出意外,这人压根活不过明天早上……又哪来的以后?
于是吴缺彻底不做声了,全程面无表情的将人带到温府,便松开手退到一边,看样子恨不得与他划清关系。
秦断:“……”这一个两个变脸跟翻书似的,到底什幺意思?
气氛正尴尬着,却突然有人推门进来,温予舒虚扶着门槛,轻声道:“久闻血魔尊大名,如今一见,当真名不虚传。”
他脸上没有束布,只是一双眼依然闭着,表情淡淡,嘴角挂着恰到好处的浅笑,很难让人产生恶感。
就算是吴缺也还算客气的抱了抱拳,“温堂主。”
两人寒暄间,秦断悄悄望着温予舒,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好友瘦了些许,修长的身形裹在柔软的衣料间,竟有几分单薄的意思。
自从山洞一别后……他过的可还算好?
这般想着,秦断却没有发问,只捞过桌上的茶壶,替自己酌满一杯。
倒是那人微微侧过头来,温言道:“二位一路奔波,着实辛苦,我在府内布置了客房,还请二位稍作休息片刻。”
吴缺心乱如麻,巴不得离秦断远点,头也不回的跟下人走了。
温予舒带着他去另一间客房,进门时擦肩而过,秦断闻出对方身上发出一股药香,脸色一变,伸手捏住对方袖子,果不其然看见藏在袖口下的手臂缠着绷带。
温府什幺都不缺,灵丹妙药更能当饭吃,如今这般,分明是崭新的伤口……秦断脸色微沉,“怎幺回事?”
温予舒闭口不答,只是沉默。
他虽目不能视,神识却早早便感应到了城外的那场战斗,并且“观赏”了全程。
秦断护着燓冽的模样让他嫉妒不已,以至于失手打碎一副茶具,碎片扎进了手臂里,挑了半天才处理干净,才刚上好药便急着来见他,可等面对面了,却又说不出话。
哪怕只是一点点也好,他不想让他的小旭哥哥,觉得自己是个恶毒又阴暗的人。
于是温予舒笑了一下,修长而苍白的手指轻轻搭上对方的,在指缝间蹭了蹭,“对不起。”
“……”
秦断只觉得心都要被这个带着点虚弱的笑容化成了水,再说不出严厉的话,只没好气的捏了捏对方的脸,“真是一个个的都不让人省心。”
他叹了口气,随手扯了张椅子坐下,随口道:“燓冽的伤怎幺样了?没什幺大碍吧……需不需要我如果└】去看一下?”
温予舒的睫毛颤抖了一下,裹在袖中的手指握紧成拳。
“自然并无大碍……调理几天就好了,不劳……费心。”
“那就好。”秦断从点心盒里取了块绿豆糕丢进嘴里,含糊道,“唔,你趁现在跟我说说,那个仪式……到底是怎幺做的?”
这话问完,直到他咽下东西也没得到答案,秦断诧异抬头,就见温予舒脸上毫无血色,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去扶,“你……”
他还没碰到那人身体,便被对方死死攥住,力道之大甚至一时挣脱不得,秦断被捏得手腕发疼,本能挣动了一下,却见对方手腕上的绷带开始渗出血色。
心神有瞬间放松,猝不及防间,他被拉入一个充斥着药香的怀抱里,温予舒将脸埋在对方肩头,以一种微不可闻的声音小心翼翼的问:“……我们逃走好不好?”
秦断怔了怔,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直到腰间的手臂愈发箍紧,勒的他近乎喘不上气。
温予舒在害怕什幺,秦断知道,于是安抚的拍了拍竹马的背。
“别闹了,予舒。”他说,“我必须知道真相。”
天道给他看的那个梦境,那些未说完徒留悬念的话语……以及他重生而来的种种,最终都指向今夜子时的那场祭礼——他不是被献祭的祭品,而是祭坛下沉睡的魂灵。
“……我……”温予舒的声音剧烈颤抖,仿佛随时都要哭出来一般,“为什幺我明明……却还是无法阻止……”
秦断摸着那人后脑柔顺的发,“我们都是人,予舒……虽然我不信天不信命,但我们都是人。”
我们都是这苍茫神州中渺小的一粟,想要改变这天地太难,只能尽力抓紧彼此的手。
“不会有事的……放心吧,不是说要复活“我”吗?哪怕是天道,也不能随性散布谎言吧。”
语言往往是最无力的东西,可却也能聊以慰藉。
温予舒缓缓抬起头,睫毛上沾着未干的泪珠,青紫的唇抿紧,几缕散落的黑发贴在脸侧,颇有几分楚楚可怜的味道。
秦断没忍住,凑上前在他额间亲了亲,刚想说话,却听身后的门突然被人打开了。
白伶之脸色阴沉的站在门外,看着房间里两个抱作一团的家伙,哑声道:“你们在做什幺?”
如果